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十九章 極品婆婆

關燈
薛花花彎腰拿腳踢了踢,書黏噠黏噠的,她從背簍裏抓了些草裹在手裏,抓起地上的書看了看,裏邊並沒有羅夢瑩說的信,書頁上滴著糞水,她甩了甩,整理後提著書頁徐徐走向孫桂仙。

孫桂仙臉色白了白,以為薛花花又要打她,不自主的縮了縮脖子,然後挺直胸脯,理直氣壯道,“誰讓你一眨不眨盯著我看,我以為你想要才扔給你的,不要就算了,還給我,我帶回家墊桌腳。”她心頭有些杵薛花花,別看薛花花弱不禁風的,打人力氣大得很,上次她挨了兩耳光,臉頰腫了三四天才消了。

劉老頭他們幹活去了,自留地就她一人,不像薛花花有兒子兒媳幫忙,真打起來,她肯定吃虧,吃虧就算了,重要的是丟臉,上回輸給薛花花後,劉老頭就罵她是窩裏橫,在家兇得像母老虎一出門就焉不拉幾的像窩囊廢,如果再讓薛花花打她一回,她在家裏的地位不保。

越想越害怕,直沖沖地走向薛花花,作勢就要搶回她手裏的石頭,卻被薛花花側身躲開了去。

“這東西你從哪兒來的?”村裏沒多少人讀過書,有書的人家更少,孫桂仙連書都不認識,不可能有這玩意,薛花花揚起書,聲音沈沈的。

孫桂仙沒想那麽多,“你不是看見的嗎,從我家糞桶裏舀出來的。”不怪她冤枉陸德文,一瓢糞水多重她是清楚的,一瓢糞水灌三窩苗,真多了塊石頭不可能沒感覺,尤其還將玉米苗壓歪了,正好陸德文在跟前的小路上,她下意識的以為陸德文看她不爽故意扔石頭,怒氣橫生就嚷嚷開了。哪兒有註意石頭是她倒進去的?其實她撿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錯怪陸德文了,那重量,壓根不像石頭,石頭比它重多了。

她回過神,垂眸看向薛花花手裏的玩意,和剛才的亂七八槽不同,變得四四方方有些厚度,她似乎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薛花花舉起書甩了甩,聲音不高不低,“是羅知青掉了的書。”

“什麽?”孫桂仙錯愕的張大了嘴,尖聲驚呼,“羅知青的書怎麽跑到我糞瓢裏來了,薛花花,你別看我不順眼就往我身上潑臟水。”

羅夢瑩丟了書全村上下人盡皆知,要不是農忙大家沒空,估計會議論紛紛,她和知青們不熟好端端偷她們的書幹什麽?孫桂仙不信薛花花的話,腦袋湊過去死死的盯著看,還真是本書,她兒子上過兩年小學,學校發的課本就是長這樣的,只是這本書更厚而已,她咽了咽口水,聲音弱了下去,“我沒有偷書。”

她大字不識一個,偷書來也沒用啊。

薛花花自然清楚書對孫桂仙沒用,她只是想問孫桂仙兩句,奈何孫桂仙反應過激,聲音洪亮得其他人聽得一清二楚,有很多女同志丟了活蹭蹭蹭跑了過來。

書對農村人來說是稀罕物,尤其還是外國書,所以聽說羅夢瑩的書找到了,女同志們紛紛跑來看熱鬧,俄語書,她們稀奇得很。

不一會兒,周圍就聚集了十來人,遠處地裏幹活的男同志們好奇發生了什麽事,停下手裏的活大聲詢問,女同志們熱情,扯著嗓門就把俄語書的事說了,大家夥沒見過,都想瞧瞧長啥樣子,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到自留地來。

孫桂仙慌了,“我真沒偷書。”

為啥書會落在她家糞坑,她也說不出來。

薛花花把書擱在地上,頓時好幾個腦袋湊過來,每一頁都被糞泡得面目全非,壓根分辨不出哪些是字哪些是糞,眾人不由得惋惜,“好好的書怎麽弄成這樣了,花錢買得多貴啊。”豐谷鄉公社的小學鬧饑荒時關了,前年重新開起來,光是學費就要一塊五,買書買筆的錢另算,小學的課本都要錢,這本書肯定更貴。

每一個人來都稀罕的翻翻書,不嫌棄上邊沾著的糞,眼睛睜得大大的,指著上邊模糊不清的字議論個不停,比計算自己的工分都來勁,哪怕不識字,但管不住他們沾沾自喜:從今個兒起,他們也是翻過外國書籍的人了!以後遇見其他生產隊的人,吹牛都有底氣。

人多,薛花花提醒了句別把書弄爛了就回到自留地,幫著灌肥,孫桂仙跟在她身後,她走一步孫桂仙走一步,轉身舀糞時,糞瓢差點打到她,薛花花不耐煩,杵著糞瓢,臉上不悅,“你跟著我幹什麽,你灌肥灌完了?”

孫桂仙塌著肩,低頭踢腳下的泥,也不說話,反正薛花花走哪兒她跟到哪兒,像薛花花的影子似的。

直到看熱鬧的人們回地裏幹活走了,孫桂仙仍不肯離開,薛花花讓趙彩芝先回家,她去知青房找羅夢瑩說說書的事兒,剛擡起頭,就看見遠處匆匆忙跑來個幾個人,最前的是梁蘭芬,她跑得又快又急,“書呢,書在哪兒?”

著急的模樣比自己丟了書還緊張。

書在地上安安靜靜躺著,周圍的泥遭踩得光滑鋥亮,梁蘭芬指著書,回眸看向羅夢瑩,“你看看是不是你的書。”

書頁是黃色的,經糞水泡後,顏色偏黑,羅夢瑩捏著鼻子蹲下。身,沖梁蘭芬點頭,“是我的書。”

孫桂仙張了張嘴,臉紅得跟柿子一樣,書在她家糞坑找到的,她說沒拿誰會相信,反正換作她她是不信的,想到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眼眶快速泛紅,就差沒抹淚了。

羅夢瑩直起身,臉上有些難過,書泡得太久,上邊好多字都看不清了,這本書她才看了三分之一,想著農忙過後接著看,誰知被人糟蹋成這樣子。

孫桂仙挺了挺胸脯,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解,“羅知青,你的書可不是我拿的,我灌肥呢,不知咋的從糞瓢掉了出來,我以為是石頭……”怕羅夢瑩不信她的話,推了推跟前的薛花花,“不信你問薛花花,她看得一清二楚。”

薛花花嫌棄她的手拿過書,左右甩開她,孫桂仙急了,“薛花花,你別睜眼說瞎話啊,地裏的事你都看見了的,我要是偷了書,敢明目張膽的扔地裏嗎?”其實周圍還有好些人可以為她作證,不知為何,孫桂仙覺得薛花花讓她更踏實,可能跟薛花花養豬有關,她養豬養得好,說的話有信服力。

“薛花花,你說句實話啊。”

看她急得臉都皺成一團了,薛花花不知為何想笑,她明白孫桂仙忌憚什麽,剛才大家夥都在討論這本書值多少錢,孫桂仙哭喪著臉怕羅夢瑩叫她賠錢,不管什麽事,一旦沾上‘賠’字就是理虧的那方,她不是公報私仇的人,有一說一道,“孫桂仙連書都認出來,應該不是她拿的。”

孫桂仙重重拍手,神色不能再嚴肅,“羅知青,你聽,薛花花也說不是我拿了的,我真沒拿。”

“我相信嬸子不是那樣的人,你知不知道誰去過你家屋後?”羅夢瑩還有基本的判斷力,她和孫桂仙不熟,平時一句話都不曾說過,她平白無故偷自己的書幹什麽,知青房天天有人,若有陌生人偷偷摸摸溜進去,知青們肯定認得出來,她還是相信薛花花說的,她的書是知青們偷了的。

尤其她哥前幾天來信說上大學的事估計黃了,讓她安安心心等明年,明年保證想辦法讓她上大學,她更加篤定是知青幹的,凡事牽扯到利益,什麽人都信不過,她暗中觀察了知青們近一個月,大家在地裏累得半死不活,下了工就在房間挺屍,哪兒也沒去,她想不出哪兒不對勁,正想找個機會問問薛花花呢,陸紅英來找過她,兩人把話說開了,以後還是朋友,羅夢瑩挺喜歡陸紅英身上的那股利落勁兒,連帶著看薛花花都覺得親切,有她作證,羅夢瑩更不會懷疑孫桂仙。

孫桂仙正欲松口氣,不遠處的竹林裏忽然跑出群孩子,七嘴八舌的圍著羅夢瑩,“羅知青,羅知青,二寶家的糞坑鬧鬼,有天晚上他拉屎,聽到裏邊嘩嘩嘩的響呢。”

“對啊對啊,你的書肯定是鬼偷了扔進他家糞坑的。”

村子說大不大,孩子們成天到處跑,地裏發生了啥大事他們都知道,聽說羅夢瑩的書從孫桂仙糞瓢裏跑出來,他們馬上想到劉二寶說糞坑鬧鬼的事,本以為是劉二寶亂說的,沒想到真有其事,既害怕又興奮,趕緊跑來告訴羅夢瑩真相。

孫桂仙的腦子一片空白,孩子們不說,她差點忘記了,她之前偷了挑糞倒進自己糞坑,難道書是她不小心從養豬場挑出來的?那可真的是……倒黴到家了。怕孩子們說漏了餡兒,她上前霍霍著拳頭威脅他們,“瞎說什麽,封建迷信早就破除了,帶壞二寶,我要你們好看。”

個頭大的孩子不樂意了,拉過劉二寶,“孫奶奶,我們沒亂說,是二寶自己說的,不信你問他……”

“問什麽問,我家二寶才多大,啥都不懂呢,一定是你們天天在他耳朵邊念叨。”邊訓斥人,邊拉過自己孫子,板著臉教訓,“以後不準跟他們瘋跑,越大越沒規矩,鬧鬼是能說的嗎?小心抓你去批。鬥。”

她有些後悔對孫子太好了,整天啥也不幹的跟村裏大點的孩子到處野,野慣了,說話張口就來,也不過過腦子,有些事是能到處說的嗎?

劉二寶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奶奶,我沒亂說,我真聽到咱家茅坑響了。”嘩啦啦的,像打場倒麥子似的,聲音可響了。

“你還說是不是?”孫桂仙擡起手,作勢要打他,劉二寶哇的聲哭了起來,嘴裏不肯服軟,“我沒說謊,我真的聽見了。”

孫桂仙彎下腰,脫了他臟兮兮的褲子就朝他屁股拍了兩下,嗆得自己一臉灰,“叫你亂說,回家幫你姐煮飯。”

其他孩子被嚇住了,不敢再亂說,楞楞的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拔腿就往竹林跑了,帶起一陣風拂過薛花花臉龐,薛花花若有所思的看了孫桂仙一眼,孫桂仙嚴重的重男輕女,孫女四歲就要幫著燒火,孫子五歲還在背著,說是放地裏孩子會哭鬧,她舍不得孫子哭就天天背著,劉大寶和劉二寶都是六歲才下地走路的,此刻不過因為劉二寶幾句話就動手,不太符合孫桂仙的做派。

她想了想劉二寶話裏的意思,故作勸架似的把二寶拉了過來,“別打了,二寶才多大點,以後好好教就是了。”

二寶痛哭流涕,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薛花花卷起他的衣服替他擦了擦,輕聲問道,“二寶,你真聽到你家茅坑有聲音?”

前一秒還以為薛花花有眼力知道給她臺階下拉開孫子的孫桂仙登時豎起了眉,“薛花花,你什麽意思,你說的二寶年紀小,你又套他話做什麽?”

劉二寶被孫桂仙一吼,心頭的倔勁兒也上來了,紅著眼眶說,“我真的聽見了,嘩啦啦的,響得很,我爸跟我爺說,我爺要出去看,我奶不肯,說我打瞌睡做夢,我清醒著呢,真不是做夢。”

他家的茅坑有點大,稍不留神就會掉進去,大寶拉屎的時候玩螞蟻就掉進去過兩回,他就從沒掉進去過,拉屎就拉屎,專專心心的拉。

孫桂仙急了,拉過他又要打,薛花花伸出手肘擋住她,讓二寶去找劉老頭,二寶覺得他奶的脾氣太大了,不敢留下,提起褲子,滋溜溜就跑了。

孫桂仙給氣得臉色鐵青,她咋養出這麽個白眼狼,兩句話就把自己給賣了,薛花花是誰,心眼多如牛毛,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是咋回事,豬場的糞被偷,陸建國沒像去年不要嗓子似的大罵四方,但逢人就念逮著人非多扣幾個工分不可。

她已經遭扣過一次工分了,為此農忙分配的活都是工分少的,如果再扣,秋收後分的糧食又會少些,劉老頭怕是不會給她好臉色,她能高劉老頭一截不就是力氣大,掙的工分多嗎?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沒了工分,劉老頭不得爬到她頭上去?這把年紀如果還像年輕那會不要命的幹架,她丟不起那個臉。

正琢磨著怎麽封住薛花花的嘴巴,旁邊的女知青嚷嚷開了,“好啊,豬場的糞是你偷了的,用不著說,書也是你偷了的吧,你一向不喜歡陸明文同志當你侄女婿,他受了傷不能出門,你就抹黑他妹子是不是?”

梁蘭芬聲音如雷貫耳,地裏幹活的人重新擡起頭來,一臉困惑。

孫桂仙單手叉腰,怒氣沖沖指著梁蘭芬,“你別含血噴人,我偷書有什麽用,我連一二三四都不認識,還看得懂外國書不行?”孫桂仙算是嘗到被人冤枉的滋味了,火氣一來,就把偷糞的事說了,“沒錯,糞是我偷的,書跟我沒關系,你說我偷書,我還說是你偷的呢,知青房離豬場近,你偷了書怕被人發現就扔糞坑,結果被我舀出來了。”

論罵人打架,孫桂仙只怕過薛花花,梁蘭芬算什麽東西,敢在她頭上撒野,她撩起袖子,比嗓門大似的吼道,“你說我不喜歡明文,我還說你你不喜歡他娶了寶琴,因愛生恨,報覆他妹子呢,你住在知青房,順手牽羊輕而易舉,不是你是誰?”

孫桂仙非常不喜歡梁蘭芬,一來生產隊就到處勾引人,成功了又不肯跟人處對象,天天吊著人胃口把人當牲口使喚,陸明文傻才上她的當,換她兒子,誰敢跟這種女人攪在一起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梁蘭芬本意是把偷書的事做個了結,她見過孫桂仙被薛花花打得慘不忍睹罵得狗血淋頭的情形,以為她狐假虎威好欺負,沒料到是個潑辣的,三言兩語就把矛頭對準她,步步緊逼,叫她不知說什麽好。

梁蘭芬憋得滿臉通紅,挽著羅夢瑩手臂,“咱別理她,找隊長去。”

孫桂仙哪兒會讓她們走,叉腿擋在她們前邊,腰桿挺得直直的,“走什麽走,我說你偷了書你咋不吭氣,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我就知道,說什麽知識分子下鄉建設農村,還不是做做樣子,看看地裏的活,苦的累的哪樁不是我們幹的多?”

她這話可就是誅心之語了,幹哪些活是陸建國安排的,根據各人的情況分配,知青們來自城裏,沒有經驗,力氣又小,分配重活也是浪費時間,索性盡量安排輕松點的,看似輕松,對他們來說也是要命了,況且那類活是工分最低的,分的糧食勉勉強強夠他們生活下去。

到孫桂仙嘴巴裏,竟成了她們嫌苦嫌累的汙點,太他媽不要臉了。

梁蘭芬深吸口氣,手臂緊了緊,硬生生將怒氣忍了下去。

孫桂仙更來勁了,“說啊,怎麽不說啊,我都承認偷糞了,你作為知識分子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難道說你還比不過我這個文盲?”孫桂仙罵起人滔滔不絕,尤其是她討厭的人,更是沒完沒了,梁蘭芬氣得渾身發抖,嘴唇發黑,仍不和孫桂仙吵,拉著羅夢瑩就欲從地裏繞過去。

一只腳剛踩進地裏,孫桂仙炸毛了,“這是我家的地,你憑什麽踩,踩板了你給我挖啊……”

陸德文站在邊上,算是見識到他媽說的那句‘人家說你是小偷,你不會說人家是小偷’的話了,瞧孫桂仙神氣的樣兒,比隊長還牛逼,隊長都不敢一邊當小偷一邊罵別人是小偷,而且她的地已經被踩得死板死板的,多一腳又沒啥。

比較孫桂仙的蠻不講理,陸德文覺得他媽真是好太多了,他媽罵歸罵,罵完了會擺事實講道理,孫桂仙就是個典型的胡攪蠻纏,他怕孫桂仙腦熱動手傷著薛花花,跑過去拉薛花花手臂,“媽,我們站旁邊去。”

免得他媽說他狼心狗肺打架也不管她,他可是事先提醒了她的。

薛花花沒看出他的心思,見羅夢瑩好像有話想和她說,便叫她晚上來家裏吃飯,感謝她之前對紅英的照顧。

羅夢瑩側目,朝她點了點頭。

至於梁蘭芬和孫桂仙,兩人半斤八兩,薛花花才不會勸架,最不濟就是打一架,孫桂仙力氣大,梁蘭芬她們人多,誰都吃不了太大的虧,看時候還早,她去豬場把豬圈掃了,又挑水沖洗一遍。

每年莊稼的糞肥都不夠,她給陸建國建議,把糞坑找笆子蓋起來,避免陽光直曬,水分不流失,糞肥會更多,陸建國動作迅速,第二天就找會編笆子的人編了個大小剛剛的好笆子蓋在糞坑上,挑糞的時候再揭開。

薛花花洗幹凈豬圈,聽見旁邊保管室鬧哄哄的,吵得不可開交,其間還夾雜著撕心裂肺的哭聲,緊接著是男人痛罵的聲音,薛花花想著羅夢瑩晚上到家裏吃飯,早點回家幫著做飯,免得太晚了,羅夢瑩一個女孩子走夜路。

保管室的事情,她大致猜得到結果,梁蘭芬偷書的事沒有證據,但孫桂仙偷糞是她自己承認了的,陸建國罵誰顯而易見。

她前腳回家,羅夢瑩後腳就到了,她讓紅英抱著孩子陪羅夢瑩說說話,自己跟趙彩芝在竈房忙活,家裏的雞蛋還人了,沒有肉,薛花花準備攤幾個餅,煮幾個紅薯,再煮鍋野菜粥,青黃不接的季節,沒什麽待客的飯菜,細糧餅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了。

剛把米倒進鍋,羅夢瑩就進了竈房,“嬸子,用不著煮我的飯,我來是想和你說件事。”梁蘭芬硬拉著她到隊長面前指認孫桂仙是偷書賊,反倒被孫桂仙罵得坐在地上哭,隊長只就偷糞的事扣了孫桂仙工分,還勒令孫桂仙把糞還回來,公家的糞,多少他都要管,至於書,她自己的事,隊長讓她自己解決。

說實話,今天以前她真沒發現知青房有誰可疑,直到孫桂仙死咬著梁蘭芬不放,她才忍不住回想農忙期間梁蘭芬幹了些什麽,整個知青房,就梁蘭芬請過假,兩次是身體不舒服,一次是去公社寄信。

梁蘭芬以前隔三岔五的找陸明文幫她幹活,她自己要麽在房間睡覺,要麽去公社找老鄉玩,壓根沒引起她註意。

現在想來,這段時間她的行為有點反常,以前就算了,畢竟找得到人幫忙不會耽誤掙工分,這三次是實打實的找隊長請的假,農忙時期除非有逼不得已的事隊長才會批準假,硬請假可是要被扣工分的,隊長罵她通扣了工分才允許了。

就她所知,梁蘭芬的家境一般,爸媽是工廠的小職員,快退休了,家裏有哥哥姐姐接班,輪不到她,梁蘭芬才下鄉的,跟她家裏的情況完全不同,威脅不到她才是,為何她上大學的事兒真的泡湯了?

聽了羅夢瑩的話,薛花花想起件事來,就是她第一次見梁蘭芬時,梁蘭芬身上的衣服羅夢瑩也穿過,她問羅夢瑩那件衣服是誰的。

軍綠色的上裝,整個生產隊就陸建國就一件,聽說不是有錢有布票就能買到的。

“是我的,我哥寄來的,她說試試合不合身,回頭讓家裏寄件一模一樣的來就穿了一天。”可能家境好的緣故,羅夢瑩不是很在乎這種,她以前上高中時,也會跟同學交換衣服穿,她不明白薛花花的意思,“嬸子怎麽問起這個?”

薛花花搖頭,有些事估計她想多了,女孩子有虛榮心正常,待陸明文回來,她忍不住問陸明他腳傷著那天梁蘭芬幹什麽去了。

那天的梁蘭芬可是盛裝打扮過的。

陸明文以為他媽舊事重提秋後算賬,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磕磕巴巴不知怎麽答話。

一看他這樣薛花花就知道他啥都不清楚,沒有再問。

梁蘭芬不能吃苦,為了回城什麽辦法都想得出來,不知她暗中做了什麽。

過了兩天,陸建國去公社開會,下午帶回來個消息,豐谷鄉公社拿到三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去年的兩個先進生產隊拿了兩個名額,他們生產隊有一個,是梁蘭芬。

讀大學啊,對社員們來說比登天還難,猛地知道村裏出了大學生,激動得好像自家閨女上大學似的,沒事就跑知青房湊熱鬧,對梁蘭芬的稱呼也變了,以前是梁知青,現在是大學生,天天圍著梁蘭芬問大學的事,問她上了大學是不是國家分配工作,是不是國家給房子,拿了工資可以買自行車,買縫紉機……

生產隊大多數人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了,很多連縣城都沒去過,只去過公社,梁蘭芬上大學的地方是市裏,條件比縣城好多了,想到她吃供應糧,住小樓房,很多女同志露出了羨慕的目光。

為啥她們以前不稀罕,梁蘭芬本來就是城裏人,一直吃供應糧住小樓房,現在才露出艷羨的目光?因為她們眼裏,以前梁蘭芬過得好與不好是她爸媽給的,再好不也下鄉吃苦來了嗎?但這次不同,梁蘭芬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走進城裏的,給了很多年女孩子希望,只要肯努力,她們也能走出去。

雖然她們沒看出梁蘭芬有啥本事,但她就是做到了啊。

生產隊能出大學生,社員們都很自豪,跟其他生產隊的人聊起此事,那是眉飛色舞,得意洋洋,倍兒長臉。

只除了兩個人談起大學生一臉的厭惡之色:孫桂仙和劉雲芳。

孫桂仙不喜歡梁蘭芬招蜂引蝶的做派,加之梁蘭芬在地裏汙蔑她偷了書,孫桂仙更將她恨上了,要她說,名額就不該給梁蘭芬,梁蘭芬做什麽貢獻了嗎?沒有。有什麽突出表現嗎?裝柔弱博同情勾。引男同志算不算?

一個品德不好表現平平的人竟然跑去讀大學,那是浪費國家資源,為社會主義國家培養蛀蟲,遲早會禍害更多人。

當然,她心裏再有想法也不敢跟公社幹部作對,只是聽別人誇梁蘭芬她就不高興,索性天天躲地裏幹活,偷的糞還回去了,又被扣了工分,劉老頭和兒子兒媳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大,她再不勤快些,家裏遲早要亂。

保住自己家庭地位才是最要緊的,至於梁蘭芬,眼不見心不煩,離開生產隊是還生產隊清靜,早就該走了。

不得不說,劉雲芳和她想到一處去了,劉雲芳不爽梁蘭芬純屬她看不起城裏人,她兒媳婦還是城裏的呢,嬌氣得不行,有什麽好嘚瑟的?自從梁蘭芬上大學的消息傳開,她就看李雪梅不順眼,覺得她是幹啥啥不行,說啥啥難聽,於是又開始了天天坐石墩子上罵李雪梅的日子,清晨睜開眼就開始罵,罵到晚上閉眼睡覺才消停。

她覺得李雪梅和梁蘭芬是一路貨色,瞧瞧梁蘭芬說話趾高氣揚的誰都不放在眼裏的得意勁兒,她警告李雪梅如果敢那麽對她非叫陸明打她不可。

弄得李雪梅哭笑不得,她知道婆婆害怕什麽,不是怕她態度不好不孝順她,是怕她上大學跑了,狠著勁兒敲打她呢,她覺得劉雲芳想多了,就她家裏的成分,哪兒有大學肯收她,況且她和村民們看法不一樣,她不認為梁蘭芬是憑實力拿到名額的,暗地定走了幹部的關系。

論關系,她更沒有了。而且她沒想過和陸明離婚,劉雲芳罵是罵,但對她算好的了,回到家,和她搶著幹活,她要多洗了個碗劉雲芳都要神神叨叨好久,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或許劉雲芳表達的方式不對,但讓她覺得窩心。

陸明對她更沒話說,體貼,善解人意,離了陸明,她沒信心找個更好的男人。

她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和薛花花說,不怕她笑話,她是真鐵了心一輩子跟著陸明的,她沒有兄弟姐妹,陸家鬧哄哄的氛圍她挺喜歡的,起碼有朝氣。她爺爺見過陸明,也誇他性格好,都說姜還是老的辣,她信她爺爺的眼光。

“陸明長得好看,性格又好,比我三個兒子好太多,我說實話,城裏人不見得比他好。”薛花花真心看好陸明,他性格開朗,有眼力見,有時下工早來豬場接李雪梅,什麽活他都搶著做,不像陸德文,你叫一下他跳一下,叫一下跳一下,不叫就杵在哪兒當木樁,紋絲不動。

聽薛花花稱讚陸明,李雪梅有些臉紅,想到另一件事,岔開了話,“隊上天天聊大學的事兒,我婆婆決定送小瑞他們去公社小學讀書,把錢都準備好了,陸明堂嬸知道了也嚷嚷著要送孫子上學,如果梁蘭芬上大學能刺激更多人把孩子送去上學,對孩子們來說是件好事。”

知識改變命運!

很多人知道這個道理,但舍不得花錢,她和陸明結婚後就偷偷聊過這件事,奈何家裏做主的是她婆婆,陸明有心無力,而且他哥哥嫂子都不管,他當叔的更沒話語權。

好在她婆婆自己想通了,不僅是孫子,孫女也送到學校去,多認幾個字,她當奶奶的臉上有光,用她婆婆的話說:再羨慕別人終究只是羨慕,有本事自己培養個有出息的後代才算本事,上不了大學就上個高中,出來就是響當當的高材生。

說到這,李雪梅有些遺憾,國家取消了高考,對尋常村民而言,讀大學真的是希望渺茫。

“等等……”薛花花打斷她,腦海裏想起了件重要的事,讀大學啊,七七年就恢覆高考了,到那時候,工農兵大學就沒啥含金量了,越往後,大學越來越多,希望大大的。

想到此,她激動的站了起來,眼裏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弄得李雪梅一頭霧水,“嬸子,這麽了?”

薛花花興奮地張了張嘴,想到幾年後的事兒,急忙咽下了到嘴邊的話,欲言又止,半晌,才悠悠開口,“你婆婆說得對,與其羨慕別人,不如自己攢勁。”

她肯定梁蘭芬的名額來得不光彩,她這會兒得意,幾年後不知道是啥光景呢。

兩人說著話,劉雲芳罵罵咧咧的從外邊進來,“不要臉的狐貍精,誰不知道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啊,竟看不起咱莊稼漢子,種地的怎麽了?沒有咱一挑糞她能吃上糧食?我呸,狗眼看人低的白眼狼。”

以為劉雲芳又換著新詞罵自己,李雪梅無奈的苦笑,前段時間婆媳兩關系緩和很多,梁蘭芬一蹦噠,關系又回到從前了。

她喊了聲婆婆,劉雲芳擡頭瞥她眼,難得沒有發火,而是朝薛花花道,“梁蘭芬上個大學搞得要升天當神仙似的,花花,你該聽聽她說的那些話,公社幹部眼睛是不是瞎了選這麽個人,簡直丟咱生產隊的臉。”

見薛花花無動於衷,劉雲芳心頭的火氣又來了,一屁股挨著李雪梅坐下,就把保管室那邊的事兒說了。

小麥曬幹了,陸建國帶著人去公社交公糧,梁蘭芬哪根筋不對要跟著掙表現,人力氣小挑不動籮筐,旁邊就有年輕小夥子想搭把手,梁蘭芬不高興把人推開,義正言辭了訓了對方一頓,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幹,這點苦都不能吃,以後如何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

年輕小夥子嘴笨,被罵得一楞一楞的,他媽在邊上看著,罵梁蘭芬惺惺作態,以前讓陸明文幹的活少嗎?不知哪句話惹著梁蘭芬,她跟開了機關槍似的大講道理,臉不紅心不跳的顛倒黑白說陸明文幫她幹活害她不輕,像陸明文這種覺悟,往後還會害更多人。

她奶奶的,劉雲芳活到這把年紀,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簡直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