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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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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渺在定安侯府小住了一陣。

起初宋安昱覺得這沒什麽, 但過了些時日後,自是十分想念女兒的。

期間他也來定安侯府看過渺渺。

見女兒在定安侯府住著是舒心的,神色也比在家時靈動不少。

即便有想接她回去的心, 也暗暗地放了回去。

宋初渺如今與姚槐頗為親近。

宋安昱想著這孩子已沒了娘,侯夫人能像母親這般地關照她,心中也很是寬慰。

在宋家,雖有母親和葉氏在,但對渺渺來說, 終歸都不是能夠特別親近的。

但這日他來時,卻是女兒提起要隨他回宋府去了。

年末已近, 宋初渺看著定安侯府在忙年事時, 自然就想著家中了。

她還是要回家去的, 總不好過年也留在定安侯府。

且如今算是她在掌著家, 年關要添置和籌備的事宜也諸多。

雖說還有葉氏在, 可她也該回去了。

宋安昱自是都聽她的。

宋初渺同舅娘招呼過後, 一番簡單收拾,便要隨著爹回去。

這日一早的時候, 她是瞧見過青洵表哥的。

後來爹過來了, 她打算要回家時,卻又不知他去哪了。

直到馬車已候在府門外, 宋初渺快要離開時,才終於又看見了他。

沈青洵出面送人,舉止得當,也沒見臉上有什麽別的神色, 但宋初渺能感覺到,表哥似乎有一些不高興的。

沈青洵心裏是略有一絲不愉快。

小姑娘說回就要回去,也不提前與他說一聲。

但他看見了渺渺的目光在找尋他,瞧見他後,眸子一下就亮了亮。

心裏那點不值一提的小悶也瞬間就散了開來。

小姑娘回去了,他又不是不能去見她。

宋初渺加快了幾步,走到表哥跟前,伸手要給他遞什麽東西。

沈青洵一下就想起上一回,小姑娘臨走前還塞給他糖的舉動。

他便以為又是什麽糖。

渺渺在小的時候,就喜歡給她送粽子糖。

她好似覺得她喜歡的,他也會喜歡,也不知是個什麽道理。

或是覺得只要拿糖,他便是好哄的,殊不知這與給他什麽並無幹系。

但這回他接過來,卻只是一張卷起的紙條,不是糖。

沈青洵微一揚眉,略有些驚訝。

似乎是怕表哥會不高興,宋初渺將紙條塞給他時,鬼使神差般大了膽子,輕輕抓著他的指尖,搖了一下。

眼裏仿佛在說,我要回宋府去了,表哥別不開心。

她的手溫雖比他要低,可卻有火一路燙進了沈青洵的心裏頭去。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腦袋,低聲叮囑:“回去小心些,註意身子。”

宋初渺點了下頭,低頭時,正好瞧見了表哥腰間掛著的荷包。

就是她繡的那一個。

繡工有些粗陋的荷包,和他這一身貴重的配飾一點也不相稱。

小姑娘瞧見了,就連頭也沒再擡,轉身小步回了爹爹的身邊。

等馬車走遠了,沈青洵才攤開她留給他的紙條。

字跡娟秀規整,簡簡單單的,僅是一句尋常的要回府道別的話罷了。

沈青洵眼裏卻被笑意填滿。

小姑娘不能說話,她將要回去時,也就無法像常人那樣,與他道聲別。

於是她就想著把該說的話給寫下來,塞給他。

僅僅是給他一人的。

……

小山聽見外頭有人在敲門,便放下手中的書,去了院中開門。

門外的是鐘全。

“鐘哥。”小山笑著喊了人,往邊上側過身讓他進來。

鐘全手裏提著東西來的,算是些年貨。

啼鶯辦事去了不在京城,也提過托他關照下小山。

鐘全想著近年末了,啼鶯這弟弟,也不知懂不懂得照顧自己,便帶了些東西來一趟看看。

小山接來謝過,又忙將院中收拾了一下,去倒了茶來請鐘哥一坐。

性子瞧著倒是比剛來時,那悶聲不言的時候要活潑了一些。

鐘全想著啼鶯最惦記她這個弟弟,就順口問了問他近來都在做什麽。

“在跟先生學書,抽空也會出去做點活計。”小山說道。

鐘全想,倒是挺乖也很聽他姐的話。

“念書很好,這也是你姐所希望的。”

小山點點頭,遲疑了會,轉而問起:“鐘哥,我姐此回去哪了,她什麽時候回來?”

鐘全看他一眼,只說道:“你別擔心。”

其餘不提,也是不讓他多問的神色。

小山便笑起來:“姐姐如今跟著鐘哥你們,變得很厲害,我不擔心的。”

又裝作不懂鐘全的臉色,問道:“可是與那宋家的小姐有關的事?聽聞她病得很厲害啊。”

他今日束了發,穿著也很有學子的樣子,笑起來幹凈俊秀。

鐘全卻看向他,臉色不變,只語氣裏多了一點淩厲:“你知道?”

小山收了笑,有些不安道:“啊我是猜的。不是嗎?”

他也只是從姐姐那兒猜到些許。

公子對宋家小姐挺花心思的,派姐姐做的一些事,也都於此相關。

見鐘全不說話,小山垂了頭道:“鐘哥,我不是故意去猜的。只是想,我能不能也為公子做點事?”

他自卑自厭的心本就重,又時常覺得自己沒用。

以前的他什麽也做不到,現在如果可以,他也想試著幫姐姐。

鐘全:“這你該問你姐的意願。你知道你姐不會同意的。”

而且少爺看上重用的是啼鶯,並不是她這個弟弟,啼鶯她這麽保護小山,也定然不會肯。

小山此人心志不定,情緒也無法掌控,性子柔弱,並不適合替少爺辦事。

但鐘全想了想,還是替啼鶯勸他一句:“你姐很為你操心,你聽她的好好念書,其餘的不是你需操心的事。”

小山暗暗皺了下眉頭。

盡管他也時常瞧不起自己,可話由別人說來,又是另一番刺耳的滋味。

姐姐這樣想,鐘哥也是這樣想,雖說是為的他好,但實則心裏也是覺得他無能罷了。

在瀟香樓裏時,他很懦弱,只會偷偷躲起來什麽也不敢做。

可現在他們不在青樓了,這一切,或許是不一樣的。

他想,也許他可以有一次,能站到姐姐的面前去呢?

小山倏地問起:“鐘哥,如果我們能幫到公子許多,或是立上件大功。公子他,會放我們走嗎?”

鐘全看著他道:“這才是你想問的?”

不得小山回答,鐘全便起身說:“你也該問你姐的意願,而不是來問我。”

鐘全本就是來替啼鶯看看小山。

年貨送到,他身上又還有事要辦,也就不再多說多留離開。

鐘全走後,小山拿起書,已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問姐姐的意願?他又不是不知。

但他想的是,他們這樣的人,在權貴的公子眼裏必然是什麽也算不得的。

若真能夠讓公子開口放他們離開,姐姐又豈會不從?

看不進書了,小山便去將鐘哥送來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有了這些,倒能省出些錢來。

晚些時候出了門,去約好的地方做活計。等他攢好銀子,離開後也好和姐姐生活。

小院雖偏,往外去一些也有人煙。

附近人見過的,也都只當他們是一戶尋常人家。

見小山經過,坐門墩上擇菜的老婆子還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

這孩子生得真好,像姑娘家似的。

……

宋初渺回宋家後,就忙起府上過年的事。

兄長和葉氏都在幫著她,所以也僅稍稍忙了幾日,就將一切都安排妥了。

陶娘子又來送了回賬本。

繡鼎閣名聲越做越大了,賬上數目又翻了個番。

能把這些賬目,送到夫人女兒的手上,陶娘子比誰都開心。

她順口還提起,有想在別處開個分號的念頭,但也僅是暫且先想想。

往年這個時候,葉氏就很愁。

府上的賬目年年縮減,可家裏已然這樣了,若是到年尾都那麽寒磣沒喜色,這日子過著就真沒意思了。

摳來算去的銀子如何都不夠用,愁得頭疼。

今年葉氏頭一點也不疼了。

賬冊到了宋初渺手裏,她雖不怎麽清楚,但知道多的是進項。

該置辦的東西流水似得往府裏送。

人又都回來了,府裏到處是喜喜樂樂的氣氛。

家裏已多年沒有這樣熱鬧了。

老夫人這些日子,臉上也都是帶著笑的。笑得多了想起往年,還會忍不住抹起淚。

她的孫女兒真厲害,會是個有福氣的。

自府上的下人們都換過後,如今早已不再出以前那種事了。

老太太身邊伺候的老人,即便一開始還瞧不上眼,如今也都不敢造次。

靠著多年服侍的情分才留在老太太身邊,沒被趕出去,個個都低著腦袋做事。

嘴碎的少了,再加上宋初渺平日裏惦記著祖母,常叫人送些合用的好東西來。

適時再往定安侯府那提上一二。

一來二去的,老太太舒心了,以前因兩家人性子不合生的那點小隔閡也淡去不少。

再說到定安侯府時,也不再是以前那種臉色。

感受最明顯的,當屬從定安侯府跟來的素夏和巧兒了。

以前宋老夫人來了,她們總要被白上一眼,斥損上兩句的,如今竟也和顏悅色了。

素夏都還記得剛來時宋府是個什麽境況呢。她知道這都是因為姑娘的緣故。

她們姑娘真厲害!

自渺渺回來後,顯然一切都在好起來。

要說如今能叫宋安昱他們愁的,也就她那難以拔除的病根了。

這夜落了雨,綿綿細細的那種,濕冷的氣息能粘著人的骨頭往裏鉆。

宋初渺舊傷處又開始發作,又疼又脹的,直接從睡夢裏將她難受醒了。

素夏在外間,聽見姑娘床邊垂鈴的聲醒來,忙入內點上了燈。

見姑娘這般難受,心裏也急,扶了她起來,去取了藥罐來替她熱敷上藥。

到現在,姑娘身上的一些舊傷,還是偶爾會發作。

僅是一點難受的話,盡管她提過多次,姑娘還是體貼人,大多時候都不來喚她。

這會想必是疼得厲害了。

見姑娘不舒服,素夏心裏也難受。

素夏替她重新上好藥後,又輕輕幫她揉捏著。

“都沒什麽事了,剩下的也有葉姨娘盯著。姑娘你就多歇歇吧。”

宋初渺點點頭。

其實與剛回來時相比,她覺得自己已經好上很多了。

除了十分畏寒外,有些時候做事入了神,她都會忘了自己還病著。

這寒癥似是提醒著她一般,在她松懈時,又會來偷偷折磨她。

這雨落不停,用了藥也舒緩不了多少。

宋初渺後來再睡著也睡不安穩。

好在後半夜時雨停了。

宋初渺呼吸漸漸平穩,不多時便做起了夢。

夢裏她還是個小宋初渺,隨娘親去定安侯府玩。

後來下了雨,也是這樣綿綿細細的。

她又帶了娘親做的糖蜜餞來,但是沒有找見三表哥。

舅舅舅娘找他時,也沒像平常那樣出現,都開始很擔憂。

以為人是跑出府去了,趕緊派了人出去找。

後來她趁娘沒註意,撐把小紙傘去表哥以前常待的那些角落裏找。

最後在一處空置著的雜院角落裏找見了人。

沈青洵似乎是和人打架了,臉上受了傷,嘴角還有血。

他自己躲著在清理傷口,發現她竟找過來後,楞了下,然後就惡狠狠瞪著她。

不過他的惡狠狠,對宋初渺完全不起作用。

小宋初渺蹲下,見屋檐擋不住綿綿飄來的雨,就給他撐傘,問他怎麽啦,是不是被誰欺負了?

沈青洵原本沒打算搭理她,但聽了這話就忍不住了。

他冷冷斜睨她一眼。

他如何會被別人欺負了去?

只是碰上了長信伯的兒子,欺辱他便算了,還口無遮攔對娘不敬。

他跟對方動了手。雖是那樣大個人,最後被他打的跪地嗷嗷叫。

而他就只受了這一點點傷而已。

所以明明是他教訓了別人,哪裏是被欺負了。

宋初渺見他板著臉好像不高興了,就不說了。

她讓他快些跟她回去,舅舅舅娘找不到他急著呢。

但是表哥並不搭理她。

沈青洵早跟著定安侯習武了。

但畢竟年紀還小,再刻苦有天賦,也僅是個孩子。

跟比他年長些的人打起來,掛了傷,傷還在臉上,他覺得丟人。

他一向對自己要求甚嚴,這會心中正挫敗著。

因不想叫爹娘發現了,才躲在這兒自己處理。

每回只要他想,都能避開府上找人的護衛,卻偏偏總會被這個小表妹給找見。

不管真假,但他既然是定安侯的兒子了,又哪能給父親丟人。

他想得多,心裏也擰著。他怕父親嫌他無用,覺得比不上他親生的。

小小姑娘見他不肯走,就問她去找舅舅他們過來好不好。

被沈青洵臭著臉給兇了回去。

宋初渺半天沒說話。

他還以為她就要被他兇哭了,結果宋初渺突然問了句,要不要吃糖蜜餞呀。

沈青洵都要被氣笑了。

小表妹見他不理,還在袖子裏摸了摸,摸出帕子遞給他擦臉。

沈青洵讓她滾遠些,宋初渺卻把傘一擋,躲進檐下坐他旁邊。

撿了邊上比較幹的草葉,編啊編,編了個草蝴蝶哄他。

沈青洵別別扭扭沒有搭理她。

她後來回去了,說自己看見表哥了,讓舅舅舅娘放心。

只是沒有提他跟人打架,臉上掛彩的事情。

宋初渺醒來時,天色大亮,日頭將昨夜的濕氣都帶走了。

小姑娘因著這夢,才想起這段被自己給忘了的回憶。

她微微蓋了臉,覺得自己小時候也真是挺傻氣的。

素夏服侍姑娘起來時,特地問了她手上舊傷可有好些。

見姑娘點頭,又新上過藥才放心。

晚些時候,宋初渺去了爹爹那兒。

回來的時候,瞥見窗前妝鏡上似乎掛了什麽東西。

走近取了一看,赫然便是赫連俟的信煙。

她微微一怔,下意識傾了傾身,探出窗外看了一眼。

是赫連俟何時來過了?

可天際只有薄雲,外頭並沒有半個人影。

宋初渺眨了眨眸子,又低頭看向手裏的信煙。

赫連俟許是走了麽?那這是留給她的?

上次那只她用了。

宋初渺也不知赫連俟因何又給了她一只。

不過她想起了表哥上回與她說過的話。

便只將信煙隨手收在了妝奩下格裏。

她才收好,就聽素夏說表哥來了。

沈青洵一進院子,腳步一頓,淡然往四下掃了眼,就察覺到了什麽。

才擰起眉,便見小姑娘懷裏抱著個手爐走了出來。

沈青洵臉色變得溫緩,將其餘的先撇去了一邊。

小姑娘到他跟前,仰頭眸子水亮亮地看著他。

眼裏帶著一絲疑惑,似在等他說為何突然就來了。

“素夏剛說你舊傷犯疼,如何了?”沈青洵擔憂問。

小姑娘搖搖頭。

這會已不疼了的。

搖了下腦袋,鬢邊發絲又被風一吹,便沾了幾縷在唇邊,癢癢的。

宋初渺想伸手去拂,只是手裏還捧著手爐,不大方便。

小姑娘正想騰手出來,沈青洵已先一步靠近了。

他微微俯身,修長的指尖在她唇邊稍作停留,撩開了發絲。

表哥突然間湊近,唇邊似還留著表哥指尖的溫意。

小姑娘頓時有些傻懵懵的。

從一旁看來,二人相靠極近,舉止親昵。

沈青洵這一舉動後,狀若無事。

怕小姑娘站在外頭待久了不適,便送著她先回房去。

留完信煙,實則還未離開的赫連俟,低了頭嘴角無聲牽動。

他躺在某處房頂的隱秘處,慢悠悠收回了視線,翹著腿看著天色。

早些時候,那沈青洵不過只是暗中對仙子妹妹有意。

那他就可以全然不去在意。

因著他們之間是平等的。

可眼下,已然不同了。

廣於見識的人,也更容易想得開些。

再喜歡仙子妹妹,他赫連俟也沒有橫插他人一腳的癖好。

半天後,他長嘆口氣,輕輕飄飄地從宋府翻了出去。

“晚了,晚啦。”

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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