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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應嫻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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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一路跟著轎子到了城南一個府邸, 見那‘應府’二字, 他心道, 這姑娘原來姓應。看這府邸雖然算不得富麗堂皇, 但也是雅致秀美,可見此間主人家資頗豐。

他打量一陣,開了眼去觀這府中氣運, 這一看就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氣運連綿,應當是大吉之象,可偏生這金燦燦的氣運之河中, 有一股黑氣正在連綿,若是照此下去,可能過不了多久,這應府就要敗落。

卿再將目光看向從轎中下來的姑娘, 開了眼之後再去看那姑娘, 他不由驚異地咦了一聲。

這姑娘身上, 怎的,竟然籠罩了一層佛光?!卿摸了一下自個腦袋, 心道, 這若是個男子,估計就是遁入空門的命了。便不是男子,這姑娘也應當有一顆虔誠的佛心。其實這對卿來說是件好事,畢竟雷劫對於這種佛光一向親善,他若能借借勢,雷劫想必還能被削弱一層。

可他想到這姑娘可能一心向佛清心寡欲, 怎麽心裏就覺得那麽愁的慌呢?

眼見著人家姑娘進了一棟小樓,卿也顧不得再想,像個登徒浪子一般尾隨了上去。要進姑娘家的繡樓,卿站在門口念叨了句:“勿怪勿怪。”然後一臉自然地擡腳走進去。

這繡樓也與一般姑娘家的閨房不太一樣,誰家姑娘的繡樓會裏做那麽大一個佛堂的。

卿背著手,仗著別人看不見,悠悠的跟在那位姑娘身後,一起走過了養著金魚烏龜和蓮花的天井,徑直進了佛堂。

“你們先下去吧。”姑娘讓丫鬟下去了,自己跪坐在了蒲團之上,從腕上拿下一串佛珠,輕輕盤起來。

卿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見她挺直著背,望著桌案上的佛像,便繞到她身前,正好站在了她和那佛像之間。卿蹲下來,湊近了那姑娘的臉,稀罕的看了一遍。

這姑娘長得也不是很好看啊,怎麽的他就像生了怪病一般,心口咚咚跳個不停?事有古怪,他得在這姑娘身邊待著觀察一段時間才行。卿這般想著,心安理得的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人家應姑娘念佛,他就坐在人家對面假裝人家是在對他說話;應姑娘吃飯,他就笑瞇瞇的坐在對面看著人家吃。時不時還趁人家不註意,偷吃幾塊,然後點評:“這香酥雞實在名不副實,我們夢澤有一家青狐開的燒雞店,裏面的雞肉做的那真是一絕,皮酥肉嫩香氣四溢,咬下去一口,油脂滿口,香而不膩,嘖嘖。”

“還有這筒骨山藥枸杞湯,火候不對,筒骨的滋味都沒能完全熬制出來,夢澤裏那家五百年老字號湯店裏,每一種湯都比這好喝百倍,用的綿山地火熬制,骨頭都快被熬化了,小小一碗湯裏都是精華,熬出來之後色如清水,入口才能嘗到那醇厚口感。”

卿滔滔不絕的說著,看到對面的應姑娘仿佛食不下咽一般,放下了碗。她垂著眼睛嘆息了一聲,不再動筷子了。

卿也跟著唉聲嘆氣,很是理解的說:“身體不好,胃口確實不好,不過飯食要好好吃,不然對身體就更不好了。”

卿也不知道自己那擔憂哪裏來的,看到這應姑娘蒼白的臉色,心裏就疼的慌。在這住了兩天,卿就知道這名叫應嫻的姑娘,身體十分不好,一年裏大半時間臥病在床,這會兒算是一年之中難得身體好的時候了。

見到應嫻喝藥,那麽大碗苦藥眉都不皺的喝下去,卿就憐惜的不得了,恨不得現身好好呵護一番。總算他還沒完全失去理智,知道自己貿然出現只能嚇著人家姑娘,終究還是忍住了,就在旁邊捂著心口滿眼憐惜的看人家喝藥。

晚上應嫻坐在床上看書,她和前兩天一樣讓侍女下去了,不讓她們睡在腳踏上守夜。卿也就不客氣的往那一坐,探頭去看應嫻手裏的書。

“嘖,這書的字忒小,你也看得清麽。”他說完,隨手一個響指,那小幾上放著的燭火就亮了很多。

正在看書的應嫻看了一眼那忽然變亮許多的燭火,似在奇怪,不過很快她就繼續看書去了,仿佛對這一切毫無所覺。

應嫻喝過的茶隨手放在桌邊,卿瞧她一眼,見她沒註意這邊,端起茶盞就喝了一口。

他覺得自己從未喝過這麽甜的茶,忍不住疑惑的咕噥出聲:“這茶放了什麽,怎麽這麽甜絲絲的?”

過一會兒,應嫻起身去續了一杯茶放在原地,但是沒有再喝一口。這茶是苦茶,根本不是甜的,她心裏這麽想著,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

卿覺得這姑娘真是太不註意自己的身體了,就這麽躺在榻上睡著了,窗戶也不關,薄被也不蓋。他先輕手輕腳的關上了窗戶,再拿了薄被給應嫻蓋在身上。

“凡人真是太脆弱了。”卿坐在榻尾,盤算起一件事。凡人的大夫對應嫻的病沒辦法,說不定妖怪有辦法呢?

“可惜我對醫道不通,待我想想能問問什麽人。”卿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去信問一問好友易。就算他沒辦法治病,弄些強身健體的靈水什麽的,應當也是沒問題的。

卿憑空幻化出一張白紙,凝神在上面寫了一封信,然後他朝那白紙吹氣,原本薄薄的一張白紙就變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紅色小狐貍。

卿推開了一點窗子的縫隙,對那小狐貍說:“去吧。”

小小一只的紅狐貍就從窗戶裏跑出去了。卿扭頭看看榻上睡著的應嫻,說:“但願他對你的病有辦法。”

應嫻的日子過得無聊,每日裏幾乎都待在這繡樓裏,最多下去花園裏走走,再不然就去見見父親,出門的時候極少。卿每日跟在她身後轉來轉去,最是怕無聊的家夥這回竟然也不覺得無趣,便是盯著人家的背影都能看上一天。

他是日日擔心這應嫻的身體,差點都忘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等他終於想起來這茬,天劫都到頭上了。

轟隆的雷聲砸下來,窗外被照的一片明亮。卿從腳踏上站起來,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又扭頭去看床上看書的應嫻,苦笑道:“這可真是美色誤人,連自己是來做什麽的都給忘記了。”

他這輩子就沒這樣昏頭過,要不怎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呢,就是再厲害再聰明的人,遇到心儀之人都得變成個傻子。

原本他是準備接觸一下應嫻那個爹,然後承諾為他解決應府的劫難,以求一借人氣,可現在呢,雷都快打到頭頂上來了,肯定是來不及了,這回看來是只能硬扛。

卿聽著外面越來越響的雷聲頭皮發麻,隨即來到床前傾身飛快的親了應嫻的臉頰一下,道:“我要去被雷劈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親你一下當了個心願,莫怪我,我是正經妖怪,可不是個登徒浪子,你可千萬等我回來。”

他說完,不舍的咂咂嘴,又往應嫻腦袋上摸了一把,然後化作一縷青煙飄到了屋外。

等他離開,一臉平靜看書的應嫻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然後放下了書,下床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往外看去。

外面並沒有下雨,可是雷聲大振,電光一瞬間把夜空照的如同白晝。應嫻看著那雷忽然往城外的方向移動,眼裏露出一層淺淺的憂慮。

雷聲響了一夜,許多人沒睡好。應府的丫鬟和往日一樣走進自家小姐房中的時候,見她坐在床邊,盤著手裏的佛珠,臉色不太好。

“小姐,您怎麽了,是不是又不舒服?奴婢叫人去請仁心堂的李老大夫過來瞧瞧?”

應嫻搖搖頭,站起身來,“你去備轎,再讓人告知父親一聲,我要去城外的洞雲寺。”

丫鬟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什麽要去那個香火並不鼎盛的小寺,往常不都是去羅雲寺的嗎?但她見小姐表情,不敢多問,下去準備了。

一頂小轎從應府出來,向著城外而去,最後停在了洞雲寺門口。這寺香火不多,人非常少,這會兒山門前都沒什麽人。丫鬟把人從轎子裏扶出來,卻見她並不往寺內去,而是往旁邊的一條青石階梯走去。

“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隨意走走。”應嫻說。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無法只得跟上。

此刻,洞雲寺左邊那片青杉樹林裏,已經變作紅狐原形的卿匍匐在一片藍紫色的木繡球花下,他這會兒累的都快虛脫了,心裏不停大罵那雷劫簡直無理取鬧。說好的三十七道,怎麽生生變成四十九道了,一下子就加了這麽多道,要不是他術法靈力修為都不錯,這回就得被劈死在這裏。

說起來後面那幾道實在聲勢浩大,他都差點覺得自己扛不下來,可是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佛光替他擋了擋,他現在才有力氣在這裏大罵。那佛光是怎麽回事?總不可能是應嫻,她都不認識他。那就是旁邊這洞雲寺了,卿點點頭,肯定是洞雲寺的原因,看來選擇在佛寺旁渡劫還真是個不錯的決定。

他扭過頭舔了舔身上的傷口想,如果真死在這,那可太冤枉了,他連看好的媳婦都沒娶到手呢,要是他在這咽氣了,媳婦的病誰給治?要讓媳婦下半輩子都這麽病歪歪的,他可舍不得。

好在,還是活下來了,就是身上原本漂亮的毛毛都焦掉了一半,身上到處都是傷痕——這估計是他出生到現在最醜的時刻,千萬,千萬不能被人看見了。

剛這麽想著,卿就聽前頭路上有人的聲音。

“小姐,一直往這邊走,也沒什麽好看的了。剛才遇到的和尚不是說了麽,這邊昨日打雷起了山火,燒掉了一片呢,不如我們進寺裏去看?”

“再往前走走。”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卿豎起了耳朵。同時他的後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整個人……不,整只狐貍如遭雷擊。

是應嫻?他媳婦怎麽在這?這無情的老天,這種時候把媳婦送過來做什麽,看他這狼狽的模樣嗎?

“呀!小姐你看,那邊的木繡球開的真好。我們過去看看吧!”

卿默默的往花叢底下縮了縮,心裏大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千萬不要過來!”

可惜無情的老天再次對他露出了一個冷笑,應嫻往這邊過來了,而且她還很眼尖的看到了花從底下那團瑟瑟發抖的紅毛。

眼前的花葉被拂開,卿對上了那雙讓自己一見傾心的眼睛。

嗚呼哀哉,卿伸出毛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一只受傷的紅狐貍,真可憐。”一個丫鬟說著,見到自家小姐竟然伸手要去抱那狐貍,忙勸道:“小姐,不要!這種野狐貍野性難馴,不親近人,會傷著小姐的!”

她剛說完,就見小姐已經把那只紅狐貍抱到懷裏了,而那狐貍從頭到尾都沒掙紮過,僵硬的就像死了一樣。

丫鬟一時語塞,又道:“小姐,這狐貍身上臟,讓我們來抱吧。”

應嫻搖搖頭,“不了,回去吧。”

“小姐,不去寺裏參拜了嗎?”

“嗯。”

應嫻把紅狐貍帶了回去,細心的清理包紮後,放進了柔軟的被子裏。卿躺在覬覦許久的軟綿綿被子裏,感覺自己都快化掉了。媳婦如此善良溫柔細心體貼,他都能想到婚後的美好生活了。

到時候他們濃情蜜意琴瑟和鳴,他叫媳婦嫻嫻,媳婦叫他卿郎。想著想著,卿差點咧嘴笑出來,察覺不對趕緊閉嘴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嘴邊一涼。

咦,怎麽流了口水。卿飛快的擡起眼睛看了一眼應嫻,想趁她不註意偷偷蹭掉,剛擡頭就被一張帕子擦去了嘴邊的口水。

卿:“……”絕對不能讓媳婦發現她日後的夫君就是曾經在她床上流口水的那只紅狐!絕對!

片刻後,卿喝到了應嫻倒的一杯茶水。他望著茶水心道,竟然會給一只狐貍喝茶,媳婦真是傻的可愛呀~

應嫻則望著那只可憐的焦毛狐貍想,這妖怪該不是被雷劈傻了,怎麽不僅流口水還傻笑?一只狐貍笑起來著實有些詭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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