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區裏的領導來的比想象中的要快，領頭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個子不高，滿臉的褶子像是老樹皮似的耷拉在臉上，一雙渾濁的三角眼半瞇著，嘴巴緊抿著，嘴角微微向下，手裏杵著根拐杖，他的身後跟著烏央烏央的一群人，將原本就狹窄的樓道擠的滿滿當當的。

賀千緋窩在沙發裏，長腿交疊的放在茶幾上，指間夾著根煙，瞥了一眼門外的陣仗。

就在老頭的腳即將跨進屋子裏的時候，賀千緋半垂著眸子，開口了，“地我昨天才拖的，你們還是在外面站著吧。”

老頭倒是沒說話，將杵進屋子裏的拐杖收了回去，可是他身後就有人不幹了，可能是為了在領導面前想表現表現吧，就見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從後面擠了出來，“你他媽還有沒有點素質啊，懂不懂什麽叫尊老愛幼啊？”

賀千緋沒看他，嘴角抽了抽，“人貴自重，你們這些人個個看起來人五人六的，私下裏不還是一肚子壞水，把我關進地下實驗室裏，打算拿我做實驗，又殺了我……男人，現在還好意思跑到我面前來跟我說素質？真是笑話。”

又伸出細長的食指指向那個壯實男人，“你要是這麽心疼你們領導，幹脆趴在地上給他當人肉椅子吧，相信你們領導一定會高看你幾眼，說不定提拔隨後就來了。”

那男人氣急，擼起袖子就往裏沖，誰知還沒到門前，整個人就軟趴趴的倒下了。

“我找你們來不是要跟你們商量，而是通知你們的，這一點你們要搞清楚。”賀千緋的聲音像是數九寒冬裏的風，淩厲的眼神掃過門外的每一個人。

外頭的人個個噤如寒蟬，領頭的老頭松了松領結，因為年紀大皮膚松弛的緣故，顯得喉結凸出，像是長了一個活動的瘤字一樣。

“賀小姐，你別動怒。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代表保護區表示深深的遺憾，不光是你失去了愛人，保護區也失去了一位優秀的異能者。”老頭說起話來官方的讓人想要嘔吐。

賀千緋打斷了他的話，她要是不打斷，估計這老頭能從早說到晚都不帶重覆的，“我做事向來公私分明，害了江萬執的人，我一個也不放過。沒參與其中的，我也不會跟他們為難。”

“難得賀小姐如此深明大義，在下佩服。只是不知外面的那些喪屍……”老頭借機提了要求。

賀千緋又點了根煙，“不急，等事情解決之後，他們自然會散的。我有幾點要求，你們要是答應了，咱們再往下說也不遲。當然，你們不答應也沒事，反正我對這保護區，對這裏的一切都沒什麽感情，毀了也就毀了唄。”

賀千緋自打上次吃了一次虧之後，自然也不會托大，不僅所有的感知全開，還讓童童藏在暗處，果不其然就聽到窗子外傳來幾聲慘呼。

幾道激光的紅點胡亂的掃了幾下，也跟著消失了。

“看來你們的誠意，可假的很啊。”賀千緋冷笑一聲，擡手打了個響指。

童童在解決完埋伏的那些異能者之後，四肢並用，不過呼吸間的功夫就到了樓頂，然後一聲刺耳而尖利的叫聲就回蕩在保護區的上空。

不出片刻，就有人匆匆忙忙的從人群後擠了進來，貼在老頭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頭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震驚，揮手示意送信那人先退出去，“賀小姐，咱們有話好好說，真要是動起手來，只怕傷的也是普通人。賀小姐善心，必定不會想見到這種場面的。”

“那些人又跟我沒關系，你隨意好了。”賀千緋無所謂的聳聳肩，又撇了撇嘴，“我看啊，他們在保護區裏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麽兩樣，日子過得那麽苦，回頭真打起來，他們還指不定幫誰呢。”

老頭沒想到賀千緋看著年紀不大，做事卻不按常理出牌，簡直是油鹽不進，但是一時又不好動怒，只得耐著性子跟賀千緋周旋，“賀小姐，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只要我能做主的，絕不推辭。”

“這還有點做事的樣子。”賀千緋滿意的點了點頭，“第一，改善普通人的生活水平。第二，嚴格控制異能者的特權。第三，讓莫寒來管理保護區，至於你們這些老不死的，往後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

老頭以及他身後的委員會們，個個都氣的吹胡子瞪眼的，但是礙於老頭的威嚴都只敢小聲嘀咕，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老頭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賀千緋這樣的打算，是明顯不想在保護區多待的，這臨走前的安排，答應就答應了。反正等她一走，保護區誰說了算？不還是委員會嗎？

賀千緋自然知道這些人個個都是人老成精，之所以找莫寒，也是覺得莫寒這人除了有點大嘴巴，為人還算是仗義和善良，應該不會跟委員會的這些人同流合汙的。

“好。這三件事我答應了。那外面那些喪屍，賀小姐能否讓他們暫時停止攻擊了？”老頭答應的倒是爽快。

賀千緋又打了個響指，童童接到命令後讓保護區外的喪屍都原地待命。

老頭收到通知後，對著賀千緋微微欠身，“保護區裏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我們就不多做打擾了。”

賀千緋擺了擺手，“老頭兒，別以為你們的心思我猜不到。我勸你們做人還是要善良，你要明白只要是我想殺的人，天上地下他都躲不了。”

老頭只聽到身後的聲音，誰知一擡眼就看到賀千緋抱著雙臂站在他跟前，臉色頓時變的很難看。

莫寒得了消息找來的時候，賀千緋正在辦公樓裏，估計是還沒得及整理的緣故，一片狼藉，所有的窗戶都被震碎了，少數的幾個連窗框都被震的裂開了。墻上一片焦黑，許多地方有大大小小的裂紋，地上的雜物堆雜在一起，連找個下腳的地方都難。

“賀千緋，你這是什麽意思？”莫寒身上的傷好了差不多了，說話聲中氣十足。

賀千緋斜睨了他一眼，“沒什麽意思啊，臨走前給你謀個一官半職的，怎麽？你還不高興啊？”

“你這壓根是想累死我啊，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保護區就是一盤散沙，隨時都會崩潰的，你把這個爛攤子甩給我，你說我能高興得起來嗎？”莫寒想一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賀千緋莞爾一笑，“看來你還不傻嘛。”

只是這笑比哭還難看，莫寒別過臉，“江萬執那個大嘴巴，怎麽什麽都跟你說了。”

賀千緋想起有天夜裏，她睡不著所以拉著江萬執聊天，無意中說起了莫寒，又說起初來保護區裏眾志成城建設保護區的事，又談及新秩序建立後的事，兩人皆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借著做任務，遠離這裏面的骯臟。

“你們不是一直想要一個美好如初的保護區嗎？如今他沒機會了，就只能靠你了。”賀千緋原想笑著說完這句話的，也算是給莫寒加油打氣，誰知才開口，聲音就哽咽了。

莫寒是什麽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她來的時候太陽才出來，眼下天都已經黑了，出了辦公樓的大門，一陣涼風出來，賀千緋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她想，就在這裏再待一個晚上，然後就出發，至於去哪裏，看緣分吧，走到哪兒算哪兒唄。空間裏的那些人，他們願意留下就留下，願意跟著她就跟著她。

“你是老賀家的大女兒吧？”

角落裏的暗影裏忽然冒出來一道人影。賀千緋警惕的往後退了幾步，留出了點安全距離，借著昏暗的燈光才看清來人是個年紀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一臉討好的對著她笑。

賀千緋指了指自己，“你認識我？”

從昨天爆炸開始後，整個保護區就亂做了一團，好在現在是穩定下來了，而且昨天賀千緋跟委員會的人談判的視屏不知道被誰錄下來了，現在傳的到處都是，所有普通人對賀千緋都感恩戴德，田德芳也不例外，更何況她還抱過嬰兒時期的賀千緋呢，一路打聽著，才知道賀千緋在辦公樓裏，可是辦公樓一般人不讓進，她就只好守在外面等，這不，還真給等到了。

“千緋啊，我是你田阿姨啊。就是跟你媽媽一個單位的田阿姨啊，你不記得了嗎？”說著就湊到賀千緋的跟前，又撥開了幾乎遮住大半張臉的油膩膩的頭發。

賀千緋仔細看了半晌，搖了搖頭，“田阿姨，我前段時間腦子受了傷，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難得今兒碰到你，你跟我說說我們家以前的情況吧。”

田德芳很久沒吃到這麽美味的菜肴了，也很久沒吃過這麽飽了，只打著嗝，又對著賀千緋抱歉的笑了笑，“千緋啊，讓你見笑了。阿姨實在是太餓了。”

賀千緋將田德芳帶回了204，又去空間裏端了幾個菜。賀千緋基本都沒動筷子，幾盤菜基本都落到田德芳的肚子裏了。

不過這個田德芳私似乎是真的認識她，不光知道他身上的印記，還說了許多小時候的事，諸如還在她身上撒過尿啊之類的往事。

賀千緋尷尬的笑了笑，“你是說我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個弟弟？”

“可不嗎？當初你爸為了救你們娘三，死了。再後來你娘就帶著你們姐弟在這末世裏過活。”田德芳說到這又打了個嗝，“對了，你媽現在身體還好吧？”

“田阿姨，你說我媽還活著？”賀千緋覺得自己要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給淹沒了。

田德芳點了點頭，“我記得當時我們被喪屍群給沖散了，後來我看救援的人闖進酒店裏了，你媽不應該隨著救援隊去了漠北保護區了嗎？怎麽？你不是從漠北保護區來的嗎？”

“田阿姨，我剛不是跟你說了嘛，我頭部受了傷，所以什麽都不記得了。聽你這麽一說，我估計我應該是在去漠北保護區的路上受的傷，然後跟我媽他們才分開的。”賀千緋隨意找了個借口。

兩人又說了會話，田德芳見賀千緋心不在焉的，便推脫著太晚了回家去了，賀千緋送她到了門口，又將事先準備好的新鮮吃食送了她一籃子。

整個晚上，賀千緋都輾轉難眠，枕頭和被套裏都是西洗衣粉的淡淡香味，混合著陽光的味道，聞著格外讓人舒心。

到了後半夜，賀千緋才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只是才將睡著，就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抱住了她，那人的身上很熱，有股子焦糊的味道。

賀千緋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蜷縮在那人的懷裏，那人的手搭在她的腰間，她的腿搭在那人的腰間。

許是察覺到懷裏人的動靜，那人呢喃著：“千緋，你別鬧，我太累了，你讓我睡會兒吧。”

跟著就是一個翻身，響起了重重的呼吸聲。

賀千緋在床上躺了很久，待到身旁的人打起了呼嚕，才輕輕的下了床，然後打開了燈，躺在她身旁的不是別人，正是江萬執。

他的臉上滿是汙漬，身上的衣服爛的跟破布似的，即使在夢裏也皺著眉頭，嘴唇幹裂起皮。直到看到他起伏的胸膛，賀千緋依然不敢相信，生怕是自己在做夢，伸出的食指來來回回許多遍，最後伸到他的鼻端，感受到了溫熱的氣息後，賀千緋才重重的松了口氣。

賀千緋去廚房裏燒了熱水，又拿了條新的毛巾，又從櫃子裏拿出一套新的衣服，從裏到外一整套的。

毛巾在盆裏浸濕、擰幹，賀千緋的動作很輕，生怕碰到了江萬執身上的傷口，把他給吵醒了，上半身倒還好，反正之前也見過，江萬執以往洗完澡最愛穿著短褲在她面前晃蕩。

可是到了下半身，多少還有些不好意思。

賀千緋不停的在心裏安慰自己，都老夫老妻的，還在乎這些外在形式做什麽？最後還是咬著牙替他擦了。

……

江萬執覺得自己許久沒睡的那麽香了，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的十點半了，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又看到趴在床邊睡的正熟的賀千緋，心裏說不出的滿足與高興，最後只能概括為一句話：活著真好！

江萬執輕輕地下了床，彎腰將賀千緋橫抱而起，想將她放在床上，好睡的舒服些，誰知賀千緋居然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雙手勾著她的脖子，說話的聲音因為才醒的緣故有些沙啞。

“你醒啦？”

平常的一句問候，差點讓江萬執沒忍住，將賀千緋壓在了身下。

賀千緋的眼神迷離而魅惑，“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江萬執的呼吸重了些，溫熱的氣息拂在臉上，酥酥的，麻麻的。賀千緋忽然感受到了肚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忙推開了江萬執。

“那個，那個我不方便……”

江萬執見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追在她後面問，“難道你們喪屍女的也來大姨媽嗎？”

迎接他的是一雙襪子，他昨天換下來的那雙。

賀千緋瞪了他一眼，撫著小腹，“他們說我懷孕了。”

什麽？

江萬執有一瞬間的晃神，以為自己聽錯了，自打他遇到賀千緋開始，兩人就沒有幹那事，那賀千緋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賀千緋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江萬執，“你想什麽呢？怎麽臉色突然那麽難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

面對賀千緋的關心，江萬執在極短的時間裏，早已經歷了一番天人交戰，他什麽都不確定，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愛賀千緋，比愛自己的命更愛她。

所以他下了個決定，無論孩子是誰的，他都不介意，他只要賀千緋能陪在他身邊就行。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懷孕的，地下實驗室裏的那個萬勝利告訴我的時候，我緩了很久才緩過來，想著反正孩子在我的肚子裏，那肯定是我自己的孩子……”賀千緋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個又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湧了過來，讓江萬執的反應都遲鈍了幾分，過了很久之後才疑惑的問賀千緋，“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懷孕了？難道你跟那個男人幹沒幹那種事，你不知道嗎？”

賀千緋一把推開了他，“我可是很挑的，又不是隨便什麽男人我都會要的，再說了自從我醒過來之後，有沒有哪種事，我自己能不知道嗎？”

江萬執覺得這短短的一會兒，他的心情跟做雲霄飛車似的，一會兒在天，一會兒在地。

“真的？”

賀千緋白了他一眼，“煮的！”

江萬執樂的跟什麽似的，抱著她在原地轉圈，嘴裏直嚷著，“我就說嘛，看過我這樣的極品好老公，沒道理對外頭那些歪瓜裂棗還感興趣的？”

賀千緋這才反應過來，揪著他的耳朵，“我就說剛才那臉色臭的什麽似的，是不是覺得這肚子裏的孩子是別人的。”

“沒有。”江萬執舉著指頭發誓，一臉嚴肅的樣子。

賀千緋“嘁”了一聲，“你要是敢這樣想，等孩子出來了，我就敢讓他喊別人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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