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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極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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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德文還是怕趙家人的,別看趙成剛被他嚇得慌不擇路,棄籮筐而逃,事後回想起來他一陣後怕,幸虧趙成剛沒和他糾纏,真要動手揍他頓慘的,他報公安都沒人管?是他自己喊趙成剛打自己的,出了事自己活該。

想著給老丈人過壽,陸德文心虛得不行,趙家人多,他和趙彩芝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進去容易想出來就難了,他媽再厲害也遠水救不了近火,陸德文琢磨著把陸明文和陸建勳叫上壯膽,人多力量大,到時候趙家人拖拉硬拽要糧食的話,他們兄弟三人起碼有個商量的對象。

以他的本意,自然更樂意他媽同去,他媽往趙家院壩一站,不怕趙家人還敢厚著臉皮提糧食的事兒,但他媽要養豬,肯定沒空。

況且他媽不喜歡走親戚,無論誰家,除非紅白喜事躲不過,否則他媽是堅決不會去的。

思來想去,帶上兩個弟弟也還行,至少能把趙家的籮筐背簍還回去,而叫上兩人還有個好處,不怕他耽誤的一天兩人在學習上超過自己。

當然,能不能去,還得看陸建國批不批假。

這幾天隊上還算清閑,豬場糞坑的糞滿了,陸建國組織社員挑糞倒進莊稼地,用不著將糞挑完,挑大半就成,剩餘的留著等過幾天撒麥種後再灌肥,為了培養接班人,陸建國選的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陸德文自然在其中,上工時在保管室遇到陸建國,陸德文說了請假的事兒,陸建國挺人性化的,只要不是最忙的季節,請假都會批準,所以沒有為難陸德文,只是聽到陸明文和陸建勳也要請假,他有點疑惑,“你老丈人過大壽嗎?”

趙家是陸德文岳家,和陸明文陸建勳沒多大關系,如果不是大壽,陸明文和陸建勳去的話有點說不過去,半大的孩子不會有什麽,陸明文都成年且離過婚的,跟著兄嫂去趙家多少會有打秋風的嫌疑。

說出去不好聽。

陸德文不知怎麽解釋,不點頭也不否認,陸建國以為他承認了,理解的擺手,“成,我和會計說聲就是了,你們別有負擔,到趙家好好玩一天。”說完他就進屋檢查公社分下來的麥種了,沒把事情放在心上,直到清點完麥種,他去豬場溜達才又想起來。

趙東良過生,薛花花作為親家母肯定是要去的,李雪梅挺著大肚子,豬場的活她一個人顧不過來,左右明天沒什麽事,自己就給薛花花幹一天活算了。

要說無怨無悔幫人掙工分這種事,陸建國逮著個唾棄個,起初是陸明文,後來是孫桂仙,輪到他幫薛花花幹活時,全然沒有唾棄的感覺,心裏像喝了蜜似的甜,不說其他,就沖著四頭豬吃了睡睡了吃天天長肉的勢頭,他就心甘情願來豬場幹活。

沒辦法,看著肉,再疲憊再勞累都會瞬間充滿幹勁,以四頭豬的漲勢來看,養到過年,他們仁安村生產隊還得出回風頭,讓其他生產隊睜大眼睛好好瞧瞧,與其整天酸言酸語質疑他先進生產隊隊長的稱號來路不正,不如花心思幹實事。

見薛花花提著桶豬食走向豬圈,陸建國高興地走過去,一晚上不見,四頭豬好像又肥了圈似的,看得陸建國眉開眼笑,心情好,就把陸德文請假的事兒說了,“明天你們盡管去趙家,豬場的活我幫你幹,不用害怕工分的事兒。”薛花花是生產隊的能耐人,文能掃盲武能抓小偷,她如果說請假,想幫她分擔活的人多的是,遠的不提,就提副業隊長好了,薛花花接管豬場後,生產隊各方面蒸蒸日上尤其副業發展迅速,前兩年養雞養鴨的人少得可憐,近一個月陡增,副業發展起來,他做副業隊長的臉上倍兒有光,走路都能揚起陣風來。

而仁安村生產隊的副業突飛猛進是在薛花花帶領下取得進步的,比隔壁生產隊的副業不要好太多!就沖著薛花花功勞,她要有點事,副業隊長可不得鞍前馬後伺候著?

“我和德文說過了,你們輕輕松松走親戚,豬場的活我保證給你做好。”在薛花花面前,陸建國就跟個娘家小弟似的,說話做事完全沒有隊長的架子。

薛花花略有迷茫的擡起頭,不太懂的問,“我去趙家做什麽?”從來是父母來婆家探望女兒,少有婆家人去兒媳婦娘家的,陸建國莫不是把關系弄混了?

陸建國驚訝地啊了聲,“德文不是說他老丈人過生嗎,還給明文建勳請假,我以為他老丈人過大壽呢,不是啊?”陸建國可沒想那麽多,在他來看,陸德文的性格被薛花花掰正了,絕對不敢偷奸耍滑,以致於他壓根沒懷疑陸德文說的是不是真的,觀察著薛花花喜怒不明的神色,陸建國心有忐忑,“德文說謊騙我的?”

薛花花沒急著下結論,“他老丈人確實過生,至於其他,我還得問問。”趙家人什麽德行薛花花以前不了解現在也全知道了,自從她抓小偷的事兒傳出去後,時不時的有其他生產隊的人來豬場討教抓小偷的辦法,有的人是自己想知道,有的人是為家裏親戚問的,親戚家隔得遠,不方便過來,說問清楚了到時候轉達給他們聽。

小偷太猖狂了,令人防不勝防,薛花花抓住小偷後,周圍幾個生產隊都安靜了很多,但離得遠的生產隊遭了秧,以前小偷只是晚上出沒,今年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白天也大搖大擺上門,誰家沒人撬誰家的鎖,有好幾戶人家的糧食被偷得所剩無幾,再不想想辦法,到過年是別想安生了。

而過來串門的就有趙家村的人,說起趙家人,無不咬牙切齒的謾罵幾句,趙家人吃得多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可恨的是不知道節約糧食,天天敞開了肚子吃,以致於糧食消耗得快,女兒女婿不管他們死活後,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生產隊,趙家村家家戶戶的門都快遭他們敲爛了,但凡有點親戚關系,哪怕隔著十八輩他們都有臉皮上門借糧食,借不著糧食就騙,趙家村生產隊好多人的親戚都讓趙成剛他們騙了糧食。

要知道,秋收過去不到兩月趙家就落魄成這樣,接下來的大半年可怎麽辦?

以趙家人的為人,薛花花不太想和他們打交道,不是怕自己吃虧,是嫌累,每天養豬學習就夠她累的了,再花心思和厚顏無恥的趙家人糾纏,薛花花真沒那個耐心。

中午回家,她也沒問陸德文請假的事兒,吃了飯得學習,說其他的耽誤學習,薛花花不想為點小事就占學習的時間。

照樣是陸紅英煮飯,薛花花分食,家裏紅薯多,幾乎頓頓都有紅薯,有時候是紅薯稀飯,有時候是紅薯和玉米面熬的糊糊,有時候直接煮紅薯吃。

今天輪到陸明文洗碗,薛花花把課本遞給陸德文,讓他將待會要學的古詩抄在墻上,方便大家看。

陸德文楞著沒動,見陸明文動手收拾碗筷,他風一樣的伸出手,聲音輕柔,“二弟,二弟,你累了一上午,洗碗的事兒我來吧。”說話間,快速奪過陸明文跟前的空碗和筷子,幾個碗重疊著,抱著就進了竈房。

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薛花花有點沒反應過來,陸德文已經拿著絲瓜布出來擦桌子了,臉上盡顯賢妻良母之色,薛花花握著課本的手還在僵在空中,陸建勳怕薛花花發火,有眼力的接了過來,“媽,我來吧,大哥有點不正常。”

昨天開始就不正常了,以前陸德文幹活不和他們一塊時,都是各管各的,昨天不知咋回事,陸德文時不時跑他們跟前噓寒問暖,問他們累不累啊,渴不渴啊,要不要幫忙什麽的,還問他們學習上有沒有什麽不懂的,盡量問,他回答不上來就去找知青,態度友好,語氣溫柔,嚇得他和陸明文以為他出了什麽事,提心吊膽了一整天,“媽,還記得昨天二哥問你家裏有沒有發生什麽事,問的就是大哥。”

他們以為陸德文做了錯事夾著屁股小心翼翼做人,可是薛花花神色如常不像有事的樣子,他們完全看不懂陸德文的表現是為何。

薛花花點了點頭,催促他趕緊把詩抄下來,沒提陸德文的事。

學的是王維的《相思》,裏邊有個覆雜的字,薛花花特意提醒陸建勳筆畫,關於偏旁部首結構,一年級的時候薛花花就說過了,左右結構從左往右寫,上下結構從上往下寫,有時候為了省事,他們喜歡倒筆畫寫,薛花花見一次打一次,陸德文和陸明文還好,陸建勳最愛寫倒筆畫,眼看著陸建勳把問君多采擷的擷字從右開始寫,薛花花一巴掌毫不留情拍了過去,“我怎麽說的,耳朵扇蚊子去了啊,劃掉重新寫。”

陸建勳被罵得打了個擺子,趕緊塗圈圈把字糊掉重新來,只要難度大的字他就喜歡先把難的部分寫了再寫簡單的,原因無他,簡單的部分寫得偏小,覆雜的部分不自主的會擴大寫,這樣寫出來的字不勻稱,難看至極,先寫覆雜的部分更容易控制字的整體協調度……

誰知道,被他媽逮著現行,陸建勳不覺得委屈,倒是竈房洗碗的陸德文沖了出來,手上還滴著水,關切的問陸建勳,“四弟,咋了,是不是上午累著了,沒關系,你把課文放著,我洗了碗就來啊。”說完跟陣風似的沖進竈房,劈劈啪啪的碗與碗碰撞的聲音傳來,陸建勳生怕他著急把碗打碎了,偷偷瞄了眼薛花花,大聲提醒,“大哥,沒事啊,你慢慢洗,別著急。”

關於陸德文的反常,陸明文和陸建勳看在眼裏,但完全不知作何反應,他媽常教他們兄妹友恭,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然而像陸德文突然莫名奇妙的單方面體貼善解人意的轉變,兄弟兩誠惶誠恐,總覺得心裏毛毛的害怕得很。

然而薛花花都沒開口,兩人不敢多問,差不多學了半個小時,兄弟兩就背著背簍去地裏上工了,草木雕零,到處光禿禿的,陸明文和陸建勳的任務是割草,割回豬場當柴燒,兄弟兩拿著鐮刀,背著背簍,一條田埂一條田埂的割,田埂上沒草就轉去地與地中間的小路,哪兒有草就往哪兒走。

學的知識多了,數學不僅限於算數,會配合場景進行問答,陸明文出的題目是:小明有四個蘋果,每個蘋果切成四塊,分給下邊的八個弟弟,每人能分到多少?

陸建勳心頭默念著數字,記不住的時候反覆問陸明文,這題考察的是乘除法,沒有特殊原因依著順序算,先乘法後除法,差不多三分鐘才算出來答案,2.

4乘以4除以8。

輪到陸建勳問問題,他還沒開口呢,不遠處挑著糞的陸德文來了,見兩人背簍裝滿了雜草,閃著腰走得飛快,到了莊稼地把糞桶交給陸通,闊步往陸明文走,“二弟,你們的背簍裝滿了,我去保管室順便給你們背到豬場去怎麽樣?”

陸明文和陸建勳對視眼,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陸德文語重心長,“沒關系,左右我要路過豬場,也就順便的事兒,建國叔說再跑一趟就下工了,我和你們一起啊。”說著陸德文就伸手拖住背簍,陸明文趕緊側身躲開他的手。

反常即為妖,陸德文不會平白無故獻殷勤,恐怕有什麽重要的事兒需要幫忙,他人微言輕,恐怕無能為力,“大哥啊,有什麽話你還是直說吧,作為兄弟,能幫的我一定幫,只求你正常點。”昨天讓他惶惶了整天,今天又來,他快吃不消了,問他媽,他媽意味深長的說了句:欠的人情越大,到時候幫的忙越難。

他怕啊。

陸德文怔忡了下,雙眼明顯亮了起來,陸明文心下咯噔,張口就想收回那句話。

但是晚了,陸德文先他一步開口,“明文哪,媽說的沒錯,關鍵時刻還是兄弟靠譜,明天西西外公不是過生嗎,他們家落下六個籮筐兩個背簍在咱家,我想著你們和我一塊去,順便把籮筐給他們捎過去。”怕嚇著兩人,陸德文不敢說自己的真實想法。

陸明文和陸建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不敢相信陸德文憋兩天憋出來的是這種無關痛癢的話,陸明文不放心,“大哥,沒其他事情了嗎?”都是親戚,把東西還回去時理所應當的,陸德文弄這麽大陣仗做什麽?

陸德文目光明亮的點頭,從善如流,“沒其他事兒了,你們能去不?”

“能去是能去,不過趙叔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上門打秋風啊?”陸明文其實想問的是趙家還有糧食給趙東良過生嗎?別是一鍋開水把他們打發了吧,要是那樣,他們寧肯在家吃陸紅英煮的飯,起碼有紅薯而非清湯寡水。

這個陸德文說不準,眼看兩個弟弟要拒絕,他趕緊表示,“不會,我和媽說過了,媽說畢竟是親戚,空手去不好,要我和彩芝裝點紅薯和玉米呢。”其實像過生這種日子不興帶糧食,要麽帶包鹽巴,要麽帶包糖,要麽直接給錢,也是他們太窮了,別說錢了,多餘的鹽巴一顆都勻不出來,至於糖,剩下的都讓他們吃完了。

想了想,還是帶糧食吧,寒磣就寒磣些,左右趙家喜歡就是了。

陸明文想了想,他們自己帶了糧食,哪怕趙家丁點糧食都沒有,煮他們帶去的糧食也不至於餓肚子,陸明文又道,“我得問問媽的意思,耽誤一天的活不知道她答應不答應。”陸明文隱隱覺得陸德文有其他目的,一時猜不到而已,得問問他媽,他媽聰明肯定知道。

陸德文眼珠轉了轉,逢地裏的陸通喊他,陸德文沖陸明文揚手,“媽那邊我去說,先挑糞了啊。”

又跑了趟後,陸德文回保管室還了扁擔和糞桶,腳步略有些沈重的去了豬場,裏邊坐著幾個納鞋的婦女,陸德文一一打招呼後,跟著薛花花進了竈房,薛花花湊到水缸邊舀水,陸德文邊留意著外邊的情形邊小聲和薛花花說明天的事兒,“媽,明天能不能讓二弟四弟跟我去趙家,我怕他們又問我要糧食……”不是有句話叫狗急跳墻嗎?他怕趙家人被逼急了什麽都做,他甚至想好了,西西和東東就留在家裏,以防趙家鬧起來傷到他們。

這種事他以前不會怕,反正窮得叮當響,趙家人逼得再緊也只拿得出那麽多,今年不同了,他們家堆著好多糧食,趙家獅子大開口怎麽辦?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他可是穿鞋的人了,不得不小心提防。

陸德文不認為自己心眼多,他是未雨綢繆先發制人,把自己的想法和薛花花說了,看薛花花一眨不眨盯著他看,陸德文心驚,“媽,咋了?”

“把西西和東東留在家是防止打起來傷到他們,帶明文和建勳你就不怕傷到他們了?”薛花花語氣陰惻惻的,陸德文心跳漏了半拍,“沒有那麽嚴重吧,真打起來二弟四弟知道跑吧。”哪怕跑不動就有其他法子,總比他單槍匹馬的去要強。

“你自己的老丈人自己應付,明文和建勳還有事情做,至於籮筐和背簍,你和彩芝挑兩挑,剩下的下次挑過去。”薛花花一錘定音。

陸德文哭喪著臉,眉頭快擰成川字了,“媽,我和彩芝過去,雙方打起來怎麽辦?”

“你有腿不會跑啊?”薛花花推開他,“別磨磨嘰嘰的,趕緊去地裏幹活,明天下午回來記得把落下的知識補上,我們是不等你的。”薛花花提著水桶踏出門忙自己的去了,留下陸德文臉色慘白的站在那不知怎麽辦,許久才出去找薛花花,“媽,我和彩芝吃了午飯就回來,你估摸著時間,如果很晚我們都沒回來記得來趙家村找我們啊!”

事已至此,陸德文只有退而求其次。

薛花花站在院壩沿,往籮筐道了半桶水後,雙手抓著籮筐左右搖晃,陸德文大步走向前,提起水桶,“媽,我幫你。”

紅薯大個大個的,不過都有裂口,是挖紅薯時不小心挖爛的,陸建國主張把爛紅薯煮來餵豬,豬長得肥,過年才有肉吃,生產隊的人沒意見,陸建國派人把爛紅薯挑出來送到豬場,薛花花眼下就是在洗紅薯,紅薯多,一個個洗的話費時,直接裝籮筐,一人灌水,一人使勁抖使勁搖,紅薯上的泥自然而然會被沖刷摩擦幹凈。

薛花花嗯了聲,搖了十幾秒,示意陸德文倒水,水嘩嘩的倒進籮筐,順著籮筐底部汩汩流出,倒進去的是清水,流出來的全是渾水,倒了五六次,籮筐裏的紅薯洗得幹幹凈凈,露出鮮嫩的紅色,陸德文往檐廊瞄了眼,見沒人註意又小聲說了遍,“媽,明天下午我和彩芝沒回來的話記得來找我們啊。”

“知道了,快去幹活吧。”什麽年代了,趙家人哪兒敢對上門的親戚做出這種事,陸德文怕是有被害妄想癥。

得了薛花花應承,陸德文輕松不好,趙家人真對他做點什麽,他只需要想盡辦法拖延時間等薛花花趕到就成。

去地裏跟著陸明文和陸建勳一塊割草,不再提明天的事兒,陸建勳忍不住好奇,“大哥,明天我們真的要去?”

“不去,媽說你們得幹活,我和你大嫂去就成。”陸德文語調微揚,沒了之前的低聲下氣,陸建勳聽著順耳不少。

還是這樣的大哥讓他心裏踏實些。

看在趙彩芝的面子上,薛花花給他們裝了很多紅薯,倒不是薛花花舍不得米麥子玉米,而是紅薯管飽,對趙家人來說太需要了,除了紅薯,還有小袋子玉米,薛花花讓他們把孩子帶上,陸德文說什麽都不肯,理由是他和趙彩芝又背背簍又挑籮筐的,壓根照顧不到娃兒。

沒有人壯膽,陸德文走著走著又心虛了,趙彩芝覺得無聊,提議背課文,陸德文心不在焉的,哪兒有心思背課文,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趙彩芝吃完飯就回來,別逗留,弄得趙彩芝以為陸德文下午還要幹活,不斷地點頭說好。

快到趙家村時,遠遠的看到鄉間小路的岔口站著四個人,兩男兩女,女的手裏提著個籃子,嘀嘀咕咕在說著什麽,嚇得陸德文心口緊了緊,心跳砰砰砰加快,“彩芝,你看前邊的人不是大哥他們吧?”

不怪他風聲鶴唳,自從知道要來給趙東良過生他就繃著情緒呢,這會兒看誰都覺得像趙家人。

趙彩芝擡頭望了眼,隨即笑容從臉頰蔓延開來,“是七妹和八妹,估計等著我們一塊進村呢。”

三姐妹結婚後少有團聚的時候,這會兒看見她們,趙彩芝覺得親切不已,喊了聲七妹八妹,快速的跑了起來,相對而言陸德文對趙彩萍熟點,和趙彩蓮沒怎麽說過話,至於趙彩蓮男人,除了在趙家飯桌上說上幾句話,幾乎沒怎麽交流。

聽到趙彩芝聲音,趙彩萍和趙彩蓮聞聲望了過去,心底不自主的松了口氣,“六姐,你們可來了,我們就說等著你們一起呢。”見趙彩芝背著背簍挑著籮筐,很是隆重的樣子,趙彩萍不禁開口,“六姐,你們會不會送太多了。”

這麽多糧食,還不得把她爸媽高興瘋了?

趙彩萍身側的兩個男人臉色就有點不太好看了,陸德文兩口子這麽大的陣仗豈不會顯得他們太寒磣?包括趙彩蓮都驚住了,三姐妹裏,她嫁的算是最好的,結果親爸過生送的禮還比不上最窮的趙彩芝,傳出去還不得讓人指指點點笑話?不僅如此,上次娘家人上門要糧食,婆家人夥同隊上的親戚把娘家人給打了,這事傳到趙家村肯定有人背後戳她脊梁骨,今天再讓慷慨大方的趙彩芝一襯托,更顯得她小氣摳門不孝順,戳脊梁骨的聲音恐怕會更大。

不等她喊人,趙彩芝就晃著輕飄飄的籮筐回,“是上回大哥來家裏落下的,趁著今天順便挑過來。”

她的籮筐是空的,背簍也是空的,就陸德文的背簍有東西。

人近了,趙彩萍和趙彩蓮檢查了番籮筐和背簍才放了心。

趙彩芝沒想那麽多,主動解釋,“家裏沒鹽沒糖,我婆婆裝了些紅薯和玉米,你們呢?”趙彩芝不覺得自己送的禮寒磣,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飯,送禮這種事依著條件來就夠了,況且娘家缺糧食,趙彩芝覺得薛花花送的禮好。

趙彩萍送的是鹽巴,趙彩蓮的是半包糖,依著她們的想法也是送點糧食就可以了,然而之前和娘家鬧得不愉快,難得親爸過生日,不送點好的,鬧起來不好看,所以兩家才咬咬牙借錢買了鹽巴和糖。

陸德文和李偉姚光明打招呼,看見兩人,緊張的情緒緩解不少,因為他想起件事兒來,趙家人去李家和姚家要糧食時遭兩家人打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多兩個朋友陪著,他膽子大了不少。

李偉和姚光明的想法跟陸德文一樣,都是抱著組隊的心情在路上等著的,趙家是虎狼之地,沒個伴兒不敢往那兒去,要不是農閑躲不過,兩人都不太想來,此時看見陸德文,仿佛有了主心骨,薛花花的名聲他們是聽過的,豐谷鄉公社最厲害的人物,沒有之一。任趙家人再橫再無理絕對不敢和薛花花對著幹,跟著陸德文,不怕趙家硬來。

因為有共同的敵人,三個男人感情急速升溫,革命友誼快速升華,李偉接過趙彩芝的籮筐,姚光明接過趙彩芝的背簍,幾人說說笑笑的往趙家走,趙家村的人看見的是趙東良三個女婿挑籮筐的挑籮筐,背背簍的背背簍,想來給趙家送糧食來的,哪兒像趙東良編排的一毛不拔?不是送糧食來了嗎?

目送六人進了趙家院壩,生產隊沸騰了,倒不是激動有熱鬧看,而是到處提醒大家,趙東良女婿送了糧食,遭過騙的人記得去趙家把糧食要回來,別拖,拖幾天糧食就讓趙家人吃光了,得趕緊把糧食要回來。

不過他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趙家來客,怎麽都要給趙東良點面子,傍晚,等客人們走了他們再去。

趙東良可不知大家夥的心思,看見女婿女兒結隊回來,他笑得合不攏嘴,尤其是所有人都兩手不空的帶了東西,趙東良更是樂呵,喜笑顏開的喊趙成剛出來接客,“老大啊,老大,趕緊的,你六妹她們回來了,把你媽叫回來,還有秀菊,趕緊回來做飯。”

和女婿家關系鬧僵了,趙東良沒想過今天會有人來,大清早該上工的都上工去了,他和趙成剛在家編籮筐,家裏的籮筐讓趙成剛不成器的落在外邊了,沒有籮筐背簍做什麽事都不方便,趁著他過生不想上工,就砍了幾根竹子回來花竹篾編籮筐,這會兒見女兒女婿來,趙東良笑得嘴都歪了,擱下手裏的竹篾,大喜過望的寒暄,“來就來,這麽鋪張浪費幹什麽?”

表面該有的虛情假意必須得有,否則以為他多惦記糧食似的。

趙東良喜不自勝的走向六人,眼神不由自主的被籮筐背簍吸引,垂頭的剎那,燦爛無比的笑猝不及防的僵在臉上,兩個籮筐連片葉子都沒有更別說糧食了,他不死心的轉去看另外的籮筐,還是空的。

在他僵硬著嘴角說不出話的時候,身後響起了趙成剛聲若洪鐘的吶喊聲,“媽呢,媽哪,爸喊你回來做飯嘍……”

“秀菊啊,秀菊耶,趕緊回來哦,家裏來客人了餵。”趙成剛和自家爸的心思差不多,看他們挑著籮筐,背著背簍,下意識的認為裏邊裝了糧食,故而扯足了嗓門吼,吼一遍沒有回應接著吼第二遍,“媽耶,媽耶,家裏來客人了哦,趕緊回來啊……”

趙成剛足足喊了五遍聽到遠方有人回應後才收了聲,吼完整個喉嚨火辣辣的疼,幹澀得直咳嗽,他扯了扯嗓子,啊啊啊吼著奔進了竈房找水喝。

而趙東良還有點懵,看看陸德文,又看看李偉,再看兩人挑著的籮筐,定睛兩秒,尖叫著沖進竈房,“老…老大,老大……”

趙成剛拿瓜瓢舀了半瓢水,還沒往嘴裏灌呢,他爸就見鬼似的跑了進來,話都說不順暢的樣子,“老大,老大,快,快……”

趙成剛瞟了眼院壩裏站著不動的幾人,恍然大悟,咕嚕咕嚕灌了幾口水,風馳電掣的沖了出去,“德文啊,李偉啊,光明啊,杵著幹什麽,快進屋坐啊。”

他爸想說的是沒招呼客人進屋吧,怪他!

趙東良急得嘴唇不住的翻滾著,面紅耳赤的看向興奮不已的趙成剛,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憋出句話來,“快,喊你媽千萬別回來。”

禮物都不帶還想吃飯?打秋風呢。

趙成剛一臉懵逼的轉頭,不敢相信他爸的話,“爸,你沒事吧?”這紅白相接的臉色,倉皇失措的模樣看著咋這麽熟悉呢?

趙東良急得跺腳,“趕…趕緊的,喊你媽別回來,你看他們的籮筐……”趙東良有個毛病,遇著事兒容易結巴,越急越說不出話,這也是他為啥把借糧食的擔子交給趙成剛的原因,借糧食是何等緊張刺激的場面,他連話都說不清楚,怎麽和別人磨嘴皮子?

當然,他的這個毛病除了老伴幾個孩子是不清楚的,故而趙成剛不太明白他爸為啥突然驚慌失措口不擇言,他後知後覺的看向籮筐,楞了兩秒,眨眼再看,然後,以火箭飛天的速度仰頭聲嘶力竭的嚎叫,“媽耶,媽耶,別回來喲,千萬別回來喲。”

他的熱情讓空蕩蕩的籮筐澆滅了徹底,怕他媽聽不到,他跑到院壩沿,憋著渾身力氣喊,“媽呀,別回來啊……”

聲音比剛才尖銳數倍,嚇得陸德文直接捂住了耳朵,不知道的,還以為趙家殺豬呢。

他的聲音,羅秀鳳聽到了,只是和趙成剛要的效果相反,羅秀鳳原本是走著回家,聽了趙成剛的話後健步如飛跑了起來,地裏幹活的人和她說了,女兒女婿挑著糧食來的,她不跑快點讓隊上的人拿了怎麽辦?

她不僅自己跑,還催促趙鐵剛他們跟著跑快點,回家先把糧食藏起來,以免遭人搶先一步奪了去。

田野裏,小路上,哪兒有趙家人哪兒就有奔跑的身影,幾乎是以惡狗在後追趕的逃命速度跑回家的。

趙鐵剛先到家,跑得太急,嘴裏灌了風,喉嚨幹幹的說不出話,哪怕見他爸和他哥臉色難看,他也沒力氣問,彎腰搭著膝蓋,不住的喘氣。

趙成剛快瘋了,他都說了別回家了,咋不聽他話呢,尤其看到他媽和媳婦齊頭並進不肯退讓的你擠我我擠你搶路的勢頭,他快崩潰了,“媽,不是喊你們別回來嗎?”

會被氣死的。

羅秀鳳推開擠著自己的兒媳婦,沒個好氣道,“為什麽不回來,彩芝彩萍她們給你爸過生,我咋就不能回來了?”羅秀鳳覺得老大變了,明知女兒女婿挑了糧食過來卻不讓她知道,為什麽?

她以為趙成剛嚎得兇是隊上有人盯上他們了,此時來看,分明是趙成剛自己有私心,想到這,她看方秀菊的眼神極為不善,“是不是你慫恿老大往你娘家送糧食?啊……好大的膽子,敢使喚老大……”

方秀菊頓了頓,臉上盡是委屈,什麽使喚趙成剛,她從沒往娘家送過糧食啊,倒是前天回娘家哭哭啼啼流了半盆水的眼淚才換了十多斤紅薯回來,婆婆怎麽能這麽想她?

方秀菊傷心得不能自已。

羅秀鳳可沒心思管她,惡狠狠瞪她眼,提起口氣跑回了家,直直沖向院壩裏的籮筐背簍。

四個籮筐是空的,只一個背簍有些紅薯和玉米,很好,趙成剛好大的狗膽,敢瞞著她私藏糧食,羅秀鳳揮起扁擔就沖趙成剛吼,“能耐啊,敢私藏糧食了,誰教你的?今天不把糧食交出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趙成剛還在氣憤他媽不聽自己的勸呢,猛地看他媽霍霍著扁擔打他,趙成剛撒腿就跑,跑到趙東良身後躲著,驚恐萬分道,“媽呢,你說啥呢,啥私藏糧食……”

糧食不在背簍裏裝著嗎?他哪兒藏糧食了?

“還想騙是不是,籮筐裏的糧食呢?大白天的被賊偷了嗎,趕緊交出來,不交出來我要你好看。”她還沒老眼昏花呢,趙成剛想騙她,再等幾十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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