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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說不準有人就能來第二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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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加強防範,那多少人手都得重新分配,一時間林昱圭朱平這些管事兒的都忙得腳不沾地。

這時候呂家的商隊還在淩霄門做客呢,林昱圭就勸呂老板別留了,說不好這應天府要亂,還是先回去的好。

呂老板也領情,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誰想,呂甜兒不肯走。

林昱圭是怎麽待呂甜兒的咱們就不細說了,總之呢,這時候這兩個已經心有好感了。

呂老板這麽個精明的,心裏還能不明白閨女什麽意思麽?他呢,其實是不大想同意這事兒的,應天府又冷又窮,什麽都沒有,閨女在這受苦不說,林昱圭又是個江湖人。

江湖人都是不安穩的,或者說想安穩也安穩不了。

這不是麽,好好在家呆著呢,讓人打上門來了。

可呂老板更知道他閨女是個有主意的,認準了一件事那別想用嘴皮子讓她回頭,也只能囑咐了一通,任由他閨女留在淩霄門了。

呂甜兒這麽一留,倒是幫了林昱圭大忙了。

這姑娘自小就與父親學做生意,算賬這事兒交給她可是再合適不過了。

結果好麽,這新媳婦還沒過門呢,先管上夫家的賬了。

好在這淩霄門裏要麽是江湖人,要麽是匠戶,對這些個禮數也不是特別在意。再說了,事急從權麽。

得了這麽個得力的幫手,林昱圭算是有時間好好琢磨這“妖術”是怎麽回事了。

按洛遠的說法,他也就是用了個蠱對盧家的人略施小懲而已。

雖然一般人難得見一回能讓人渾身上下變個顏色的東西,但遇見這事誰第一反應也都是想這是不是什麽毒。

除非是對方早在江湖上有什麽妖女魔門的名聲,才會往妖術上頭想。

淩霄門現在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魔門魔教,可那會兒松原堡都一地爛木頭呢,誰知道什麽淩霄門啊?

所以見著洛遠放的蠱就覺得是妖術這事兒不對頭,非常不對頭。

林昱圭自己又得留在應天府脫不開身,只能給刑部寫了封信問這是怎麽回事。

只是他的信晚了一步,盧家的商隊先回去了。

這波人信誓旦旦地說淩霄門的門人會妖術,盧家的家主都信了。

淩霄門初立,根基不穩,人數不多,在四大世家裏那就是個小蝦米。

盧家琢磨著,這事兒肯定得防患於未然啊,就開始四下遞帖子,號召著名門正派的頭頭腦腦們在一起商議一下要怎麽辦。

刑部一直沒把盧家當回事兒,不是說盧家勢力不大,正是因為盧家家大業大的,更不可能自己去惹事兒,所以朝廷一向對他們挺放心的。

這會他們接著了林昱圭的書信才覺得不對了,“妖術”這事兒不管放哪朝哪代都挺敏感的,盧家不會信口胡言,林昱圭的淩霄門用的又絕對不是妖術,這事兒就深了去了。

刑部順著往下一查,霍,這可不得了了。

怎麽的,江湖上啊,關於這妖術的事兒已經傳開了。

南疆蠱術本來就不為人所知,後來出了個結炎是個深居簡出的,林昱圭一身本事太雜不指著蠱術安身立命,過了這麽久,哪怕到現在也沒幾個人對這馭蟲的功夫真的了解。

結果不知道從哪來的消息,就說南疆人都是用妖術的。

那擺在眼前的南疆人是誰啊?”

木先生說到這裏,停下來環視了一圈。

茶客們竊竊私語,終於有人道:“是那個刺客。”

木先生笑著敲了敲桌面:“對,正是那刺客高波。

當時江湖上,有關這南疆妖術的傳言,便是從這刺客身上起來的。

刑部總疑心這是高波身後留下的後著,因為這傳言傳了許久,早有人挖出刑部結炎來了。

只是結炎畢竟是正經供職於朝廷的,那些個嚼舌根的三姑六婆也說不出什麽來。

倒是林昱圭,雖然是刑部養大的,但卻從來沒有真真正正領上朝廷的俸祿,只領過先帝的賞錢,算不得是朝廷中的人,倒是開山立派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江湖人。

那江湖人編排起江湖人來自然就沒什麽顧忌了,在江湖傳說裏頭,林昱圭正在那時節前後被傳成了個妖術傳人。

可應天府偏僻,刑部忙於查案,都沒註意到這事情。

等林昱圭被盧家的商隊惹到門口來,只能算是坐實了這件事。

再待那刑部查清楚這來龍去脈,松原堡已經基本完工了,那盧家也已糾集起了不少人,打算去替天行道了。”

有茶客質疑道:“江湖上怎麽傳,人家就怎麽信嗎?”

木先生用折扇輕拍著掌心,面上笑道:“有道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你本不信,周遭十個人百個人都這麽說,你還能不信麽?

何況,那盧家往應天府去的商隊可是實打實地中了招了。”

茶客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木先生低頭端起茶杯擋著臉色潤了潤嗓子,又繼續道:“盧家對上淩霄門,說得好聽是要替天行道,可這江湖上誰都看得明白,應天踏實了,那是他盧家得益最多。

故而那四大世家的其餘三家雖然都派了地位頗高的長老來,家主卻不約而同地聲稱因故不能到場,派來的弟子也不過是小貓兩三只,成不了大氣候的。

盧家也心知肚明,他們說的義正言辭,倒也沒真先把自己忽悠住了才來忽悠旁人。

這江湖正道林林總總來了不少人,他們也就知足,扯了大旗就往應天府去了。

那蜀中的唐家當時就覺得不對,說這淩霄門紮根應天,怎麽應天府的門派一個人都沒來呢?

他們私底下也與盧家說了,誰想盧家橫眉冷對,說了,這更說明淩霄門是應天府一霸了啊,其他小門派誰也不敢來得罪他們麽。

可不敢和不想,那說到底是兩回事的。

唐家心裏抱定了個疑惑,他們這整日與藥物打交道的畢竟不好忽悠,只是他們也沒有旁人可說,又不能直接打道回府,只能悄無聲息地退到後面去。

一則蜀中離應天十萬八千裏,二則唐家只擅毒術機關不擅沖鋒陷陣,因此他們這番躲懶倒也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盧家就這麽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殺去應天府了。

林昱圭的信件畢竟也只能算是家書私信,刑部一直沒能大張旗鼓地查這“妖術”一事,待他們往應天發了信,驛馬剛巧越過了這一票江湖正道。

可這幫人都到了應天地界了,林昱圭哪還用得著刑部給他提醒?

早就有那鎮上的百姓與他通風報信了。

林昱圭心知此事不能善了,當先把呂甜兒送了出去。

呂甜兒起先還不肯走,後來林昱圭跟她說了:“你也不會武藝,留在松原堡裏,我們當真打起來還要顧忌你的。倒是住到外面去,那些名門正派礙著名聲,必不會把你怎樣的。”

這姑娘深怕拖累了情郎,這才走了。

洛遠自己在心裏打了一圈的小算盤,感覺這一遭淩霄門贏面不大,便對林昱圭道:“大哥,那盧家是瞧見我用那蠱了,也就我一個人的事情,不如我出去將這妖術的名聲背了,免得連累整個門派。”

林昱圭還沒說什麽,朱平給是給氣笑了,伸手就給了洛遠一下,道:“你當盧家真是來消滅什麽妖術妖人的麽?他們是看上應天府這塊地了!你跑出去,也不過是白白送給他們一件功績罷了,他們也不會放過淩霄門的。”

林昱圭則道:“這種話可千萬別再提,咱們淩霄門是想讓每一個兄弟姊妹都能活出個樣子來,可沒道理叫自己的兄弟去送死的。”

洛遠給說得臉紅,低頭應了是,心底倒也還是覺得是自己惹來的麻煩,便自告奮勇到最外圍去探查情況。

林昱圭不疑有他,便準許了洛遠的請求。

朱平倒是覺得不妥,但大戰在即,門中雜事太多,也就沒去管他。

這麽著,沒幾天,盧家領著這許多正道,便到了松原堡外,東金山腳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班之後工作日更文就是做夢。

☆、37 正邪道5

“這當時呢,是怎麽打的,林昱圭後來不愛提。不光是他不愛提,早年間在淩霄門中的那些個元老也都不愛提這事兒,實在是打聽不出個一二三來。

小老兒又不是那信口胡說的人,這一戰究竟是怎麽打的,咱們也不好提了,只說這結果。

林昱圭當時雖然覺得盧家將蠱術認做妖法事有蹊蹺,但初立的淩霄門一旦和這些正道對上,蠱術就是他們能倚仗的最重要的東西了,因此也沒人提不準用蠱術這事情。

可當著這許多人的面用上了蠱,那就坐實了淩霄門“會妖法”這事情了。

那一架開始打的時候,淩霄門沒想要這些正道的命。

畢竟在正道眼裏是來除魔來了,在淩霄門眼裏那就是有人在家門口撒潑,打一頓就行了,要命有點過火了。

可打到後來,都紅了眼了,誰還記得要幹嘛,不認識的人就往死裏打。

最後兩邊都死了不少人,盧家來的人最多,損失的人手也是最多。

其他的門派世家即便自己家來的人沒什麽損失,也總有交好的門派。

淩霄門就更別說了,洛遠一個護法打完了都沒再找見人,連林昱圭和朱平兩個都掛彩了。好在那松原堡的機關做得實在是精巧,匠戶們都沒事。

這一架打完,沒仇的也得變成有仇的。

這些個名門正派回去一說,淩霄門不僅真的會用妖術,而且門人都窮兇極惡。

先前是盧家一個說,這回凡是有頭有臉的正道門派都這麽說,這淩霄門魔門魔教的名聲就不脛而走了。

真到了這時候,名門正派和淩霄門可都算踏實了。已成定局的事情,不踏實還能怎麽著吧。

可有一撥人是特別抓瞎的。

誰啊?

朝廷。

這淩霄門雖然是林昱圭自己想建的,但建在今時今地,那算是朝廷授意的。

更何況,這淩霄門裏上到朱平這個算是副門主的,下到匠戶,那都實打實的當真是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成了魔教,這事兒可怎麽說呢。

你說朝廷要是給林昱圭撐腰,就是和所有的正道撕破臉了。

朝廷固然是不喜歡江湖人的,自古就有俠以武犯禁的說法,但這幫人武藝高強,世家大族又往往是鄉紳地主。平日裏好在他們要名聲,這朝廷要是明面上和他們唱對臺,他們會怎麽做咱們誰也不知道。

可朝廷要是什麽都不說呢,又怕林昱圭不高興。

林昱圭不僅是有救駕之功的,這邊還指著他守邊呢,和他關系鬧僵了可不好。

朝廷這左右為難的時候,朱平上了個折子來。

這一看就是朱平起草的,林昱圭在底下簽了章,意思是也同意。

這封折子就說了兩件事。

頭一件是如今淩霄門被扣了個魔門魔教的帽子純屬陰差陽錯,和朝廷沒關系,也不用朝廷來淌這渾水,有了這麽個名頭指不定日後會有那些個名聲不好的、混不下去的來投奔,正好還能幫著朝廷抓幾個逃犯什麽的。唯獨一點,蠱術是妖術這事兒是誰傳的,朝廷可得好好查查。前頭高波刺殺先帝的事兒可還沒過去多久呢。

二一件事情是問朝廷要人手。先前林昱圭也覺得人手不夠,但沒可勁兒問先帝要人,那是打著松原堡建設不緊不慢,他有空兒再找人的基礎上的。現在來了這麽一遭,說不準大打小鬧時不時就得來一通,他沒那個時間慢悠悠地發展了。

這要求合情合理,朝廷當即給他派了一波人過去,還給了不少別的物資,石料啊兵器什麽的。

淩霄門真正站住嘍,靠的是這一波人力物力。

正道也不是就消停了,那沒人挑頭,誰樂意十萬八千裏跑應天府去和人死磕啊?最多是日後江湖上碰上淩霄門的人再來分說這點事情。

因此這之後雖然正道與淩霄門小打小鬧不斷,但像當年圍攻松原堡一般的事情卻再沒發生過了。

等過了幾年,朝廷把周源放在應天府做府尹了,就更沒有江湖人去找淩霄門的麻煩了。

這淩霄門的日子就好過了,自己在應天府北面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北狄來找麻煩的時候派人阻擊一番,也不算個事兒。

北狄雖然全民皆兵,但淩霄門到底是個武林門派麽。”

木先生說到這裏,伸手去拿那茶杯來潤喉嚨,卻有人趁著這空當冷哼了一聲:“自賣自誇完了麽?”

眾人循著聲音一看,卻正是方才從二樓摔碗走了的那人。

木先生露出個笑臉來,道:“就此說完了也沒什麽不好,怎麽,少爺也要來自賣自誇一番了嗎?”

他這話說得俏皮,引得茶客們轟然笑了起來。

倒是茶樓掌櫃的鐘離拼命沖夥計們使著眼色,有一個機靈的便順著後門離開了。

見有人領會了自己的意思,鐘離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往門口瞧去。

卻見那年輕人沈著臉色,握著劍的手已起了青筋:“少門主能屈能伸,我可比不了。”

“少門主?”茶客們聞言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

木先生卻老神在在地展開了手中的折扇,道:“這有什麽能屈能伸?不過是我想做便做了。少爺可有這膽量來?”他說話的聲音已變作清亮的少年嗓音,不覆那說書人的滄桑而沙啞。眾人定睛看去,卻見他手中折扇上書了兩個大字,正是“隨心”。

“申述臨,你莫要得寸進尺!”那年輕人咬了牙,一揮手,身後便湧出了許多帶著兵刃的人來。

“我怎麽算得寸進尺了?”木先生不管茶客們的嘩然一片,清越的嗓音穿透了一片嘈雜,“你盧少爺嫉妒我等軍功我可沒說什麽,誰想你回來搬弄是非,定要明年二月上松原堡去與我淩霄門一決雌雄。我門中多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手藝人,你算準了我必然要回去,來不了這京中抖落你等父輩的糟心事,誰想我還是來了。你就惱羞成怒了,不是麽?”

那盧少爺顯然沒什麽江湖經驗,只管漲紅了臉色道:“我爹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才不會做那等齷齪事!”

木先生搖了搖擋在胸前的折扇:“怎麽,你就確定你爹說的是真的?”

“你不也是聽你爹說的麽?”那盧少爺十分的不服氣。

木先生就笑了:“你當我只聽門人講古麽?卻不算算,打我頂著‘申述臨’這名字逃家,已有多久了?”

那盧少爺聞言一擡手,像是要對自己帶來的人發號施令。

木先生手腕一翻,“正心”兩個大字便亮了出來:“哎哎哎,這兒多的是來吃茶的,還有這許多小娃娃,刀兵無眼,你要動手可先想好了。”

盧少爺的臉色又黑了一層,氣沖沖地道:“那我們就換個地方打!”

“哎,咱們不是約好了出了正月打的麽?”木先生搖了搖頭,“脾氣太急可成不了大事。你可還記得你來此尋我是為了什麽?”

見那盧少爺說不出話來,木先生倒笑了:“不是嫌我自賣自誇貶低了你盧家麽?咱們這看熱鬧的人有的是,也有這醒木案臺,諸位誰要來說點兒什麽,我可沒攔著啊。再說……我一個人,可也攔不住你們這許多人吶。”

那盧少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未等他說出什麽話來,卻聽有個聲音沒什麽起伏地道:“京城之中不準私鬥。”

眾人一看,卻是個冷面白衣人。

見來者只有一人,那盧少爺將一肚子的窩囊氣撒了過去:“你是誰?”

來人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延鳳。”

“大內第一高手?”茶客們悄悄地問著彼此,又紛紛給了對方肯定的答案。

那盧少爺一口氣差點沒噎死自己,順了順氣,才道:“原來是延鳳大人,不知魔教有人在此妖言惑眾,大人是管也不管?”

有連續聽了幾日書的人都笑出了聲來,帶著孩子的卻都趕緊去捂孩子的嘴,生怕童言無忌惹惱了那盧少爺。

延鳳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道:“魔教是江湖說法,官府只論律法。”說完,就仿佛沒看見盧家那劍拔弩張的一行人一般徑直走進了茶樓裏,沖著木先生道:“阿青醒了。”

一直十分淡定的木先生驚得差點把手裏的扇子扔了:“你說真的?”

延鳳微微皺眉,但還是十分紆尊地點了點頭。

“我去看她!”木先生一提氣,縱身便竄出了茶樓。

鐘離喊他:“你把臉洗了——”

可這話音起的時候哪還有人影呢。

聽書的人們紛紛道:“怪不得說淩霄門的人輕功好呢,木先生這一下子就沒了!”

還有孩子童言稚語地道:“先生會飛呀!”

盧少爺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延鳳也不管他,這一趟來顯然只是來叫人的,對鐘離點了點頭便要走,卻被身邊一個小娃娃抓住了褲腳。

江湖上“延鳳”的名頭總是和冷言冷語脾氣不好一類的說法聯系在一起,從來沒人敢這麽抓他衣服,這小娃娃毫不見外的一拽,倒讓他僵得進退不得。

“大哥哥,先生就是申述臨呀?”那小娃娃問。

延鳳只好點了點頭。

“先生是好人,那這些人要和先生打架,他們是壞人嗎?”

延鳳楞了楞,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娃娃的頭頂,趁著那娃娃發楞,將自己的褲腳搶了出來,一縱身,也沒了蹤影。

☆、38 說先生1

一眨眼之間,木先生就已不知去向了,晾著盧家一行人萬分尷尬。

茶樓掌櫃的鐘離晃了出來,笑道:“這幾位客人,您瞧,咱們這也沒個空位,要麽上三樓去還有雅間,要麽您改日再來?”

盧少爺眉間閃過一絲殺氣:“你讓那魔教少主在你這裏說書,定與他少不了關系!”

鐘離一臉不似作偽的訝異:“客官這話是怎麽說的?我這茶樓裏一年四季都擺著這案臺,沒人來說罷了。”

那盧少爺還想再說什麽,卻聽遠處有個中年人喊他:“華龍,回來。”

這話仿佛是給他澆了一盆涼水一般,盧少爺的氣焰一下子就沒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鐘離,轉身帶著人走了。

一架馬車正急匆匆地往這邊來,車轅上正坐著一個林木茶樓的小夥計。

盧華龍看上去很想找這小夥計的麻煩,但他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等著他的中年人,終究還是邁步走了。

那小夥計讓馬車在茶樓正門口停下,自己下了車繞到側面去掀了簾子,恭恭敬敬地道:“老爺子,到了。”

“哎。”馬車裏傳來一位老人的答應聲,片刻後,一個瘦削的老人扶著那夥計下了車來,似乎是被嚇了一跳,“謔,這麽多人吶?”

夥計道:“都是來聽木先生說書的。”

“那他人呢?”那老人問。

夥計也不知道,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

鐘離遠遠地看見了,跑了過來:“哎喲!周大人,您怎麽——哎呀,夥計不懂事,怎麽還勞動您了呢!”

“沒事沒事,我住得近嘛。”老人好脾氣地擺了擺手,“不是說有人要找那孩子麻煩?人呢?”

鐘離尷尬地搓手:“方才延鳳大人來說阿青醒了,他一溜煙就跑了個沒影。這不是,正主兒跑了,那幫人也就都走了。”

“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人松了口氣。

一旁有個穿長衫的茶客起了身喏喏地問:“大人是……哪位周大人?”

“這位是周源周翰林。”鐘離搶著給人引薦。

這話音一落,“呼啦啦”站起來了一片人,書生們難得見一個翰林,唯唯諾諾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平頭老百姓則很少見這麽大一個官,有的想行禮卻礙於人太多動作不開,有的卻十分興奮,躍躍欲試想和老爺子搭個話,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哎呀,幹什麽搞這麽大場面。”周源倒是好說話,一個勁地擺手,“我這就是聽說小輩讓人欺負了,來給他撐腰了。一個糟老頭子而已,大家別這樣,都坐,都坐,大過年的聊聊天挺好!”

他這話倒給這幫吃茶聽書的人提了個醒兒,有人當即道:“老爺子,和我們聊聊天兒吧!”

“行,我也正好歇歇腿兒。”周源爽快地答應了。

人群中發出一陣歡呼與議論夾雜的吵鬧聲,鐘離趕緊讓夥計給在案臺邊擺了把椅子,引著周源坐定了,伸手拿起醒木不倫不類地拍了兩下:“靜一靜了啊,一個一個的說!誰先站起來算誰先啊!”

話音落下,“噌”地站起來了三個人,還有些反應慢的見狀扼腕不已,卻也沒再起了。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只有一個是小姑娘,另外兩個都是半大少年。兩個少年便都對小姑娘示意了一下,自己坐下了。

那姑娘興奮得小臉通紅:“周大人,您聽沒聽木先生說書呀,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周源笑了:“老人家腿腳不好,沒來聽過書,倒是家裏書童愛來聽了給我學舌,我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年輕人在外面跑,我也不曉得那些個事情是真是假,倒是我知道的,他說的都是真話。”

他這話說得餘地頗多,只是這小姑娘顯然是沒聽出來的,她又興奮地道:“那盧家是壞人,淩霄門才是好人嗎?”

周源反問她:“你覺得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呢?”

“哎?”小姑娘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

周源繼續道:“對於應天府的百姓來說,那淩霄門是好人,不僅給他們工做,照顧他們生意,還幫他們擋北狄人和馬賊。盧家是壞人,一言不合就動手,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不會武功的人。可對於北狄人來說,淩霄門就是壞人,不僅擋他們的財路,還斷他們的生路。”

小姑娘歪了歪頭:“那他們被叫魔教是不是冤枉的呀?”

“若是用蠱的就是妖人魔教,那我也得算一個。”周源說,“當年我趕考,林昱圭塞給我的包裹裏有幾枚蠱蟲,可救過我的命呢!”

立刻有人起哄道:“老爺子,說說這段啊!”

周源搖頭:“唉,這有什麽好說的?碰上劫道的拿來嚇唬人了唄。”

見老爺子不想多說,那小姑娘也就不追問了,歪著頭想起了下一個問題,卻有人道:“你問了好幾個啦,換個人來!”

小姑娘臉色一紅,訥訥地坐下了,便有個少年站了起來:“我我我!我要問葉妙青!”

周源笑道:“問她來做什麽?她與……與申述臨是兩情相悅,你可別去撬人家的墻角!”

“您……!”那少年在一片善意的笑聲中紅了臉,有人還安慰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沒什麽可不好意思的麽!木先生大人大量,不會和你計較的!”

鐘離哭笑不得地磕了磕醒木:“哎,讓人家好好說呀。”

眾人這才安靜了下來,那少年皺了皺鼻子,道:“我是想問,延鳳大人來喊木先生說是‘阿青醒了’,這個‘阿青’是不是葉妙青啊?她怎麽了呀?”

他這話一問,眾茶客紛紛如夢初醒——木先生說完了新州武州之戰,就去說他與葉妙青的初逢了,那之後的細節一概沒提。

誰想周源竟激動得提高了聲線:“阿青醒了?”

茶客們面面相覷:“是啊……延鳳大人說的,總做不得假吧。”

周源喃喃著道:“我得去看看……去看看……”

“周大人,這是怎麽了呀!”茶客們不解。

鐘離幫腔道:“您給說說,說完了我叫夥計送您去。木先生才去了不久,您總得讓他們小兩口有時間說點體己話兒吧?”

周源楞了一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阿青就是葉妙青,這丫頭是個好姑娘,可就是脾氣太倔,命太苦了。”

他不待茶客再催,便繼續道:“葉家雖然不是世家大族,也是書香門第。這丫頭不是嫡出,又是個女孩,打小就不受寵,生母去的早,嫡母不曾苛責她,可也不怎麽疼愛。尋常讀書人家的女兒要是想去學武,爹娘總得心疼心疼,這丫頭的師父上門去的時候她爹娘可是二話不說就給她交出來了,所以啊,她從小就憋著一口氣呢,不能比人家男孩子差。這不是,去武州這差事也是她自己給自己攬的麽。她功夫好,頭兩年都沒事兒,後頭跟北狄人打起來了,她也仗著輕功來來去去的,毫發無損。楊老將軍還跟我說呢,都忘了她到底沒上過戰場了,太放心了,結果臨到最後兩邊一擺出大陣勢短兵相接起來,這不是就出事了麽。當時誰都說她救不回來了,申述臨非拿蠱蟲吊著回到京裏來,太醫院說能救,只是什麽時候能醒不知道。申述臨就把人交給延鳳,自己回武州去了,說是阿青武州監軍的活兒沒幹完呢,他得去幫著收了尾,要麽阿青不放心。這小子一走就老長時間,這不是才回來,就差點讓人堵在這了麽。”

說到這,周源轉頭問鐘離:“掌櫃的,說起來,他這是怎麽惹上盧家了?”

鐘離道:“他自己說是在武州搶軍功的過節。”

有茶客補充道:“還有,盧家的少爺說他抹黑盧家。”

周源一撐案子站了起來,搖著頭道:“年輕人啊……想事情還是太簡單。”說著往門口去了。

鐘離大呼小叫地喊了個夥計叫了馬車送周源離開了。

☆、39 說先生2

眼下茶樓裏沒了主角,天色卻還早得很。有的人是大老遠跑來聽書的,頗舍不得早早就打道回府。

人群喧鬧了一陣,終於有人纏上了鐘離。

鐘離慌忙擺手:“我就是個茶樓掌櫃的,數錢算賬還成,讓我講古我可不行。”

“那木先生不是你朋友麽?”有茶客問。

鐘離笑了:“是他先來我這林木茶樓說書,我和他才成了朋友。除了年前這幾天,平日裏他在哪裏,我可都是一概不知的,你們問我,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啊。”

茶客們悻悻地意識到,這個茶館老板是根老油條,從他嘴裏套不出什麽話來的,只得放棄了,只與同來吃茶的人議論著。

一層的茶客們看了個熱鬧,有了談資,互相討論了起來。也有人已經跑了回家去,要和沒來聽書的街坊四鄰顯擺一番今日他們瞧見了個大場面。

倒是有那閑錢閑功夫坐在樓上的人往往思慮更多,有意無意地試探幾句,便紛紛離開了,走得倒比樓下的還要快些。

鐘離倒也不在乎這些生意,招呼著夥計們收拾起了殘局。

“老板,明天先生還來說書嗎?”有正準備離去的茶客問。

鐘離苦惱地摸了摸下巴:“他走得這麽急,也沒個交代。不過說起來,好像是他媳婦醒了,八成他是要陪媳婦的吧?”

周圍人發出善意的笑聲,有人又問:“他們是在哪裏啊?”

“幹嘛,想看看他媳婦長什麽樣子啊?”鐘離笑道,“人家可是大內侍衛,你們誰進得去?”

有幾個少年人失望地扁了扁嘴,被夥伴們勸了兩句,便紛紛離開了。

可其實大內侍衛的家其實也並不是那麽難進,守衛稀松得緊——但侍衛們本身便都是武林高手,也用不著什麽守衛。

唯獨葉妙青的屋子外巡視得頻繁了不少。

當年武州一戰,葉妙青身受重傷人事不知,尋常的郎中治不好,申述臨急得跳腳,可淩霄門裏什麽人都有,就是沒有神醫——沒有人樂意得罪一個神醫,自然也不會有神醫樂於投奔一個魔教。

好在延鳳很快來了,和申述臨打了一架,將葉妙青接回了京中休養。

申述臨則留在了武州,接下了本應是葉妙青的活計,給新武州的建立出了不少力,楞是耽誤了頭年年前進京說書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忙得脫不開身,還是不敢見延鳳與葉家二老。

但他今年終究還是回來了,延鳳沒有打他,反倒與他一同喝了一通酒。

直到站在葉妙青屋門外,申述臨才反應過來,延鳳之所以這麽好脾氣,大約正是因為葉妙青快要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推門,卻趕上有個老大夫要進去,手裏端著個藥碗,沒什麽好氣地道:“閃開閃開,藥灑了!”

申述臨趕忙讓開了一步,跟著那老大夫一同進了屋子。

葉妙青睡了一年多,比起以前瘦了不少,臉色更是蒼白,看得申述臨心頭一痛。

卻見這姑娘對他展顏一笑,輕聲喚道:“阿林哥。”

申述臨楞了好一會兒,才道:“阿青!”

話音出來,他才發現這聲音萬分嘶啞,不由抹了一把臉,觸手盡是濕潤。

“喝藥!”老大夫不解風情地□□了二人中間,申述臨皺了皺鼻子,葉妙青卻笑得更開懷了,一邊對老大夫頷首一邊對申述臨做著口型:“洗臉!”

“洗臉……?”申述臨茫然地眨了眨眼,低頭看見了自己手掌上黝黑的墨汁,忽而尷尬得紅了臉,閃身便鉆了出去。

好在他臉上的墨汁塗得實在夠厚,沒人看見他神色有異。

待他洗了臉回來,屋裏來來往往的侍者與醫者都已不在了,只有延鳳站在床邊。

申述臨湊上前去,卻見葉妙青已支撐不住,再次睡了過去。

不過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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