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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不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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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拆了趙勳的信。

“近日拜訪了幾次岳母,雖初始氣氛並不融洽,可昨天再去,她態度卻有著莫大的轉變。”

“中秋節禮也已備好,擇日我親自送去,等你明年回來時,岳母必已對我歡喜不已。”

“你當保重,顧府的事如若不耐,便交由黃章去辦,雕蟲小技無需多費精力,將人扣了一頓嚇罵,沒有人敢不老實乖巧,如若你已結了仇,索性就叫他們徹底無法翻身,一勞永逸。”

“宅子修建如何,同安堂可曾開業,顧大夫的名聲在慶陽是否暢通無阻。”

“太醫院欲在民間選拔太醫,招天下所有醫術修為高深的大夫,只要條件合適便就能留在太醫院。”

顧若離看著,不禁笑了起來,捂著臉面頰微微紅了起來……這個人,沒有想到寫信時,會這麽啰嗦。

事無巨細,他都提到了。

不過,他居然去拜訪方朝陽了,還沒有被趕出來,也算是他的本事。

以方朝陽的性格,沒有趕人,已經是厚待了。

說不定,等明年她回去時,他們兩個人真的是化幹戈為玉帛了?!

顧若離又看了一遍,靠在車上笑了起來,才小心的將他信收起來,拆開了方朝陽信,一看之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你這個死丫頭,我百般警告你,不要招惹趙遠山。你膽子不小,居然還讓他送你回去。”

“是不是你們在路上出了什麽事,他的腦子被馬蹄踩踏了嗎,現在每個幾日就來拜訪我,錦衣綢緞如流水一樣的堵在我院子裏,他當我這裏是內務府的庫房嗎!”

“我警告你,你要真如他所言和他私定了眾生,你就給我待在慶陽不要回來了。”

“我方朝陽沒有你這麽笨的女兒。”

“真是氣死我了。他說他過幾天還要來,我得讓李媽媽備著一鍋熱水,侯在門口,見著他就潑在他的臉上。我就不懂,他哪裏來的臉,居然敢到我跟前來求親,送我中秋節禮,我是沒有人送禮了嗎,稀罕他的東西。”

“我再和你說一遍,你就是剃頭發做姑子去,也不準對趙遠山動心!”

“還有,肖氏一家子你不必手下留情,這樣的人你留著指不定下一次他們就再出什麽幺蛾子,只管一鍋端了,要是有什麽事我給你擔著!”

“那破地方有什麽可待的,早點回來!”

顧若離捧著信,一時呆了,又忍不住將趙勳的信拿出來看!

不是說方朝陽態度很好嘛,怎麽轉眼她就看到方朝陽在信中數落埋怨他?!

顧若離揉著額頭,又忍不住失笑。

“真夠可以的。”顧若離無奈的道,“一個只說好話哄,一個只用惡言威脅。”

她就說,方朝陽怎麽會這麽好說話。

她幾乎能想的到,方朝陽和趙勳見面時,是什麽樣的場面。

其實,半個月前方朝陽也想不到,有一天趙勳會恭恭敬敬的給她送中秋節禮,她沈著臉看著坐在對面正兒八經喝著茶的趙勳,恨不得將手裏的茶盅扣在他頭上。

或者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他是不是被人換了。

他怎麽就能有這麽厚的臉皮,坐在這裏雲淡風輕喝著茶呢。

方朝陽氣的揉了揉額頭,瞇著眼睛望著趙勳,道:“趙遠山,你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麽。”趙勳正要開口,她忽然擡手制止他,“你不要喊我岳母,好好說話。”

“岳母!”趙勳仿佛沒有聽見,字正腔圓的喊著,“我要給嬌嬌送東西去,你可有要一並送的。”

啪的一聲,方朝陽將手裏的茶盅朝趙勳丟了過去,趙勳不慌不忙側身避開,茶盅好似長了眼睛,繞過他落在後面的地上,摔的粉碎。

方朝陽大怒,指著他:“趙遠山,誰是你岳母,我沒有你這個女婿!”她說著,覺得不解氣,怒道,“我現在連女兒都沒有了。”

這是連顧若離都不認了。

“顧氏族人要過繼孩子承爵。”趙勳依舊端著茶,神色淡然,語氣也絲毫沒有受影響,“岳母不用叮囑嬌嬌幾句?”

方朝陽聞言一怔,怒火頓時被趙勳轉移,她問道:“過繼孩子,承爵?”她被氣笑了,“一定是那個老太婆做的事,她居然有臉說過繼的事!”

趙勳也頷首,道:“嬌嬌寫了奏疏上京,還說找到了一位同父異母的兄弟。”

“兄弟?!”方朝陽臉色一冷,“顧正言的孩子?”

“奏疏中確實是這樣說的。”趙勳回道,“一個七歲的孩子,是一位徐氏所出。”

方朝陽沒有說話,立刻就想到了那個女人,她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也永遠都不想知道……

這麽說,當時那個女人並沒有滑胎,而是將孩子生下來了!

可真是諷刺,顧正言口口聲聲說沒有瓜葛,最後卻在死後叫人翻出來了。

丟人!

“所以呢,她求封了?”方朝陽凝眉看著他,趙勳這才擡起頭看了一眼方朝陽,淡淡的道,“不過嬌嬌似乎不信。問過我意見此事如何處理。”

方朝陽不滿,居然問趙勳意見,她沒好氣的道:“然後呢。”

“此事涉及岳母,趙某認為還是您來定奪比較好。”他說著,露出您是長輩,只要您說了,我們就聽您的表情,恭恭敬敬的。

方朝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挑眉道:“你在問我意見?”

趙勳揚眉,一副理所當然。

“那留著做什麽。”方朝陽冷哼了一聲,“留著給她爹上墳繼香火嗎。”

趙勳頷首應是:“知道了,我這就給嬌嬌回信,聖上的手諭,我會去辦!”

真是百依百順啊。

“肖氏那個老不死的呢。”方朝陽想起肖氏就覺得討厭,趙勳又看著她,“岳母言下之意,當如何做?”

又問她?方朝陽就道:“不用管她死活,她也活不了幾年了。她們家的幾個男人都別留,不殺也給我送去充軍去,一個個的賊眉鼠眼,沒有一個好東西!”

趙勳應是:“如岳母所願。”

方朝陽就盯著他:“趙遠山,你不要以為在我面前裝瘋賣傻,我就同意將嬌嬌嫁給你。”她指著趙勳,“你看看你現在,再想想你過去,你哪裏配的上她,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

門外,李媽媽聽著一腦門的汗,郡主這話說的也太重了,不管怎麽樣,趙將軍無論是從相貌還是地位,在大周也是屈指可數的。

她這樣說,有些偏激啊。

“此事不急。”趙勳不急不慢,“還有一年時間,岳母可以再考慮。”說著他站起來,“還有事,趙某告辭了,岳母若有吩咐可遣人去找我。”話落往外走,李媽媽聽到動靜立刻給他打了簾子,趙勳微微頷首出了門。

“趙遠山,把你的東西一起帶走。”方朝陽指著趙勳,趙旭回身抱了抱拳,“姑母不必相送,告辭!”話落,就出了門。

還知道在院子裏當著外人的面喊她姑母。

剛剛一口一聲的岳母喊的可順溜的很。

“趙將軍。”崔延庭正好路過,驚愕的道,“您這是……”他總不會是來拜訪方朝陽的吧。

要真是這樣,那看來外頭傳的,趙勳和顧若離的事就是真的了。

方朝陽真要做趙勳的岳母?!

崔延庭擰著眉臉色很不好看。

趙勳沒有理他,大步而去,崔延庭回頭去看方朝陽,方朝陽不屑的掃了他一眼,摔了簾子回了暖閣。

“這個死丫頭。”方朝陽氣的不行,“給我拿紙筆來,我給要死丫頭寫信,這口氣我不出了,我就不是方朝陽。”

李媽媽應了一聲,不得不將筆墨送來,小聲勸著方朝陽:“以趙將軍的脾氣,哪能聽您這樣說話。奴婢看他這是真喜歡縣主,您就客氣點。結不了親也不至於結仇啊。”

“不用結仇,我和他之間本來就有仇。”方朝陽怒道,“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心黑著呢。”

李媽媽噗嗤一笑,道:“郡主您這是把自己比喻成雞呢。”

“我是給他氣糊塗了。”方朝陽回道,“嬌嬌年紀小,被他給迷惑了,他這樣的人,若真的嫁過去了,將來過的不好你連走都沒有可能。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絕了,也不能嫁給趙遠山這種人。”

李媽媽卻覺得趙勳還是很好的,他那樣的人能委下身段求著方朝陽,可見在他眼裏顧若離有多麽的重要:“不管他什麽樣子,只要他能對縣主好,其實就可以了。”

方朝陽根本沒聽,盛怒之下寫好了信遞給李媽媽:“把信送出去,立刻就送。”

李媽媽應是出了門,剛去外院找崔安,就碰到他要匆匆出去,她笑著道:“你這是做什麽去呢,”

“伯爺給楊閣老府中送一副字畫,我不放心交給別人,就只能親自去走一趟了。”崔安說著問道,“媽媽找我什麽事。”

李媽媽就將信交給他,叮囑道:“早點送走,郡主很著急。”

“成。”崔安接了信一看是送給顧若離的,就道,“縣主來信了嗎,她還好嗎。”

李媽媽就笑著點頭:“縣主沈穩,到哪裏都不會過的太差。”又道,“說起來,楊公子那邊是不是要辦酒席,你今兒打聽一下,我也好準備禮。”

楊清輝殿試中了榜眼,聽著這還是聖上不想讓楊氏風頭太勁壓了一下,因為楊文雍剛官覆原職回了內閣,他這邊若是得了一個狀元,難免讓他們成了別人的眼中釘。

“好,我今兒去問一下楊公子。”崔安說著,匆匆出了門。

李媽媽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想了想就回了內院,崔甫和崔巖正從內院邊說邊笑的往外走,見到李媽媽三個人也沒有打招呼,擦身而過,崔甫就問道:“那個醜女應該已經到了吧。”

“怎麽還喊醜女。”崔巖皺眉,崔甫就笑了起來,“喊順口了,誰叫她醜了那麽長時間,剛漂亮了幾天就走了,我都不記得她長的什麽樣子了。”

崔巖無語,想到他聽顏顯說的事,顧若離六月底就到慶陽了,這會兒怕是醫館都重開了。

“二姐呢。”崔甫想起來幾天沒有見到崔婧文,崔巖就心不在焉的回道,“宜春侯夫人邀她過去做客,她早上就去了,估摸著一會兒要回來了。”

崔甫咦了一聲,來了興致:“那我們也去吧,我好久沒有見到顏世子了。”

崔巖忽然就沒了興趣,擺手道:“不去,你自己找人玩去吧。”

崔甫就憋著嘴哼了一聲。

顧若離請了黃章出面,正是分宗出來,以後別人是稱呼她為慶陽顧氏三小姐,還是三小姐,就看將來她的同安堂做的有多大。

這種稱呼,便只是看誰更有名氣一些。

顧氏的祠堂就建在宅子的東北角,兩幢小樓,該請的牌位還是會請進去。

顧解興來找她:“……這子嗣的事,你還是要考慮一下。”又怕顧若離誤會,“我不是說承爵,只是想著我大哥有人供奉香火。”

“我知道。”顧若離沈聲道,“過繼個孩子就算了。至於供奉香火,以後再說,有我在一日,香火自然就不會斷,等那日我要是去了……再另想辦法吧。”

她都這麽說了,顧解興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老祖宗病倒了。”顧解興說著有些解氣的樣子,“還真是將那個孩子留家裏了,現在一大家子女人,就只有兩個不懂事的男丁撐著,要不了幾年,也就敗了!”

顧若離就看了眼顧解興,沒有說話。

顧解興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終於言歸正傳:“那個……我今天來其實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要是去京城開一間時珍堂,你覺得可行得通?”

“四叔祖要是有本金當然可以去。”顧若離道,“只是京城不同於別處,競爭也要激烈許多,您想好了,我沒有意見。”

這話說了,等於沒有說啊,顧解興喝著茶滿臉的尷尬,他來問,就是想說,我要去京城開要藥鋪,你幫著打點一下。

可是他也知道顧若離不待見他,想了想,顧解興決定去找顧解福來。

顧若離似乎就他一個人給點臉色,其他人一概不搭理,說不是親戚還真就不是親戚了。

“顧大夫。”說著話,外頭來了病人,顧若離迎了過去,道,“請坐。您那裏不舒服。”

“我也沒事了。”顧解興起身自顧自的道,“你忙你的吧,不用送。”

顧若離頭也未回。

顧解興灰溜溜的走了。

“我這幾日嗓子疼。”病者幹咳了兩聲,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風寒還是因為前幾天吃了辣的緣故。”

顧若離頷首,道:“你張開喉嚨我看看。”病者就張嘴給她看,顧若離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就去點了燈過來照著,她放了燈拿了只筷子來壓住對方舌頭,這才看清了。

“有些化膿了。”顧若離道,“我給你開苦酒湯,你回去後少含少咽。”

病者應是拿著方子去抓藥,等他走了,顧若離和顧掌櫃道:“我方才給人看喉頭,有些不便,您能不能用木條做成個扁平的板子出來,略長一些,以後再查看這樣的病癥,也能方便一點。”

“是什麽樣子的。”顧掌櫃來了興致,顧若離就用炭筆畫了樣子出來,顧掌櫃笑道,“這個好做,也不用木條,竹篾修剪好了就可以用。”

顧若離覺得也行,到時候暴曬再消毒,應該問題不大。

“大夫,大夫!”正說著,忽然外頭有人沖了進來,血腥味也隨之而來,顧若離回頭去看,隨即倒吸了一口涼氣,就看到進來兩個人,一人背著另外一人,那人赤著胳膊,健壯的左臂上一道不規則的劃傷又深且長,血沒有止住,正順著兩個人的胳膊往下流。

“這是怎麽了。”顧若離驚駭不已,“背到床上躺著。”

毛順義是外科大夫,看見人是外傷,熟練的拿藥過來,就要朝傷口撒,顧若離忙按住他:“這個傷口太深了,而且還臟,不能只止血。”

“那怎麽弄。”毛順義一楞,顧若離凝眉和歡顏道,“去給我弄點清水來,越多越好。”

歡顏也不問做什麽,匆忙而去。

顧若離找到了動脈,用按壓止血的方式壓住了動脈,就去問背著病人進來的男子,問道:“這傷怎麽弄的?”

“牛懟的。”那人一頭的汗,粗粗的用袖子抹開,露出一張常年暴曬的臉,黑亮亮的,“牛在犁地也不知道怎麽就發瘋了,懟了他一下,就成這樣了。來的一路一直流血不止,進門前暈過去了。”

顧若離讓毛順義找繩子捆住手臂上面,騰出手來給男子扶脈,凝眉道:“失血過多,導致昏迷。”

若是能輸血就好了。

“水來了,水來了。”歡顏端著鹽水來,顧若離將病人的胳膊放下來,小心清洗了數遍,待傷口清洗幹凈,毛大夫就打算接著上藥,顧若離見血止住了,就猶豫了點頭。

讓毛順義去處理傷口。

“顧掌櫃。”顧若離看著外翻的傷口,問道,“我畫出一種針和鑷子、鉗子的形狀,你看能不能找人去做。還有,羊腸線……”她想了想,現在去做養腸線恐怕不行,只能用普通的麻線了。

“好,您畫,我拿去問一問。”顧掌櫃也很感興趣,顧若離要畫的是什麽樣子,可等她畫出來,他驚訝的道,“這也是針嗎?還有這個,是鑷子,鉗子?”

樣子很古怪。

毛順義處理好病人,也好奇的過來看,拿著紙端詳了半天,有些不確定的道:“這針,顧大夫是打算來縫補傷口的?”這個時候她想起針來,又是這種半月形的形狀,他立刻就聯想到了。

“是!”顧若離和他道,“想剛才那種外傷,雖不足以致命,可卻亦發生感染,若我們能進行縫合,就是再好不過了。”

其實,她最擔心的不是針線,而是她自己能不能縫合好。

看來,在她下一次再遇到這種病例前,她要先找東西練習一番。

“那這個呢。”毛順義又指著鉗子,顧若離解釋道,“持針鉗。”

毛順義愕然,覺得這圖上的東西太精巧了。

“這個針不好做。”顧掌櫃看著搖頭,“東西太小,還擰成了這樣,恐怕一般的工匠做不好。不過可以去試試。”

顧若離點頭應是,回頭去看那個病者。

血止住了也上了藥膏,這樣凝膏類也有麻醉和止痛止血的效果,且還能封住傷口有一點的防感染的效果,只是,就這樣讓肌肉被動的覆原,所需要的時間太久了。

“我開了方子,你去抓藥煎藥吧。”顧若離開了方子遞給崔樹,又去和陪來的人道,“他傷勢太重了,這兩天就留在這裏,若不看護,夜裏很有可能會高燒。”

那人一怔,支支吾吾的道:“還要留在這裏嗎。”滿臉的猶豫,尷尬的道,“那……那是不是要很多錢。”

要大夫照顧,還住在這裏,診金肯定要多出很多來。

顧若離沒有立刻回答。

“我們沒有錢。”那人從懷裏掏了七八個銅板出來,拘謹的攤開手掌,“就只有這些……”

顧若離將他的手推回去,含笑道:“無妨,有位白先生幫你們付過了。”白徵將銀子留在這裏,目的就是這個。

“啊?!”那人顯然不解,而且他們也不認識什麽白先生,顧若離就和他解釋了一遍,那人更是一臉的驚愕,“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世上什麽樣的人都有,白徵不過有些特立獨行罷了。

崔樹和毛大夫將人移去了後院的空房間,裏面擺著一張床,是準備以後大夫值宿用的,現在給病人住倒也合適。

那人躺著就一直睡著。

顧若離觀察了一會兒他的體溫,又和歡顏一起給他餵了藥,才去了前堂。

“毛前輩。”顧若離等毛順義看完一個病人,坐在他對面,道,“你認識岑大夫的家嗎?”

毛順義一楞:“顧大夫要去找他?”岑琛沒了醫館,這些日子都不見人,而且他也不明白顧若離為什麽要去找岑琛。

“是。”顧若離略頓了頓,和他解釋道,“上次他給一個老者剖腹放血的事我知道,堂審時我就在衙門裏,所以,我想去和他聊聊,想知道他對這個手法,有哪些想法。”

毛順義驚訝的不得了:“您也認為他的剖腹手法行得通?”

“您是做大夫的,《劉涓子鬼遺方》也一定看過,其中的記錄了許多外科的手法。”顧若離看著毛順義,毛順義點了點頭,“可事實證明,他所寫的方法,有許多是行不通的,且死亡的可能性更高。”

顧若離知道,因為沒有很好的術後保護,所以會繼發感染和引起並發癥,最後病人死去時通常都不是因為當時的外科病癥,而是因為並發癥。

“在原理上,岑大夫的剖腹術,和那些都是異曲同工的,只是,他們都有些誤區,所以才導致最後病人的死亡率提高。”顧若離解釋,毛順義聽到死亡率時並不是非常明白,可大概猜測到了意思,“所以,您想去和岑萬峰聊一聊,想聽聽他當初為什麽要剖腹放血,秉持的是什麽。”

顧若離點頭。

“我認識他們家。”毛順義雖不認為岑琛的手法有什麽可聊的地方,但是顧若離既然這麽說了,他也生了一絲好奇之心,“現在就去?”

顧若離看了眼時間:“再等一個時辰,後院的病人如果沒有高燒,我們再走。”

毛順義應了。

他們在同安堂待了一會兒,那位病人似乎是年輕身體也不錯,人沒有醒但卻沒有發燒,顧若離松了口氣,就看今晚和明天的情況了。

“我們走吧。”顧若離帶著周錚,和毛順義一起去找岑琛。

他家原本是住在城內的,就在醫館的後院,後來他賠錢的事出來,大夫的聲名也徹底斷了,就將醫館轉讓出去,一家人也搬到城外的鄉下祖宅去了。

他們坐著車走走停停,在官道邊下車沿著小路走又走了許久,才到了一個叫錢寨的村落,比崔家村要富裕一些,村子也大一點,但實際上也好不了多少。

高高的黃土坡裏建的房子,厚厚的灰塵落在屋頂上,西垂的太陽明晃晃的照著,顧若離看到了正扛著犁牽著牛,滿身的泥赤腳回來的岑琛。

他曬黑了不少,不過人卻比上一次她見到時精神一點。

他們一行人往這邊一站,岑琛看到了他們,他將犁放在墻邊,打量了他們一眼,開門進了自己家。

“岑大夫。”毛順義撇撇嘴,不過因為知道岑琛的脾氣,所以也不放在心上,“我們東家顧大夫有事找你。”

腳步一頓,岑琛就回頭看著顧若離,打量著,倒並非是好奇,只是單純的看一眼,只是覺得這麽小年紀能做大夫,很讓人吃驚。

不過,這世道有的是濫竽充數之輩,也並不奇怪。

“岑大夫。”顧若離上前,含笑道,“關於你給毛家剖腹治病的事,我想和你聊聊。”

岑琛站在門口,冷聲道:“聊什麽,沒什麽好聊的,滾!”話落,啪的一聲關了門。

顧若離愕然,難怪毛順義說他脾氣古怪,她這還沒開口呢,就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你怎麽這樣。”毛順義也看不下去,“我們好心好意來拜見,又不是找你還錢,你太不近人情了。”

房門突然一聲打開,岑琛冷幽幽的站在門口,掃了眼毛順義,盯著顧若離道:“你想聊什麽,問我為何剖腹放血,還是想笑話我蠢笨不自量力?”

“不是。”顧若離想要解釋,岑琛就道,“那就是可憐同情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不做大夫我還可以做別的事情,你無需上趕著來找我諷刺。”

顧若離皺眉:“前輩,你就不能好好說話,我這還一句話都沒說完。”

“你不用說,我也不想和你說。你們這些人,要不就是不懂,要不是指責。我堅持我想堅持的,你們要是不讚同,就離我遠點。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憐憫。”話落,啪的一聲,又將門關門。

顧若離和毛順義面面相覷。

“不識好歹。”毛順義也生了氣,和顧若離道,“枉費您跑這麽遠的路來找他!”

顧若離笑笑,隔著門道:“岑大夫你誤會了,我今天來只是想和你聊聊關於手術的事情,我不是不讚同,只是覺得你的手法又有妥之處,可以改進。至於別的,我確實沒有。”

“你要是哪天想聊聊,就來同安堂找我們,隨時都可以。”

顧若離說完嘆了口氣,或許她想的簡單的外科手術有些異想天開了。

中西醫結合,取長補短,在外科上的作用不可小覷,可是現在這個時代,想要實現實在是難如登天。

“我們回去吧。”顧若離慢慢往回走,回憶著自己那點微薄的知識,也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一行人回了醫館,顧若離就看到崔柱和崔樹兩個人站在門口正說著話,見著她過來,崔柱迎了過來,行禮道:“縣主!”

“你來了。”顧若離下車,笑著問道,“你去衙門了嗎,聽說下個月新上任的縣官就要到了,你可熟悉了自己的事?”

崔柱有些不好意思,撓著頭道:“熟悉到是熟悉了,就是寫字太醜,且還有許多字不認識。我現在每天跟著師爺練字,做些跑腿打雜的事。”

“不著急。”顧若離道,“慢慢學,只要用心,就沒有學不會的。”

崔柱應是,一行人進醫館坐下來。

“秋種的事師爺讓我問問您,可要等新任的縣太爺到了再定。”崔柱說著頓了頓,又道,“只是時間不等人,到下個月天氣就冷了,最好是這一季稻子收了就開始播種。”

“那就請師爺快馬給這位縣太爺送封信,他這個時候沒有不同意的。”顧若離想了想道,“等對方的信回來,你們就開始播種。”

崔柱覺得這個法子好,既尊重了新官,又不會耽誤時間。

“卑職知道了。”崔柱回了,又有些羞澀的樣子,支支吾吾的開不了口,顧若離問道,“怎麽了?”

崔柱就垂著頭,想了想,道:“二妮想問您,您的醫館還要不要夥計,或者您身邊還要不要丫頭,她想來服侍您。”

歡顏一聽就瞪眼,戒備的看著崔柱。

崔柱被她看的臉紅,越加的不敢再提。

“我身邊的丫頭夠了,更何況,我明年就回京了,二妮也不能跟著我走。”顧若離想了想道,“不過醫館的夥計倒是不夠,她要是想來,就讓她跟著大樹學學,正好也認點字,將來不管做什麽,都是個便利。”

崔柱眼睛一亮,點著頭:“謝謝縣主,我這就回去和她說。”他說著又站起來,想到了什麽,從門邊提了個麻袋過來,“這……這是後山收的地瓜,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祖母讓我帶點來給您嘗嘗。”

“謝謝。”顧若離收了東西,崔柱就行了禮,一溜煙的跑了,顧若離想到了劉大夫和方本超家人的事,回頭和周錚道,“來的時候忘記了,恐怕還要麻煩你走一趟,各送一封信去,告訴他們明年我走前兩個月會告訴他們,讓他們在家裏等我。”

周錚點頭:“行。我正好去一趟谷裏,看看胡立他們。”

“那邊還在用著嗎。”顧若離想到了司璋的那個山谷,周錚點頭,“還有一些人留在那邊,或許將來還能用得著。”

那邊確實是個養兵練兵的好地方,且,還能不被外人知道。

隔了兩日,顧掌櫃拿著圖紙回來,顧若離就看到上頭被人用炭筆畫了不少點,她問道:“做不了嗎?”

“現在是針沒有問題,說拉絲可以做到。”顧掌櫃道,“只是這鉗子,恐怕要花點時間,他要多試幾次才行。”

顧若離沒有想到還真能做出來,她高興的道:“只要能做出來,我等一等無妨的。”

“成。”顧掌櫃道,“他說先做一個出來讓您看看。還問如果做出來了,您能訂多少個。”

顧若離就笑了起來,回道:“也要不了多少,不過每一個我們價格可以多付一些,不讓他白費功夫。”

“好。”顧掌櫃拿著東西又匆匆出了門。

中秋節那天,顧掌櫃拿了成品回來,顧若離驚艷的看著他手裏捧著的一套東西,雖算不上精致,可卻和她畫的圖一般無二,她愛不釋手:“這針做的好。”她說著在手裏試了試,越發的滿意。

她讓對方做了一匣子估摸著兩三百根出來,鑷子和鉗子則是各二十套。

毛順義左看右看,試了試手感:“這針縫皮肉確實要好用一點,還有這鉗子可真是小巧,鑷子也是,精巧的很。顧大夫你怎麽會想到這些東西。”

顧若離失笑,哪是她想的。

“若是再有外傷的病人來,您打算試試?”毛順義特別喜歡這個鉗子,有時候用手並不方便,這個鉗子就會好用多了,顧若離笑道,“要先將東西消毒,再準備一些線在醫館裏,若真有傷重的人來,我們就試試。”

毛順義點著頭。

顧若離又讓崔樹在後院空著的房間裏做了一個大竈,買了一口鍋和蒸籠,又讓陳順昌買了半邊豬肉回醫館,大家就看著她蹲在被周錚切的一刀刀的豬肉前不停的縫縫補補。

雪盞看的臉都綠了:“縣主,您準備這樣縫人嗎。”這也太可怕了,“線怎麽辦,以後就留在身上嗎?”

顧若離笑了笑,搖頭道:“等傷口好了就拆線啊。”

“奴婢也會。”歡顏道,“奴婢的女紅比您好,讓奴婢試試。”

顧若離就笑著將針線給她,歡顏用鉗子夾住針,另一只手拿著鉗子去拽針頭……試了數次都沒成功。

“這麽難。”她氣餒的道,“和縫衣服不一樣。”

顧若離笑了起來,對毛順義道:“毛大夫要不要試試?”

“算……算了。”毛順義擺著手,雖覺得這個法子很好,可用針縫人的身體太過詭異,還不如用上一層藥包紮了,慢慢恢覆。

顧若離搖了搖頭也不強迫他,等以後讓他看到縫合後傷口恢覆的速度,他就會明白。

正說話,就看到有個孩子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周錚喝道:“什麽人?”

那孩子受了驚嚇一般,掉頭就跑了。

“看清臉了嗎?”顧若離望著周錚,周錚點頭,“是那個叫寶兒的孩子。”

顧若離微怔朝外頭看去,就看到寶兒小小的腦袋又探了過來,她起身往外走,寶兒一轉身就要跑,顧若離喊道:“站住!”

寶兒瑟縮著停下來。

“你在這裏做什麽?”顧若離走過去,站在他面前,隨即倒吸了一口冷氣,就看到他清灰的褲子擦著腹股溝的地方,被利器劃開很大一刀口子,血將褲子黏在腿上,外面還滲著血。

“你的腿怎麽了?”顧若離凝眉,他不是應該在普照寺那邊,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寶兒就擡頭看著她,好像很久沒有睡,面上透著青黑,他害怕的朝後躲了躲,“我自己劃的。”

“跟我進來。”顧若離拉著他進了醫館,“坐下,我看看你的傷。”

毛順義也走了過來,看見他的褲子還有傷驚了一跳:“這孩子和誰打架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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