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得在平和中醒來，寧祈睜眼的時候，天還蒙蒙亮。手是溫暖的，被握在誰的手裏。寧祈低頭，只見淩霄伏在沙發前睡著。大概因為姿勢不太舒服，他不時地翻動一下身體。寧祈小心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指尖最後擦過對方手心的時候，忽然被抓住了。她有些驚惶地擡眼看，淩霄就一臉疲憊地睜開眼。

“睡得還好嗎？”

“嗯……”寧祈的胳膊僵硬在那裏，一時不知道如何才好，“你一直在這兒？”

淩霄只是笑了一下，伸展了下身體，然後輕輕抓住她手腕受傷的那個胳膊。寧祈下意識地要抽回，但被對方小心得再次抓住了。

“有什麽話可以說出來，明白嗎？”

寧祈慢慢擡起眼，淩霄並沒有看她，只是專註得盯著她的手腕。

“別以為我不會心疼。”這樣說著，對方居然低頭吻上了她的傷口。

整個人都震驚到僵硬，寧祈一時間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只是瞬間，眼淚不自覺地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寧祈……”見狀淩霄就猝不及防得擁了上來，把她緊緊摟在懷裏，“對不起。是我傷害了你，對不起。我們暫時不談離婚好嗎？再給彼此一點時間。我是有些事情沒想明白，但我也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和你分開。”

寧祈沒有回答，只是用力地反抱住對方。

那一刻，她覺得這段日子在耳邊躁動的世界，忽然又平靜下來了。

之後的時間裏，淩霄重新搬回了寧祈家。除了業務上需要出門，他幾乎寸步不離地陪著寧祈。一起逛超市、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散步。寧祈不確定淩霄對自己的病知道幾分，她背著他吃藥，在他面前極力掩飾空虛感和孤獨感給她帶來的身心上的不適。抑郁癥不是說好就可以好的，淩霄的轉變讓她一方面獲得安慰的同時，另一方面卻加深了她的不安感。因為她不知道淩霄為什麽會忽然這樣，如果是出於同情的感情，她不要。

“晚上出去吃吧，附近新開了家日料，一起去嘗嘗。”看寧祈的書籍翻譯接近尾聲，淩霄提議。

“好。”這兩天一直忙著工作，寧祈也想換個氣氛。

這是淩霄回來之後兩人第一次外出吃飯，雖然只是在離家不遠的商城，但寧祈還是覺得有些微妙，好像……約會。

開車到了目的地，一出停車場，就發現有不少人在等電梯。估計是下班時間的緣故，來吃飯的人特別多。兩個人被半推搡著擠了進去，淩霄很自然地把寧祈圈在了懷裏。額頭上就是淩霄的鼻息，寧祈感到心跳有點加速，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忽然就變得很漫長。中間有人下去上來，淩霄就像一堵墻一般堅實地環繞著她，絲毫不動搖。忍不住擡頭看了對方一眼，恰巧淩霄也看向她，瞬間寧祈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收回了視線，這一幕讓淩霄不禁彎了嘴角。怎麽好像學生時代的戀愛，他不知道寧祈還有這麽青澀可愛的一面。伸手將寧祈的頭往自己胸口的位置又按了按，感覺到她再一次的震動，淩霄想象著她的表情，再一次瞇起了眼睛。很溫暖，有寧祈在身邊的感覺。數年前傷口帶來的空洞和刺痛，仿佛切切實實地可以被身邊這個人撫平。

“叮”。電梯到了頂樓，人群再次開始騷動起來。淩霄自然地牽起了寧祈的手走出電梯，並且再沒有放開。被拉著跌跌撞撞地前行，寧祈覺得那只手傳來一陣暖流，通過皮膚血肉傳到自己左胸腔的位置。

“我走的太快了嗎？”淩霄忽然站定了腳步，寧祈就撞在他的肩膀上。

“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他笑起來，燦爛得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孩童時代，那時候的淩霄就愛這樣笑著和自己打鬧。

“快走啦，很多人排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寧祈反拖著淩霄往日料店走去。

等了20分鐘，排隊的人還有十幾桌。寧祈本想提議換別家，但是飯點上估計去哪家都一樣。此時服務員出來叫號，詢問有沒有願意拼桌的客人。

“不如拼桌吧。”淩霄拉了拉寧祈，最近她吃得很少，他不想她在該吃飯的時間還餓肚子。

“好啊。”寧祈點點頭。

“同桌的客人還在用餐，我們已經說明了情況爭得了他的同意，所以您二位只要入座就行了。”服務員邊說著邊把兩人引到一個比較靠裏的位置上。

寧祈走到近前卻停下了腳步。

“寧阿姨！”丁丁稚嫩的聲音歡脫地響起。循聲任舒擡起頭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寧祈躲著自己已經好一陣子了。發生了什麽事，前妻很坦率地告訴了自己，也因此他和前妻狠狠地吵了一架，兩人再無轉圜餘地。但是寧祈這邊，他一直想向她正式道歉的，只是約她她總是回絕，短信和電話也僅僅寥寥數語，她一副再無瓜葛的態度，讓他也不敢貿然上門拜訪。不過看來老天還是給他機會的，他終究還是遇上了她，只不過她和她身邊那個人牽著的手是什麽情況？

“寧祈，好巧。”任舒招了招手，“你們也來吃飯啊？”

“對啊。”淩霄倒是顯得很淡定，拉著寧祈在任舒和丁丁對面坐下。

“丁丁，你要是吃飽了，可以自己去兒童區玩。不過要小心。”任舒轉頭囑咐兒子。

“好的，爸爸。”似乎早已按捺不住的丁丁立馬站起身來，忘了剛剛見到寧祈的興奮，獨自奔向游樂設施。

“他吃好了嗎？你就這麽讓他走了？”寧祈有些擔心地看著孩子的背影。

“我們都來了好一會兒了，沒事。”任舒笑了笑，“你們先點菜，我們再聊兩句。”

“服務員，要份火炙三文魚，一份洋蔥三文魚，一份普通三文魚，一個三文魚牛油果沙拉，一份鯛魚，一份腐皮船，再要一個拌海草，一份螺肉。”淩霄熟練地報出菜名。

“這……你怎麽都知道？”寧祈驚訝地小聲在淩霄耳邊，這都是自己喜歡的料理。對面的任舒也有些楞了，他曾以為寧祈的喜好只有自己一個人會用心記得。

“你不是喜歡三文魚嗎？都點一遍總不會出錯。”淩霄只是笑笑，轉向任舒，“你還想吃點什麽嗎？寧祈工作的時候讓你費了不少心，我本該正式請你吃頓飯的，現在就算先順便一下。”

“不用了，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任舒皮笑肉不笑，淩霄的話分明在宣告主權。

“對了，我倒是很不好意思，一直想向你道歉來著。”他看向寧祈，“我聽說我前妻上你家鬧了一場。”

寧祈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但她還是勉強地笑了笑：“沒事，都是誤會嘛。你前妻對你還有感情，誤以為你向我求婚了，才一時心急……”

“她沒有誤會啊。”任舒卻打斷了她的話，“寧祈，我以為游樂園那天，我已表達得很清楚。”

寧祈有些窘迫，她沒料到任舒會當著淩霄的面說這些話。用餘光瞄了下淩霄，對方的表情變得很嚴肅。

“現在她已經答應了和我離婚，下個月該辦的手續就都可以辦完了。所以只剩你的回答了，寧祈。”任舒仿佛是帶著破釜沈舟的決心，絲毫不避諱淩霄還在座，“正好淩先生也在，我也就開門見山。我知道你們是假結婚，既然是假的，總要結束的，拖著對寧祈你也一點好處也沒有，對淩先生也沒有吧。我有過一次婚姻，名分上可能沒有別的男人好聽，但是我對你的感情，這麽多年相信寧祈你不會感覺不到。我很真誠地希望走入我的家庭，做我的另一半，別的女人有的我都會給你，別的女人得不到的，你只要有想要的，我都會努力給你……”

“任先生現在是當著我的面和我妻子表白嗎？”淩霄忽然笑起來，將寧祈擺在桌子下的手握住拉到桌上。

“淩先生，你要是還把寧祈當作好朋友，就別用這種暧昧傷害她。”任舒看淩霄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你喜歡她嗎？你愛她嗎？即使你們是真結婚，你不愛她我就有權利從你手上把她奪過來，因為我要給她真的幸福，而你給不了。”

“任舒，你別說了。”寧祈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怕聽到淩霄的答案，因為已經被撕裂過一次，那種痛感她不想要在這樣的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再經歷一次。

令人絕望的沈默空氣最終還是流動起來，寧祈的手心開始出汗，她一點點地試圖從淩霄的手裏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末了卻被緊緊攥住了手指。

“我喜歡她。”淩霄堅定地開口，“我喜歡她。”第二遍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仿佛是說給寧祈聽，也仿佛是說給自己聽，“我不敢談愛，可我知道我喜歡寧祈，所以才不想放開她。”

“……”任舒怒視著淩霄，沒有說話卻攥緊了拳頭。但當他看到一旁的寧祈露出震驚卻又感動的表情的時候，只能在心底嘆了口氣然後垂下眼來，“你打算假戲真做了是嗎？”

“至少我沒想過離婚。”淩霄淡淡地回答。

“好，淩霄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講的話。”任舒站起身來，“我會在旁邊看著，你最好別給我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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