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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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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宮西稍間裏, 魏妃正坐在銅鏡前頭,看著鏡子裏頭的自己已經韻華不再,她輕輕一聲嘆,“我進宮已經三十二年了……從偏殿到後殿, 現在住在翊坤宮正殿, 將來——”

青花站在她身後,用牛角梳一下下給她梳著頭發,輕聲道:“娘娘的將來……不可限量。”

魏妃嘴角微微翹了翹,從感嘆時光飛逝裏頭掙脫了出來, “外頭兩個小的都睡了?”

青花點點頭,道:“都是小孩子,頭一挨著枕頭就睡著了,還有宮女看著, 娘娘放心。”

她手忽然停了停, 小心道:“娘娘,奴婢今兒看見郡主瞧元姝的目光,很是不善。還有上一次……”

“哼。”魏妃的臉色冷了下來, “別說你, 我都看見不止一兩次了, 你知道我今兒為什麽不說她?就是想看看她有多大的膽子。”

“娘娘英明。”青花的手又動了起來。

魏妃嘆道:“她是該好好教一教了……太·祖爺怕外戚幹政, 皇妃們這都選的什麽人?管不了後院,一身的小家子氣, 連兒女也管不好。”

“女兒被她教得蠻橫無理, 就是尋常人家, 也沒有小輩敢給祖母屋裏的人沒臉的,兒子呢?尚明唯一的嫡子,給她教得像個女孩子一樣乖巧。”

“正好這段日子他們都住在翊坤宮,娘娘好好教一教。”青花應道。

“唉……”魏妃又嘆氣,“陛下那兒還記著我的賬呢,我若是真的把兩個小的留過正月十五,怕是有人要給我上眼藥了。”

“不過……”魏妃轉臉就來了精神,“半個月也成,至少也要磨一磨她的性子,這樣裝傻可不行。不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就只當聽不懂。她不過是王爺的女兒,尤其還是在這種時候,還是賢良端莊的好,若是將來……你看除了錢妃的女兒,又有哪個公主是善茬的?”

“娘娘說的是。”青花道:“郡主這樣,若是被人激一激說了不該說的話怎麽辦?”

魏妃臉色一沈,又說起了靖王妃,“我看就是她故意的,故意叫女兒聽見這種事情!算算日子,許是尚明剛跟她通氣兒,她就說出去了!”

“關鍵時刻拖後腿!關鍵手段還這樣的粗糙!尚明若是——我叫她好看!”

青花見魏妃氣得夠嗆,立即又安慰道:“娘娘別生氣,一會兒該睡不著了。靖王妃出身著實有限,眼界也不寬闊,怕是得慢慢教。”

“慢慢教?她嫁進靖王府多少年了?十二年了!我還要怎麽教她,瞧瞧元姝!出身跟她隔著溝壑,進宮還是宮女,見了陛下應答如流,跟皇後起沖突都不露怯,還能——”

魏妃忽然止住了言語,“靖王府的郡主是不喜歡她的,郡主的意思就是靖王妃的意思,我也得叫她知道,到了靖王府後院,她的主子還是我。”

魏妃心裏有了主意,忽然放松了下來,正好青花也梳完頭了,她打了個哈欠,睡覺去了。

翊坤宮後院的偏殿裏,梨悅跟蓮織擠在一張床上,林林跟思喬一張,正追問許元姝,靖王爺後院的幾個女人都是什麽樣子的。

“側妃長得很是白凈,笑起來眼睛是彎的,右邊臉上還有一個小酒窩,看著一點都不像是生過兩個孩子的。”

許元姝斟酌著逾語句,天真裏又透著一點點羨慕,說給那個不知道的探子。

“三個侍妾看著就很年輕了,不過跟側妃一樣,長得都比王妃小巧些,也比王妃白。”

“南人都是這樣的,骨架子小,不如北人高大,說話也溫柔。”蓮織笑了起來,道:“聽說好幾個王爺後院都有南人。”

這麽說大家打的主意都是一樣的,許元姝一楞,隨即笑了起來,“的確是不一樣的腔調,一開始我都沒聽懂。”

話題漸漸地就發散了開來。

“聽說那邊冬天樹葉子是不落的。”

“怎麽可能。”

“還有建在湖面上的房子。”

“這我倒是聽說過,還有人住在船上呢。”

第二日一早,翊坤宮就恢覆了以往的作息,過年的氣氛仿佛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許元姝剛進去正殿,魏妃就叫她去更衣並去掉首飾,好去小佛堂裏伺候。

等她換好百衲衣回來,正好聽見魏妃交待郡主。

“外頭這間書房原本是你十二姑姑的,她也沒大了你幾歲,女紅這種東西,你身為郡主,知道針線就成,不用苦練,為的是將來不叫下人騙人,但是書得好好讀,還得寫一手好字,免得將來被人笑話。”

魏妃一臉的慈祥,拉著郡主的手諄諄善誘,郡主在她面前也一點不敢造次,乖得好像被捏住耳朵的兔子。

“祖母說的是,霏霏一定好好寫字。”

魏妃這才點了點頭,拿了旁邊早就準備好的兩本書,“女訓、女戒,這兩本書想必你已經讀過了吧?”

霏霏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你抄過?”魏妃臉上故意做出的驚訝,至少許元姝看懂了,你抄過怎麽還是這樣的性子?

魏妃嘆了口氣,又拿了一本書道:“還有這本,是當年孝慈高皇後寫的內訓,就抄這三本吧。”

魏妃擡頭,“青花,帶她去洗手焚香,叫宮女好好看著她抄書,另外再叫兩個宮女,給恭越穿戴整齊了,帶著他去外頭廊下走兩圈,男孩子不能整日待在屋裏。”

魏妃吩咐完,這才叫了元姝,兩人一起去了小佛堂。

許元姝抄著佛經,雖然知道對待佛祖應該虔誠,可是想想祖母前頭的話,還有魏妃做下來的事情……至少她在這間佛堂裏,虔誠的心思就沒剩下幾分了。

娘娘這莫不是要磨一磨郡主的性子?

可是許元姝覺得多半不會有效果的,郡主這樣的身份年紀,又哪裏能耐得住性子乖乖抄書?又是女訓女戒這樣的書,她就更看不下去了。

充其量……頂多是表面上過得去而已。

又或者娘娘的意思本就是表面功夫?

一不小心落筆慢了些,拐角的墨汁稍微多了點,字暈開了。

許元姝急忙換了張紙,重新抄了起來,前頭那一張是不能燒給佛祖了,許元姝把它放在一邊。

抄廢幾張紙倒也平常,不過今天魏妃說話了。

“你怕是也累了吧。”魏妃笑道:“慢慢抄不著急,明天晚上還有皇後娘娘的大宴,往年宮裏別的嬪妃也要辦一桌子宴席熱鬧熱鬧的,不過今年應該只有陛下跟皇後的了。”

魏妃的聲音平平淡淡的,不像是要叫她回應的樣子,許元姝只是放下筆來,聽著魏妃繼續。

“唉……”她嘆了口氣,“霏霏這個性子也不知道像誰,尚明小的時候很是懂事,我三個公主也沒有她這樣的……就是尚錫,在她這個年紀也知道體恤下人。”

一聽見體恤下人這四個字,許元姝知道說的正是上一次郡主扔了宮燈為難她。

“娘娘。”許元姝叫了一聲,“再體恤下人,也是不及娘娘的。”

聽見恭維話,魏妃笑了起來,道:“你也不用奉承我。她是個什麽性子我是知道的,唉……她管不了王府後院,也帶不了孩子,是該找個人幫她分擔一下了。”

許元姝心裏一驚,毫不掩飾的低下了頭,一言不發,娘娘許她王府後院管家之權,聽見這樣的話她就該驚喜的說不出話來。

戴公公……一個日夜伴駕的太監,不過說了兩句似是而非的話,雖然這是代表兩人搭上線了,戴公公也正式出手幫靖王爺,她就得到了這樣的承諾。

侍妾是管不了家的,側妃……許元姝不由得有點恍惚……如果真的是側妃……她再也不用顧忌顧家那一對心狠手辣的兄妹,她完全能把志哥兒接出來養著。

她甚至還能接著靖王爺的勢,把母親——

不行!

想一想半夏,想一想她是怎麽死的!

許元姝深吸了一口,看了一眼已經閉上眼,默默數著佛珠的魏妃,他們手裏的刀已經沾上人血了。

她低下頭,繼續抄佛經。

第二天下午,許元姝還有青花兩個陪著魏妃去交泰殿參加皇後娘娘的晚宴。

魏妃去的不算晚,不過皇後已經到了,見她進來一臉的笑意,道:“我才跟她們說你的孫子孫女兒來了。”說著張望兩下,“怎麽不見你帶來熱鬧熱鬧?”

“原想帶著來的,只是恭越才四歲,天黑了就得睡覺,除夕那天夜裏睡晚了,他現在還沒緩過來。”

“那你也該帶霏霏來才是。”艾妃笑道,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曾經跟柳妃——現在是柳貴人了,合謀陷害翊坤宮的人。

“唉……”魏妃嘆氣,“我倒是想帶著她,問了幾次她都不肯,說要看著弟弟。”

“她們姐弟兩個倒是相親相愛。”

“當姐姐的原該這樣。”

幾句話之後,這事兒就算是岔開了。

皇後看見人到的差不多了,笑道:“再等一等,我早上問了陛下,陛下說也要來。”

沒一會交泰殿就又進來人,不過不是皇帝,而是還在宮裏的幾個皇子,以及養在皇後名下的洛王。

其他幾位嬪妃立即就了臉色,連魏妃也回頭小聲道:“去把霏霏跟恭越帶來——罷了,現在再帶來反而刻意了。”

皇帝子女太多,又是這樣關鍵的時刻,能多跟陛下說兩句話,總是有優勢的。

皇後笑了笑,不多時,陛下就到了。

吳媽媽出去吩咐一句上菜,交泰殿裏熱鬧了起來。

皇後坐在皇帝身邊,不經意問了一句,“怎麽不見吳妃?”

“她腰扭了。”皇帝手裏端著酒杯,也是不經意答了一句,“朕叫她在乾清宮裏好好歇著。”

宮裏娘娘們交換了眼神,立即岔開了話題。

吳妃從除夕進了乾清宮就再沒露面……到現在已經三天了,陛下說她扭了腰……又是怎麽扭的?

還是她現在的樣子不能見人。

許元姝想起太子說的掩人耳目……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酒過三巡,洛王站了起來,道:“父皇,上次您安排的差事,兒臣已經有了眉目。兒臣差人去大興宛平縣衙看了今年的記錄,從入冬到現在,兩縣一共凍死了三千五百七十四人,比往常多了三成——”

宮裏的嬪妃們看皇後的眼神已經不太對了,交泰殿大宴……往年都是嬪妃的事兒,最多帶上一兩個沒成年公主。

可是今年皇後請了皇帝,還專門叫了洛王……還用宮裏那幾個沒成年的皇子當掩飾,皇後這是在做什麽?

給洛王鋪路?

太子曾說過洛王是個擋箭牌……許元姝低下頭,卻又忽然擡了起來,擋箭牌……擋的是誰?

是哪個嬪妃跟皇後有了聯系,還是……許元姝的視線在六個皇子身上一一劃了過去。

洛王已經說得有點興奮了,“兒臣覺得要從錢糧入手,另外還要修繕房屋——”

皇帝啪的一聲拍在了桌上,“你這是什麽意思!是跟朕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還是想撇開你幾個哥哥弟弟自己先來邀功!朕既然說了是給你們的差事,你就不要想著攬權!”

交泰殿裏安靜了下來。

皇後這是故意的……

“朕問你——”皇帝忽然站起身來,走了沒兩步卻又止住了腳步,“尚平!”

十三皇子立即站起身來,道:“在!”

“朕問你,你九哥事先可跟你商量過?”

十三皇子答得很是肯定,而且一點都沒有猶豫,“沒有。”

皇帝冷笑一聲,快步走出了大殿,“宣所有皇子進宮!洛王都有了計劃了,他們在做什麽?”

“百姓在吃苦受凍,他們在做什麽?”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殿裏幾個皇子急忙追著他的腳步出去。

交泰殿裏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等到皇帝的聲音一點都聽不見了,許元姝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又是這一招……先把挑頭的人訓斥一通,然後再用相反的借口訓斥剩下的人。

皇帝究竟想幹什麽?

皇後的輕笑聲響起,“唉……老九就是太實在了……可惜這宴席了。”

許元姝沒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來一絲半點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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