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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碧笛卷絲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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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領這回事只有用到之時方知其重要,既然徒弟不盡心,做師父的即便是再三責罰訓導,成效也是微乎其微。

這麽多年過去了,石冰嬋的功法早已是大大不如岳淩塵,也不知是因為羞於當年的約定,還是添了許多的傷懷情緒,這幾年倒是很少去太岳麓了。即使去了岳淩塵忙得也和她說不上幾句話。冰嬋感覺二人之間少了少年時的快樂與默契,反倒陌生了許多,還不如一個人悶著自由自在。

這一日,素吟荷將冰嬋喚至身邊,如往常般試了試她的術法,隨後面帶失望地搖搖頭道:“二十年間雖是進步了些,卻比當年蓮惜的法力差了許多,今日為師想帶你下山去塵世游歷一番,一則體察凡世疾苦,二來讓你明白些道理。你且退下去準備準備吧。”

石冰嬋心中湧起一陣竊喜:終於不再困於依霞山了。少年時獨自下山途徑一座名為露洲的城池,那滿眼的繁華至今尚未能忘懷,若此次下山能再去露洲一游,也不枉下山一趟。她滿面笑容帶著一絲諂媚湊到吟荷面前撒嬌般乞求道:“師父,咱們此次下山可有目的地?”

素吟荷見她一臉狡黠早已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卻不拆穿她平靜道:“游歷必定走遍天下,何來目的地之說?”

“既然如此,徒兒早年前去意曼山求藥時曾經過一座城,站在半空遙遙望去城內繁華無限,不如就先去那裏吧。”

素吟荷未開口回話,閉著眼睛掐指算了算,嘆了口氣:“也罷。你且退下吧。”

石冰嬋開開心心地跑走了。收拾好了東西之後,她心中忽地湧起一個強烈的念頭,像是被什麽人牽引著一路來到了悅兮殿門前,擡頭望著那棵依舊碗口粗細的銀樹,這二十年來它仿佛始終不曾長過,若不是跟隨季節的變化會落葉發芽都會以為它是棵死樹。冰嬋走進前伸手在樹幹上撫摸了兩下,重重地嘆了口氣,二十多年了,她早已習慣了這棵銀樹的存在,也習慣於一個人煩悶的時候椅坐在這棵銀樹下。於她而言,這棵銀樹就像是一個老朋友一般,承載著她二十年的喜怒哀樂。

這麽多年了,冰嬋已經逐漸習慣了師伯和蓮惜師姐不在依霞山了,很多時候,她都不經意地忘卻了他們的存在。只是每次當她於這棵銀樹下恍惚睡著之時,不知為何便都會夢見師姐蓮惜。

“嬋兒,一路保重,萬事當心。有緣自會相見,勿念勿思!”她閉上眼睛仿佛又聽見了蓮惜飄渺不定的聲音。

她點點頭收起那些淩亂的思緒,卻暗暗地發了個願:這次下山一定要找到師姐他們!

離別了依霞山,師徒二人一路北行而去。禦風飛行半柱香之後兩人在露洲城郊外落了腳。

荒野之地,一間木屋農院突兀地座落在小路邊上,看上去像個客棧的模樣。

“師父,那裏有座木屋農院,我們過去看看吧。”石冰嬋看著師父央求道。

素吟荷點了點頭,師徒二人往那院門走去。

不時的有遠道而來的趕路人牽著高頭大馬走到屋前,很快便有夥計出來迎接上去,這簡素院落確是個客棧。

只見小院門楣之處匾額上雕刻著四個篆書大字:“夜郎為卿”,紅漆染就的四個字像四朵盛開在門楣之上的妖嬈花朵。

門邊上置了一把長凳,長凳上坐了一白衣男子,男子手持一把水墨折扇輕輕地搖著,口中吟誦著悠長的詩句,甚為瀟灑愜意。

“兩位要住店嗎?”從木屋內走出一個小店夥計,面帶笑容地問向門前經過的兩位女子。

石冰嬋問詢的目光看向身邊的素吟荷,吟荷卻未看她一眼,目光在白衣男子身上掃了幾眼,隨後徑直向前面走去。

“師父,那人看上去有些面熟,與流月師伯頗有些神似。”石冰嬋也看見了坐在門外長凳上的男子。

聽冰嬋如此說,吟荷不由得停下腳步來,道:“方才那人不過是眉眼□□與你師伯略有些相似之處罷了。”

“師父所言極是,一時感覺熟悉而已。算起來師伯帶著蓮惜師姐離開依霞山已有二十五年,不知他們這些年如何生活的。此刻見到一個形貌神似師伯之人難免會想起他們。”

“往昔舊事多思無益,若前緣未了,縱是紅塵渺茫,亦有相見之時。”素吟荷一面說著一面腳步放慢了下來,耳邊隱隱似有一縷笛聲飄過,她回過頭遙遙地望了一眼那間名曰“夜郎為卿”的店,店門前的男子已經不在了。只是那一縷似曾相識的笛聲就是從店內傳出來的。

“師父,您可曾聽見師伯的笛聲?似乎就是從那家店內傳出來的,莫非他老人家在那家小店內?”冰嬋亦聽見了那一縷熟悉的笛聲,疑心道:“咱們不如進去看看吧。”

素吟荷猶疑片刻,帶著冰嬋折回那家小店。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兩人訂了一間上房,素吟荷卻沒心思休息,循著那一縷清澈的笛聲往後院走去,然而未等她見到吹笛人,那笛聲便霎時間消散了。她站在後院角門,一個回頭間,便略有些倉皇地看見了那個白衣男子。

他手持長劍在梨花樹下舞劍,飛旋的身姿,飄搖的衣袂,和風而起,像極了一場迤邐的舞蹈。他猛然一個轉身右手長劍推出,劍破長空劍尖直指吟荷眉間,他及時地收住劍微微一笑,風輕雲淡道:“夜清得罪了!”繼而又是一個轉身再次回到梨花樹下。

他說他叫夜清,他便是這家店的主人。

素吟荷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內心湧起一陣波瀾。是啊,這個人太像了他了,就連舞劍的動作都像,素吟荷不覺有幾分恍惚。

沈夜悠悠萬籟俱寂,身旁只有月光緩緩淌過。

忽而,她聽見夜清純澈的嗓音隨著細風穿透了夜色,仿若歌唱一般吟誦道:“冰鑒皎皎兮,玉衡唱晚,和風落落兮,我心獨攬。慕朱曦之未見兮,霜冷若劍,遠翠再著墨兮,玉露泣寒。攜酒仗劍兮天涯,醉風欲暖,雨疏花瘦兮渡遠,何意癡纏……”

這疏狂肆意的詩句正是當年師兄流月練劍之時常唱的,吟荷剎那間怔住,心間激起層層漣漪,遂遲疑著腳步走上前凝眸道:“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夜清卻不加理會。少傾,微微笑道:“二十年塵世凡夫生涯,只為在紅塵再見你一面,別來無恙。”

“當年你無力改變的,如今更加不能。”素吟荷的眸中似是要凝出冰一般。

“吟荷聖尊自然無需多慮,我一介肉體凡胎,自然無力改變分毫,更不值得聖尊如此動怒。”他仰起頭拿著酒壺往口中灌了一口酒,冷冷淡淡說道。

“你依舊一如當初,那般自命聖明,你從來都不能夠理解這世界的因果相報。”素吟荷緩緩舒出一口氣道。

“不想這二十多年的修行於聖尊來講,亦是不多助益。看來聖尊依舊未能明了修心之道,如此而往,便是再過兩百年,怕也依舊不過如此。”蕭蕭月色下,他的臉上隱隱映出一絲怒意。

“吟荷深感師兄這番闊論尤勝於當年的境界,師兄如今既是特意再次等候吟荷,不知可有新的招數?”素吟荷輕輕地提起一口氣,以防備夜清手中的那柄劍。

“你的眼中,利刃之下依舊只有殺戮。當年我不會做的,如今依舊堅持。再者,我再不是你口中的師兄了,如今的我不過是虛度了凡塵二十餘載的放浪公子一個,如何會有新的招數,自是比不得聖尊的千年修為。”夜清倚著劍,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素吟荷捏起一個法訣,正要施術之際,卻聽見夜清淡淡道:“你十分看重的徒兒來尋你了,還是隨她回去吧,我這具凡胎,不值得聖尊費如此周章。”

素吟荷一回首,果然看見冰嬋來尋她了,遂理了理表情,隨著冰嬋回房了。

待素吟荷的背影漸漸消失於視線之外,露出了一個冷笑,又含了兩份暖意地吐出兩個字來:“吟荷。”

原來石冰嬋正要入睡之際突然發現師父不在房中,心中甚是擔憂,便出來尋找,見師父方才與白日所見的那男子似是在談論什麽,遂問道:“師父,那位公子可有什麽緣故?”

“倒也沒什麽,不過是為師睡不著便出來走走,哪知在這後院遇上了他,便隨口聊了兩句,無甚緊要。”素吟荷微微笑著,慈愛地看著冰嬋。

清晨一縷清澈的笛聲傳來,擾醒了香夢正酣的石冰嬋,恍惚間她仿佛回到了少年時期的依霞山——記憶中的商流月師伯總是在這般悠遠的笛聲中,將雙眸凝成一汪絕世煙塵。

後院正茂的梨花開出一樹玉蕊冰顏,暖暖的風一層層地卷過,惹起一陣陣細微的喧囂。紛繁的花色中,夜清端著笛子吹著她們熟悉的旋律,目光悠遠,不知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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