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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極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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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人窮怪屋基,自己不管娃兒做作業,到考試就賴東賴西,薛花花要撿著書包不吭聲,課本丟了不就丟了?當真是半點感激都不懂,她要是薛花花,話都懶得說,拎起書包就往糞坑裏丟,誰要誰自己撿去。

孫桂仙鄙視的眼神太過炙熱,餘紹芬想忽視都不行,“孫桂仙,你瞪著我幹啥?”

“不幹啥。”孫桂仙掀了掀眼皮,懶洋洋的湊到薛花花跟前,伸手抱過她懷裏的東東,小聲說,“別把書包給她,瞧瞧什麽德行,有幾塊錢彩禮就了不起啊,難怪英子幾個弟弟活不下來,就是她造孽太多的報應。”

別看破四舊了,很多人還是挺相信因果報應的說法,明面上禁止祭祀祖先拜菩薩,私底下仍有人偷偷進行,只是隱蔽沒叫人發現而已,盧家死了幾個孩子後生產隊的人就在偷偷議論餘紹芬了,丈夫死得早,兒子又被慣得無法無天,生得出孫子才有鬼了。

盧家是仁安村的外來戶,據說餘紹芬丈夫家裏起了火災,十幾口人就他們夫妻倆活著,房子糧食沒了,又遇著打仗,他們毅然決然的跑了出來,那會兒到處都亂,戶口管理也不嚴格,兩口子不知用什麽辦法在仁安村落了戶,成了仁安村生產隊的人。

聽隊裏老人說,餘紹芬來村裏的幾年可老實了,安安靜靜的,靦腆得很,隊上好多男同志都把她作為找媳婦的標準,後來她丈夫病死,好幾個男同志想娶她,餘紹芬不肯,沒多久拋下娃兒嫁給了娘家那邊的鰥夫,不知什麽原因,兩年不到餘紹芬自個兒回來了,此後再沒嫁人。

有人說餘紹芬二婚的丈夫叫她克死了,婆家人不要她好過,她趁人不註意偷偷跑回來了。

孫桂仙比餘紹芬小十來歲,她嫁過來的時候餘紹芬已回村了,好多人議論紛紛,她得幸聽了這麽多八卦。對盧家,她真瞧不起,要不是餘紹芬來豬場找茬,她壓根想不起這麽號人物,估計生產隊很多人跟她一樣。

餘紹芬聽孫桂仙嘀咕,面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視線落在精神奕奕的薛花花身上,她稍微大聲了點,“薛花花,你能不能快點,沒有課本小兵都沒去學校,再耽誤,期末考試就得考兩個鵝蛋回來了。”

盧小兵是家裏的獨苗,盧家的希望全系在他身上,要不是盧小兵為了英子結婚的事兒和她鬧,她也狠不下心兇他,還故意說不讓他讀書的氣話,現在英子嫁了人,祖孫兩不能總僵著,先把書包和課本拿回去再好好哄哄他。

生產隊的孩子都去學校讀書了,小兵如果不去,長大了就是文盲,在以後的仁安村生產隊會被人嘲笑的。

見薛花花拉著臉,無動於衷,餘紹芬皺起了眉頭,多少年不曾有人給她甩過臉色了,怒視道,“你別想當沒聽見,書包和課本是俺小兵的,你快回家拿,不然我要紅波收拾你。”不是餘紹芬說,薛花花要是她兒媳婦,非讓紅波揍得她姓啥都不知道,敢不把她的話當回事,簡直活膩了。

薛花花不滿餘紹芬說話的口氣,求人還一副趾高氣揚的態度,換誰誰都會不爽,薛花花直接嗆回去,“收拾我?我薛花花在生產隊還沒怕過誰,要我回家不是不行,偷懶要遭扣工分,你要把我耽誤的工分補上,我立刻回家給你拿。”丟下這句,她轉身走向檐廊,留個側顏給餘紹芬,毫不客氣嘲諷,“你開口我就得跑腿給你拿?你算哪根蔥,我老子從棺材裏爬出來都不敢這麽要求我,要把你兒子喊來趕緊的,我就在這等他,不來就是龜兒子。”

到她們這把年紀,都是家裏的老佛爺,餘紹芬要人捧著供著,她還要人供著呢,竟還想叫盧紅波打她,薛花花冷笑,餘紹芬態度不擰過來,別想她把書包課本還回去。

薛花花發火沒幾個人不怕的,覆習知識點的幾兄妹齊齊抖了個激靈,陸明文手裏的橡皮擦太用力,直接把紙擦破了,剛拿起橡皮擦,頭頂就遭了巴掌,“怎麽著,本子惹你了是不是,有什麽脾氣沖著我來啊……”

薛花花看陸明文也不爽好幾天了,和尚投胎沒見過女人似的,這輩子見著女人就邁不開腿,人家指哪兒走哪兒,真喜歡女人咋不去尼姑庵呢,丟人現眼。

陸德文坐在旁邊,聞言瑟瑟抖了抖,埋著頭,橡皮擦輕輕地,輕輕地擦過本子上的字,生怕不註意跟著挨打,要知道,他媽積壓好多天的火氣了,誰撞過來誰倒黴,而陸明文,挨得不冤。陸明文也覺得自己不冤,相反,他心裏竊喜不已,為了挨打,他絞盡腦汁想怎麽犯誤引起薛花花註意,奈何薛花花不為所動,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盼星星盼月亮,薛花花看不過他擦破本子發火了,真的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可喜可賀。

見陸明文呆頭呆腦的傻笑,薛花花沒個好氣,一巴掌又拍了下去,“咋滴了,不能說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媽,你隨便說,隨便打。”比起沈默寡言不吭聲的薛花花,他更喜歡扯著嗓門吼他的媽,摸摸頭,示意薛花花再打。

薛花花:……

傻不拉嘰的,西西都比他聰明,真不知他腦子裏裝了些啥,薛花花收回手,“還不趕緊擦,擦完了寫作業。”昨天西西翻舊本子玩,薛花花註意到本子上的字跡顏色也暗淡了許多,橡皮擦輕輕一擦,上邊的字就掉了,索性把用過的本子找出來,字跡顏色淺的擦了重新寫,顏色深的繼續擱屋裏,等顏色淺了再說。

陸明文扭了扭屁股,端端正正坐好,左手壓著本子,右手握著橡皮擦,輕輕的拂過上邊稚嫩的字跡,回想剛寫字的情形像是過去很久了,明明不到一年,比較以前和現在的字,以前歪歪扭扭跟鬼畫符似的,其中錯的題更是令人啼笑皆非,要不是親眼所見,他不敢相信那麽簡單的都不會。

他們隨便拿的,沒有特意找自己寫過的本子,陸明文手裏的本子就不是他的,而是陸建勳寫過的,其中有道數學題,簡單得口算都能得出答案,而陸建勳的答案卻和正確答案相差十萬八千裏,陸明文忍不住調侃他,“建勳,建勳,來看你寫的這道題,你還能再蠢點不?等式有括號當然先算括號裏的啊,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二哥和你說……”

“二哥,你別說我了,三姐給我看了,你把石破天驚寫成石破天津了,你比我還不如呢。”

薛花花:……

蠢貨笑蠢貨,還能更丟臉些嗎?

“來來來,給你們看三妹的本子,三妹錯得也可好笑了。”陸德文把陸紅英的本子推到兄弟兩面前,指著上邊寫錯的漢字嘻嘻嘻笑了起來。

薛花花:……

幾兄妹其樂融融,而院壩裏站著的餘紹芬心情就不那麽美妙了,尤其掠過陸紅英背影,眼底閃過抹惡毒,“薛花花,既然來了,有件事我就跟你算算,我家英子打小多聽話的孩子,你家紅英天天慫恿她幹壞事,跑去偷別人地裏的花生,害得她爸差點打死她,就因為這件事,英子跟她爸一直有心結,清晨出嫁都沒和她爸說兩句話,你說你們,挑撥英子跟家裏關系不算,還想害小兵,你們咋這麽歹毒呢。”

英子小時候既乖巧又懂事,照顧弟弟們從不抱怨半句,跟陸紅英玩了幾年,性子野了,偷偷給小兵灌輸亂七八糟的思想,還試圖離間小兵和她的感情,要餘紹芬來看,都是陸紅英教的。

陸紅英本和趙彩芝嘀咕陸明文的作業,聽到餘紹芬的話,脊背瞬間僵硬,臉上調侃的表情驟然凝固,趙彩芝拍了拍她,“別聽她胡說八道,咱繼續做咱自己的事兒,媽會收拾她的。”

趙彩芝無比慶幸自己運氣好拿到的是自己的本子,否則不定被陸德文他們嘲笑成什麽樣子,她在學習上比四兄妹差很多,期間無數次想放棄,薛花花硬是不斷地鼓勵她堅持,將考試內容放寬到她會的程度,有對的,有錯的,不至於滿篇×打擊自己自信。

薛花花為了她能學習,當真是煞費苦心。

“大嫂,我沒事,英子都嫁人了,以後和盧家不會經常走動了。”英子說她離開生產隊就不會再回來了,餘紹芬說什麽都意義,至於對和錯,她和英子說清楚了就好,其餘人怎麽想她不介意,慢慢的,她放松下來,繼續翻陸明文寫錯的地方給趙彩芝看。

小學的考試題目簡單,有些錯誤叫人忍俊不禁,幾兄妹也不做正事了,擱下橡皮擦,你一言我我一語笑話起對方來。

完全不受餘紹芬影響。

餘紹芬心頭火氣蹭蹭蹭上冒,手臂抖動著想打人,孫桂仙冷呵了聲,抱著東東要去竈房給薛花花拿砍刀,剛到門口,就見西西雙手握著砍刀,邀功似的喊,“奶奶,奶奶,刀……”

看得孫桂仙羨慕,瞧瞧多孝順的娃兒,生怕他奶奶吃虧呢,孫桂仙側開身,讓西西握著砍刀出門,沖逗小孫子的劉雲芳說,“花花沒白疼他,知道幫忙呢。”

西西握著砍刀走得很莊重,到薛花花跟前把砍刀交給她,指著餘紹芬喊,“奶奶打她,她不聽話。”

餘紹芬氣得鼻孔快冒煙了,偏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孫桂仙一個勁的給薛花花吶喊助威,“花花,狠狠收拾她,自個兒重男輕女不把孫女當人,好意思倒打一耙,老不死的臉皮和城墻還厚,遇見這種人千萬別給她留面子。”

薛花花握著砍刀,在西西翹首以盼的目光下虛空的揮了揮,餘紹芬頓時胸口發緊,想起薛花花潑辣的性格,她身體打了個哆嗦,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想幹什麽,殺人是犯法的,殺了我你也得坐牢。”

都是讓憤怒沖昏了頭腦,她竟然把最重要的事兒給忘了:薛花花什麽人?生產隊最不好招惹的婦女,她咋稀裏糊塗跟她嗆上呢?

目光期期艾艾的下移,薛花花揮砍刀的姿勢很嫻熟,聽說她刀功好,閉著眼都能把手掌當菜板用,要是她沖過來和自己拼命,餘紹芬不敢想象自己會被剁成幾塊。

餘紹芬膽戰心驚的站在那,神色惶恐的望著薛花花,十幾秒後才找著意識,掉頭就跑,活脫脫像後邊有鬼追似的。

孫桂仙呸了口水,“就她好意思抱怨別人,回家照照鏡子吧,幾十歲人了,自己什麽德行自己會不知道?”還想給薛花花臉色看,以為誰都是她那個沒脾氣的兒媳婦任由她搓扁揉圓啊,不自量力。

薛花花揮了揮砍刀,問西西咋想起送砍刀的。

“還不是見你被欺負了唄,不是我說啊,西西這娃兒懂事,還聰明,長大了肯定出息,看情勢不對就給你送砍刀呢。”孫桂仙習慣性的拍馬屁,接下來就讓西西打了臉,西西指著竈房,“三奶奶叫我送砍刀打壞人。”

盧家的事兒前些年都被人嚼爛了,聽得太多,隊上稍微有點年紀的都聽煩了,所以湊堆閑聊很少談盧家,各個生產隊天天有新鮮事發生,誰願意聽盧紅波打媳婦打女兒的事兒啊。

至於餘紹芬,她們也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到哪種程度呢,像薛花花這樣站在輿論中心的焦點人物都沒把餘紹芬帶起話題來,聽孫桂仙說餘紹芬找薛花花麻煩被薛花花嚇跑了,大家夥很是敷衍的附和句,“她啊,活該。”

就沒下文了。

直到盧紅波媳婦半夜帶著兒子跑了盧家才驟然成了生產隊的熱門話題,多少年生產隊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了,村民們從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老實巴交的紅波媳婦身上,太不可思議了。

是餘紹芬先發現人不見了的,英子嫁人後家裏有了錢,她去供銷社買了半斤豬肉回來打牙祭,說是打牙祭,也就她,盧紅波,小兵才能吃,餘紹芬舍不得全部吃掉,特意留了幾片肉起來過兩天吃。

肉就放在竈房的碗櫃裏,她篤定沒人偷吃就沒鎖碗櫃,誰知第二天早上去竈房檢查,幾片肉沒了,家裏就四個人,不用想就知道是紅波媳婦偷吃了的,敢背著她偷吃,餘紹芬怒不可止的踹開房間門就欲跟紅波媳婦拼命。

然而除了床上睡著的盧紅波,母子兩不見蹤影,不知為何,餘紹芬腦子突然特別清醒,開口就喊盧紅波,“紅波,紅波,你媳婦跑了,小兵,小兵被她帶走了……”

小兵就是她心肝,沒了可咋辦,餘紹芬癱坐在地,六神無主的看著亂糟糟房間,身體一仰,直直暈了過去。

等盧紅波穿上衣服起床已經正午了,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聽到他媽在說什麽,又好像做夢,壓根沒醒過來,直到發現他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屋子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他才如夢初醒的以為進了賊,瞬間方寸大亂,套著只鞋子就跑出去喊抓賊。

村民們趕到之前,他媽醒了,淚眼婆娑的捶地嘶吼,賊沒有,他媳婦和兒子不見了,盧紅波不相信,四周張望,這才發現他媳婦和兒子的衣服全沒了,連草鞋都給帶走了。

他如遭雷擊,擡腿就踹衣櫃撒氣,咬牙切齒,“跑,給老子跑,等老子抓回來非打斷她兩條腿不可。”

以為隊上進了賊,村民們來得很快,得知是紅波媳婦帶著兒子跟人跑了後,看盧紅波的眼神就變得有點微妙了,沒人會放著好好日子不過跑出去,除非日子真過不下去了。

十之八九讓盧紅波打怕了。

隊上發生這種事,陸建國身為隊長不可能袖手旁觀,叫幾個跑得快的小夥子幫忙出去找人,他早就勸盧紅波別打媳婦別打女兒,盧紅波就是不聽,現在知道後悔了?

“紅波媳婦可憐哦,嫁進來後,兒子生了不少,個個沒養大,好不容易養大個閨女,天天讓婆婆丈夫虐待,換誰都不願意繼續過下去。”

“小兵七歲了吧,我記得紅波大兒子就是七歲沒了的吧……”驚覺這個話題有點敏感,趕緊岔開了去,“你們看英子穿的什麽啊,大冬天穿雙草鞋還是幾年前的,怎麽說都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坨肉,哪個當媽的不心疼啊。”

“盧紅波還說抓回來要打斷她的腿,依我看啊,是抓不回來了,隊長不是叫人出去追了嗎,鄉間小路岔口數不勝數,誰知道她們母子兩往哪兒去了。”

“是啊,既然要跑,肯定跑到人找不到的地方去,要我說啊,她以前不跑是舍不得兩個娃,小兵就不說,她要走了,英子多可憐啊,落盧紅波手裏還不得被打死,我記得去年冬天在池子邊洗衣服遇到她們母女,紅波媳婦雙手被凍得全是凍瘡,密密麻麻的口子,全化膿了,英子挨著她洗衣服,母女兩邊洗邊哭,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這些事情,紅波媳婦不跑她們壓根想不起來,眼下人不在了,回想起往事,大多是關於她們活不下去的事兒,樁樁戳人心,件件令人動容,餘紹芬母子太不是東西了。

“紅波媳婦不容易啊,她生三兒的時候我記得是在玉米地裏,生了孩子爬起來就繼續幹活,就這樣,餘紹芬還說她不對……”

“紅波媳婦生了幾個兒子來著?”

“六個還是七個,我給忘記了,好多年了,哪兒記得清,你們去後山山腳看看,聽說幾個娃兒都埋那兒的。”

“這麽多兒子,換誰家都是天大的好事,偏偏讓紅波母子兩給……哎……英子估計不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情呢,從小到大,就英子護著她媽了,小兵聽英子的話都比聽他媽的話多,你們說她們是不是去找英子了啊?”

小兵是英子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走哪兒背哪兒,背到5歲都舍不得放下來,小兵特別聽英子的話,就說英子的婚事吧,起初英子不答應挨了打,小兵二話不說把書包和課本扔了,說不讀書,不要英子嫁給老男人。

以小兵的性格,離開盧家,絕對會去找英子的。

“你們說,盧紅波不會去英子婆家找吧?”真要找到人,兩人的下場怕慘不忍睹,她們說的兩人自然不包括小兵,小兵是盧紅波唯一的兒子,盧紅波可舍不得打她,她們說的是英子和她媽。

聊到這氣氛有些沈重,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安靜得令人不習慣,孫桂仙靠在竈房門框邊,跟著哀聲嘆氣,“花花啊,你說盧紅波能找到人不?”哪怕她和紅波媳婦沒關系,也忍不住為她感到悲傷,女人苦啊,遇到盧紅波這種丈夫一輩子就給毀了。

比較而言,劉老頭對她算老的了,起碼自己風光了幾十年,不是嗎?

“我不知道。”薛花花低著頭,似乎在想事情,回答的聲音很低,嘴上說不知道,心裏卻已有答案:盧紅波找不到人。

他媳婦是有計劃的離開,準備周全,好不容易跑出去哪兒會讓他輕易就找回來,她懂紅波媳婦的想法,曾幾何她腦子裏就冒出過離婚逃跑的念頭,她想好了路線,想好了目的,就等收拾衣服走人。

最後卻因舍不得孩子放棄了。

女人最大的牽絆是孩子,紅波媳婦能忍受這麽多年,不就是舍不得娃兒嗎?現在英子嫁了人,她再沒後顧之憂,當然能跑多遠是多遠。

令薛花花動容的是,紅波媳婦是帶著兒子一塊走的,她當年滋生出離婚的想法時好像從沒想過帶著兒子離開……

比起她,紅波媳婦更有膽識,更勇敢。

孫桂仙再次嘆氣,想起薛花花還拿著小兵的書包,“花花啊,你趕緊把書包和課本給盧家還回去,盧紅波經過此事沒準會瘋,小心他報覆你。”

盧紅波本就是個愛打人的,沒了兒子,還不得像瘋狗到處咬人?

“我怕什麽,我巴不得他撲過來呢,他不落我手裏就算了,要落我手裏,我非弄死他不可。”約莫被盧紅波勾起了心底的往事,說話的時候,薛花花的語氣很輕,臉上也不顯憤怒,不像是狠話,更像輕聲細語的呢喃。

不知為何,孫桂仙聽得顫了顫,她毫不懷疑盧紅波落薛花花手上不死也會掉層皮,因為薛花花擡頭的剎那,眼底閃過滔天的憤怒,憤怒得令人莫名恐懼。

這點孫桂仙多慮了,盧紅波滿心都是兒子哪兒想得起書包,他先去老丈人家找人,沒到院壩呢,就被那邊親戚轟出了生產隊,揚言他敢再去就打斷他的腿,盧紅波沒辦法,只得找陸建國幫忙叫幾個人隨他去英子婆家。

老實說,他也懷疑人找英子去了,他媳婦除了英子就沒能依靠的人,英子婆家離得遠,以為自己找不到路不會去。

“紅波,這件事我和你直說了吧,想在生產隊找人幫忙怕是不行的,英子婆家遠,連你都找不到路,他們和你出去走丟了怎麽辦,就算沒走丟,回來感冒生病怎麽辦?別說我叫不動他們,就是叫得動也不能叫他們去,馬上要過年了,出了什麽事,我咋跟他們家裏人交差?”陸建國直截了當拒絕了盧紅波,讓他自己想辦法,出事當天他叫人幫忙找算得上仁至義盡了,其餘的事兒,他愛莫能助。

“隊長,我媳婦跑了我不管,但小兵我得找回來,我媽天天以淚洗面哭呢,不把他找回來我媽會活不下去的啊,隊長啊,小兵是我唯一的兒子,沒了他我咋辦啊。”連續找了幾天人,盧紅波胡子拉渣,身形狼狽,早沒逮著人就打斷腿的盛氣淩人了,臉上盡顯疲憊。

“能咋辦啊,我早勸你別打媳婦對英子好點你不聽,現在知道沒辦法了吧。”陸建國不喜歡盧紅波,他要不是隊長,話都不想和盧紅波多說,自己造的孽後果自己承擔,盧紅波活該。

陸建國一點都不同情這種人,不僅他,隊上好多人都不願意幫忙找人,明天就殺豬了,家家戶戶翹首以盼著,哪兒有心情理會盧家的糟心事,他拍拍屁股,高高興興的去了豬場。

盧紅波媳婦跑了後,生產隊的氣氛變得有些浮躁,無論男女,心情都和以往有所不同,婦女同志有事沒事愛把‘你信不信我也學紅波媳婦跑了,懶得管你們爺爺崽崽’的話掛嘴邊,男同志們則罵盧紅波丟男人的臉,能娶著媳婦已算不容易了,不好好過日子,天天打媳婦,打就打吧,媳婦跑了又跟龜孫子似的到處找,真要有骨氣就別找,自己過自己的。

不管基於什麽立場,心情很浮躁就是了,這種浮躁不僅體現在聊天中,還表現在掃盲學習中,以往知青講課,大家夥還算安靜,這幾天像打開了話匣子關不住似的,知青在上邊講,他們在下邊講。

整個豬場鬧哄哄的,不得安寧。

陸建國踏進院壩聽到的就是嘰嘰喳喳的交頭接耳聲,他豎起眉,怒吼,“都學會了是不是?”

他面容嚴肅的走進去,“都學會了還坐著幹什麽,搬凳子回家啊……”

院壩裏鴉雀無聲,轉頭望著陸建國,心頭訕訕,盧紅波去老丈人家被轟出來的消息剛傳出來,都在議論這件事呢。

盧紅波媳婦跟兒子是找不回來了,以後就他們母子兩過,老了連個端屎尿盆的人都沒有,苦日子還在後邊呢。

陸建國陰著臉,見大家不說話,他走向知青講課的位置,目光沈沈的看向下邊坐著的人,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我知道大家心浮氣躁個什麽勁兒,女同志認為自己找到了榜樣,個別女同志整天把離家出走的事兒掛在嘴邊威脅人,你們也不想想,跑出去就比在生產隊好了?真要那麽好,都往外邊跑算了,還結什麽婚?”

陸建國的話說到眾多男同志的心坎上,聽到太多威脅的話,他們心頭不爽著呢,戶口在生產隊,幹活記工分,跑到外邊哪兒有活給你幹?哪兒有工分給你記?還想糧食,們都沒有。

陸建國猜到男同志們心裏的想法,話鋒一轉,矛頭對準男同志,“別以為你們就是好的,關於隊上個別愛打媳婦的男同志我早警告過很多次了,結婚過日子,什麽事有商有量,堅決不能動手,作為個男人,動手打女人算什麽本事?真有本事去前線打仗守衛國家我還能誇讚你們厲害,窩在家裏拿媳婦孩子出氣,也不嫌窩囊。以後誰要打媳婦,我逮著一次罵你們一次,罵了不解恨,我讓會計扣他工分。”

工分關系到糧食,沒有人不看重的,陸建國幽幽的瞪向平時打媳婦的幾個男同志,嚇得後者縮成一團,陸建國哼了哼,“扣了工分還不收斂的,直接送公社去,下場是什麽大家夥清楚。”

陸建國警告的女人又警告了男人,見大家夥知道怕了語氣才有所緩和,“既然結了婚,就互相體諒,好好過日子,孝順父母撫養子女,沒事的時候和鄰居親戚聊聊隊上的新鮮事,有事的時候互相搭把手幫忙度過難關,生產隊的氣氛好,幹活才會更有勁,有勁了掙的工分才多,工分多糧食自然就多了,大家夥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家夥異口同聲,“是。”

“是的話就調整心態,高高興興準備過年,明天殺豬分豬肉,還是早上八點,保管室外的竹林,帶上筲箕排隊……”陸建國昂著頭,聲音擲地有聲。

孫桂仙高興壞了,跟旁邊的薛花花嘀咕,“認識陸建國這麽多年,第一次覺得他的話有道理。”以往陸建國說話更多是強勢的口吻,少有像今天讓人感到親切,“花花啊,我覺得他是沾了你的光才這麽厲害的。”

“他是先進生產隊隊長,得到過市裏領導和縣裏領導的高度評價,他要沒點本事,領導會讚揚他?”薛花花視線落在院壩寫作業的陸明文身上,這幾天,陸明文身邊的女孩好像有死灰覆燃的跡象,又開始喋喋不休找話和陸明文說。

孫桂仙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三個女孩並排蹲在陸明文左右兩側,埋著頭,嘴巴一張一翕的說著什麽,她嘆氣,“你家明文還真是……遭女孩子喜歡哪。”都快凍成冰了,她們咋不覺得冷呢,天天過來守著陸明文寫作業,換作她,寧肯窩被子裏睡覺都不願意出門。

“花花,你別擔心,我看明文沒搭理她們。”

薛花花別開視線,“我擔心什麽,借他十個雄心豹子膽他都不敢亂來。”

孫桂仙想說不見得,陸明文在女人方面沒有抵抗力,就說孫寶琴吧,陸明文為什麽和孫寶琴倉促的結婚,還不是兩人做了丟臉的事兒。話到嘴邊,孫桂仙才想起孫寶琴是她娘家侄女,聊這個傷感情。

“你還是看著點比較好。”以前孫桂仙覺得陸明文配不上孫寶琴,近半年來,她越來越懷疑自己當時眼神不好看走了眼,陸明文和孫寶琴沒離婚的話,孫寶琴過得絕對比現在好很多。

哪兒像現在,背著孩子片刻不得閑。

薛花花沒往心裏去,同樣的陸明文也沒當回事,馬上就考試了,不抓緊時間覆習會錯過吃肉的機會,他媽說了,考得好的人能多吃兩片肉,除此之外,還有米飯和雞蛋,也就是說,這次的考試獎勵是最豐厚的,錯過前邊整年不考好都不能錯過這次,故而無論旁邊人說什麽他都沒回應,倒不是沒時間,而是壓根沒聽見她們說什麽,沈浸在自己思路上,對外界一無所知。

寫完作業,知青們還在講課,陸明文咚咚咚跑進竈房,“羅知青,我作業寫完了,能不能獎勵我多做幾道題?”

做題是查漏補缺的關鍵,陸明文深信不疑,他想多練點題好應付明天的考試。

羅夢瑩當然不會拒絕,照著課本上的例題又出了幾道題,怕陸明文把前邊知識忘記,還出了幾道學過的知識。

羅夢瑩念完題回到竈房坐下,板凳還沒熱和,陸明文又來了,“羅知青,題做完了,能不能多出幾道地理題。”

學習的四門課程裏,除了數學和地理有計算,語文和歷史全靠背誦,相較而言題目死板點,沒有太多形式。

羅夢瑩依他,翻到學過的知識點,自己隨便出了幾道連自己都不知道正確答案的那種,剛給陸明文出完題,陸德文和陸紅英擡起頭來,一副‘多給我出點題’的表情望著她,羅夢瑩招架不住,只得從頭開始念題目。

很快,陸明文又寫完了,殷切的目光看得羅夢瑩嗓子疼,回竈房喝了兩口水,繼續給陸明文念題目,十道,二十道,三十道……

直到半個院壩寫不下了,他們才不得不停下來。

前邊掃盲學習的還沒結束,以致於幾兄妹可憐巴巴的望著羅夢瑩,“羅知青,能不能再來點題目,我們去竈房寫。”

眼裏透露著無比強烈的渴望。

羅夢瑩咽了咽口水,嗓子幹得難受,一搪瓷缸的水全讓她喝完了,跑茅廁都跑了好幾趟,她都擔心掃盲的人有沒有註意她,會不會以為她和孫桂仙上次的情形相同,拉肚子了。

“好了,院壩寫滿了,先交換檢查作業,不對的討論,羅知青被你們吵都吵暈了。”薛花花站在邊上,嘴角略有些抽搐的看著院壩裏密密麻麻的題目,她不過進竈房跟李雪梅聊了會兒過年期間學習的事兒,出來就看院壩被寫滿了。

“嬸子沒事的,他們喜歡做題是好事。”她記得以前每次寫作業像要她命似的,曾經還讓她哥給她寫過作業,陸德文他們咋就這麽喜歡寫作業呢?難道作業太少,天天維持著寫作業的新鮮感?

說不過去啊。

羅夢瑩覺得他們還是太想學知識了,索性過年自己要回家,把以前做過的試卷全帶過來,讓幾兄妹做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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