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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沙俱下,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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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又向南走了三天,終於開始調頭向北。反彈了半個月,突破了4000點,又重新轉向。萬幸,低點比上次的高,整理了一周又恢覆上行。就這麽著,在小平臺上磨了一個多月,仍是沒有選擇出一個明確的方向來。救市的政策層出不窮,市場反饋不錯,結果卻總是低於預期,透著幾分詭異。股民們的股票買了賣、賣了又買,賣方的報告寫了撕、撕了又寫,游移不定、疲憊不堪。

這一個多月,葉錚錚也累慘了。她拖著箱子全國各地跑調研,既要找新票,也要把老票加強一下覆蓋,看是不是要趁這波喘息之機給個賣出建議。牛峰馬上就要掛產品了,對這兩項工作同樣重視,光是他自己選出來的那些“新票”都夠研究員跑上幾個月的,更不要說基金經理們的現有持倉了。密集出差、過度勞累的結果就是這個月的親戚缺席了,葉錚錚那周正好出差在外,一邊向過度關註的周自恒匯報——“我對不起法國生蠔”;一邊暗想再等兩周,自己驗一驗確定了再說——她不想像上次那樣,再看到周自恒希望覆又失望的樣子了。但是畢竟有了這個心思,回家後難免小心了許多,盡量能免就免,草草應付,只是用“太累”推脫。後來連著驗了三周,才終於松了口氣,但又有些莫名的失落。想想周自恒的驍勇善戰,再想想跟程聿更勝如今的當初,又開始疑心起了自己,如此,便更是不願討論婚期了。

人是樂觀精神至上的視覺動物,看到海面的風平浪靜,便忘了海底的波濤暗湧。緩和了一個月,大家剛剛掃去了悲觀情緒,大盤就在市場對3600點“支撐位”的一致預期下,轉頭向下狂奔不息,一時間滿屏皆綠、哀鴻遍野。

跌破年線那一天,是8月最後一個交易周的周一。一收盤,又開臨會。葉錚錚在會前給周自恒發消息說,她這天恐怕會很晚回家,不用等她吃飯了。不多時,周自恒就回覆說,他也正好在外辦事,也要到很晚,他會順路接她。葉錚錚便回了個“好”,放下手機,打開筆記本,準備開始做會議記錄。

這次事發緊急,投研討論會不開了,直接開投決會。元豐基金在4000點附近集體減了三成倉,但有些基金經理在第一個3600點支撐時,又加回來了一些,這裏面就有游慶紅。沒了投研討論會的緩沖,“減倉派”代表牛峰跟“加倉派”代表游慶紅此時難免爭得面紅耳赤,其他人圍觀的圍觀、騎墻的騎墻,扯皮推諉、避重就輕,一時間,竟得不出個結論方案了。意外的是,這次的拍板決定是邊衛東做的,他在關鍵時刻重現“霸道總裁”的風姿和擔當,不容質疑地定下了“持倉等待,跌破3000點加倉”的方案,一句“出了問題我自己去向股東負荊請罪”就堵住了牛峰的嘴。

散會已是7點過,投決會吵得太兇,領導們去吃“和好飯”了,葉錚錚也收拾了東西去找周自恒。周自恒比她結束得早,他的車向來停得離公司有點距離,這次因為時間不好,便只能停到一站地鐵之外的地方。葉錚錚找到他的時候,已近8點。周自恒問她想吃什麽,她想到過來路上看到的小吃攤,便答道“黃魚面或大排面吧”。

周自恒有些意外,他平常是不吃這些的,他以為葉錚錚在開玩笑。

葉錚錚便笑道:“我節衣縮食買房和還貸那段時間,正好又沒空做飯,沒應酬的時候一直吃這些的。”目光中透著懷念。周自恒也不多說,幹脆利落地停好了車,跟著她找了個路邊小店,香噴噴地吃了頓地溝油。葉錚錚吃得盡興,一邊吃一邊跟周自恒自嘲:“咱們打包一份吧,我回家關了燈再吃一頓,今天這大盤,不關燈吃面,和著眼淚加點鹽,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搞股票的。”

她說得豪氣,結果一進家門就吐了個天昏地暗,邊吐邊跟周自恒繼續自嘲:“過了幾年舒服日子,心理還停留在當初,身體卻回不去了。”

周自恒看看打包回來的面,再聯想到她前段時間的表現,禁不住疑竇叢生,一問之下,在她心虛的支支吾吾中便確定了猜想。陰著臉,強拉著她往醫院奔,不管她怎麽解釋,決計不再相信她。葉錚錚從未見過周自恒如此動怒的時候,加之自身也沒什麽經驗,才解釋了幾句,就在他的反駁、質問和指責之下敗下陣來,仔細一想,也覺得有點難以自圓其說,一時間倒是百感交集。兩人半路爭執、半路沈默著到了醫院,一番檢查下來——急性腸胃炎,其他啥也沒有。

急性腸胃炎也得開間單間掛水,沒辦法,“股東”的“朋友”就是這麽大牌。葉錚錚躺著輸液,周自恒跟著護士出去交代了一番,回來以後就坐著發呆,兩人面面相覷,俱有些尷尬。最後還是葉錚錚先打破的尷尬,畢竟事情是她惹出來的,也該她來說。不管是誰理虧,這時候不能爭一時長短,更不能去觸逆鱗,應以哀兵之計為上。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那時候其實也挺想給你驚喜的,所以就想先等等再說,後來一看沒驚喜,就幹脆沒說。是我不對。”

顯然,這捋毛的姿勢沒用錯,周自恒寬慰地摸摸她的頭,帶著幾分歉意自嘲道:“是我太草木皆兵了。”

葉錚錚心想,就是這樣的沒錯,都怪你。但她嘴上可不敢這麽說,而且她在這方面也有點小心結,於是又落寞道:“其實我還挺怕你失望的。”

周自恒失笑:“從求婚到現在,這才幾次啊。我平時也就是跟你開開玩笑,多換點福利,你還真當真啊!”

葉錚錚嘆氣:“別安慰我了,我真挺擔心的。公司有個基金經理姐姐,唉,人工兩次了都不行。我以前在券商有個小組長,也是一直要不上。”

周自恒安慰道:“因人而異。而且她們多大,你才多大?”

一提這個年齡的事,葉錚錚半真半假的憂慮馬上變成真憂慮了。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坦誠一點,心一橫,便把程聿當年換藥的事說了。說完以後,小心翼翼打量著周自恒的神情。

周自恒沈默不語,看向葉錚錚的目光很是微妙。

葉錚錚跟他的默契度已經很高了,自是讀懂了這微妙中的別樣意味,禁不住惱羞成怒道:“看什麽看!誰年輕時沒頭腦發漲愛過一兩個人渣?”

“哦?還有一個呢?”

“就一個!遇到一個還不夠,你還想我遇到多少?”

“嗯,一個夠了。我可不想睡著睡著,又聽到個新名字。”

“不是講好翻篇了麽?”

周自恒將葉錚錚閑著的一只手拘在自己兩手間,認真而不失溫柔道:“那些事,我知道的比你以為的要多很多,我如果在意的話,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跟你在一起了。錚錚,一直不能翻篇的人,是你。甚至包括我說,我想要個女兒,也是因為你一直放不下他有兩個女兒的事,想要女兒的,其實也是你。”

葉錚錚急了:“我不是……”

周自恒打斷她:“你先聽我說完。你被他傷的很深很重,這不可恥,你有很多意難平的心思想法,這也不丟人。傷人的過得好好的,被傷的卻被打擊被嘲笑,既不能報覆回去,也不能有想法,連哭都不可以,哪有這樣的道理?換誰能甘心?你能憑一己之力走到今天,已經很難得了。你不是聖人,也不是鐵打的人——剛硬無情,你過得太壓抑了,你可以對自己誠實一點、更誠實一點的。你只有真正地對自己誠實了,這事情才能真正被你放下、被你翻篇。”看葉錚錚的樣子明顯是聽進去了,他才又誇張地嘆了口氣,恢覆了以往的語氣,話鋒一轉,戲謔道:“還有啊,其實,唉,我是真不太想要孩子的,看你有這根刺哽在那裏,我只好攬到自己身上。最近每次都搞得彈盡糧絕的,我折舊都加速了,本來挺美好的事,現在想想都有點發怵,你要是能放下執念、修成正果,我也能被你度化了。”

葉錚錚不得不承認,周自恒實在太擅長揣度人心,至少是太擅長揣度她的心了。此刻,她倒是沒有被他說破心事的難堪,反而覺得釋然,看他又換上了玩笑嘴臉,也知道“別人第一次給的臺階總是最好的臺階”這個道理,於是便故意幽幽道:“那我要是放不下呢?”

周自恒霸氣而深情道:“你要是成了佛,我就跟著你雞犬升天;你要是入了魔,那我自然要陪著你墜入地獄了。”

葉錚錚噗嗤一下笑了:“你本來就是從地獄偷溜到伊甸園的蛇。”

周自恒壞心眼地側身坐上了床,按著她的手感受了一下自家的蛇,大笑道:“你說的沒錯!”見她扭捏掙紮,怕她弄傷自己,即刻收手,正襟危坐,換了副表情,森然道:“你要是放不下執念,也沒什麽,咱們從源頭消了它就是了。”

“怎麽從源頭消呢?”

“把程聿打回原形!再跟我生兩個女兒把他家女兒比下去。我的女兒怎麽可能比他的差!”

“前一條不現實。後一條,這不是又回到我的擔心上了麽?”

“科技都這麽發達了,你可瞎擔個什麽心啊!有那工夫,不如想想什麽時候見爸爸媽媽,把婚期訂下來。你不就是擔心這個,才拖拖拉拉的麽?”

“你又知道了?”

“你就說吧,我說得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我有時都覺得,你比我還要了解我。”

“因為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啊,看了很久呢。”

葉錚錚失笑無語。這奸商,又開始了!說情話沒成本,投資回報最高,他總是這樣樂此不疲,都是套路啊套路!什麽知道的比她以為的還要多、什麽一直看著她,想想都知道是因為他心機深沈,而她在他面前又太過剔透。可是,她就偏偏吃他這一套,一頭栽了下去,讓他屢試不爽,這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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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兩天,大盤繼續下跌,跌幅不斷收窄,因為一夜之間停牌的股票多了起來,居然出現了“千股停牌”的場面。這裏面就包括正業康。

倪振山撐不住了。

最近幾天,信托開始通知補質押了,他的股份早已轉給了兒子,情急之下找他來商量,這才知道他竟也把股份都押出去炒股了!還跟他解釋什麽,老季是好人,跟他按年結算的,沒硬逼著他死要錢,等大盤反彈了,錢一回來,股票就能贖回來了。他聽完後,怒極反笑,他怎麽生出這麽個“單純”的兒子來呢?!這種哄小孩子的話也信!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先讓兒子拿出一部分股份補上信托的質押——反正跟老季那邊只是簽了個協議,股份都沒凍結,信托公司又不會知情。再趕快把牌停了,像兒子說的那樣,等著大盤反彈了,再擇機覆牌,以時間換空間吧。之後嘛,他是不是應該做些別的遺產安排呢?現在這前門踞狼,後門引虎的,看兒子這個樣子,是守不住這點家產了。

游慶紅也撐不住了。

牛峰竟在此時釜底抽薪,提出成立風控調查委員會,對重倉持有某幾支“奇怪”股票的基金經理啟動內部合規調查程序,這裏面自然有正業康。他雖然篤定公司層面抓不到他的把柄,但難保這瘋牛不會喪心病狂去舉報,於是讓老婆趕快把外面賬戶的股票處理掉,卻不想遇到這種極端行情,她一個大散戶都能把股票砸得天天跌停,也賣不出多少股去。看這架勢,是真要回到本輪牛市的起點去了。他只好安慰自己,只要位置還在,錢還可以再賺。可是,這一次,邊衛東卻以破釜沈舟之勢站在了“多方”!他不想讓他沈舟啊!他老邊沈了,他老游可該怎麽辦?邊衛東在這邊即使幹壞了,也還可以去別處,不管去哪裏,應該很難再帶上他了。況且,還有瘋牛的尚方寶劍在頭上懸著,他若真去舉報了,他老游能去的也只有一個地方了。逃麽?錢都套在股市裏,又能逃到哪去?要不找找人?他的朋友圈裏,還有比邊衛東更大牌的人麽?哎,還真有一個,這程聿的背景雖然比老邊的差得還遠,但起碼看這牛氣哄哄的架勢,倒像個仍能說得上話的。對啊!這時候還敢上竄下跳死要錢的,一定是有恃無恐的啊!這樣想著,他又撥通了程聿的電話。

有撐不住的,自然就有撐得住的。

周自恒和季一鳴撐得住,不但撐得住,還能撐下更多。

他們剛跟信托公司的人談完。信托的投資主辦人“林總”本來就是季一鳴的“朋友”,季一鳴此時帶著土豪來救火,林主辦自然感動得涕淚交流,直誇季哥果然夠義氣——管介紹還管生兒子。林主辦也不是傻的,季一鳴一點撥,他就懂了。這倪老板手上已經沒多少股票了,又是行將就木,他兒子的現有股權和未來股權竟全在季一鳴手上,大家都是懂行的,也知道正業康此時停牌打的什麽主意。這種市場環境,它只要敢覆牌,倪老板就得補錢;倪老板要是補不上錢,他們信托就得在市場上賣股票,照現在這形勢,砸三個跌停,也賣不出去啊!雖然這是系統性風險,沒人會找他這個小小的投資主辦負責,但是他的獎金呢?他的升職加薪呢?而且,作為一名負責任的投資主辦,他能少給客戶損失一點總是好的,至於他們什麽“股權爭奪”的狼子野心,他只當看不見,反正人家有錢,這就是王道!誰更照顧他小林的利益,誰就是“好人”。比如,這老季的朋友就挺好的,也沒趁火打劫,還給了雙方時間和選擇餘地——等正業康覆牌後,如果跌破了平倉線,按當日收盤的95折大宗價格來接股份;如果沒跌破,人家也不收了。看看,多好啊!他都想違背“契約精神”、違反合同跟他說——大哥,按今天收盤價我全給你吧,9折!

此時,還有個撐得住的人,那自然就是牛峰了。

牛峰剛剛掛上了產品,作為減倉派代言人,他自然選了個現有倉位最低的,但同時也是現有規模最小的賬戶。管理費提成什麽的都是空中樓閣,股東怎麽想的,他還不清楚?這些人啊,目光還是太短淺,格局不夠啊。這邊衛東倒真是個人物,當他牛峰看不出來麽——這時候已經不是單純的加倉減倉的問題了,而是立場正不正確啊!這些基金經理居然還抱怨起來了,也不想想,邊衛東是什麽人啊?人家年少得志,犀利桀驁,快意瀟灑,他以這樣一副“性情中人”的姿態行走於這個名利場,這麽多年能夠屹立不倒,可不是單靠家裏那點背景撐著的。圈內人都明白,所謂背景,那可是把雙刃劍,自己沒兩把刷子,那還不如別出來做,至少不給家裏招禍。他老邊能拍著胸脯說下這樣的話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他老牛才不怕被人嘲笑什麽“看空做多”呢,這把跌得真是好啊,明天管它怎麽開盤,必須滿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阿福:你寫的是幾月的事?

作者:小說!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阿福:別緊張,別害怕,我懂我懂。我只是想知道時間軸。

作者:7月。

阿福:寫到9月時記得提一下我推了軍工。

作者:我跳過9月,直接寫12月,你推了軍工也寫在那時候吧。

阿福:不要啊!

作者:沒關系的。你是長期看好,短期漲跌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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