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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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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人,在身上開個洞,總是讓人難以接受。

尤其,對方還是聖上。

“這怎麽行。”趙淩當即否決掉,“靜安,你還有別的辦法?”

顧若離凝眉,不看她望向太後和樊氏:“……止血化瘀的起效慢,而且,肋骨若是戳在胸內不矯正,損傷和出血就一定還會持續,這樣的傷就算僥幸不奪性命,可將來也必會成為另一種漫長的折磨,依舊……”

不敢開胸,沒有CT,他們連肺上的損傷都不知道,如果還任由折損的肋骨自動修覆,將來聖上就算活著,也必定會生不如死。

“怎麽會這樣。”樊氏哭著半跪在床前,“參明,您怎麽樣,你快醒醒啊。”

“靜安。”太後望著她,問道:“若是按照你的說法,你有幾分把握能救活?”

她有幾分把握?她想了想凝眉道:“五分!”

剩下的,只能祈禱肺部的損傷是樂觀的,因為看不見只能憑借大概的出血量和聖上的呼吸狀況以及脈象,來大概估測。

“祖母!”趙淩扶著太後,愁眉苦臉的問道:“怎麽辦,父皇他……”

太後擺了擺手,看向房裏的其他大夫,“三位,如何看。”她在問楊文治,孫道同和韓恭。

三人對視一眼,韓恭回道:“縣主此等手法我們沒有見過,不敢說看法。”這也就是聖上,有這麽多大夫護著,要是尋常人早就沒了性命。

能拖延到現在,說實話,他們已經盡力了。

“確實如此。”孫道同凝眉,面色沈重,“如今,只有看縣主的法子了,卑職無能為力!”

其他三位太醫更是沒有說話,安靜的站在一邊。

太後點了點頭,看著顧若離,“靜安,你想怎麽做就做吧,只要有把握,哪怕只有一半也是好的。”

“祖母!”趙淩顯得很緊張,太後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沒聽嘛,別的法子起效慢,且結果也不樂觀,唯有靜安的法子還有五分的機會,讓她做吧。”

趙淩垂了眼簾,點了點頭,吩咐人去同安堂將岑琛找來。

顧若離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來,望著聖上忍不住嘆了口氣。

岑琛來的很快,看見聖上的病癥他驚的半天沒了話,顧若離低聲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和當初在慶陽時的那位老伯一樣。”

岑琛上前號了脈,又回頭看著顧若離,點了點頭,“從脈搏來看,沒有不同。”他說著,檢查了肋骨折斷的情況,松了口氣,道:“唯一慶幸的是,聖上胸前的凹陷要比那位老伯情況略好一些。”

“好多少?”顧若離問他,這裏,岑琛是最有經驗的。

岑琛略頓了頓,在桌上拿了紙筆將肋骨畫了出來,指著第三根的位置,“那位老伯是在這裏折斷的,折損了近半寸入胸,所以出血量要更大!而聖上從外面來看,凹陷部位似乎更輕一點。”

也就是說,折損的情況也要輕一點。

大家聽岑琛這麽說,紛紛圍了過來,趙淩問道:“這位大夫以前也治過這樣的病癥?”

岑琛垂著頭,回道:“回殿下,是!”

“如何,人最後有沒有活下來。”趙淩問的很迫切,岑琛面色一變,回道:“沒有!”

趙淩扶著桌子,臉色就沈了下來,看了一眼太後,又問道:“你和靜安的手法相同?”

“不是,草民當時談不上手法……”岑琛想起那時的情況,說不出話來,但不管對錯,也正是因為那次他因此認識了顧若離,這才有今天她所說的,五分把握。

這樣傷,有五分把握已經非常了不起。

趙淩也沒有話再問,擺了擺手,道:“靜安,你動手吧。”

顧若離頷首,看向一直站在門口沒有說話的方朝陽,朝她點了點頭,又望著韓恭道:“韓先生,勞煩您讓太醫院煎消毒藥過來,旁的我都帶了。”又將馮勻做的噴壺給他,“請人在房裏噴灑一邊,等前期準備好,我們再動手。”

韓恭頷首,接了顧若離遞來的藥方親自去辦。

“殿下。”顧若離道:“請人將待會要用的棉布幹蒸一下,拿來我稍後要用。”

趙淩說著,對外頭喊道:“蘇召,你去辦!”

外頭,蘇召應了一聲。

怎麽喊蘇召,金福順呢,她微微一楞朝外頭看了一眼,想起來她來了這裏後還沒有見過金福順。

這麽大的事情,他這個貼身的總管事不可能不在。

她心頭一跳,便生出一絲不安的感覺來,正想問一句,那邊聖上又咳了起來,打斷她的思路。

周太醫上前幫著吸痰,顧若離將藥箱裏的東西在桌子上擺開,開始準備。

稍後孫道同讓人擡了消毒的藥水,房間裏清了場,只留下幾位太醫協助著。

給聖上餵了麻沸散,她洗了手拆開胸前的繃帶,選了第六和第七根肋骨間隙,回頭望著看著岑琛,岑琛也看著她,兩個人都很緊張!

楊文治幾個更是看的目不轉睛,只知道顧若離選了位置,做了許多準備後,拿了刀片劃開胸前的皮膚……聖上還是疼的醒了過來,他喘著氣並不能說出話來,滿頭滿臉的汗,一副已經支撐不住的樣子。

“楊大夫。”顧若離回頭看著楊文治,“您來陪聖上說說話。”

楊文治應是,走到床上喊著聖上:“聖上……聖上微臣和您說說延州的人文傳統吧。”他想不到說什麽,就抓了延州民間各式各樣的習俗和聖上講,沒頭沒尾的說著,聖上整個人都在抖,但因為動了以後,身體內又再次的疼的起來,他整個人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韓先生,韓先生幫我按住聖上。”顧若離無法下手,又怕劃傷了肋骨,不得不喊韓恭來按住聖上。

韓恭奔著而去,慌手慌腳的按住。

隔著一道門,太後和樊氏以及趙淩聽的心驚肉跳,趙淩更是來回的走背著手焦躁不已。

“殿下。”方櫻擰著眉道:“您歇一歇,都一夜沒休息了。”

趙淩擺著手不耐煩的道:“你坐吧,我坐不住。”

方櫻蹙眉,嘆了口氣。

“怎麽樣。”韓恭有些吃不住,“管子進去了沒有。”

破開了口,血湧了出來,顧若離顫抖的將管子插了進去……虹吸的另一頭連著壺的,因為並非透明,只能等稍後更換時才能知道到底有沒有成功。

她固定住管子,人在床榻上跪坐了下來,一直手還扶著。

“要一直這樣扶著?”楊文治看著顧若離的手,她點了點頭,道:“是,不能滑落下來。”

楊文治沒說話。

門外,馮勻拍著門喊道:“縣主,東西做出來了,您看看。”

“什麽樣的東西,我瞧瞧。”趙淩走過來,就看到馮勻手裏的東西,和剪刀差不多的樣子,但是卻要鋒利許多,單一邊和釣魚鉤很像,不同的是能手握住松緊移動,他指著鉗子聲音顫抖的道:“用……用這個?”

馮勻點了點頭。

“這不是和吊琵琶骨一樣。”趙淩不敢置信,回頭看著太後,太後撇過頭去不看馮勻手裏的東西,擺著手道:“你既答應讓靜安去治,就什麽都不要管,等著她的消息就行了。”

趙淩唉了一聲拂袖不再看。

馮勻在門外脫了外套鞋襪,用步包著臉進了門,拿著東西給顧若離看,“您瞧瞧。”

是金質的,她仔細看了一眼,頷首道:“可以,你拿去消毒,越快越好。”

馮勻應是重新出了門匆匆出去消毒,弄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岑大夫,你幫我扶著管子。”顧若離接了巾夾鉗在手裏穿了線,摸索著那根這段的肋骨,估算了位置就望著韓恭,“扶緊了。”

韓恭點了點頭。

她就下了刀,沿著肋骨隔開兩個口子,用鉗子穿過皮肉,將折斷的肋骨夾住,又在鉗子上穿過線,吊了起來,算了松緊掉在了床板上。

聖上這一次真的暈了過去。

顧若離扶脈,脈搏明顯變弱!

輸血,如果能輸血就好了,她急的不得了,拿了針給聖上紮了幾針。

房間裏的人看的目瞪口呆,不曾想到還有這樣的方法!

從外面,將肋骨吊起來,就跟手藝人一樣,簡單粗暴……但是又不得不說這個法子,確實會比他們止血化瘀,等待身體自然修覆要來的快,來的直接。

“接下來怎麽辦。”在一邊,周大夫已經看傻了眼。

顧若離回道:“等引流的量,和血的狀態。”是單純液體,還是會有固態的血塊。

若是有血塊……她也不知道怎麽辦。

難道要開胸?

她揉著額頭在床前坐了下來。

大家看她落座,也紛紛癱坐在椅子上,提在嗓子眼的心慢慢的滑了回去。

“怎麽樣。”趙淩在外面拍著門,“靜安,父皇現在怎麽樣了。”

門推開,趙淩就要進來,顧若離慍怒道:“蘇召,幫殿下換身幹凈的衣服。”

趙淩一怔,又不得不退回去乖乖的換了衣服進來。

“父皇!”他進來時,看到聖上的樣子,腦子裏就蹦出四個字來,“千瘡百孔!”

顧若離沒理他,接了岑琛的手扶著管子,估算了時間,她和岑琛道:“換一只壺來。稍後你再讓人回醫館多取兩只來。”

岑琛應是。

顧若離拿鉗子夾住管子換了一只壺,岑琛將壺裏的血倒出來,血量很多,這出乎她的意料。

“岑琛。”顧若離道:“將破傷風以及消炎藥的方子給韓先生。”又道:“將白姑娘新研的那一份一並拿去抓藥煎出來備用。”

岑琛應是。

趙淩被冷落在一邊,倒也沒有不悅,只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木然的站在床邊,看著心目中如山一般的父親,被人如同皮影似的牽著線,靜靜的躺著。

他抱著頭,噗通一聲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太後和樊氏也換了衣服進來,樊氏捂著嘴坐在腳踏上哭著,太後亦是簌簌的落著淚:“靜安啊,這樣要多久?”

“肋骨上大約要半個月到二十日。”顧若離回道:“至於引流,依情況而定。”

太後撐著坐了下來,沒了話。

聖上並沒有醒,顧若離一直陪坐著,將能餵的藥都餵了,能針灸的方式都試了一遍,接下來的事,就只有等。

楊文雍和翁敘章以及徐翼等五位閣老坐在偏殿中,周太醫進來,和幾人說了大概的情況,翁敘章負著手來回走了幾趟,問道:“縣主說只有五分把握?”

周太醫點了點頭。

翁敘章看向徐翼,又和楊文雍對視一眼……

如果只有五分把握,他們是不是要將後事先準備好,若聖上真的去了,朝中不至於慌了手腳。

“趙將軍那邊,可要送信請他回來?”徐翼問道。

翁敘章點了點頭道:“情況不同,他在比較好!”

聖上受傷,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不告訴趙遠山,再說,就算想瞞著他也瞞不住啊,裏面治病的人可是靜安縣主。

“那就讓人快馬送信去關外。”徐翼說著就起身往外走,“此事我去辦,正好內閣還有些我一並做完再回來。若是有事就遣人告知我。”

大家都沒了話。

這個過程才是最折磨人的,若是聖上就此死了,他們也能立刻投入新帝登基的事情中,可當下這樣……許多話都太敏感,他們都不敢說。

入了夜,大家撐不住都回去休息,顧若離和岑琛陪在床前,蘇召弓著腰端茶進來,放了茶盅往外走,顧若離喊住他:“蘇公公,怎麽是您在這裏,金公公呢。”

蘇召是掌印太監,尋常都很忙,已經沒有空近身伺候聖上。

“他受了點傷。”蘇召不看她,模糊的道:“等聖上病情穩定,再讓他過來和縣主說話。”

是被打板子了吧,他作為身上的近侍,聖上出了事他一定是逃不了幹系的。

“病的重嗎,看大夫沒有?”顧若離望著蘇召問道。

蘇召飛快的看了一眼她,道:“只要聖上沒事,他就不會有事!”他說著行了禮,飛快的退了出去。

她覺得有些奇怪,擰了擰眉頭想再問,蘇召已經走了。

“靜安。”趙淩大步進了門,“父皇醒了沒有?”

她搖了搖頭,道:“還沒有!”她一直沒敢離開,引流管除了岑琛以外,她不敢讓任何人去扶,只好兩個人倒著班的跪坐在床前。

趙淩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聖上。

聖上的臉色很白,沒有半點血色,時不時會咳嗽幾聲,喉嚨裏有痰呼哧呼哧的響著,脆弱就像是一個紙片,風一吹就能讓他飄遠不見了蹤影。

“什麽時候會醒?”趙淩望著吊在床板上的繩子,還有那個鋒利的鉗子,撇開了眼睛不忍接著看,顧若離回道:“不知道!”

趙淩抱著頭躬身坐著,不再說話。

“縣主。”岑琛道:“你去歇會兒,我來扶著吧。”

顧若離確實有些累了,便換了岑琛,因為跪的太久,她起身不由打了個趔趄,又咚的一聲跌跪下來,雙膝疼的沒了知覺,她坐在地上揉著膝蓋,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不想聖上死,不管當初是因為什麽,顧府的仇是因為他才得以報的。

而且,這幾年來他和樊氏對她視若親身,就是笄禮,也是由他和樊氏操辦的。

想到這裏她便心酸不已!

“你……沒事吧。”趙淩看著顧若離,她搖了搖頭笑了笑,“沒事,我出去一下,殿下也去休息一會兒吧。”

趙淩望著她點了點頭。

她起身出了門,蘇召守在門口,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去了凈房。

門外,魏謙露了個臉,蘇召看見了便走到門口,拱了拱手問道:“魏公公可是尋太子殿下?”

“是,還勞煩蘇大家幫我回稟一聲!”魏謙亦是恭敬的回了禮。

蘇召頷首,請了趙淩出來,魏謙就迎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沈夫人道宮中事多,太後恐怕也心力憔悴,她問能不能將小公子送去太子府,由她照顧幾日,也算是為太後奶娘分憂。”

“祖母去休息了,等天亮了再說。”趙淩知道沈橙玉想兒子,頓了頓道:“要不,你去將她接來宮中,就說我吩咐的,讓她去照顧年哥兒。”

魏謙就垂頭應是而去。

蘇召面無表情的聽著,又去了門口望著聖上的樣子,紅了眼眶。

顧若離從外面進來,趙淩已經重回了房中,她看見蘇召跟木頭人一樣停在門口,走過去低聲道:“蘇公公也去歇會兒吧,明日白天事情更多,怕你熬不住。”

“奴婢無妨的。”蘇召說著想起什麽來,“只要聖上沒事,奴婢怎麽樣都沒有關系。”

她想到第一次見到蘇召時的情形,她跟著趙勳進西苑時,蘇召無聲無息的走過來,臉籠在暗影中,非常嚴肅難以親近。

此刻,他也是這樣,沈默的立著,不說話。

“我餓了。”她想起來晚上沒有吃飯,這會兒已經是半夜了,“你讓人給我和岑大夫做點吃的送來吧,不挑什麽,能吃飽就成。”

蘇召應是,在門口吩咐了小內侍。

快天亮時,趙淩去了坤寧宮,沈橙玉跟著方櫻進了宮,這也是她第一次進宮……

“我去陪太後,你們聊吧。”方櫻掃了一眼趙淩,有些瞧不起他,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女人,便不屑的拂了袖子走了。

沈橙玉迎過來,心疼的看著趙淩:“這一天一夜,爺瘦了好多。您吃飯沒有,可別餓著。”

還是她最體貼,別人都在關心聖上,只有玉兒眼裏只有他,他感動的搖搖頭,道:“我沒事,就是擔心父皇。”又道,“我陪你去看年哥兒,一會兒再去陪父皇。”

沈橙玉點頭,和趙淩一起去了坤寧宮的偏殿,還沒進門就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年哥兒。”沈橙玉扶著紫蘇快走了幾步,就看到年哥兒由乳母抱著在殿中來回的走,沈橙玉搶似的奪了過來,“我的年哥兒!”

趙淩望著她,走過去看著孩子。

隨即兩人都是一驚,年哥兒的鼻梁上有一道淺淺的血印子,趙淩眉頭一擰,看向乳母問道:“這臉怎麽回事?”

“這麽嫩的臉……”沈橙玉心疼不已,趙淩越加氣怒。

乳母嚇的跪在地上,回道:“小公子自己玩兒,指甲劃到了自己的臉,奴婢剛剛已經將指甲都剪掉了。”

“廢物!”趙淩還想再說,沈橙玉拉著他搖了搖頭,道:“殿下,不要再說了。”

趙淩這才想起來,這裏是坤寧宮。

乳母退了出去,沈橙玉抱著孩子哭了起來,依著趙淩道:“妾身能不能將年哥兒抱回去,妾身實在太想他了。”

這個時候說這話不合適,趙淩搖了搖頭,道:“等父皇醒了我再去和祖母提吧。”

“孩子沒了娘,太可憐了。”沈橙玉坐了下來,望著趙淩,“爺,要不然我們回應天吧,在應天從來沒有這些事。”

趙淩蹙眉,有點不高興卻又理解沈橙玉的感受。

“回不去了,莫說父皇受傷,我走不開,就是沒有……”趙淩摸了摸年哥兒的頭,“你在這裏陪孩子吧,我去乾清宮。”

沈橙玉看了一眼年哥兒,拉著趙淩的手,“妾身陪你一起去吧……妾身還沒見過聖上,也……也想盡盡孝心。”

“不行!”趙淩搖頭,“你在這裏陪著年哥兒,要是有事就讓人去辦,不要亂走。”

沈橙玉就沒有再說話,點了點頭。

趙淩出了坤寧宮,在門口碰見了太後一起往乾清宮而去,見著他太後不冷不熱的道:“……嫌哀家照顧的不好,這是打算接回去了?”

“沒有。”趙淩忙回道:“只是怕您這兩日忙沒有空,就讓她來照顧一兩日,年哥兒就養在這裏陪您作伴,哪裏也不去。”

太後就掃了他一眼,冷笑了笑,道:“哀家讓你們受委屈了。”

“沒有,沒有!”趙淩擺著手,“是祖母受累了。”

太後就沒有再說,淡淡的道:“哀家讓人去將安申接過來了,他長大了也該讓他經些事了。”

“是。”趙淩應是,沒有多想。

中午的時候,聖上依舊沒有醒來,顧若離用鼻飼的方式餵了流質,楊文治喊她出來:“你來偏殿,翁閣老有事找你商量。”

“好!”顧若離讓岑琛過來看護著,她隨著楊文治去了隔壁,朝中的幾位閣老,並著太後依舊沐恩侯方朝生也在,她進了來殿門就被關上,翁敘章問道:“縣主,聖上到現在都沒有醒,此刻,你還有幾分把握。”

他並沒有惡意,只是確認罷了。

“五分!”顧若離和昨天的書法一樣,“其實,就算醒了,我也只有五分。”

翁敘章就點了點頭,看向太後:“您看這事怎麽辦?”

意思是,若是聖上一直不行,或者就此去了,朝中不能亂,該準備的後事,還有太子登基的事,都要準備好,以備不時之需。

顧若離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垂著頭不說話。

“再等等。”太後疲憊的擺了擺手,道:“若是他醒了,卻知道你們準備了這些,怕是要傷心的。”

他已經經歷過一次被逼退位的事,太後舍不得讓兒子再經歷一回。

一次是兄弟,第二次卻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翁敘章就沒有再執著,應是道:“微臣知道了!”

第三日,顧若離除了引流管,封了肋間的傷口,只留著固定架吊著肋骨……第四日的時候,聖上醒了,卻不能說話,喉嚨裏不停的有痰,呼吸時呼嚕聲越發的大。

樊氏日夜不停的守在床邊,顧若離也沒有回家,和岑琛一起吃住在乾清宮,輪流照看。

第六天時,樊氏病倒了,換了趙淩替上……

幾乎是一刻不能離人,咳了要吸痰,稍不慎便就會失禁更換床單,因為肋骨吊著坐起來小心翼翼……不過幾天,趙淩整個人就瘦了一整圈。

晚上他在坤寧宮的偏殿見沈橙玉,悶不做聲的喝了一盅茶。

“累了吧。”沈橙玉打水給他洗頭,“您躺著,妾身幫您洗。”

趙淩就躺了下來,沈橙玉輕輕給他揉著頭,柔聲道:“今兒我聽太醫院的太醫說,聖上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誰這麽大膽!”趙淩面色一變,沈橙玉就按著他,“稍安勿躁,宮裏那麽多人,您哪能管得住所有人的嘴。再說,他們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趙淩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那內臟多嬌嫩,戳了一個洞是長不好的,就算愈合了也有個缺口在那裏,將來也只能恢覆個三五成……這人啊,是起不來了。”沈橙玉低聲道:“要不然,你搬到乾清宮住吧,也好床前盡孝。”

說實話,趙淩有些煩了,每天的事情太多,有的事他昨天做了今天就必須接著做,要不然傳出去就是他不孝。

在孝道上,沒有人會去管他累不累。

這沒日沒夜的,太折磨人了。

“妾身明兒就回太子府了。”沈橙玉嘆了口氣,道:“要不然,讓太子妃來陪您吧,她留住在坤寧宮也方便一點。”

趙淩沒說話,方櫻年紀太小也不體貼,他更喜歡沈橙玉。

“你就留在這裏。”趙淩不高興的坐起來,頭發還滴著水,“我去和祖母說。”

沈橙玉拉著他,搖了搖頭,道:“妾身只是個妾,能留在這裏已經是開恩了!”她說著伸出手來,趙淩一眼就看到她手肘上通紅的一塊,蹙眉道:“這是怎麽了?”

“不小心倒茶時燙著了。”沈橙玉收回手,趙淩面色就是一沈,這話他是不會信的,肯定是坤寧宮的那些女官瞧不起沈橙玉,所以就背地裏欺負她。

打狗還要看主人,這些瞎了狗眼的東西。

沈橙玉沒有再說話,笑了笑給趙淩擦了頭發,柔聲細語的道:“妾身不回去也不行啊,馨兒在家裏我也不放心。前些日子大公子在還能照顧,今日大公子也來宮裏住了,那幾個小的在家裏哪行啊。太子妃畢竟年紀小,只會添亂。”

趙淩臉色沈沈的沒有實話。

待頭發幹了,他囫圇吃了點東西就去太和殿,現在早朝免了就改成了午朝,從今天開始每日午時都會暫代聖上在這裏處理國事。

站在殿上他望著下面幾十人的朝臣,又回頭看了一眼金燦燦氣勢磅礴的龍椅,目光動了動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直忙到近日落,他胡亂吃了飯又去了乾清宮。

顧若離在和楊文治幾人商量更換藥方的事,見他進來紛紛起身行禮,趙淩擺了擺手示意各自忙著,他在床邊坐了下來。

聖上中午醒了一會兒,這會兒累了正閉著眼睛睡覺。

忽然,桌邊傳來一陣驚呼聲,他回頭去看,就看楊文治扶著顧若離喊道:“縣主,你沒事吧。”

“沒事!”顧若離笑了笑,道:“就是有點頭暈,沒關系的。”

楊文治還是給她扶了脈,凝眉和韓恭道:“是因為近日太過疲累的緣故,才有些氣虛體弱……”他望著顧若離,道:“今兒晚上你就歇一歇,聖上暫時還算穩定,你不必日夜守著。”

“今晚我來守著,你去歇著吧。”趙淩看著顧若離,“幾位大夫都去歇著,留一位陪著我就好了。”

岑琛就道:“我留下來吧。”他無比期待聖上能康覆,這也算是全了他當初的遺憾。

大家就沒有反對。

“我睡上半夜。”顧若離和岑琛道:“下半夜我和蘇公公來換你。”

岑琛點了點頭,目送她出去。

她出了門,雖覺得累可卻沒有一點睡意,就一個人在殿外走著,遠遠的,她就看到沈橙玉抱著個瓷盅往這邊走來……比起生孩子時候的圓潤,此刻的沈橙玉已經恢覆的很苗條,腰肢款擺風情萬種。

“縣主!”沈橙玉行了禮:“我來給太子爺送點湯,他晚上只吃了幾口飯。”

這不是她管的事,她笑了笑指了指一邊的內侍,道:“請他們給夫人送去吧。”

“要是金公公還在就好了。”沈橙玉將瓷盅遞給一個小內侍吩咐了幾句,又嘆了口氣和顧若離道:“這宮裏頭,我也只認識金公公了。”

顧若離皺眉望著她。

“縣主不知道啊……”沈橙玉道:“金公公在聖上出事的那天晚上,就沒了!”

顧若離楞住,手腳一下子涼了下來,結結巴巴的道:“沒……了?”好久才接了一句,“怎麽沒的。”

“我也不大清楚。”沈橙玉嘆了口氣,福了福走了。

顧若離擡腳就回了殿內,拉著蘇召在一邊,壓著聲音道:“金福順呢,您為什麽不和我說?”

“死了就死了。”蘇召道:“他死的不冤。”沒有照顧好聖上,他確實該死啊。

顧若離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她想起那天等他喝酒來著,卻沒有想到……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怎麽死的。”她擦了眼淚,聖上還病著她不能哭,蘇召就回道:“他想要接住聖上,被砸了一下人受了傷,太子爺到時就讓人拖他下去打死了。”

那一晚在乾清宮當差的所有人,一個不剩。

顧若離深吸了口氣,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攥著扶手沒有說話。

“去歇著吧。”蘇召道:“聖上沒事才最重要。”

她點點頭,去了後殿倒在軟榻上閉這眼睛。

趙淩坐在床邊,岑琛靠在床尾的椅子上打盹兒!

聖上咳嗽了兩聲,他忙拿著了吸痰器塞進喉嚨裏吸著,好一會兒聖上才舒服了一些,可緊接著床單又濕了……

他有些燥,將被子一掀,手卻打在吊在床板上的那根線。

線斷了鉗子還杵在胸口,鬼使神差的,他耳邊就響起了沈橙玉的那句:“……一時好不了,往後你就住在乾清宮吧,也省得來回的走動。”

他沒別的想法,就想過安生日子,誰都不要來煩他。

……顧若離並沒有睡,只是躺著望著頭頂的承塵發著呆,快到子時事,她聽到聖上的臥室裏傳來驚呼一聲,緊接著蘇召來喊:“縣主,您快去看看,聖上,聖上好像不行了!”

怎麽會不行的?她一驚騰一下起來,就朝那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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