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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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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越嘗到修煉的甜頭,愈發勤勉,釀酒打獵等統統拋到一邊,每日卯時起床讀書,然後跟隨陸宜進山練功。

但是武道之難,絕非一腔熱血便能成的,修煉起來俞越才明白其中艱辛比想象的更加難上百倍,苦上百倍。

傳授武道時的陸宜全然不是平素溫文敦厚的模樣,似乎變了一個人,要求之嚴苛令人發指,俞越的每個姿勢都必須做到準確無誤,就算一個小指頭擺放的位置不對也要重新來過,動作呼吸必須配合的恰到好處,有一絲呼吸不暢便停下來,直到調勻為止。

“失之毫厘,謬之千裏,任一點錯誤都可能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絕不允許犯錯!”

宗門世家中煉體功法都是承前啟後,固身、煉骨、強筋、聚氣乃至洗髓易血一以貫之,循序漸進。伏龍鞭和龍虎拳一則高下有別,二則別宗異流,兩者大相徑庭,可謂風馬牛不相及,俞越必須全部拋棄練習龍虎拳十年中所有的習慣,一點點的盡數扳過來,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一次、兩次、十次、百次……永無休止的重覆折磨著俞越,挑逗他越來越猛烈的心火,喪氣、自責、懊惱各種情緒不停的撩撥他繃緊的神經,單單枯燥的重覆也還罷了,整整半個多月沒有絲毫的進境更加讓人沮喪和憤怒,俞越感到自己快要爆炸了。

陸宜並不會因這些而安慰他。

“怪不得區區龍虎拳你就練了十年,我看你根本沒有修習武道的天分。”

“若是做不到,還是去釀酒去吧,聽說你做的羊羔酒和黃酒美味的緊,做個釀酒師父足夠了。”

“你生氣了?是不是怕了?怕的話就不要再練了,要不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我才不會收你這樣的蠢材為徒,天象門任一個弟子都比你強上百倍!”

俞越終於再也忍受不,怒吼著跑進林子裏,半個時辰後,帶著一雙鮮血淋漓的拳頭返回來,默默的繼續練習。

如此日覆一日,無論修煉再苦,陸宜的譏諷再刻薄,俞越都不為之所動,不知疲倦而沈默的練習著,終於在第四十八天,俞越學會了全部九個姿勢,之後便再無阻礙,進境神速。

厚積薄發這詞用在俞越身上再合適不過,苦練了十年的龍虎拳早將他的皮肉膚膜淬煉的堅如老牛,世上再勤奮的武修也不會十年只練一種功法,更不會到了可以再進一步的情況下依然練習基本功法。沈墨的小心謹慎使得他根基之紮實遠勝旁人,卻是始料未及的。

陸宜在苦茶鎮一住便是二個多月,鎮上的百姓只道是沈掌櫃請來教越少爺讀書的先生,紛紛議論越少爺姓俞的,雖然進不了書院,還是跟旁人不同,將來是要考功名做大官的。

俞越練功練的苦,教書先生陸宜日子過的倒很自在,除了教導俞越練功,便是游山玩水,再不就是和前來喝酒吳闞平、李念生兩人談天說地。

陸宜對吳闞平很是欣賞,這個出身貧寒的讀書人不懼**,頗有傲骨,若是朝堂上多些這樣的官員,可謂大玄之幸,因此時常不作痕跡的提點一二。

吳李二人也覺得陸先生談吐不俗,博聞強記,每每有高妙之論,遠非普通教書先生可比,一邊替俞越高興,一邊也想長些見識,故此來的愈發勤了,美中不足的是自從越少爺拜了這位先生之後,羊羔酒更難嘗到,不禁心生怨念,腹誹了許久。

沈墨最關心的還是完成主人的遺命,陸宜的到來讓他原本快要死了的心又活動起來,憑陸先生的面子,或許還有機會。

這天晚上,沈墨帶著秋娘前去拜訪陸宜,還未開口,陸宜率先問道:“沈先生,正有事找你,今日與吳秀才和李公子閑談,提起俞家的事來,李公子說俞侯爺請了致仕在家的楊世宣大人主持俞家的書院,聽說沈先生也帶了越兒去。”

沈墨苦笑道:“唉,這事說來話長,春社的時候,在下帶越兒拜見侯爺,當日幾個族中長老也為越兒說項,看上去侯爺也似乎動了心思,許了越兒進書院跟楊夫子讀書。”

“侯爺請楊夫子來是要為俞氏培養些出類拔萃的人才,以三年為期,從中選出爵位繼承之人。”

陸宜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沈墨繼續往下說,當說到俞越扮豬吃虎打傷了俞良才時,陸宜不禁啞然失笑,這孩子貌似忠厚,其實陰損的緊,不願讀書,卻找了這個由頭來鬧事。

沈墨道:“幸虧幾個長老幫著越兒說話,侯爺才勉強同意,請楊老大人考較越兒,誰成想越兒卻跟老大人辯了起來,把老大人給氣的不輕。”

陸宜奇道:“辯的何題?楊大人雖然出名的氣性大,也不至於為難一個少年。”

沈墨面帶苦笑把俞越跟楊世宣辯論天道的經過說了一遍。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聽到這兩句,陸宜不由拍案讚道:“好一個人間正道是滄桑!”

這兩句詩奇偉深沈,既有豪情沖天之盛,又有洞察世事之明,一語道盡天下之變,不是俞越一個小小的少年所能做出來的,能寫出這種詩句的非胸懷天下的雄才不可。

不過以陸宜之博聞強記也想不起這句詩的出自何處,若真的是出自俞越之口,莫說是楊世宣驚著了,恐怕費慎獨老夫子聽了也會嚇一跳。還有上前些日子的“非為其易,因其難也”,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胸襟見識,可謂奇才,無憂與謹言得子如此,泉下有知,足可欣慰了。

陸宜放聲長笑:“有此一句越兒足可傲視士林,還進那書院作甚!”

沈墨只是隱隱知道這句詩非同尋常,卻沒想到連當代大儒,文名滿天下的陸宜竟然如此激賞。那天俞越說是聽吳秀才從一本古書上讀到的,當時沈墨就不大信,不然楊世宣不知道出處陸宜也不知道麽?

陸宜又道:“依沈先生所言俞侯爺不肯相認,或許另有隱情,需徐徐圖之,”

秋娘說道:“即便侯爺認了越兒現下也不是好時機,他們自家鬥的厲害,越兒去了如羊入虎口一般,依奴家之見,還不如不認。”她心系俞越安危,一旦卷入俞氏內鬥,那幫人狗急跳墻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既然陸宜對越兒如此看重,即便不能認祖歸宗,想來也沒什麽,因此更加不願俞越認親。

陸宜道:“秋娘言之有理,卷入俞氏之爭殊為不智,只要俞侯爺私下認了越兒就算完成謹言的遺願,到時咱們遠離龍川便是,不讓俞侯爺為難。”

俞氏莊園靜心齋,院中兩株西府海棠已是滿樹紅果,俞達心正坐在樹下石幾旁品茶。

俞福一邊撥弄著海棠樹的枝條,一邊道:“侯爺,今年的海棠果結的好,個頭也大,正好用來做蜜餞。”說著摘下一枚通紅的果實,低聲道:“記得謹言少爺最愛吃老奴制的蜜餞,尤其是海棠……”

“福叔,您老糊塗了不成?”俞達心睜開雙眼,打斷俞福的話:“那件事切勿再提!”

似乎覺得語氣過重,嘆了口氣又道:“俞家風雨飄搖,族裏老老少少有幾個知道其中利害……”

俞福蒼老的臉上毫無表情:“侯爺苦心孤詣為了保全俞家,為何不想想若沒有了後人,俞氏還是原來的俞氏麽?”

俞達心臉色微變:“俞氏非我俞達心一人之俞氏,上下千餘口,都是俞恕公的子孫。”

俞福將那枚海棠果放在石幾上,坐下來說道:“侯爺莫怪老奴多嘴,如今俞家不比從前,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分崩離析才好。”

俞達心嘆了口氣,沈默了半晌才道:“達心只求俞氏不要毀在我手裏,其餘的都顧不得了。”

“連俞恕公嫡傳血脈,自己的親孫子都不顧了麽?這可大錯特錯了!”俞福重重的一拍石幾。整個俞氏莊園裏,只有這個老人敢當面對俞達心這樣說話。

“自那日侯爺定下以才選人的章程,有幾家把心思放在教導子弟身上的?書院裏讀書的反而是莊客家的居多。”

“說到這裏,老奴再多嘴幾句。俞達信與周家一直眉來眼去;俞達非強取豪奪,霸占了族人無數田產;龍川城裏的十三家店鋪現下也已經成了俞達明的私產!俞守業看上去還算規矩,其實就屬他心機最為深沈,圖謀族長之位已非一日,有這些人在,侯爺覺得俞家還能保全麽?”

俞達心面色凝重,過了良久才道:“福叔說的這些,達心自然知道,關鍵是那位……”

俞福道:“侯爺,攘外必先安內!”

俞達心手指輕叩桌面,沈吟半晌,面容一肅道:“既然如此,福叔您就安排下去吧,也該敲打敲打了。”

“不過,苦茶鎮莫要動。”俞達心擡頭望向天空,微微嘆了口氣,“過了這一陣再說吧。”

俞福見侯爺態度有所松動,神色也輕松了不少,突然道:“侯爺可知苦茶鎮前些日子來了一個人。”

“誰?”俞達心順口問道。

“三辭帝詔的帝都陸家子,名滿天下的陸宜陸適之!”

“陸宜?就是那個費慎獨先生最得意的門生麽?”

“正是他,就是‘文才冠天下,在野不在朝’的陸適之。”

“陸適之好大的名頭,來苦茶鎮做甚?”

“侯爺,陸先生現下住在沈家酒坊,做了小……小少爺的老師,老奴猜測他很有可能是謹言少爺的故交好友。”

“陸先生是當今帝師費慎獨老夫子的得意門生,再加上楊老夫子,有此二人,以老奴看,就算是城裏的那位未必敢貿然行事。”俞福低聲道。

俞達心眼睛一亮,起身走了兩步:“請他來怕是不易。”

俞福微微一笑道:“這事還得著落在小少爺身上……”

俞達心看了看俞福,突然笑了:“您老人家饒這麽大圈子,還是想讓本侯認下他。”

俞福輕聲道:“侯爺,夜長夢多啊。”

俞達心來回踱了兩圈,突然停下道:“看來這局棋本侯要提前落子了……。”

“侯爺必勝無疑。”俞福蒼老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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