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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駕鶴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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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祈趕到病房的時候,老人家身上已經插滿了管子。淩母坐在床邊紅著眼眶,淩父則是望著窗外發楞,唯獨不見淩霄的身影。

“爸、媽。”寧祈輕喚了一聲,淩父轉過身來看著她點了點頭。

“來啦。”

“寧寧。”淩母答應了一聲,喉嚨就又堵住了一般哽咽起來。寧祈見狀趕忙走上去輕拍她的背。

“姥姥怎麽樣了?”邊拍邊看向床上的老人。

不細看也罷,一細看寧祈瞬間感到一陣暈眩。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老人又瘦了,準確得說是幹癟。她的鼻孔裏插著呼吸管,手臂上吊著點滴,眼皮沒有完全合攏,臉色蠟黃蠟黃的,沒有半點生機。倘若不是一旁的心電監護儀有規律地發出滴滴的聲響,她真以為老人已經駕鶴歸西。

“姥姥差一點就過去了。現在還在危險期。”淩父代替淩母開了口。

“……”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安慰,寧祈只得轉移話題,“淩霄呢?”

“他出去找醫生談了吧。”淩父這樣說著,卻在寧祈背後做了個抽煙的手勢,然後用口型告訴她三個字“樓梯間”。

寧祈點點頭:“那我也去看看什麽情況。”

快步離開低氣壓的病房,整個醫院的消毒水味道似乎又加重了一般讓寧祈有些不適。轉了個彎,她打開安全通道燈牌下沈重的樓梯間大門,只見一個人背對著自己坐在樓梯上。

沒有窗,樓道的燈光只靠頭上一盞白熾燈維持,顯得更為陰暗。寧祈深呼吸了一口氣,放輕腳步走過去,剛想喊對方的名字,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只顫抖著的右手,手指間還夾了一根未點燃的香煙。因為那手抖得過分厲害,好像整個人都跟著那只手在顫動。因為這一幕寧祈明顯感覺胸口一緊,不自覺地伸出右手去握住了那只手。

被握的人顯然一楞,繼而仿佛猜到背後是誰一般緩緩地扭過頭來,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樓梯間也不許抽煙。”

這句話說得無助,寧祈的眼立馬就紅了。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她從背後一把抱住了淩霄。左手摟住他的脖子,右手依然維持著握住他右手的姿勢,將頭擱在對方的肩膀上。她憤恨自己口拙,都想不出措辭來安慰淩霄;又厭煩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沒出息地掉眼淚。忍住吸鼻子的聲音她能做的只是緊緊地像這樣抱住淩霄,用她的力道告訴他,還有她在。

似乎是感覺到脖子上的濕潤,淩霄試圖轉過頭來。寧祈立馬放開了他,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模樣。但松手的瞬間反倒被淩霄回身抓住了兩個胳膊。她只有拼命往後縮,並偏過臉去盡量讓眼淚不要落下來。

“傻瓜……”淩霄停止了動作,靜靜地望著她,“你哭什麽啊。”

“你不要太難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寧祈試圖安慰,一開口聲音卻已經變了。

“你看起來比我還難過。”淩霄卻笑了。

“別笑。”寧祈卻不想看到這個表情。

“怎麽?還要我哭啊?”

“我寧可你哭……”說著又一顆眼淚落下來,寧祈覺得很難受。一面是因為姥姥,一面是因為她心疼淩霄,她知道姥姥對淩霄有多重要。

“別自己扛著好不好?”她抽吸了一下鼻子,“還有我在你身邊……”

“傻姑娘。”淩霄一邊這樣說著,一邊伸出手來拭去寧祈臉上的眼淚。只是那眼淚好像流不完似的,擦了兩三次,淩霄自己的眼睛也開始紅了。

就在他的眼淚即將湧出眼眶的瞬間,他一把抱住了寧祈:

“我做了那麽久的心理準備,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一切了,到現在卻才發現這個準備給我再長時間我也是做不好的。”

“沒關系。”寧祈用力地反摟住他,“沒做準備也沒關系。我會陪你承受這一切,直到你能接受了、不那麽難受了。只要你答應我別一個人挺著,在我身邊可以軟弱一點,讓我來替你分擔。”

淩霄沒有回答,只是把寧祈抱得更緊了。

姥姥的狀況不容樂觀,之後的幾天淩霄每天到醫院報道,寧祈也是工作一結束就過去陪著。醫生說姥姥已經油盡燈枯,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了,整個家庭都氣氛沈重。其間姥姥有醒過來一兩次,不過頭腦顯然已經不太清醒了。她總是重覆說著淩霄小時候的事情,同樣的內容,一遍又一遍。每當此時,淩霄就會坐在床前,輕輕撫摸著老人幹枯的手,靜靜地聆聽著。

該來的總歸要來。這個傍晚,寧祈從醫院外面買來晚餐,剛進病房就看到一堆醫生圍著姥姥的病床。淩母不停地呼喚著姥姥,而淩霄則是呆呆地站在墻角。

不久醫生散了,寧祈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她只看得到淩霄絕望的神色。她看著他緩緩地走到病床前,拒絕了護士的幫忙,親手小心地除掉插在姥姥身上的管子、輸液的針頭,然後用酒精棉球輕輕地擦拭。接著他托住了姥姥的下巴,聽說人死之後肌肉放松,要在僵硬之前讓嘴巴閉合,否則之後就會保持張嘴的狀態。所以淩霄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動作,胳膊還不敢放下怕壓著姥姥似得懸空著。

“我來吧。”旁邊的淩母勸說。

“我來。爸媽你們幫姥姥辦手續吧。”那是到追悼會之前寧祈從淩霄口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追悼會當日,來了相當多的人。淩霄的姥爺是將軍,姥姥也是名將之女,因此即便現在的淩父無權無勢,淩家的人脈關系還是不容小覷。王偉豪、田貝、吳光俊一行人也來了,只不過淩霄並沒有特別招待他們,無論見到誰,他都是同樣的僵硬又沈默,偶爾擠出一些冷冰冰的客套話。寧祈自然早把這些看在眼裏,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淩霄。對方如同把自己冰凍起來一般,任何人只能隔著冰塊遠遠地看著,觸碰上去又冷又堅硬。

“嫂子,辛苦了。”葬禮中途,等待骨灰的間隙,吳光俊主動過來打招呼。

寧祈看了眼淩霄那邊,王偉豪和田貝正陪他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說著什麽,不過他還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不辛苦,應該的。”

“我霄哥是姥姥帶大的,所以感情不一般。他受到的打擊應該很大,所以很多事情顧慮不到,可能要你來忙了。”

“我明白的。”

“嫂子你可要做好雙重心理準備。”吳光俊忽然湊到寧祈耳邊。

“追悼會只是一個開始。憑淩家曾經的地位,估計從明天開始會有一撥又一撥的人來拜訪。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淩家現在到哪兒也說不上什麽話,但你知道官場就是講面子講逢場作戲,來一趟你給不了我什麽,也顯得我有道德講義氣。所以從明天開始估計會有很多人來叨擾你們。”

寧祈皺了皺眉。

“第二重,就是霄哥這個樣子。之前我們相處那麽多年,這樣消沈的霄哥我總共只見過一次。那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對誰都不理不睬,像是自帶了一面墻。也就是從那次他的性格大變,本來玩笑也很多人也很開朗的,突然就話少得可憐。現在這次……”他看了看淩霄的方向,“我真有點擔心他變得更陰沈。你知道他呀,有時候其實很鉆牛角尖,不願意放下。”

寧祈嘆了口氣:“我明白,不過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除此以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也許陪著他就好了。”不知什麽時候,田貝坐了過來,“第一次他意志消沈是因為aphro……”

“貝貝姐!”吳光俊似乎是想打斷她的話,他拼命向田貝使眼色。

“沒事,寧祈知道aphro。”

“啊?”吳光俊詫異地看了眼寧祈,寧祈點了點頭。

“偏偏那個時候我們各自都有事,外加淩霄大部分時間都在英國,所以我們把那件事低估成一個失戀,就沒怎麽管他。直到意識到他性情的變化,但那時已經遲了。”田貝露出後悔的神色,“不過現在情況不同,姥姥一把年紀,過世是必然,淩霄心裏也清楚。再加上他身邊有你作陪……”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可以起到作用……”寧祈咬住了嘴唇。

“至少從追悼會到現在,他都有在依賴你,放心地讓你去處理各種事情。”田貝拍了拍寧祈的肩膀,“要知道,他不是輕易相信別人的人。但他信你。”

“23號。”大廳的喇叭響起來,連同墻上的看板也換了數字。

寧祈沒再繼續聊天,站起身來她走向淩霄,而對方似乎也在等待她似地看向她的方向。寧祈上前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走吧,我們帶姥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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