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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皇帝之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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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句話,原本還湊在一起的諸位王爺們分開了。

六王爺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 只是許元姝看見這個越發不明白這是究竟怎麽了。

誠然皇位更替是這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可是陛下……許元姝看得真切, 陛下醒來之後無意識之間有幾次想翻身坐起的動作, 可惜都沒成功。

難道這個時候不該是心系百姓,力求選出一個合格的繼位者才對?

皇帝連坐都沒法自己坐了,卻還是一肚子的心眼, 還要用計?

許元姝覺得自己有點生氣,她稍稍往外頭站了站,想吹一吹冷風。

那邊靖王爺也已經站到了人群的邊上,狐疑的眼神不住的往六王爺身上落。

對於前朝的事情,他自然是比許元姝一個側妃知道的多,這位官員是禮部尚書, 從未聽說跟他六哥有什麽來往, 難道是出於皇帝授意?

他緊張中夾雜著興奮, 這個時候被皇帝拋出來, 那制定是誘餌了, 可是……萬一不是呢?

到了這個關頭, 靖王爺心亂如麻,他先假定這話是父皇叫說的, 沒理出頭緒來,又假定這話是禮部尚書自作主張的, 還是沒理出頭緒來。

好在方才陪著趙側妃去內室的六斤回來了, 靖王爺使了個眼色, 兩人往凈房去了。

六斤看見靖王的臉色,就知道他的心又亂了,不過不等詢問,靖王爺就壓低聲音道:“方才禮部尚書出來了……”又把方才的話一字不落告訴六斤,道:“父皇這是什麽意思?怎麽又屬意老六了?”

當著六斤的面,靖王爺沒什麽可隱瞞的,把心裏的憂慮徹徹底底全都說了出來。

六斤道:“王爺不用擔心,奴婢覺得,這官員是自作主張。”

靖王爺眉頭一皺,六斤表情依舊看起來很是輕松,道:“王爺,您平日裏招謀士,王府長史等人商量事情,忽然又想起要叫典簿來,您會差誰去?”

“下人。”靖王爺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臉上又有了笑意。

“這人必定是說了什麽叫皇帝不滿……”六斤想了想,道:“況且他還說陛下要他去叫一熟讀典制的官員來,這說明什麽?他一個禮部尚書,在皇帝問話的時候答不上來。”

靖王爺長舒了一口氣,只是氣沒吐完眉頭就又皺在了一起,“可他為什麽要說——”

“這句話其實什麽都不是,這就是一句廢話。”六斤道:“或者也有可能他私下投靠了六王爺,又或者他另有支持,只不過王爺人手有限,沒有查出來。但是這一句話,水就攪混了,也叫王爺心亂了。”

靖王爺依舊是皺著眉頭。

六斤道:“王爺,您不用想太多,您等著便是了,更加什麽都不能做。現在唯一對您還算有點威脅的人,就是六王爺,奴婢也還有辦法。”

靖王爺驚喜的看著他。

六斤笑了笑,道:“不能說,說了便不管用了。”

靖王爺重重拍了他兩下,什麽都沒問,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凈房,又站在了月臺之上。

“八弟,你這凈房去得有點久啊。”英王的目光在六斤身上掃了兩眼,又沖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道:“看來是你伺候的不好。”

話語裏帶著淡淡的惡意,沒想靖王爺忽然上前一步,道:“父皇重病,我等做兒臣的如何在這個時候嬉笑?”

大帽子扣了下來,英王面色一變,退後兩步不說話了。

六斤聲音不大不小,道:“王爺,側妃娘娘說想請魯王側妃去說說話。”

這又是為了什麽?只是想起六斤的計劃,靖王爺點了點頭,帶著他到了魯王爺面前。

六斤方才那句話魯王爺也聽見了,再者他看傅芳苓和郭玄妙都去了室內,就許元姝一個站在外頭,還時不時擔心地看他兩眼。

雖然魯王爺有點感動,可是許側妃看著柔柔弱弱,身子也是小小一只,叫她這麽待在寒風裏,魯王爺也是於心不忍的。

可等到現在都沒叫她進屋,魯王爺不知道他是不好意思過去說叫人覺得他兒女情長,還是因為覺得有人陪著心裏就不緊張了。

只是現在有了機會,靖王爺剛說了沒兩句,魯王爺就點頭答應了。

所以六斤順理成章的到了許元姝身邊,道:“許側妃,趙側妃請您進去說說話。”

許元姝偏過頭去看了一眼魯王爺,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這才對六斤道:“不知趙側妃現在何處?”

六斤手一伸,道:“娘娘請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不過得了幾個眼神,看清楚是魯王爺的家眷,就沒人關心他們了。只當是又有一人受不得凍,去裏頭取暖了。

兩人從宏德殿旁邊穿過去,就到了交泰殿旁邊的廣場,天已經黑了,風也挺大,只有遠處的隆福門下頭站著幾個太監宮女守著。

六斤忽然快走了兩步,到了許元姝身側,道:“娘娘,您的香脂可否借奴婢一用?天氣寒冷,北風蕭瑟,在外頭吹著,怕是要起凍瘡了。”

許元姝看他一眼,卻什麽都沒看出來。就是一邊說話,他腳步也沒停。

她解下腰間荷包,想了想卻沒遞給他,而是取出裏頭一個小小的薄螺鈿漆器盒子來,輕聲道:“盒子是工部下頭的匠人統一做的,香脂是我自己配的。”

六斤接過東西來,往袖口裏一塞,道:“多謝娘娘。”

許元姝下意識往他袖口一看,藏得嚴嚴實實什麽都看不出來。兩人沈默著走了一會兒,已經能看見前頭坤寧宮大門上的花紋了,許元姝道:“夜路不好走,公公要小心些才是。”

“多謝娘娘提點。”六斤把許元姝送到趙側妃處,轉身便離開了。

路上,六斤扭開這小盒子,指尖挑了點香脂出來輕輕一碾,果然,這個味道跟吳貴妃身上的味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前頭的味道沒有吳貴妃那樣的濃烈,後頭的清香味道更素雅一些,倒是中間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六斤給十個指頭上都擦上了香脂,走得不急不慢,聞著這首先沖出來的濃香慢慢變淡,這才加快腳步又往乾清宮去了。

王爺們依舊站在門口等著,六斤低著頭從人群裏穿了過去,借著天黑沒人看得清,把香脂全都塗在了六王爺身上,這才在靖王爺身邊站定,又沖著靖王爺點了點頭,表示事情辦妥了。

他是個太監,身上原本就用著香料,這點味道並不明顯,況且這裏又是風口,風一吹什麽都聞不出來了。

可如果進了房間就不一定了,他方才也在皇帝寢宮裏待過,裏頭濃濃的藥味,加上好幾個火盆,香氣很快就會被蒸出來,混雜在藥湯的味道裏會顯得分外的突出。

所以如果六王爺真的是皇帝選中的繼承人,那皇帝必定是要跟他單獨說話的,這樣他身上的香氣就藏不住了。

吳貴妃身上的味道,想必皇帝很是熟悉。可什麽樣的舉動,能叫一個皇子身上染上宮妃的香氣呢?

完全不用推波助瀾,皇帝就能順著他設計好的路往下走。

一個知道自己快要被殉葬的宮妃,想要活下去,唯一的路子就是扒上下一任皇帝。

這道理很簡單,想必皇帝是能想明白的。

只是六斤從心裏希望不要走到這一步,吳貴妃他留著還有用,他不希望吳貴妃折在這裏。

天漸漸黑了下去,似乎是因為戴恩不在的緣故,乾清宮外頭的燈籠都比往常亮的晚了一些。

又過了片刻,乾清宮裏出來一個太監,走到皇後面前行禮,道:“娘娘,陛下的意思是天色已晚,叫她們進來請個安就出宮吧。”

皇後應了聲是,差人去把屋裏那幾人叫了出來。

原先一直站在外頭倒還不覺得冷,從溫暖的室內一出來,許元姝就打了個寒戰。

在宮裏待了一整天,傅芳苓沒工夫胡思亂想,連臉色都好了些,她沖著許元姝點點頭,道:“你去扶著趙側妃,天黑小心路。”

幾人相互扶持著又到了乾清宮,因為在宮裏幾乎待了一整天的緣故,眾人臉上滿是疲憊,也沒多少精神了。

許元姝隨著大流慢慢朝前走,只是看見六斤,她就不由得想,他究竟把她的香脂用在了什麽地方。

進到乾清宮,許元姝看見皇帝已經坐了起來,腰後墊著厚厚的墊子,連臉色也比方才好了許多。

屋裏只有幾個太醫,大臣們想必又去了旁邊的屋子。

皇後第一個上前福了福身子,就坐在了皇帝身邊。下來是宮妃上前行禮,接下來是王爺跟王妃們。

這樣隆重中帶著一點詭異的儀式,叫屋裏安靜的能聽見火盆裏火焰舔上木炭的聲音。

許元姝站在魯王爺身後,隨著王爺王妃一起上前行禮。仔細想一想,這還是她第一次對皇帝行晚輩禮。

而且行完禮之後並不能直起身,要一直彎著腰,也要一直保持著面對皇帝的姿態,先去側面,然後退下。

只是才走了沒兩步,許元姝忽然看見了桌上的藥碗。

這個顏色,這個味道……還有碗底一層老山參的切片,這是回陽救逆湯!

她曾經看過外祖父熬這味藥……用在將死之人身上。

大補元氣,提升陽氣,喝了這樣,這人還能活三天……或者說,最多只能活三天了。

這就是用來交待遺言的藥。

她忍不住擡頭看皇帝,皇帝臉色紅潤,他只有三天可活了。

等眾人一一行禮完畢,皇帝顫顫巍巍的舉起右手,只是還沒舉起來就又落了下去。

“朕……”當了四十餘年皇帝,終於也要死了。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都下去吧,尚明留下來。”

靖王爺忍得臉上表情都扭曲了,他狠狠地一掐大腿,才沒叫自己臉上顯出笑容來。

“父皇。”他上前一步,立在了皇帝身邊。

還有幾位王爺看起來不太想走的樣子,只是看看皇帝醒後又宣進乾清宮的侍衛,還有自知繼位無望,已經離開的英王,縱然是依依不舍,也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魯王爺自然也是一樣,他沒有任何要留在這裏的想法。

許元姝跟在他身後,卻沒想走了兩步,魯王爺忽然回頭看她一眼,“冷不冷?”

許元姝一楞,忽然聞見一股極其熟悉的味道。

她猛地回頭,看見的是穎王一家子。許元姝的腳步慢了下來,是這個味道沒錯。

六斤……用她的香脂做什麽了?

他沒機會接觸到穎王女眷……只有穎王,他把香脂塗在了穎王身上。

一瞬間,許元姝覺得自己好像喘不上來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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