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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改變命運的夜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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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施忠福小心翼翼從門外進來, 輕聲道:“該歇了,明兒還要趕路呢。”

魯王爺重重嘆了口氣, 把腳從水盆裏提了起來,施忠福上前給他用烘熱了的布巾擦腳, 看了看被魯王爺放在桌上的鞋子,道:“這鞋子穿了三天了,不如換一雙?”

魯王爺瞪了他一眼, 施忠福越發的不敢說話了。

這兩日魯王爺不太高興,縱然是因為從繁華的京城被趕到膠東郡那樣的偏僻地方, 更多的怕還是因為許側妃不在。

施忠福便又斟酌著說了一句,“您晚上吃得少了些, 怕是半夜要餓,奴婢拿了點心過來, 出門在外不比在王府,您稍稍墊著點。”

魯王爺“嗯”了一聲, 拿了桌上的鞋子看,施忠福眼皮子不由得抽了抽,知道的這是王爺愛妃給做的鞋子, 不知道的……

魯王爺又是一聲嘆氣,道:“不知道元姝現在怎麽樣了?”

這話施忠福會搭,笑道:“娘娘必定像王爺思念娘娘一樣思念王爺。”

話說得有點繞, 魯王爺反應過來不由得笑出聲來, 道:“你下去吧, 也早點歇了, 一天都得你跑前跑後的,別累壞了身子,路還長著呢。”

施忠福一臉的感動,“有王爺這句話,奴婢死而無憾了。”

魯王爺又拿起桌上的鞋子,翻來覆去的捏了兩下,打算放在爐邊烤幹了明日再穿,“唉……穿了兩天倒是沒踩開一點,要是當初元姝——”

魯王爺忽然眉頭一皺,這鞋幫子上的刺繡……有點眼熟啊。他又把鞋子套在腳上,踩在地上走了兩步。

連著穿了三天的鞋子,又是在郊外趕路,不免略有潮氣,剛燙過的腳還沒穿襪子,直接套在鞋裏還有點冷。

魯王爺一個激靈就徹底清醒了,如果忽略掉鞋子擠腳……這鞋底踩在地上的感覺也很是熟悉……

他記得兩年前他就收過這樣一雙鞋子,是恩敬送的,當時他倒是沒多想,可是現在……恩敬從來都只會做些小東西的,荷包手帕……那天興沖沖而且毫無征兆地給他做了一雙鞋子……

鞋面上的刺繡平淡無奇,甚至有些粗糙,可是鞋底柔軟中帶著堅韌,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

當然最奇怪的,就是他幾次說著鞋子不錯,恩敬也就做了這麽一雙給他。

魯王爺長嘆了一口氣,“施忠福!叫施忠福來!”

王爺發話,外頭守夜的人很快叫了施忠福來,他冠又有些歪,急急忙忙的扣著扣子,道:“王爺,您有何吩咐?”

“去把恩——”魯王爺忽然打住了,“去把我的舊物拿來……我記得這些年她們給我做的針線後頭都收了起來,去找!”

王爺是主子,不管他什麽時候想幹什麽都不是折騰,施忠福帶著一幹下人,對照單子去後頭騾車上找來兩個小箱子,道:“王爺,都在這兒了。”

“出去吧。”魯王爺很是不耐煩的揮手叫施忠福出去,只是他才走了兩步,又聽見魯王爺道:“拿把剪子過來。”

施忠福驚道:“王爺,您要做什麽!”

魯王爺沒搭理他,施忠福憂心忡忡地在外頭守著。

裏頭魯王爺已經找到了原先恩敬給他的鞋子。原先不覺得,現在他又察覺一點不太對的地方。

鞋子該是底子最先磨壞的,可恩敬給他做的這雙鞋,是面子先磨壞的。

魯王爺深吸了一口氣,把恩敬給他的那雙鞋子剪開了。

縱然是魯王爺完全不懂針線,可依舊能看出來明顯的差距,邊上縫得極其粗糙,鞋底兒卻納得非常的細密,明顯不是出自於一人之手。

再跟元姝給他做的鞋子一比……兩年前的這鞋底子,針腳密到要用力分辨才能看出來。

魯王爺的心口發酸。

想起兩年前他是怎麽說元姝的,他的心口就更酸了。

……你心不誠……

她做了這樣的鞋子送來……卻得到這樣一句話……魯王爺覺得自己眼睛也酸了起來。

他兩年前就辜負了她。

怪不得她不願意給自己做針線了。

魯王爺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把人好好抱在懷裏安慰,是他的心不誠!是他的心被蒙蔽了!

兩年……他委屈了元姝兩年。

魯王爺深吸了一口氣,好好地把鞋子靠在爐子邊上,他要一直穿著這鞋子,穿到元姝來找他。

至於恩敬……魯王爺面上表情漸漸變冷,不僅僅是恩敬,容娟也逃不過去,當時是她看管衣物的,鞋子是交到她手上的,最後又是怎麽到恩敬手上的……

怪不得……怪不得元姝剛進門的時候,她們兩個一直若有似無的誤導他,這是怕東窗事發!

很好,非常好!

那會兒她還在承乾宮當宮女,她又是怎麽做出這樣的鞋子來的呢?魯王爺躺在了床上,元姝現在怕是也該睡了吧。

王府裏的炭火想必是比驛站要足一些,又是在自己家裏,她應該不會凍著。

想起方才施忠福那句話,“娘娘必定像王爺思念娘娘一樣思念王爺”,魯王爺帶著對他的許側妃的思念,加上整日趕路的疲憊,很快進入了夢鄉。

隔壁不遠的屋裏,傅媽媽還在絮絮叨叨道:“娘娘,您是明媒正娶進來的王妃,後院就該是您管著的,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您看看這一路跟過去的人,郭側妃王爺連問都不問,若不是下頭人操心,王爺都能把她丟在王府後院不帶她。這是個好機會,一到膠東郡,王爺必定是忙著跟當地官員鄉紳見面,後院您不管,難道叫那幾個侍妾管著不成?”

“丫鬟婆子叫她給賣了大半,您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買進下人,到時候可就都是您的人了。”

再過去一間屋子,恩敬也在說著同樣的話,“她爹不好了她才留下,若是人死了,她得留下來送葬,若是人好了……能叫人留下來的重病哪兒能這麽快好?她至少得在京城待半年。”

“臨走的時候王妃還跟王爺吵了一架,還是當著那一位的面吵的,每見路上王爺跟王妃打了照面連頭都不點一下的?”

“這是咱們的機會,原本在東三所就是咱們兩個管著主子的飲食起居的,這機會稍縱即逝,千萬不能錯過!”

容娟點了點頭,猶豫片刻道:“那……路上一切從簡,再說一大半的下人都給她發買了,咱們明兒先去伺候王爺去。”

恩敬也跟著點頭,“早點睡,明兒天不亮就得起來!”恩敬咬牙切齒地說,“這機會我絕對不能放過。”

最在最外頭的是梅氏跟朱砂,梅氏一肚子的心事,只是外頭風寒料峭的,想去找恩敬兩個商量,又怕吹了風生病,一個多月的路途,開頭就生病……萬一死在路上呢?

她瞧了一眼已經開始微微打鼾的朱砂,這半年她是吃得好睡得好,臉上也有了淡淡的光澤,雖然一看依舊是先天不足的樣子,可比以前順眼多了。

“我竟然羨慕一個傻子……”梅氏自嘲般笑了一聲,也躺了下來,“一個多月的路途呢,明兒只說車上太悶,不如大家坐在一處聊聊天……再說吧。”

許元姝這會兒已經帶著人到了許家。

“怎麽樣了?”她一進門就問道。

“還沒醒……”說話的是許老太太身邊的黃媽媽,畢竟是自己兒子,自打他倒地不起之後,許老太太就把身邊唯一的黃媽媽派去照顧他了。

許元姝一路到了許義靖屋裏,他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已經十天了,臉上原本還帶著點紅潤,現在已經變成了慘白色,雖然水和粥都能餵進去一點,但是人已經瘦削了下來,嘴皮子也幹裂開口,上頭還有方才餵水時不慎造成的口子。

——結了血痂,看著很是淒慘。

活該!

許元姝道:“去把人都叫來,已經十天了,不能再拖了。”

雖然天已經黑了,不過許家上下很快就聚集在了許義靖的屋子裏,就連祖母也是坐著輕轎,身上壓著毯子來了。

其實也沒剩下幾個人了。

祖母,大伯娘,四個姨娘,兩個妹妹再加上志哥兒跟許修成。

老的老小的小,沒有一個能主事的人。

“已經十天了。”許元姝掃了過去,聲音冷冷的,把禦醫給的蠟丸放在了桌上,“大夫說他十天醒不過來就是——”

話沒說完許老太太就哭了起來,“他是你父親啊!你怎麽忍心!”

大伯娘急忙去勸了,陸姨娘眼珠子一轉,也跟著去了。不僅僅是陸姨娘,其他三個姨娘也把老太太圍成一團,你一言我一語的勸了開來。

“老爺這麽拖下去也是活受罪。”

“不如起來交待遺言,還能說兩句話。”

許元姝眼睛裏頭帶著嘲諷,嘴角帶著冷笑,只有拉著志哥兒的手是熱的。

屋子裏除了祖母,怕是沒人希望許義靖還能好起來。畢竟……他沒倒下之前可一點都算不得上是好父親好相公。

“現在啟程還不算晚,若是只停靈七天,咱們十月底就能上路了,路上要走一個多月呢,再晚就要拖到明年春天了。”

陸姨娘不知不覺中說出了心裏話,幾個姨娘也跟著附和,那知道卻被許老太太一巴掌扇在臉上,“滾!你個下作胚子!哪有盼著自家老爺死的道理!”

許元姝頭一偏,張忠海就把藥丸捏破了,幾人圍在一團完全沒人察覺,叫張忠海就這麽刺了血,把藥餵了下去。

“我……我這是怎麽了……”

禦醫給的藥甚是靈驗,下去不過幾息的功夫,許義靖倒抽一口氣,立即便醒了過來。

“老爺!老爺!您醒了!”陸姨娘不明就裏,還以為他是自己醒過來的,嚇得立即撲到他身上,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您可總算是醒了,擔心死——”

她又瞧見桌上已經捏開的蠟丸,再一看許義靖人中有血,便立即擦了眼淚,回頭叫道:“成哥兒快來!你父親醒了,趕緊跟他說兩句話!”

“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啊!”許老太太放聲痛哭起來!

許元姝拉著志哥兒的手走了出來,站在廊下,還能聽見裏頭虛假的親情。

陸姨娘忙著套話,想叫許義靖提拔她,還想叫許修成多占一分家產。

鄒姨娘波瀾不驚的待在一邊,她的爾姝已經是英王侍妾了,她完全是無欲無求。

剩下兩個姨娘也是拉著女兒圍在他身邊,倒是把行動不便的許老太太擠在了外頭。

這就是生她養她的許家……

許元姝又等了片刻,這才又拉著志哥兒進去,屋子裏頭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許義靖也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臉上滿是驚恐。

“都出去吧。”許元姝道:“我有幾句話要跟他說。”

“他是你父親!”許老太太哽咽著道。

許元姝沒回答,目光一轉,透過虛空看向正房的方向。

死在正房裏的那個……是她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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