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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是官眷,要上的了臺面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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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腳發涼,也呼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

剛沖出院子的沈晚不期撞進一堅硬的軀膛中,沒等她反應過來,來人就伸手將她一把攬過,緊緊將拼命掙紮的她箍在懷裏。

沈晚發了狂般扭動掙紮,憤怒的要擡手扇打跟前禁錮住她的人,卻在擡手的瞬間,猛然看見被他抱在懷裏的阿曜。

阿曜似受到了驚嚇,小臉猶掛著淚,扒在霍殷的肩膀上,怯生生看她:“姨娘~”

沈晚的擡起的手就僵在了當處,砰砰直跳的心臟在猛地落下後,霎時間就猛地被揪起。

仿佛要印證她心裏那不詳的猜測,恰在此時,劉細娘淒厲的聲音乍然轟響在她耳畔:“阿蠆——!”

沈晚的腿當即就軟了下來。

霍殷忙將她用力攬住,低聲安撫:“阿蠆性命無礙,你莫要慌亂。”

沈晚猛一吸氣,顧不上此刻心臟處陡然升起的那細密頻繁的痛意,手指死死按住霍殷的胳膊,死命側過身,大口喘著氣看向他的身後。

劉細娘跪伏在阿蠆的身側淒然大哭,而阿蠆被四五個侍衛用門板擡著,染了半身的血,右邊胳膊用木板固定著,雖進行了緊急處理,可依舊能看出裏面的血肉模糊來。額頭也破了,饒是包了層層的紗布還是隱約透出些血跡來。

此時阿蠆昏昏沈沈的躺在木板上,聽得耳邊的哭聲,動了動眼皮勉強睜開些,見是劉細娘伏在身旁痛哭,蠕動了下嘴唇,弱弱的喊了聲阿娘。

“阿娘在,阿娘在……”劉細娘胡亂擦了把眼淚,驚慌失措的想要擡手撫他的臉,可待見了他臉上的血,冰涼發顫的雙手都不知該往哪放。

阿蠆蒼白著臉艱難的扯了抹笑來,示意他沒事。然後他的目光慢慢越過劉細娘,艱難的擡眼看向她的身後。

劉細娘突然就僵住了身子。

阿蠆那個背對著他的高大男人,左臂抱緊受驚的稚兒,右臂攬著他的晚夫人,他所珍視的,全都被他護在羽翼之下。

阿蠆的目光劃向阿曜,看他此刻滿臉驚惶的扒在男人肩上,奶聲奶氣的說著他如何如何害怕等等。那男人低聲哄他兩句,低沈的聲音裏透著掩飾不住的寵溺,完全不似往日他所見般的冷酷淡漠。

又慢慢將目光轉過,阿蠆看向那旁人口中的晚夫人。

他突然沖她笑了下,眼眸卻含著淚。

阿蠆再也撐不住,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

沈晚也暈了過去。

這一日,晚風苑一陣兵荒馬亂。

沈晚醒來的時候,看見霍殷正坐在她床前,眼底青黑,面色憔悴,正皺著眉似有煩心之事。

見她醒來,他神色一震,忙俯身靠近她些,低聲詢問:“身子可有哪裏不適?”

一見到他,沈晚很難不想到阿蠆,想到他反覆流連的看向他們的目光,想到他含淚的笑,頓時就覺得胸口就開始密密麻麻的刺痛起來,胸間又仿佛壓了什麽堵了什麽般,呼吸又開始有些困難。

霍殷見她如此,便想到張太醫說她怕是患上心疾之癥,一顆心頓時就慢慢下沈。

他擡手給她撫著胸順氣,低聲道:“你莫要思量過重,阿蠆現已止住了血,剩下的就是細細調養,並無甚大礙。爺已令人單獨給他收拾出一個院子來,近些段他且在府上養傷,等傷好些了再讓他回去。”

沈晚看向他,那湛黑眸子裏的神色令他心驚。

等他欲再看,卻見她已疲憊的閉了眼,微微撇過臉似不欲再多言。

壓住心裏莫名騰起的心悸,霍殷深吸口氣,擡手撫過她微涼的臉龐,聲音低沈道:“你若想去看望他,隨時皆可去。只是你要先養好身子,莫再胡思亂想些沒用的東西,知道嗎?”

沈晚沒有回答他,只是閉著眼慢慢的呼吸。

霍殷不以為忤,給她掖過被角,坐了會就離開了。

再次醒來,有仆婦端了湯藥補品進來,沈晚勉強進些後,那仆婦就有意說起今日這事的始末來。

從她口中,沈晚得知是阿蠆和阿曜在花園裏的假山上玩耍,在往上爬的時候,阿蠆腳底打了下滑,手也沒抓的穩,這才從假山上摔了下來。

所幸爬的不高,否則真是吉兇難料。

那仆婦道,顧家小少爺是個有後福的。

沈晚聽後沒說話,只是將剩下的湯藥和補品都吃了進去。

一連三日,沈晚都被霍殷勒令躺在床上休養,實在是她面色太過慘白,光瞧著就令人心慌難安。

這三日間,來給沈晚看病的太醫換了個,聽說是姓莫。

莫太醫給她切了脈後,問了些癥狀後,又看了她面向舌苔手紋等,面色露出了些沈重,出了裏間後就跟霍殷說了些什麽。因距離太遠,沈晚也不大聽得清,不過也大概猜得到,之前張太醫不過擅長調理婦人的身體,如今換了個太醫,只怕是她身子有了其他問題。

之後她的藥就換了,很苦,便是滿口的蜜餞也沖淡不了那其中的苦味。但藥還是起了作用,不到一月的功夫,沈晚的臉色恢覆了些血色,呼吸也較之前順暢了許多。

這一個月來,沈晚去看過阿蠆兩次。

阿蠆的情況也好了很多,只是她每次去的時候,他總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劉細娘怕冷場會大概說上兩句,只是話說的勉強笑的也勉強,身體也有意無意的將阿蠆擋住,隔絕沈晚探視的目光。

看過兩次之後,沈晚就沒再去。

又過了半個月左右。阿蠆的傷大好了些,額頭上結了疤,胳膊定了木板,畢竟傷筋動骨,少說也得再過一個來月才能拆掉。

這日劉細娘和阿蠆就來到沈晚院裏,向她告辭。

“阿蠆如今也無大礙,便不叨擾了。”劉細娘笑著說。

沈晚讓他們二人在案幾前坐下,令仆婦們準備些果子點心上來。

阿蠆左手拿了塊點心默默吃著。

沈晚看向他尚打著木板的右胳膊,輕聲問了他句:“胳膊可大好些了?可還……痛不痛?”

阿蠆欲送進嘴裏的點心就頓在了唇邊。

他突然擡起頭,直直看向沈晚,然後就動了動唇。

沈晚突然呼吸就有些艱難起來。她聽清他剛說的,雖然他的聲音極低,可她依然聽見了他那句輕聲的反問:晚夫人也會關心嗎?

劉細娘駭了一跳。心下慌亂,面上卻不敢顯露,只餘光瞥向遠處候著的仆婦,見她們站的遠應該沒聽清,忙伸手暗暗扯過阿蠆的衣袖,壓低聲音道:“阿蠆,別亂說話。”

“沒事,你別拘著他。”沈晚輕顫著聲音說道。為掩飾自己的異樣,她也擡手捏了塊點心,送進嘴裏慢慢嚼著。

劉細娘就想拉過阿蠆離開,可阿蠆紋絲不動,只不緊不慢的將手裏餘下那塊點心吃過咽下後,擡頭沖著沈晚又笑了下,然後就飛快的說了幾句。

劉細娘最後幾乎是驚恐慌亂的拉過阿蠆離開的,可面上依舊要裝作一副若無其事來。

他們二人離開很長一段時間,沈晚卻還一直在坐著吃著點心,耳邊不停回蕩著阿蠆臨去前的那幾句話。

“阿蠆身上的傷一點也不痛,只是旁人私下喚阿蠆雜種的時候,阿蠆就覺得痛了。”

“他們還喚阿蠆小閹黨,說阿蠆長大後會子承父業。”

“也有喚阿蠆小乞兒的,讓阿蠆日後若食不上飯就去他們家討杯羹。”

“阿蠆聽了心裏就有些痛來。”

“後來阿蠆就不痛了,因為突然有一天,這些曾經說過阿蠆的人都不見了。”

“再也沒有人叫阿蠆小閹黨,小雜種和小乞兒的,因為沒有人再敢靠近阿蠆。”

“晚夫人既然不肯要阿蠆,當初又何必生了阿蠆?”

句句泣血,字字誅心。

尤其是臨去前的最後一句,摧心剖肝:“阿蠆本是想抱著阿曜一塊下來的……可惜沒見到晚夫人痛不欲生的模樣。”

當夜,沈晚較之往日多吃了半碗飯,面上隱約帶笑,瞧著精神好了很多。

霍殷聽聞,不由心下歡喜,又令人給顧家送了一車補品過去。

之後一段時間裏,沈晚的精神瞧著漸好了些,除了看書,偶爾閑暇時也會抱著阿曜到院子裏賞花看景,倒是不似往日般熱衷於教授阿曜些‘人之初性本善’之類的大道理來,這點令霍殷心裏閃過些許疑惑。可也沒深究,只道她也並非願意勞神費心,畢竟阿曜也有眾多名儒大師教授。

誰也沒料到,轉過年之後,沈晚會突然病倒,病情惡化的極快,情況急轉直下。

給她診病的太醫換了一茬又一茬,有說心疾加重的,有說五臟衰竭的,還有各類的說法。雖說法不一,可給她下的結論卻大概一致,大限將至。

霍殷無法承受這般的結論,有些瘋魔的拔劍要砍人,被沈晚竭力拉住。

“莫要給我造殺孽……”

霍殷就哐啷一聲扔了劍。

霍殷開始征集天下的名醫,只要能將人治好,千金萬金不在話下,禦賜牌匾神醫妙手,免死金牌一副。

民間神醫蜂擁至京,不為那千金萬金,只為那禦賜牌匾,為那免死金牌。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沈晚的命算是保住了,可自此也開始纏綿病榻,身體也時好時壞。

天福十三年。

這一年於大齊來說是不同尋常的一年。在位的天福帝馬上風薨了,因他在位期間後宮並無任何皇嗣出生,所以太上皇就指定四公主的子嗣為下任諸君,擇日登基。

至於中風了的太上皇是如何指定的,百官們並不關心,他們只關心新皇登基的日子以及新的年號該定什麽。

五月八日,霍相攜著新帝登上金鑾殿的龍椅,改年號為永安。

永安初年六月初九。

新帝下旨封霍相為攝政王,總攬朝綱社稷,待新帝成年再交還朝政。

當月,各地藩王反。

攝政王統帥五十萬大軍平亂,代帝親征。

這一仗,一直打到永安二年六月,整整一年的時間。

百姓夾道迎接大勝而歸的大軍,當黑色洪流一般的大軍進城時,哪怕是遠遠看著,他們都能感覺的到那股濃厚的血腥味和尚未消散的森森的殺氣。

一馬當先的當朝攝政王,盔甲下的冷硬面容毫無表情,一雙冷眸淡漠的近乎無情,卻讓人隱約覺得有暗湧的暴虐在期間流動。

攝政王並未先行入宮,卻是徑直先回了王府。

晚風苑給他了個閉門羹,亦如三年前。

從她開始發病的那些時日起,時至今日,她統共就只對他說過了一句話,不想再見他。

當意識到她是極為認真的說此話時,他驚怒過,發狂過,也厲聲威脅讓她將話收回過……可換來的卻是她愈發加重的病情。

在她病情稍好些時,也解酒裝瘋想摸上她的榻……她吐了滿衣襟的血,以此告訴他,這就是他違背她意願的結果。

霍殷便再也沒有踏進過晚風苑半步。除非她願意。

可她再也沒有跟他說過半句話。

那之後,除了從下人和阿曜口中得知她的一些情況,他也只能從她發表的諸多評刊中知道一二。

不知是源自什麽思量,從纏綿病榻那日起,她就時常的發表些評刊,並非之前以往的話本,卻是針對某個當世大儒發表的經世著作發表相關評議。

這些年他也總結了些,她所針對的大抵是些強調三綱五常的當世名儒。她質疑君為臣綱,更質疑夫為妻綱,她措辭犀利,引經據典又針砭時弊,其間不少觀點驚世駭俗,足矣以對皇權大不敬之罪,將其幽縶囹圄。

霍殷自是提前跟官府打了招呼,他們自然對那‘悟空’的社評聽之任之,放手不管任其在民間引起了如何的轟動。

令她反彈最為嚴重的就是有一名叫王庸的大儒,對《女德》加以詮釋補充,揚言女子應緊守禮法,穿著應拘謹、呆板,包裹嚴實,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又揚言女子再嫁是不忠,夫死應殉葬以全名節。

此文一出,受到了當世不少男人的應和讚同。

沈晚就寫評刊追著此人一連數月,直待連他也看不下去,讓人去那大儒家命其寫了篇罪幾論,她那廂方消停了些。

有時候他也在想,她究竟是要什麽呢?

他不明白。他近乎所能的去滿足她的要求,為何她還不滿足,為何對往事還是不能釋懷,對他依舊懷恨在心?

事到如今,他已無比清醒的意識到,她恨他。恨入骨髓。

在晚風苑站了半個多時辰,他方轉身離開,只是臉色愈發的沈凝與陰厲。

沒走上幾步,遇到了一侍女。他冷眼看去,是四公主當年從宮裏帶出來的宮女。

“什麽事。”

那侍女戰戰兢兢:“回王爺,王妃說有要事需與您相商……說是有關晚側妃的。”

霍殷擡腳邁進四公主房裏時,見她擺了一桌酒菜,披散著青絲裹著層大紅色輕紗坐在桌前時,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公主見他負手立在房門口只冷眼瞧她卻不進來,面色頓時有些窘迫。

“王爺……”

霍殷冷笑一聲,轉身欲走。

“霍殷!”

四公主惱羞成怒,直呼其名。

霍殷猛地回身瞪她,神色頗有些酷厲。

四公主忍住內心懼意,緩緩褪去了身上薄衫,姣好的酮體就一絲不/掛的坦露在他的眼前。

“世人只道王爺戰神轉世,攻無不克,誰又解王爺心裏的苦?整整一年馬不卸鞍,人不解甲,大齊境內血流成河,民生雕敝,百姓哀聲哉道,王爺心裏焉能好受?妾身雖無法替王爺分憂,但亦願意憑著微薄殘軀,替您來紓解一二。”說著她咬咬唇,上前了兩步。

霍殷看她,年輕的身子,肌膚如雪,豐腴有致,充滿了活力。這不由令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副身子,總是細弱的,稍一用力都能摸到骨頭,有時候床榻間掐著她腰稍一用力時,他都有種快將她折斷的錯覺。

四公主見他盯著她身子出神,心底騰出幾分懼意,又有幾許喜意。

不由又上前兩步,妖嬈的聲音裏含著誘惑:“王爺相對妾身作何都可的。您也可放心,院裏的奴才口風都緊,這裏的事定不會往外傳出半個字來。”

她的意思很明了,無論他做了什麽,這裏的一切斷不會傳到晚風苑的那位耳朵中。

霍殷恍惚了一瞬。她就是知道,可會在乎?

女子的馨香愈發靠近,霍殷瞇著眼盯著這具妖嬈誘人的軀體,有幾個瞬間的沖動。他想按住那雪白的肩狠狠將她推到旁邊墻壁上,狠狠進入,狠狠發洩……卻在伸出手的瞬間頓了下,又猛地收回。

“放心,爺不取你性命。”冷聲撂下這句,霍殷甩袖離開。

四公主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緩緩委頓於地,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永安四年。

不知從何時起,霍殷開始信佛信道,他不斷召集和尚做法念經,召集牛鼻子老道煉不死神丹,整個王府讓他搞的烏煙瘴氣。

有一自稱修煉二百年的老道說,他近期已研制出長生不老的丹藥,可卻少了一記藥引。此記藥引需四十九個童男童女的心肝。

此事某一日就傳到了沈晚耳中。

當日,沈晚就讓人給霍殷傳話,她想要見見那個神道。

這是這七年來她首次派人給他傳話。

霍殷激動的在書房踱步了好長時間。

他想,莫不是她終於被他的真情實意所打動?

當日,那所謂神道的屍身就被人從晚風苑擡了出來。

同時傳來的還有沈晚的話:“此道先去替我去閻王殿改寫生死簿去了。只可惜道行太淺,法術太低,尚還需四十八位神道前去幫忙開道。”

此言一出,王府內一幹老道俱驚。想連夜卷了銀錢奪路而逃,卻依然來不及,被那霍殷提劍一一砍殺殆盡。瞧著人數不夠,就豁然朝著府內和尚開刀,當夜王府血流成河。

汴京城內和尚老道聞聲紛紛四散而逃,再也不敢靠近汴京城半步。

轉過年二月,永安五年。

沈晚讓人傳話,她想見霍殷一面。

霍殷聞言,不喜反懼,手腳俱冷,後背也泛起了涼意。

他脫口而出不見。可話剛出,人已瘋了似的狂奔到晚風苑,顫著手推開了院裏的大門。

他進了裏屋,終於見到了多年未曾見到的人。

早已沒了當年的模樣。形銷骨立,滿頭華發,躺在床榻上忽急忽緩的喘息,奄奄一息。

見到他進來,沈晚滿滿轉頭看向他。饒歲月如何變遷,她看過來的目光依舊清湛,淺淡,不染塵垢。

霍殷慢慢走向她,雙腿如灌了鉛,沈重,艱難,卻毫不遲疑。

他坐在她的床榻邊,緩緩握上了她的手,亦如當年。

沈晚看著他。如今的他已面染塵霜,兩鬢斑白,不改的是他面上的威嚴酷厲。怕是沈晚自己也沒有想到,在她人生的最後幾年,這個男人居然對她妥協了。

看了這麽多年,她便是再遲鈍,也知道了,這個鬼畜般的霸道男人,到底是對她動情了。

然而,那又如何呢?她的一生,皆因他而錯亂。

“霍殷。”她喚他。

“爺,在。”他看著她,面上依舊沒多餘的表情。

她喘著氣緩了緩,方看向他:“我不要旁人殉葬……”對他眸裏陡然卷起的顫栗和風暴熟視無睹,她堅持說完:“我走後……莫造殺孽,否則我下輩子投不到好人家……”

“行了!你閉嘴!”霍殷猛的握緊她的手,厲聲而喝。

沈晚就閉了眸,喘著氣,一會急一會慢。

霍殷的身體都在抖。

“來人,去皇宮請永安帝!”

“去顧府叫顧猷淵過來!”

“去孟府把他家大娘子英娘叫來!”

前後不到一刻鐘,幾個人相繼過來。

永安帝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見沈晚就伏在床榻邊上痛哭流涕。

沈晚艱難的擡眼看他,動了動唇:“生老病死皆是常態……莫忘仁心。”

她又看向顧猷淵,年過17的他玉樹臨風,瀟灑俊美,年紀輕輕已高中狀元,如今擔任正四品兵部郎中一職,是汴京城不少春閨少女的心上人。

“好好的。”她輕聲說。

顧猷淵跪在床邊,顫著眼別過。

她看向多年未見的養女,長大了,亭亭玉立,身上透著濃厚的書香之氣,腹有詩書氣自華。

“無論何時,要自立。”

英娘淚眼婆娑,用力的點點頭。

霍殷令他們三人退下。

彌留之際,她的身邊只剩下了一人。

霍殷微抖著手去撫她削瘦的臉,饒是她已不覆當年嬌嫩模樣,可他依舊覺得有如初見般,在那文墨香味濃厚的書坊裏,她垂首低眉的側身站著,他略有孟浪的上下打量,那時驚鴻一瞥,他覺得靜靜而立的她猶如白玉蘭般通透的令人難忘。

“這一生,你究竟在抗拒什麽?”他無法理解。只要她肯,他可以給她至尊無上的權利,世上任何東西她都唾手可得,享盡尊榮和富貴。可她一直較著勁,擰著,怨著,恨著……那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沈晚突然笑了下,她並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霍殷似乎也料到了她不會給她明確的答案。他沒有再問,只是顫著手去摸她微勾的唇角。

然後他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不可置信的去探她的鼻息……

候在門外的人猛地聽見裏面傳來一陣大笑聲。

笑著笑著,那似要宣洩胸中情緒的大笑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門外候著的人全都噗通聲跪了下來。

這一日,汴京城家家戶戶掛白幡,哭聲震天。

永安五年二月初九,攝政王側妃薨。

喪禮上,攝政王撫屍痛哭,前來悼念的諸位官員無不驚悚,這樣的攝政王顛覆了他們的認知範疇。

攝政王抱著屍體七天七夜不休不眠,最後是永安帝趁他精神不濟之時奪過屍身,裝棺入殮。

後來,汴京城內就開始流傳當朝攝政王與其側妃的種種,還有人寫成了戲文私下流傳,雖其中內容大有改編,也改名換姓,卻還是不敢拿到臺面來說。

霍殷在宿醉了幾場後,令人封了晚風苑,在他有生之年,再也沒有踏進去半步。

似乎要抹去她在這個世間的任何痕跡,他將她的名字在霍家的族譜上劃掉,又親自去戶部銷毀了與她有關的種種痕跡,令府中人不得談及,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對她三緘其口。

他按時上早朝,處理公務,帶兵打仗。雖年過花甲,卻依舊目光如炬,凜然不可犯,戰場上更是悍不懼死,饒是兇猛強悍的匈奴騎兵,見了他的旗幟都有些聞風喪膽。

安民生,平內亂,除外敵,輔佐著小皇帝,大齊在他手中開創了永安盛世。

永安九年二月。

又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時候。

為大齊朝鞠躬盡瘁,為民生殫精竭慮的攝政王霍殷,薨。

永安帝扶棺痛哭。追封十一字謚號,以示哀思。

之後他依照他父親遺言,在霍家家譜上亦劃去了霍殷兩字。金棺不葬皇陵,葬終南山。

“滴答,滴答……”重癥監護室裏安靜而沈悶,伴隨著各種儀器交織的聲音,沈綰綰緩緩睜開了眼。

她茫然的看著上方雪白的天花板,有好長時間的茫然。

這是哪兒?她是誰?

再之後她猛地吸氣,不敢置信的僵硬扭動脖子四周看看,然後又看了一遍,就猛地閉了眼。

迅速睜了眼又看了一周。

她想擡手扇自己一個耳光,雙手卻酸軟的沒有力氣。

她閉了眼又睜開,睜開又閉上,反覆數十次,終於有些相信了。

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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