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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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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中人互相做戲, 真真假假說了許多,擡眼凝視著對方慘然面容與目睫上的水霧, 範翕與玉纖阿都有些傻眼, 不知如何將戲唱下去了。因自感自己做戲極為情深, 但也不知為何, 對方比自己還要動情。調動太多的情緒總是太累,藏於袖中的“興渠”快要不夠用了……且好聽的話兒說了一個囫圇,也沒有見出什麽效果。

範翕懨懨地身子後傾, 後腰枕著玉枕,玄色深袖搭在榻邊憑幾上, 他垂著眼淡著臉, 眉毛輕擰,頗有些蕭索感。而玉纖阿雲鬢花顏, 垂坐於榻邊, 同樣垂首不語。

趁著二人不吭氣的功夫,在窗外悄悄觀察二人的泉安推了姜女一把, 示意姜女趕緊將茶水送進去。姜女沒得戲看了, 連忙進屋去。她向公子請了安, 範翕大約正忙著做戲沒空理會她,難得的,在範翕面前,姜女沒有做出害怕得要暈過去的架勢。甚至她往案上擺茶具的動作都有些慢,磨磨蹭蹭,想留在屋中看玉纖阿和範翕吵架。

姜女偷偷擡起眼皮, 冷不丁對上玉纖阿垂下望來的眼眸。她嚇一跳,沒想到這個功夫,玉纖阿竟還有心思看她……可見玉纖阿對公子翕果然一點都不上心啊。

玉纖阿對姜女勾唇輕輕笑了下,她婉聲謝姜女的茶;姜女一個哆嗦,在範翕冷目瞥過來時,姜女如受驚兔子般跳起,端著茶盤就急匆匆地退了出去,不敢再留在屋舍中等著看戲了。

玉纖阿自然不動侍女送來的茶,她始終記得自己今夜的主要目的。她要在公主奚妍回宮前將此事談妥,好避免被公主發現。姜女退下,屋中重新靜下後,玉纖阿微微側過頭,看向同榻的範翕。

他側著臉,烏發貼著冷面,側臉線條幹凈清朗。

即使眼眸微微發紅,他依然清俊有度,還是當初那個初相識時,她在雪地狼群環困中,一眼看到的少年公子。

玉纖阿拿著帕子,眨掉眼睫上的淚珠,她向範翕傾過身子,想望他的面容:“公子又生氣了?”

範翕不答,甚至她湊身望他,他直接扭肩躲開。

玉纖阿不以為然,仍然想靠近他引他再來說話。只要他肯理她,她總能讓他回心轉意,拖著他,直拖到他離開,留她在吳宮。不想到她和範翕真真假假,互相哄騙對方做戲,但那些假惺惺中,總是有幾分真情在。例如範翕開了口:“終歸到底,你是不信我。”

玉纖阿開口便本能地含笑反駁:“我哪有……”

範翕聲音淒而淡的打斷她的辯解之詞:“你說你曾是貴女,但我當日見你時,你不過是一被吳國官吏送往吳宮討好吳王的美人。到今日,你已經淪為一介宮女,半分自由也沒有。我可以想到,你有如此美貌,那在你落難後,你被迫輾轉於不同人之間,身不由己,際遇恐不甚好。你當見慣了男子對你美色的覬覦,見過了男子面對你時的醜惡嘴臉。”

玉纖阿怔怔地聽住了,她目光若水,望著公子翕的側臉,沒有打斷他。

聽他繼續說道:“是以你當日撞破我殺姜女之事後,不得不討好於我,以換生存。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願與你計較這些。但我最傷心的,是我待你如此,你仍然不信我。”

“你我自相識,我不曾強過你半分。什麽時候,不是你不願意,我便不會逼你麽?你不喜與我碰觸太多,我也沒說過。你不願與我私下見面太多,我依然不在意。你不來就我,我便去就你吧。誰讓我喜愛你呢?我送你禮物,幫你辦生辰,我明明不願你去九公主宮中當職,你非要去,我也沒怎樣你。”

範翕低著眼,自嘲一笑,他越說,他自己越傷懷:“我自認若男子愛一女子之心有十成,我對你的心,起碼做到了七八成。”

“我現今是在做什麽為難你的事麽?也不是。我只不過不滿你的態度。我好似看不到你的心……玉女,你為何讓我看不到你的心呢?你為何這樣欺我?”

玉纖阿靜靜地聽著。

良久良久,他說得哽咽,說得雙肩顫抖,說得幾乎要落淚,他情緒激動又傷感,玉纖阿都沒有打斷他。

而等他說完了,玉纖阿才輕輕一笑,喃聲:“公子說的不錯,我並不信賴公子。因我和公子的地位,始終是不平等的。公子是君,我是臣,是妾。任何權利都在公子手中,公子隨意一個吩咐,都可能傷害到我。我是為了自保,才不得不如此,告訴自己不可沈浸於公子對我的好中。”

玉纖阿同樣自嘲道:“我受過許多苦,聽過許多謊言。我無法確定公子是將我當一雀兒般哄著我,還是真的對我好。我不敢奢望的。”

範翕緩緩坐起,他回頭,看向她。

範翕久久凝視她,然後伸手,撫摸她俯下去的冰涼面容。他分外溫柔,手托著她的腮,讓她一點點擡臉。他目中潮濕,看到她眼中的淚意,範翕赤紅著眼,好似也想落淚。但他實在掉不下淚,他只好輕輕笑道:“你我之間,是又要開始苦情,對坐著互相哭了麽?”

他可實在哭不出來了。

玉纖阿的淚水本來都要掉出眼眶中,得他這突然一句,她一楞,被範翕托著擡起的臉,美目與他垂下的眼對望。她被他這話說得又尷尬又羞窘,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淚水在眼中一眨便落了,美人眸子如同清水洗後的琉璃般,流光溢彩一樣好看。

範翕嗔她:“這有什麽可笑的?”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他又生氣,又憐愛她。範翕沈吟道:“總之,你並非喜愛吳世子,才不願我公開你我關系。你怕的只是我會棄你,對麽?”

玉纖阿眼中噙淚,點頭。

範翕摟著她,讓她臉貼著他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的寒氣消了些。範翕柔聲:“那就好。若是我知道你背著我愛其他人……不是那樣就好。”

沈默許久,他其實也茫茫然的,說不清自己對玉纖阿的心意。他原可以冒然許諾,天馬行空地承諾於她。但聽了玉纖阿方才那話,範翕心中湧起一絲羞愧和對不起她的感情。覺得自己不夠愛她。覺得自己不過是愛她美色,不該那般讓她生起不該有的期許。

範翕嘆一聲。

他和她做戲這麽久,終是忍不住對她說了實話:“玉女,我想帶你離開吳宮,讓你長伴我身畔。我不知未來會如何,但我可與你發誓,這一世,只有你舍我棄我的時候,絕不會有我舍你棄你的一日。我愛著你時會對你好,我若不愛你了,有你我今日之情,我也會養著你,護著你,不讓世人欺了你去。我願讓你與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往日這世間,但凡我不被辱,我便不會讓人辱了你。”

被他手托著後腦勺、臉埋於他肩上的玉纖阿身子輕輕一震,便要擡起臉。

範翕卻不讓她擡起。

他閉著眼,許著他對她的美好承諾:“我現今也許不夠強,但我總有強大的一日。我幼年時過得也不好,我能理解你的處境,你對世人的不信任,我不會怪你的。你會與人玩心機,我知道你有時也在討好我……但我都不會鄙你薄你。”

他臉微微紅。

他不好意思讓她擡眼,讓她清澈的眼眸看到他現在是何等羞赧。

他緩緩地,溫柔地說:“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郎。我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你,我知道你也是。那天雪地上,你坐在地上,風吹起你的鬥篷。那白色絨毛托著你的臉,你像水中月一樣遙不可及,卻觸手可及。你看我那一眼時,我便知道你定是喜歡我的。”

玉纖阿沒吭氣,沒反駁。

她實在不用多說,因範翕說的是事實。

她若不是看他第一眼時就有感覺,日後她和範翕之間,就不會生出那麽多事。男女之間看彼此一眼,那一眼中,是一定會有什麽東西暴露出來的。玉纖阿和範翕實則一直心知肚明,知道對方對自己有感覺。正是知道,才可肆意行事,才可勾著對方不斷上勾。

只是她從來沒有對範翕親口承認過那時的情意。

範翕柔聲:“既然你是喜愛我的,我對你也有情你當是知道的。那你便跟我離開吳宮吧?你若實在不信我,我可寫一手書給你,簽字畫押給你。我好歹是周王室的七公子,我承諾於你,是無法反悔的。這樣可不可以?”

他摟緊她纖纖肩膀,且嘆且喃:“你便與我走吧。”

“好不好,纖阿?”

玉纖阿紅了頰,她怔楞許久,蹙著眉。聽著他在耳邊的溫聲細語,想到過往範翕對她所做的種種。他始終是不和她心意的公子。然而玉纖阿被他摟著,被他溫柔地哀求著,她不自覺地想到範翕對自己的好——

他母親是被囚,周天子是不喜他,但他依附於太子,太子是未來的周天子,只要太子不倒,他便不會倒;他是脾氣不像表面那麽簡單,他表面是溫柔和氣的貴公子,私下又是扮刺客夜闖吳宮,又是殺姜女,但是他始終沒有傷害過玉纖阿;他為她慶生,為她放煙火;她相信他不過是一尋常男子,他一直想與她行魚水之歡,但是她那個作假的生辰那日,她都主動坐到了他懷裏,他明明心動,卻還是拒絕了。

範翕也許不是她心目中那麽完美的公子,可是他對她,已經足夠好了。

玉纖阿心中天平動搖,耳邊聽著他柔柔哀求她,她那天平一點點向他傾倒而去。想到他淺淺的笑容,想到他抱她吻她時的樣子,想到他喝醉酒時自大的許諾,想到他屢次命令她她不聽話時他無奈的樣子……玉纖阿微微露出笑。

她心想女子果然是感情用事的。

縱她見多了世間這些男子的甜言蜜語……可她還是想給範翕一個機會,給她自己一個機會。

她在心中承認:是的,我第一次見他時,就為他風采所傾心。可我知道我是不能傾心的。但若是,我可以接受他呢?他說他會疼我愛我寵著我啊,他說只要他有的,他都會給我啊。我早就不對誰動真心了,但若是這人是公子翕……他是我第一眼就心動的那個人……我也才不過十六,即使選錯了,代價,我當也是承受得起的吧?

玉纖阿輕輕開了口:“公子。”

範翕喜愛聽她溫柔地喊他“公子”,他應:“嗯?”

玉纖阿道:“我願應公子,答應聽公子你的安排,隨公子離開吳宮。”

範翕驚喜,一把拉開她。他控著她肩膀,低下眼打量她,眼中滿是光華:“你說的是真的?”

他的歡喜,取悅了她。

玉纖阿抿著唇柔柔笑,紅著腮道:“只要公子寫手書,簽字畫押承諾於我。不管發生任何事,公子都不可傷害我。傷我心這樣虛無縹緲的定義我不敢讓公子定下,但是公子至少要做到不傷我身。任何情況下,都要護著我。”

範翕盯著她的目光,剎那凝結。

他一時心情覆雜:……他隨口說的話而已,她怎麽還真的讓他寫下承諾書?

跟他走對她來說是好事一件吧,怎麽倒成了他求著她一般?

玉纖阿觀察他那凝滯住的表情,她微微一笑,偏了頭,略有些俏皮地問:“怎麽,公子連這個都做不到麽?”

範翕心中沈思,想她的條件。她不過是怕他帶走她,卻又中途棄了她而已。何況她的條件僅僅是他不傷她的身……範翕自認為自己再無情,即使日後不愛玉纖阿了,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地要去殺她砍她以為樂。他雖然不是什麽良善人,但他也沒有病態到那個份兒上。

何況玉女這麽溫柔懂事聰明聽話,他怎麽可能不喜歡她呢?

範翕便忍下心裏那一絲不舒服,非常大度地應了她:“好,我寫承諾書於你。下月初,我離開吳宮之日,我可是一定要與吳王說,帶走你的。到時不管你願不願,此事都無反悔機會了。我可不會再被你的眼淚哭得心軟了。”

玉纖阿柔聲笑,催促他:“我信公子的承諾。”

她明亮而溫和的眼睛專註地凝視著他,範翕眸子微暗,傾身想親她一下。玉纖阿側過臉,拒絕了他。她的美眸又向他望來,範翕看懂了她的意思,只好無奈起身,高聲:“泉安,拿筆墨來!”

——他恐是世間第一個為了帶走自己的女人,還要寫承諾書寫保證的公子。

真是丟臉。

泉安一會兒便領著數位侍女,取來了筆墨和絹布。泉安好奇地想站在一邊圍觀,但範翕不想讓泉安知道自己的丟臉事,他盯泉安一刻,泉安只好出去了。而仆從都走後,玉纖阿溫柔地服侍著範翕,為他磨硯,為他遞筆。

範翕臉色實在不太好看,但玉女這樣溫婉,他不情不願地坐到案前時,因被她服侍得太舒服,他心情又好了起來。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範翕伏案,揮墨寫字。他字跡古拙,然分外潦草,一揮而下,雪白絹布很快沾滿了墨跡……

玉纖阿坐於他右後側方,看他寫字。她原本自信滿滿,覺得自己能認得他寫的什麽字,但是看著看著,玉纖阿臉上的笑微僵——她還是不認識他寫的什麽。

不禁想到了範翕第一次給她寫的那個約會,就是這麽一筆潦草的字……真的,她不是書法大家,她哪裏認得他寫的什麽字?

玉纖阿現在多讀了兩冊書,認的字已經比當初多了很多。但是公子翕,他不僅喜歡寫連筆喜歡寫草書,他還喜歡寫生僻字。明明很簡單的字能表達的意思,他一定會用更覆雜的說法……例如現在,玉纖阿認真地盯著絹布上的承諾書看,也只能勉強認出“翕”“玉女”“不悔”等少數幾個字。

範翕,可真是一只……炫耀得非常低調的孔雀呀。

範翕餘光看到她在笑,他不知道玉纖阿根本沒認出他寫的都是些什麽,他只問:“你覺得如何?”

玉纖阿柔聲:“好。”

她仍嫌不夠一般,再次誇他:“我看著呀,公子這寫的真好,每個字都這麽好,莫不是書法大家?我的郎君,怎麽這樣厲害呢?”

範翕手臂一震,他擡眼回頭,看到她淺淺的笑靨。他低聲:“再說一次。”

玉纖阿不解:“再說一次什麽呢?”

範翕道:“我不信你聽不懂我的意思。”

他眼睛與她無辜的眼眸對望,頗有幾分嗔怨。怪她很多時候明明聰慧,可她就是裝作不知道,非要戲耍他不可。玉纖阿美目與他一對視,四目相對,她便明白範翕知道她懂。她一時赧然,又一時歡喜。有時候她的故作無辜,被另一人看穿,不是什麽壞事,倒是心意相通。

玉纖阿看他的承諾書已經寫完了,她放下了心,便打算滿足範翕。她向來內斂,不在他面前失了半分禮數,唯恐被他看不起。但是此時不知為何,她情難自禁,玉纖阿主動張開手臂,摟住他脖頸。她軟蓬蓬的胸貼著他手臂,她美麗的面容與他面孔相貼。

玉纖阿仔細地望著他俊容,笑盈盈:“我是說,我的郎君,怎麽這麽厲害呢?公子翕是什麽樣的神仙人物,讓我這樣喜愛呢?”

範翕笑起來:“油嘴滑舌。”

他扔了筆,就將她摟著腰拽到自己懷裏,與自己的腰貼著。他低頭親她鼻梁,她美目輕眨,他不禁吻了吻她的唇。他怕玉纖阿仍是不太喜歡他碰觸她,他自要讓她喜歡他,自然只是輕柔地吻啄她唇珠,不敢惹她反感。

親了半晌,範翕忽想到:“這承諾書……”

玉纖阿說:“就留在公子身邊吧。我信公子。”

實則她是不願意收下公子翕的物件,萬一自己被人發現,說不清楚。

範翕又道:“承諾書的內容……”

玉纖阿再保證:“只你我知道,我不會告訴旁人的。”

範翕滿意,經她這幾句,對她逼著他寫什麽承諾書的那麽零星一點兒不滿都沒了。他摟緊她親吻她,將她抱入自己懷中。玉纖阿實在乖順,他如何親她她都只是柔和地笑,不太抗拒。而正是她這樣溫軟,他才更喜歡她……

——

不過玉纖阿仍沒有在公子翕這裏多待,即使兩人之前說通了很多事。正情投意合間,埋於範翕懷中的玉纖阿忽然一僵,她似突然想起來時間差不多了一樣,起身就要告辭離去。範翕對此很不滿,但是想到只要再等一個月,玉纖阿跟自己離開吳宮後,自己想讓她待在自己屋中多久便多久……範翕又覺得現今是可以忍受的。

戀戀不舍中,成渝送玉女離開。

泉安進來之前,範翕趕緊藏好了自己寫給玉女的承諾書,怕泉安笑話自己被一女子所控。之後他端莊托腮坐於案前,長眉秀目,含笑出神。

泉安進來收拾東西,忽說道:“公子,好重的興渠味兒。玉女聰慧,您這樣做戲,玉女該不會聞出了味兒吧?”

範翕:“……”

他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袖口,責備泉安道:“不是讓你將熏香熏得多一些,蓋住興渠味兒麽?”

泉安說:“已經很多了,我進來都被香嗆了一口呢。”

範翕不吭氣了,他開始滿心不安地低頭聞自己的袖口,慌亂想到:玉纖阿那麽急匆匆告別,該不會是聞出了興渠味兒,知道了他對她的做戲吧?

這可如何是好。

同一時間,與成渝沈默行在宮道間的玉女,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她方才在舍中與範翕相挨,若有若無地聞到興渠味兒。正是她聞到了,她才有些慌,怕公子翕發現她對他的欺騙,才匆匆告別……

為證明自己的假設,玉纖阿問成渝:“郎君,你可在我身上聞到什麽味兒……”

成渝立刻遠離她三丈,警惕她道:“莫要勾引我。我不像公子那樣,會被你狐媚住的。”

玉纖阿:“……”

她一楞,然後忍俊不禁:“……那你也得有公子的五成容貌啊。”

一句話說得成渝黑了臉。

但是逗弄完成渝,玉纖阿依然發愁,滿心忐忑:公子翕到底有沒有聞到興渠味兒?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哄騙……

——

公主奚妍此時還沒有回宮,她坐在回宮的馬車上,兀自沈思許久。郎中令呂歸出了宮城,便將自己當做一游俠。他著黑衣短衫,分外瀟灑地在外為公主駕車,送公主回宮。

不過他也看出奚妍今晚心事重重,一直悶悶不樂。

但公主不與他分享,他也懶得探究。

一會兒,馬車駛入宮城後,轔轔車聲中,奚妍掀開了車簾,小聲:“呂歸,你是月末便要離開了是吧?”

呂歸淡然:“嗯。”

奚妍難過道:“真可惜,以後不能與你玩耍了。”

呂歸以為公主是舍不得他,他溫了眉眼,安撫道:“只要公主過得舒心,即使見不得面,也沒什麽。”

奚妍“嗯”一聲,她與呂歸閑話了半天,借舍不得他離開的話題讓呂歸對她的態度好了很多後,奚妍終於扯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是這樣。你比我年長一歲,當比我有些經驗。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想向你請教。”

少年郎君屈膝坐於車上,黑夜中,他背脊挺拔,長身如劍。少年公主嬌俏無比,在後掀簾與他說話,他非常大度地一揮手。少年郎君的幾分跳脫,不再是人在宮中做郎中令時老氣橫秋的模樣:“你說吧。”

奚妍說:“我有一位朋友,我朋友自然是女子,她愛慕一男子,和該男子情投意合,經常私下見面。但她二人身份懸殊,本不該在一起。我無意中發現了此事,我是否該揭開此事,將他們私下的感情挑明。我是該分開二人,還是祝福二人,給他二人制造機會,或者直接讓他二人在一起?”

呂歸:“……”

他背脊一下子僵住了,他虛弱道:“你說的朋友,該不會是你自己吧……”

奚妍反駁:“自然不是了!”

呂歸卻沈默了。

他僵坐著,皺著眉,不相信公主的話。因他知道,公主沒什麽朋友。什麽身份懸殊,什麽女子和男子常常私下見面,奚妍之前又問他是不是快走了,依依不舍地留了他半天……怎麽聽著,都像是九公主傾慕他,暗自向他告白啊。

呂歸尷尬而僵硬。

奚妍問:“咦,你為什麽流汗了?你回答我呀?我是經驗不豐富,才向你請教的啊。你不是總跟我說你走過大江南北,做什麽都經驗非常豐富麽?我向你請教,你卻不知道答案麽?”

呂歸虛弱道:“我覺得……你分開這二人,就挺好的。”

他可不願接受公主的告白啊!他是游俠!他可不願被困在吳宮。

奚妍:“……哇,原來你是這麽冷酷無情的人。”

呂歸手心出了汗,悶悶道:“……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奚妍:“……???”

手放在少年肩上,年少公主小聲:“雖然我覺得你冷酷,可我也沒要你向我道歉啊。你有什麽錯了麽?”

馬車又行了一會兒,濃霧森森,宮燈越來越近。呂歸沈默許久,回頭看她一眼,心情覆雜地說:“……我拒絕你你也不生氣?你還是這麽善良啊。”

奚妍倒是認同他這個評價,笑著點了頭:“對呀。”

二人雞同鴨講半天,竟還將話題如常進行下去。夜漫漫,二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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