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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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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翕那句話說的是:“願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煙火綻放的光華燦亮奪目, 似整個天地都在隨之燃燒。煙火下, 水榭旁, 玉纖阿摟緊範翕脖頸, 與他親密擁吻。呼吸與呼吸緊貼, 感官如同浸在水中一般。發與發,衣與衣,她手中托著的幕離飛紗卷上郎君的衣梢。範翕一開始羞赧,不好意思, 但親吻如此溫馨甜美,他禁不住她的誘惑, 便又害羞,又歡喜地, 攬她腰將她提向自己, 讓玉女與自己挨得更近些。

親昵地鼻尖相蹭。

溫柔地輕點唇珠。

呼吸變得燙,周身像泡在火山熔漿中一般。飄飄然,卻又好像飛上天際一樣。範翕餳眼,微微看到她閉目時垂在自己鼻翼前的長睫毛,與她臉上嬌嫩無比的肌膚。這樣近距離看她,她依然美得脫俗,不類凡人, 臉上沒有一點缺點。

二人皆是動情,天上的煙火慢慢燃盡,他們卻吻得愈發難解難分。

一旁站立的仆從泉安見兩人這樣神情, 他竟也跟著激動,繼而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別開目光不敢多看。

吻了許久,呼吸都有些亂了。二人貼著面喘氣平定呼吸,滾燙面頰相挨,玉纖阿微微擡眼,看一眼摟著自己的那面容微赧卻動情的郎君,他身修長,腰極細。他摟她在懷,平日總帶著幾分愁緒的目中此時滿滿情深,光華潤澤,眼中只映著自己。她看著他,就心中想要落淚,就覺得無限歡喜。

實則玉纖阿與範翕是同類的相貌。

都是那類目染清愁、俊若仙人的相貌。二人眉目清婉,眼中總有愁緒,這類的相貌分外吸引他人,讓異性想為他們撫平眉眼中的憂愁。玉纖阿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碰到一個與自己相貌風格這樣相似的郎君。

且她在一點點地為他心動。

她明知這樣相貌的人多具有欺騙性,例如她自己。可是她還是喜歡與範翕如此相擁相吻……在遇到公子翕之前,玉纖阿是厭惡男子的。男子在她眼中只有一類,便是覬覦她美貌的。每個男子都想靠近她,都想擁有她。她慣常與這些男子周旋,初初見公子翕時,覺得他除了相貌俊些,和尋常男子也無區別。

他為她動心,玉纖阿都將他當做一尋常的愛她美色的男子。

但今夜卻不一樣了。

玉纖阿模模糊糊地想到,今夜她開始覺得公子翕是不一樣的。

她會報答他的。

——

煙火之後,筵席結束,賓客們不曾離去,而是選擇在此家主宅中入睡。時間進了後半夜,回宮顯然也不便,範翕便決定諸人在此歇一夜。他怕玉纖阿不願,便百般向她保證,說明日天亮前一定將她送回宮。

原先一直不願隨範翕出宮的玉纖阿,在此時卻沒有拒絕。她微微笑,羞澀地站在公子身邊,垂著眼說“但聽公子安排”。

範翕就愛她如此聽話。

範翕要與家主說話,謝家主的相助。泉安領著玉纖阿去了一宅,說是她的寢舍。說這話時,泉安神色古怪,有些不安地擡眼瞧了玉纖阿好幾眼。但是美人面頰染紅荔,她手托著她的幕離,一直心不在焉地走著。玉女不知在想什麽,她並未註意到泉安欲言又止的暗示,便關上舍門向門外公子翕的仆從道了別。

玉纖阿進舍後,將幕離放下,參觀了一下自己今夜將住的寢舍。

看了一圈後,她略有些驚訝。因這屋舍甚大,竹簾帷帳壁畫皆是精細古樸,地鋪氆毯,墻上掛琴。裏間一屋甚至還有已燒好熱水的浴室,進去後煙霧騰騰,雲氣如銀撲面。玉纖阿退出來後,尋思道這位家主太客氣了,竟對一位陌生郎君家中的小妾這麽好,安排住的地方規格這樣高。

許是因家主以為今日是她生辰,對她做的祝福?

玉纖阿揉了揉眉心,有些懶怠多想了。她與範翕玩了大半宿,外面又有公子翕的人馬候著,想來這裏當是安全的。既然如此,她便不必再多費心思了。玉纖阿在心中讚了一聲主人公的心細後,便散下發先去了浴室洗浴。

褪下衣物,和田玉佩丟在衣物上,女郎赤腳踩入木桶中。長發如雲散在水上,屈膝坐於燒著熱水的木桶中,一日疲憊好像終在此時緩解了些。玉纖阿輕輕嘆了口氣,擡手向手臂上撩撥水花。美人入浴,膚如凝脂,發若夜歌,煙霧裊裊間,若遠若近的美色更為撩人。

玉纖阿透過木桶邊的銅鏡,向自己後背看了一眼。

幾乎每次洗浴,她都會忍不住看自己後背一眼。

因在女郎纖細的肩背上,刻著一個“奴”字。這是她的恥辱,她不願為人知的秘密。身上刻了“奴”字,便打上了某一任主人的烙印。走到哪裏,都會被人知道自己是那位主人的仆從。世人看到她肩上的這個“奴”字,定會將她重新送回那位主人身邊。奴隸,和普通的百姓,地位是不一樣的。

她總要想法子除掉這個字的啊。

不管她日後跟了哪位郎君,哪位郎君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女眷是一個奴隸,且身上有這樣的羞恥的刻字。

玉纖阿蹙眉,她睫毛輕顫,水滴順著睫毛流向臉頰。美人面容平靜,伸手撩水向後背。她知道自己洗不掉這個字……只是每次都想洗掉。

身在浴室洗漱的玉纖阿,滿心都是自己後背上的“奴”字,她心事重重之下,沒有聽到外間門輕輕“吱”了一聲,被推開了。

範翕與家主分開後,泉安便領他回舍休息。範翕心中一時想著方才煙火下與他親吻的玉女,一時想著方才那家主和自己說話時的不屑。他心裏冷笑,想但凡你日後再見我,你可定要記住你今晚對我的不屑。你便哀求我原諒你今日對我的態度吧,我自會原諒你,卻也會拖你一拖,讓你滿心膽戰心驚,坐立不安。

範翕想得太入神,沒有看泉安一眼。他根本沒有註意到泉安想與他說什麽,到了屋舍前,不等泉安開口,範翕便關上了門。關上門後,耳力極敏的範翕卻皺了眉,因他聽到有水聲嘩嘩,有人在浴室洗浴。

範翕凝神,揚了下眉。他款款邁步,好奇地走向那浴室。他心想這可奇怪了,莫非我回錯了房?泉安一路領他回來,不應該啊。那就是有人用他的浴室。竟有人敢用他房中的浴室……範翕一下子便想到那家主是借此在羞辱他。

泉安為公子翕安排好了一段艷遇,哪裏想得到他家公子如此有病,壓根不想是美人勾引,而是覺得有人羞辱他。

立在舍中的範翕當即臉沈。

他刷地拔出劍,大步走向那浴室,要殺掉那占用他房舍的人。那家主欺人太甚!完全不將他放在眼中!用此等手段羞辱他,覺得他不配住在這裏……範翕面色仍溫,氣勢卻已殺氣騰騰。

他到了浴室,隔著屏風看到後方果然有人影。範翕冷笑一聲,他手腕掀翻,手中劍一劍揮出,劈開了那擋他視線的屏風。雲母屏風轟然向他倒來,範翕一腳踹開了飛屑,長劍如泓,直指那木桶中的人。

美人一聲尖叫。

原本是背對著他,遮遮掩掩的,範翕好似看到她背上有什麽字。但是範翕一楞,他沒有看清,飛濺倒塌的雲母屏風轟然倒地聲,驚住了那正在洗浴的美人。濕發雪膚,美人回頭張皇向他看來。範翕手中發抖,劍“砰”一聲跌地,因回過臉來的美人,是玉纖阿的面容。

玉纖阿反應極快。

她原本背對著範翕,恐他看到她裸背上的“奴”字,她不學其他女郎一樣背身面對他,而是當即轉身回頭。水花濺起,美人瞬間從木桶中站起,赤身婀娜,胸如丘,腰似柳,肌膚雪白凝霜。她再飛快坐下,身子藏於水中,只露出鎖骨以上來面見人。

玉纖阿掩住自己的胸,睫毛顫抖沾著水霧,水滴答答地滾落於腮畔。滿面蒼白與緋紅交替,她怯聲:“公子!”

範翕卻:“……”

他全身僵硬,臉刷得爆紅,思緒變得模糊。

範翕來不及想她為何要轉個身,正面面對自己,正常女郎不都該背對自己麽。他只覺得玉女真是多慮了,她竟還藏於水中以手掩胸……可是她不知道他因年幼病弱,為了鍛煉身體他常年練武,他的武藝非常高強。他只一眼,便看到了她從水中站起時的身姿。

那片刻時間恐不過一個呼吸,範翕已將她的身材看得一清二楚。

肩頭圓潤,骨架纖細。如山之巍峨,其下有水秀美。水繞山行,山路婉婉,水波在其下蕩漾流轉,晃著人的眼。又有光照來,金燦燦一片下,好似雪花揉碎,融入她冰肌玉骨間。一晃眼看去,冰清玉潤,豐盈風流。

範翕怯怯地低了眼,呼吸灼熱。他一改方才的殺氣騰騰,低著眼非常不好意思地喃喃:“玉女……你,怎在此呢?”

玉纖阿面容漲紅,她赤身坐在水中,手捂著胸肩,疑聲:“公子,你為何來我房舍?”

範翕輕聲:“這是我的房舍。”

玉纖阿怔住:“……”

二人一俯眼一仰臉,目光在半空中對視,瞬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泉安為自家公子安排了一場女色,卻沒有告知二人。或者說,泉安認為,二人應該住同一屋舍。想來那家主也是這樣認為,才只備了一間屋舍。

二人沈默著。

水霧蒸騰,氣氛怪異,空氣好似越來越灼了,無人吭氣。

一片尷尬中,玉纖阿柔聲困窘道:“公子可否先出去,容我穿上衣物?”

範翕聲音有些繃,始終低著眼皮:“好、好……”

他迫不及待地向後退去,後背撞上門木框,巨大聲音嚇了玉纖阿一跳。坐於木桶中的玉纖阿仰頭看來,看到範翕的模樣,她不禁大驚,急切道:“公子,你流鼻血了!”

公子翕慌張後退,以袖掩面。見她又要起身,他連聲:“我知,我知!你莫要起身!”

玉纖阿:“……”

已經從水中站起的她作出無辜疑惑狀,心中卻失笑。她作出不解的模樣,跨步從木桶中起來,匆匆披了單薄披風走向他。只是一念間,玉纖阿便做了對他獻身的決定。

不管公子翕知不知,這是泉安的想法。

玉纖阿覺得也不錯。

範翕對她這樣好……她對他獻身,又有何奇怪的?

世間男子總是好美色的,她以身獻之,報答公子翕對自己的好。日後二人分開了,她便不欠他的了。

——

衣衫單薄的玉纖阿扶鼻下流血的範翕躺回了榻上,她拿棉布為他止了一會兒血。虛弱的公子臥於象牙簟上,他面容緋紅,既尷尬又靦腆,他竟不敢擡眼多看她一眼。玉纖阿還未見郎君如此純情有趣,便在心裏更喜了他一分。

玉纖阿為他止血,柔聲憂道:“公子,你莫要如此激動,不然血止不住。”

範翕淒笑,哀道:“我知。”

知道是知道。可他如何做得到?他恐自己被玉女在心中嘲笑,可他勸她她又不肯走。而她坐於他身邊,她每每一俯身,香氣水氣撲面,他都覺得鼻血好似流得更多了。

玉纖阿盯他一眼,見範翕目中潮潤,他喘息著閉了目,長發散於枕間,衣袖與女郎的相纏著。他呼吸紊亂,覺得自己面容有損,拼命用袖子掩臉不願她看。玉纖阿卻關心他,非要看他的狀態。她用她柔婉的聲音勸他,她每叫他一聲“公子”,他的魂就被她勾走一次。

玉纖阿愛死了他這樣純良模樣,非要追在他身後為他止鼻血。世人哪裏知道他的這樣兩副面孔啊——可以眼中含笑地掐死姜女;卻也能在她的摟抱下他連眼睛都不敢睜。

玉纖阿便知道,範翕是喜愛她的。這是獨屬於她的公子呀……慕她愛她的公子呀。

她溫柔俯身,手攏著他後頸。女郎若有若無的碰觸,讓範翕身上起了一層戰栗。玉纖阿卻作無知狀,她輕推郎君肩頭,柔聲:“公子、公子……”

她明明是仙娥相貌,卻偏偏有一顆妖媚的心。她勾他的魂,吸他的魄,她讓他無處可逃。臥於榻間喘息著,範翕濃郁長睫下覆,其下眼尾染了紅血絲,頰面一派暖紅色。他這樣俊美偏秀,沈浸於美色中,煎熬得忍受不住,目中神情都慢慢渙散。

範翕突得推開玉纖阿,伏身趴於榻上。他面容掩在枕間,喉嚨間啞啞的,發出細弱的可憐的吟聲——

天王老子!

這要他怎麽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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