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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是官眷,要上的了臺面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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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來了如此多的賀喜之人,無奈之下便也只能差人趕緊去左鄰右舍借了座椅,又在院外擺了幾桌。

在外人看來,霍相當初可是親口認下了顧家這門親,那便意味著那淮陰侯府便是顧家的依仗靠山。隨著霍相榮登百官之首,背靠淮陰侯府的顧家自然是水漲船高,非同往日。不趁著這個機會趕緊來巴結討好,還待何日?

別說兵部的官員同僚們大都過來道賀,便是其他五部的,也都有若幹官員過來賀喜。不說別的,在門口相迎的顧父光是收賀禮便收的手軟,家裏的幾個廂房皆拜訪了個遍。

如今這納妾場面,竟是比當初娶妻的場面還要排場十倍有餘,便是那顧母再有不願,此刻臉上也堆滿了笑接待眾官員的家眷們。

劉細娘此時一身淺粉色喜服立在沈晚面前。雙手托著大紅色正裝,她笑岑岑的看著沈晚,頗有幾分好言相勸的意味:“娘子還是讓細娘給您穿上吧。一會納妾之禮可就要進行了,作為大娘子,您可務必要吃了細娘這盞茶才是。”

沈晚閉眸仰臥榻上本不欲搭理,可見她不依不饒的在側候著,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只得睜了眼,開口道:“煩請你去告知那顧立軒,此後他的事一概與我無關。若他對此有所不滿,便是今日寫了休書休了我,將你另娶,那我也是毫無異議的。”

劉細娘聞言便噗嗤一聲笑了:“娘子這話說的,也不想想,若您這廂真拿了休書,歡喜的又是哪個?”

見沈晚面上迅速扶過驚顫及薄怒之色,劉細娘又聲音清亮道:“還是讓細娘給您梳妝更衣吧。您要是遲遲不肯吃這盞納妾茶,懂您的知您是不屑為之,這不懂的……還當您這廂是吃味了,舍不得員外郎呢。您要是一吃味,有人怕更要吃味了呢。那人的脾性,用我細說嗎娘子?”

沈晚看著劉細娘,劉細娘也看著她,這一刻卻都從彼此眼中讀出了幾許悲,幾抹恨。

劉細娘覺得沈晚可恨又可悲,沈晚覺得劉細娘可悲又可恨。

到底還是依了劉細娘所言,趕在吉時之前穿上了大紅色的正室裝束,沈晚從銅鏡中看著劉細娘那張足矣冠蓋汴京城的花容月貌,再緩緩看向那身與她周身清貴之氣毫不相配的淺粉色裝束,忍不住開口:“你甘心嗎?”

劉細娘手指靈活的在沈晚身後給她梳著發,聞言只微微垂了眸,手卻未停:“娘子甘心嗎?”

沈晚一個驚覺回了神。不由暗下警惕,這個劉細娘敵我難測,又似乎總在無意間套她的話,實在不應放松警惕。

此後面對劉細娘,她還是盡量少言為好。

劉細娘似乎渾然未查,給沈晚挽好發,打量了下,便笑道:“好了娘子,咱們出去吧,吉時便要到了。”

☆、54. 第 54 章 小登科

納妾之禮不拜天地,不拜父母,雙方敬過父母茶,妾室敬過正妻茶,吃過茶之後便算禮成。

整個過程沈晚都面無表情的看著,劉細娘給她敬茶,她也吃下。身後吳媽也遵從禮制拿出提前備好的荷包及釵環等物,回敬了過去。

禮成。

顧立軒被一幹官僚簇擁著出去喝酒。旁人無不恭維著他的不淺艷福,早就聽聞那劉家嫡女是個驚才絕艷的美人,今日一見,其美貌當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虧他們還暗搓搓的以為,那劉家敗了,此女必被那霍相收入囊中,誰知那霍相竟對如此美人不為所動,還甚大方慷慨的賞與員外郎為妾。

顧員外郎這等艷福,當真是羨煞旁人啊。

男人們的焦點近乎都在那美艷的妾身上,可女人們的焦點大多都在那疑似被冷落的正妻身上。

見那顧家娘子從頭至尾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再瞧那單薄的身子骨和那凸起的腹部,聯想到自己懷了身子那會自己夫郎如何在那些妖精堆裏翻雲覆雨,自己又是如何咬牙默默流淚忍著,一時間竟有些感同身受起來。

虞夫人暗下握了握沈晚略顯冰涼的手,小聲安慰著:“你是正室,如今也有了子嗣傍身,任哪個也越不過你去。莫要多想,多慮傷身,仔細你腹中孩兒。”

沈晚扯了抹笑,淺淺笑過算是回應。

顧母不敢往沈晚這邊看一眼,側過身子跟那兵部郎中於修家裏的娘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於修家的娘子如何不知,她家郎君正愁如何修覆顧於兩家的關系?見此良機,焉能放過?便無不恭維的對那顧母笑道:“瞧著顧夫人您天庭飽滿,一看就是個福澤深厚的。您家的員外郎可真是一表人才的好兒郎,孝順不說又有才氣,如今在兵部官署那可是炙手可熱的。我家郎君無不佩服員外郎的才幹和官品,常說做官就應如是,還說就連上峰大人都對員外郎頗為賞識呢。”

提到兒子,顧母難得臉上掛了真心實意的笑:“於大人過譽了。他畢竟年輕,在公事上,還需於大人多加提點才是。”

於娘子捂嘴笑道:“顧夫人說的哪兒的話,什麽提點不提點的,我家郎君常說能與顧員外郎同在一官署辦公,是他的榮幸。顧員外郎年少有為,將來仕途可不可限量呢,日後指不定還得仰仗顧員外郎多加照顧。”

與顧母又說笑了兩句,於娘子看了眼另一旁一直緘默不語的沈晚,目光往那腹部特意看過一眼,笑道:“顧娘子這胎有五個來月了吧?”

周圍空氣似沈默了瞬間,卻是顧母替答:“是,五個來月了。”

於娘子又轉向顧母,笑著說道:“別的不敢說,但說這孕相啊,我是一看一個準。顧夫人,您家兒媳婦肚子外尖,此胎定是麟兒。”

顧母面上的神色頓時千變萬化,可終歸都劃作了欣喜:“此言可當真?”

於娘子拍拍胸脯:“要是不準,您盡管到我府上打我便是。必定是個聰慧伶俐的小兒郎。話又說回來,所謂虎父無犬子,將來吶,只怕顧家要出個狀元郎呢!您吶,就擎等著享福吧。”

顧母面色僵了瞬,隨即面色如常的又與她說笑兩句。

外間的賓客正是推杯換盞,酒酣耳熱之時。

顧立軒白皙的俊容上被酒氣熏成了紅色,此刻他搖晃著身體站起來,舉杯環顧全場:“諸位,顧某人何德何能,竟得在座諸公的捧場,傾心以待?諸位的厚愛在下無以為報,唯有表於這金波壺觴,方能傾盡心中一二感激之情。話不多言,盡在盞中,顧某人便先幹為敬了!”語罷,擡起酒盞就一飲而盡。

眾賓客一陣喝彩。

兵部侍郎虞銘縷著胡須笑道:“員外郎好氣魄。不過也要當心莫要飲醉了才是,需知春宵一刻值千金,若因我等壞了員外郎洞房花燭的樂趣,那便顯得我等甚是不識趣了。”

眾人哈哈大笑。

“別看員外郎此刻裝的這般從容,內心只怕早就迫不及待了吧?”

“美妾在房候著,換做哪個也得心急不是?哈哈哈——”

“員外郎好福氣啊——”

“羨煞我等,嫉煞我等!”

眾人打趣說笑著,顧立軒被他們擠兌的無奈,索性又連灌下三大杯酒,方被他們起哄著擁簇進了洞房。

院裏愈發的熱鬧,打鬧說笑聲不絕入耳,一直傳出了院外很遠方徐徐消音。

在離顧家有一段距離的巷口,一主一仆靜立黑夜中。

黑暗中,霍殷一身沈冷的立於夜風中,聽著顧家隱約傳來的喧鬧聲,神色莫辯,盯著那顧家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又這般待了好一會,秦九到底沒忍住小心開口建議道:“侯爺,顧家那……咱不妨走上一瞧?”

大概又過了會,秦九方聽到那冷了幾分的聲音:“他也配?”

秦九不知他侯爺口中的,是他,還是她。他也不敢細想,從剛才侯爺的語氣中,大概也能聽得出此刻侯爺心情不善。

霍殷看了眼顧家的方向,哂然一笑,此刻顧家一派歡天喜地,只是不知吃了敬茶的她是強顏歡笑,還是漠不關心?

心下莫名的有幾分沈郁。又莫名的騰起幾許沖動,想要此刻拔腳去那顧家,親眼看看她如何作態。

到底按捺了住。

霍殷深吸口氣,壓抑了心中情緒。收回了目光,而後轉身大步離去。

此刻還是不過去的好。

不見面尚還忍得住,若真見了面……摩挲著玉扳指他勾唇冷笑,那時能不能忍住便不太好說了。

左右不過幾個月的事,他霍殷,還等得起。

☆、55. 第 55 章 劉細娘

在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劉細娘都是沈晚這裏的常客。每日天一亮她便早早的來沈晚臥房前候著,一旦聽得裏面沈晚起身的動靜,便無比利索的推了房門進來,伺候沈晚洗漱更衣,然後雷打不動的替她梳個飛仙髻。

對此,吳媽似乎也無絲毫異議,任由那劉細娘施為,想來是從侯府那邊得到了什麽暗示。

沈晚見此也不過心中冷哂幾聲作罷,左右她身邊要提防的人不過是從一個變成兩個罷了,至此也無甚所謂了。

可能也知沈晚不喜,劉細娘在沈晚跟前時,多半是不太吭聲的,仿佛就真的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仆人,端茶送水梳妝打扮無一不伺候的細致周到。平日裏,沈晚閑暇時會讀書作畫,她亦默默在旁候著,只是偶爾幾次也會提出自己的觀點、想法及建議,之後便不再多言。

畢竟是才冠汴京的驚艷人物,劉細娘無論琴棋書畫亦或詩詞歌賦,都有很深的造詣,饒是沈晚對她多有提防和不待見,也不得不承認劉細娘所指出的幾些觀點及建議往往是一針見血,簡而嚴,精而透,令她受益匪淺。

看著那天生麗質偏又氣質絕佳的娘子,沈晚不止數次起過惋惜之意,可一想到此女來的目的,便生生將此嘆息給壓了回去。

花褪殘紅青杏小,一晃又是兩個多月過去,沈晚已坐胎七月有餘。

劉細娘依舊是寸步不離的陪伴在沈晚身邊,沈晚也從剛開始的不喜、抗拒,到如今的習以為常。雖說沈晚對她依舊心存警惕戒備,可兩個多月的時間相處下來,劉細娘與她談詩論畫,諸多觀點兩人竟不謀而合,倒是令她對那劉細娘多了幾分好感。再加之劉細娘那周身清冷淡然的氣質著實是她欣賞的類型,饒是沈晚不願承認,可她內心深處對著劉細娘倒也真起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這日,沈晚拿上一話本翻了幾頁後,見那大概套路與之前那些話本如出一轍,猜也猜得後面情節,覺得無甚意趣,啪嗒一聲合了話本,吐了口濁氣。

劉細娘詫異:“娘子為為何不繼續翻閱?此話本是當下最時興的,書肆中甚為暢銷,可都拓印了不下三五回了。”

沈晚指指那案上話本:“不過老生常談之流。無外乎男兒建功立業,嬌妻打理後宅,之後嬌妻美妾團團圓圓一家親的結局罷了,無甚新意。”

劉細娘從案上拿過話本,大概翻過幾頁,然後笑了下:“無怪乎娘子嫌棄。以夫為天,或者說以男兒為天,女兒家猶如附屬的玩物般只能圍著團團轉,任由擺布,這樣的話本,或許適合其他娘子,卻唯獨不適合娘子。”

見沈晚有些觸動的看向她,劉細娘笑道:“娘子心思剔透,鐘靈毓秀般的人,心中自有一番天地,豈會是那些個得過且過思想淺薄,任由其他人擺布自己的命運的無知鄙婦?可惜你我二人相識過晚,時機不適,否則,必可引為閨中密友。”

沈晚看了她許久,最終不知何意味垂眸輕嘆:“可惜了。”原來在這個封建朝代,並非所有的娘子都活在男人所塑造的價值觀中,卻還有活的清醒的娘子。

如那劉細娘所言,如若不是在這種境地她們二人相識,則必引為閨中密友。只可惜時機不對,於那劉細娘,沈晚到底心存戒備,哪怕有所欣賞,亦不會對她暢所欲言傾心相待。

劉細娘也自知沈晚對她的戒備,似乎也不以為意,不知是被勾起了傷心往事還是難得碰到想傾訴之人,這一刻對著沈晚竟是毫無保留的傾訴起來:“娘子可知,細娘與那人究竟達成了何種交易,方能毫無芥蒂心甘情願的來顧府替他做事?”

似乎是好久沒想起那人,乍然一聽到別人提起,沈晚還懵了一瞬,緊接著就下意識的繃緊了身子,看向劉細娘的眼中就帶了幾分警惕。

劉細娘輕笑:“娘子不必如此,細娘並非有何陰謀,只是有些話憋在心裏太久無處傾訴,左右娘子此刻得閑,若不嫌細娘啰嗦,便聽上兩耳朵,權當聽了個趣事解個悶。”微微一頓,又道:“不知娘子可聽說過永安公府?”

永安公府?沈晚下意識的開始回憶,幾乎是片刻就想起了是哪個,大齊朝的一等一的世家。之前虞夫人還跟她們八卦過她們家庶女的事情,就是那忠勤伯爵府上的長媳,最終用了手段勾搭上了府上二公子,令二房不得不一肩挑兩房的那個。

“想來娘子也是聽說過得。只是有一件事怕是娘子未曾聽說,便是永安公府的世子和細娘早已定了親,若是劉家沒這場意外的話,細娘如今只怕早已嫁入了永安公府做了世子婦。”

聽到這沈晚便有些詫異,她之前怎麽聽說皇上是有意撮合她跟那霍殷的,怎麽跟永安公府的世子還扯上了?莫不是她之前聽說的只是謠言?

劉細娘嘲諷的一笑:“娘子怕也聽說過霍劉兩家要結親之事吧?此事並非謠言,不過那人不肯點頭,所以只得作罷。之前也的確是父親做的不地道,瞞住了我已定親給永安公府的事情,欲另結他親。那事作罷之後,永安公府倒是不計前嫌,只道盟約猶在,並定好了迎娶日子。”

說到這,沈晚明顯感到劉細娘的情緒有些波動,似怨似怒又似恨。

“我做好嫁衣,滿心待嫁,可父親一病倒,永安公府就開始借故拖延婚期。父親一去,他們索性撕去偽裝,公然毀約。如此倒也罷了,偏那永安公府的世子不肯罷休,幾次三番上門苦求,要我與他再見上一面。可恨我當時天真幼稚,顧忌青梅竹馬的少年情分,便應了與他一敘。”說到這,劉細娘眸中隱含淚光:“娘子可知後來發生了何事?”

沈晚別過眼,低聲道:“若是難受,你便莫再說下去罷。”

劉細娘搖搖頭:“他要我暫且委屈下,答應過門做他的妾室,可我又豈能答應?之後他便惱羞成怒,或者是早有預謀,敲暈了我帶到了之前尋好的隱秘之處,行那不軌之事……他以為我劉細娘沒了清白身子就會任他擺布嗎?他錯了。”

劉細娘的聲音陡然便得又冷又烈:“我是主動找到那人府上,本打算舍了這身殘軀委身於他,便是玩物也認了,只求借他之力達成心中目的,只要讓永安公府不好過,讓他得到應有報應。不成想,那人需我做的卻是另外一樁事……也是,這具身子已是殘花敗柳,想那人那般自命非凡眼高於頂,只怕是不屑一顧了。不過那人也的確言而有信,雖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可永安公府已是焦頭爛額的局面,再往下走一步,只怕離那家破人亡也不遠矣,著實快意。”

沈晚閉了眸,略有疲倦的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劉細娘看她:“娘子,你可覺得細娘是個心狠之人?可覺得細娘心胸狹窄不大度?畢竟兩家世代交好,那家世子與我亦是青梅竹馬。”

沈晚未睜眸,只是淡淡道:“我又不知你疾苦,又有何資格勸你大度?”

劉細娘一怔,繼而嬌紅的唇瓣緩緩勾起直達眉眼的笑,笑靨如花。可頃刻,又緩緩的收回。

擡頭透過支開的窗戶看向外面的明媚春光,劉細娘的眸光似乎放的很遠,聲音亦有些縹緲:“娘子,外頭景色正好,若是覺得無趣,不妨外出走走?”

渾然未覺劉細娘的那絲異樣,沈晚想了想,似乎還真有些日子沒有外出了,稍微一思忖,便點頭應了。

☆、56. 第 56 章 秤砣雖小壓千斤

時光容易把人拋,轉眼間便到了金秋八月,而沈晚這胎已坐足了十月。

汴京城內有名的穩婆早些時日便已在顧府候著,沈晚的飲食坐臥她們都加以提點,平日裏看護她便如眼珠子般精細。

這日吃罷晚膳後,沈晚覺得腹中陣陣抽痛,隱約有發動跡象,幾個穩婆便知時候到了,一邊連聲囑咐她莫要慌亂,一邊有條不紊的扶她到臥房,令丫鬟婆子們準備熱水剪刀等物。

沈晚一發動,吳媽就忙不疊的讓人去侯府報信,沒過一會侯府便來了人,卻是那掩不住焦急和喜色的秦嬤嬤,帶了好幾箱的小兒衣物鞋襪,件件皆不重樣,也不知準備了多久。

“我就算著是這些天會發動。穩婆怎麽說?胎相可還正?順利否?”聽著產房裏的動靜,秦嬤嬤難掩喜色,對著同樣在外頭等候的吳媽一疊聲問道。

吳媽一個勁點頭:“順利,順利著呢嬤嬤。這些穩婆可都是汴京城內一等一的好手,不知給多少達官貴人家裏接生過,那在鬼門關裏掙紮的都搶贏過好些回呢,更何況娘子這般胎位正的?穩婆說了,不等天明,等能順利產子。”

秦嬤嬤一聽大喜:“確定是麟兒?”

吳媽拍拍胸脯:“確定。那幾個穩婆眼光毒著呢,從不帶差的,確定是小兒郎無疑。”

“好,好!”秦嬤嬤喜形於色。

產房裏,已掙紮兩個多時辰的沈晚只覺得氣力殆盡,便是口中的厚紗布咬起來都不太有力氣,更遑論痛苦尖叫了。

“娘子,再加把勁娘子,馬上就要看到孩子頭了……”

穩婆大聲叫嚷著讓她一鼓作氣再使把勁,可沈晚真的覺得整個人痛的都要分成兩半,喘著氣猶如被撈上砧板擱了許久的魚,便是連撲騰都覺得沒半分力氣。

劉細娘在榻邊拿帕子給她擦了汗,神色中亦有幾分焦急:“娘子只怕是沒力氣了,還是先讓她含片血參緩上一緩罷。”

穩婆瞧那娘子面色慘白,渾身跟剛從水裏撈出來般,軟軟癱在那要暈不暈的模樣,的確頭疼。本來這娘子胎位極正,還以為不過一個來時辰便能順利生產,不成想卻是如此嬌氣,隔一會便痛的守不住,本來一鼓作氣能生下的事,硬是拖了兩個多時辰。

只能依言拿了參片給她含上。過了會,見那娘子面上回了些血色,那穩婆便鄭重勸道:“娘子,婦人產子大都沒有不經歷這番痛的,您這廂千萬要使勁忍過,常言道,一鼓作氣再而衰,要是兩次三番您都這般半途而廢,您這廂多受罪不說,孩子腹中憋久了,那也是不妥的。”

沈晚閉眸點頭示意她知道了。她又何嘗不知這道理?她也不想拖著受罪,可這身子真是不爭氣,堅持到這會沒有痛極暈死過去,已然是她用盡毅力忍耐的結果。

深吸口氣,沈晚重新咬了紗布,這次說什麽也要一鼓作氣生下來,否則再來上幾回,饒是有心也無力了。

寅時二刻,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產房終於傳來一聲嬰孩嘹亮的啼哭聲。

顧母雙手合十喜極而泣,天知道這幾個時辰她等的有多麽提心吊膽。

顧立軒緊繃的肩膀也微微松懈了下來,長長松了口氣,這廂總算有結果了。

秦嬤嬤難得眉開眼笑,那張素來嚴肅的老臉此刻看起來慈祥了許多,急急上前靠近產房兩步,忙問:“可是小兒郎?”

不多時,產房便傳來穩婆興高采烈的道喜聲:“是的嬤嬤,是個健壯的小兒郎呢!顧家真是好福氣呢。”

秦嬤嬤頓時喜不自勝,又是連聲幾個好字。

顧立軒一邊讓下人去拿準備好的紅包,另一邊則對著秦嬤嬤拜了又拜:“多謝嬤嬤厚愛。今個讓嬤嬤受累了,還請嬤嬤這廂移步廳堂,吃口茶稍坐歇息,待產房那廂拾掇妥當了,定讓人抱來給您瞧上一瞧。”

秦嬤嬤回過閥來,也覺得身子又疲又倦,畢竟上了歲數,扛到這會難免也有些捱不住,遂聽了他的建議,到廳堂先歇著去了。邊吃茶的時候,心下還暗自琢磨麽著,不知這小兒郎長得肖誰?可會肖他們家侯爺?一時間,心下又多了幾分期待。

侯府那邊,這一晚上,書房內燈火通明直至天色破曉。

待到錢叔從顧府趕過來報信,說到生產順利母子均安,書房內沈寂壓抑的氣氛方有所緩和。

秦九將早就準備好的補品等物讓那錢叔拿回顧府,緊接著又讓人套馬,將早候在府上的張太醫又送回了家中。

張太醫臨去前,遲疑了會到底掀了轎帷,讓那秦九附耳過來,對他低聲囑咐一句:“女子生產過後,若要行那房事,少說也得兩月有餘。”說完,便老神在在的重新坐回轎內,放了轎帷,任那秦九糾結的立於風中。

沈晚產子之後,就猶如猛然間散了胸口間提著的那口氣,癱軟在榻上昏昏欲睡。

劉細娘示意那穩婆將尚在啼哭的嬰孩抱過來,輕輕搖了搖沈晚的胳膊,道:“娘子,您先看眼孩子,瞧這小兒郎生的多壯實,將來定是個英武的好兒郎。”

沈晚又提了些精神。她努力睜開眼,側頭看向那繈褓中的嬰孩,剛生下來的他面皮微微泛紅有些褶皺,可不影響她看清那尚未長開的五官。那鼻子,那唇,那眉,都像極了她。

可能是剛降臨人世很是不適,他委屈的憋著嘴,大聲的哭著,四肢也有力的撲騰著,似乎在抗議眾人的無動於衷。

沈晚看著看著,突然就落了淚。

劉細娘見了,微怔,繼而沈默。

一旁的穩婆見了,慌忙勸道:“哎呀娘子,月子期最忌諱婦人落淚,便是心中多有歡喜,也得稍稍忍些,否則易哭傷了眼睛。需知月子裏落下的毛病,對咱婦人來說,那可將伴隨一輩子的。好娘子,您這廂可千萬悠著些。”

沈晚痛哭不止,明明早就沒了氣力,此刻卻偏能哭出聲來,斷斷續續,足矣令那些個穩婆手忙腳亂。

好在,到底是剛生產完力竭,沒過上一會,便沒了氣力哭睡了過去。

幾個穩婆方松了口氣。不由面面相覷,生了兒子高興的見過不少,哭成這般的,倒是極少見。

洗三那日,是由收生姥姥也就是那日給沈晚接生的穩婆來具體主持,其他的事情皆由顧母來張羅,至於沈晚因她尚在坐月子用不著她出面,所以就臥榻休養。

顧母一大早就按規矩在產房外廳正面設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瓊霄娘娘、雲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爐裏盛著小米,當香灰插香用。蠟扡上插一對“小雙包”,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產婦臥室的炕頭上供著“炕公、炕母”的神像,均用三碗至五碗桂花缸爐或油糕作為供品。

因洗三這日只限親友來賀,顧家這邊除了顧立允聞得信提了賀禮前來,便是那所謂的‘親戚’淮陰侯府,遣了秦嬤嬤等人,提了些金銀錁子黃白首飾等珍貴精細物件前來。別看只寥寥幾人,卻是無比鄭重而重視,午膳過後,吉時一到,那洗三儀式便正式。

顧家依尊卑長幼帶頭往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裏添一小勺清水,放一些金銀錁子,再就是一些桂元、荔枝、紅棗、花生、栗子之類的喜果,謂之“添盆”。

“添盆”後,便是“響盆”。收生姥姥一邊洗,嘴裏一邊念叨祝詞:“先洗頭,作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隨後拿起秤砣幾比劃,說:“秤砣雖小壓千斤。”

顧家人在旁聽著祝詞,再聽著孩童嘹亮的哭聲,無不嘴角含笑,目帶期望,只覺得日子愈發有了指望。

☆、57. 第 57 章 那便讓她擰著試試

接下來的一個來月,沈晚便臥於床榻坐起了月子,雖說生產也算順當,可到底還是有些傷了元氣,饒是每日補品不間斷,身子骨可還是有些虛弱。

孩子那邊有顧母和奶娘在看護,便是極少抱到沈晚這邊來,沈晚對此也不主動要求,便是幾次抱來,也均以頭疼受不住吵鬧等緣由讓人又抱了出去。幾番之後,顧母便更少讓人抱來。

汴京大戶人家均會給孩子請個專門伺候的奶娘,一則是權貴家身份的象征,二則是方便產婦身子快速恢覆。於顧家而言,奶娘的花費自然是不必他們操心,淮陰侯府早早的就請好了兩個奶娘備著,自然是少不了那小兒郎的一口吃的。再者,也不知那沈晚是不是傷了身子,至今都未下奶,便是有心讓她親自來餵養,怕也無力而為。

至於孩子的名字,顧立軒特意去淮陰侯府請示了一番,得知那霍侯爺竟放手任由他們顧家來定,差點喜極而泣。這莫不是意味著,那霍侯爺真的是言而有信,讓這孩子徹底屬於顧家?

歸家之後,他便翻閱各類典籍,興奮的幾宿難眠,總算挑出個勉強滿意的名字,顧猷淵。《易經》中有“潛龍在淵”一說,猷便是猶,猶如潛龍在淵,可見那顧立軒對此子期望何其的高。

滿月之日,顧家辦的隆重,親朋好友同僚鄰裏匯聚一堂,當日的酒宴擺的,幾乎征用了顧府門前的整條街。

滿月這日剃胎發本應由舅舅主持,可顧立軒那混不吝的岳家那是眾所周知,早前就一刀兩斷了,別說去請人,便是他們那些人不請自來,只怕顧家人都能拿掃帚轟出去。因而這主持這儀俗索性就由了孩子的本家叔叔,顧立允來擔任的。

剃胎發亦有講究,額頂要留“聰明發”,腦後要蓄“撐根發”,眉毛則要全部剃光。剃下的頭發剃下來後,顧母小心接過,仔細收藏好。待行完最後出門游走這項儀俗後,孩子便被抱了回屋,至此儀俗完畢。

眾人開宴。

直到宴席結束,沈晚都未曾露過一面,有家眷問起,顧母直淡淡笑道,是傷了身子,月子得多坐些時日。

眾人見顧母談興不高,遂止了這話茬。

沈晚是聽那劉細娘回來予她講,孩子的滿月宴如何如何,那顧立軒也當眾公布了給孩子起的名字,大名顧猷淵,乳名阿蠆。

阿蠆……沈晚唇齒間流連會,便閉了眼,沈沈睡下。

又是一月過去,至此沈晚的月子已經坐了兩月有餘。

有宮中婦科能手張太醫開得補藥方子,又有精貴的補品養著,兩個月來沈晚的身子骨便是旁人也能看出是一日康健過一日,不提別的,就光那日漸紅潤的氣色,那日漸豐腴的身子,便是比之生產前還強上幾分。

出月子的時候已是初秋,天氣微涼,洗漱了一番的沈晚通體舒暢,待頭發全幹了,便立於窗前看院中杏樹雕零的黃葉。吳媽怕她著涼著風,便拿了件稍厚些的衣裳給她披上。

沈晚的目光放遠,向天邊的卷雲看去,出口的問話卻是對著身旁的吳媽:“劉細娘哪去了?”

吳媽遲疑了會,卻也覺得無甚可隱瞞,更何況她從前不也是等著這日嗎?遂清了清嗓子,歡快道:“自是去侯府了。娘子莫不是真以為那劉細娘進顧府就單單是做員外郎的妾室?早就說讓娘子您莫要跟侯爺對著幹,這下可好,派了個心眼子更多還不知是藏了個什麽心思的劉細娘過來,這回還指不定在侯爺跟前說道您什麽壞話呢。您這廂就等著看吧,等您去了侯爺那,指定沒您啥好果子吃。”

沈晚聽罷也沒甚表情,只是立在窗前看了許久。

淮陰侯府萃錦園,霍殷坐於亭中臉色微沈,聽著前方不遠處那劉細娘事無巨細的稟告,愈發覺得郁氣難當,手中緊握景泰藍酒壺斟滿了酒,吃下一杯又一杯。

劉細娘跪於亭中仔細回稟著這四月來她在顧家收集到的一切消息,無論是從顧立軒那裏得知的,還是顧家其他人,尤其是沈晚那廂,凡她所察覺到了,一一回稟,無一不詳細。

霍殷聽到那廂小娘子生產完後,竟是連兒子都不願多看幾眼,只覺得一種難以言說的憤怒以及被人冒犯尊嚴的恥辱在心頭蔓延,燒的他心頭火瘋起,竟是聽不下去那劉細娘再說什麽,赫然打斷道:“連抱都不曾抱一抱?”

劉細娘垂頭,稍一沈默,便如實回稟:“不曾。”

又是滿滿一盞烈酒飲盡。

啪的一聲酒盞摔在地面四分五裂的慘聲,與此同時響起的是那切齒的冷笑:“這便是恨屋及烏了罷。”

劉細娘不語。

霍殷冷冷看她:“可還有什麽?”

劉細娘從袖口掏出一張宣紙,默默呈上。

霍殷冷眼看著宣紙上標記的幾處地點,掃過她,無聲詢問。

劉細娘握了握拳,最終開口道:“這些月來,細娘發現顧家娘子每隔一段時日便要借故外出,卻也不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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