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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人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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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楊清輝帶著常隨遠遠站著,看著被鎖了門,外面圍著數十個婆子的正院,他的常隨就道,“三小姐也被關了,您說怎麽辦?”

楊清輝並沒有立刻說話。

“要不然……”常隨低聲道,“小的去角門那邊鬧一下把人引走,您想辦法將三小姐放出來?”也不知道伯爺為什麽要關郡主和三小姐,難道是怕郡主去宮中鬧事?

郡主身份再高,可總歸是女子,鬧事應該還不至於吧?

“不用。”楊清輝沈聲道,“只要她們還平安無事,關了就關了吧。”

顧若離這麽聰明,要是她想出來,肯定會想到法子的,可既然她不出來,就必定是有原因的。

更何況,她下午那麽早回來,聽說還黏著方朝陽做飯,只怕她早就知道了什麽,而特意拖住方朝陽不讓她出門,不讓她察覺外頭的異樣。

她在保護方朝陽。

“回去吧。”楊清輝道,“他們不會有事的。”

常隨哦了一聲應了,跟著楊清輝回了書房。

可關了門他捧著書也看不下去,外頭燥亂的聲音一直未斷,他很想去看一看,卻又顧忌著……

他很清楚,他在楊家扮演什麽樣子的角色,所以,這條命並不是他的。

楊清輝想著,起身鋪了宣紙,提筆開始畫畫,水墨般的顏色,不過一會兒便渲染在紙上。

趙遠山居然沒有死,那祖父知道不知道這些事?

還是楊家也參與其中了。

想到這裏他又搖了搖頭,當初太上皇病重,伯祖父都不願意到京中來醫治,可見他們的態度還是以自保為主。

可若是不知道,又不合情理。

這一役,不論輸贏,對他們來說都將是至關重要的轉折點。

不知不覺間,他手中一副畫已漸漸顯現,是個女子並沒有容顏,背朝著他……風吹來,女子的衣裙飄逸,背影纖瘦堅韌,他看著忽然失笑搖頭,提筆又在她的後背上勾勒出纖纖素手,食指纖長交握負在身後。

配上挺拔的背影,便讓人自畫中感覺到她的獨立和與眾不同。

放了筆,楊清輝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那副畫目光漸淡,許多事他不知道卻可以去推測,這一役若贏了,楊家必定會東山再起,祖父也定然官覆原職,比起從前,楊家只會更加輝煌。

而他,春闈也不必擔心落榜或寥落外放至荒無人煙的地方。

可是一旦這樣,他的婚事就不再只是祖父口中所言,只望他自己喜歡即可,必然要起到婚姻該有的責任和作用。

他深知這些,所以一向雲淡風輕,隨遇而安。

可此刻,他居然衍生出不該有的抵觸和想法。

楊清輝嘆氣,原來他也會改變,對事物的看法,對自我的認知,對一切的不確定以及,對這世間女子所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也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想,似是打盹一般,安靜下來。

“表哥。”崔巖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楊清輝慢慢睜開眼睛,將桌上的畫卷好插進畫簍中,去開了門,就看見崔巖扶著門站在外面,低聲道,“你想不想出去?”

“什麽?”楊清輝扶著他進來,問道,“去哪裏?”

崔巖就按著楊清輝的肩膀,快速的道:“不管誰贏,對我來說都沒有多大的改變,我想去拼搏一番,賭一個前程。”

此時此刻,這就個賭大小一樣,開大還是開小,你會傾家蕩產還是性命不保,都在你銀子放下去的那一刻,就決定了。

“你去了,你的兩個妹妹怎麽辦?”楊清輝挑眉看他,又道,“伯爺不在家中,你可知道他去做什麽了?”

崔巖聞言一楞,頓時明白了楊清輝的意思:“你是說,我爹他也參與其中?”

楊清輝點了點頭。

崔巖臉色大變,靠在門扉上再不說他也出去看看的話。

內院中,崔婧文坐立不安,她一會兒走到院子裏聽一聽外頭的動靜,一會兒又遣著連翹去外院打聽情況。

若是亂起來,建安伯府不會被殃及吧。

父親也不知道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

“連翹,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崔婧文焦躁不已,連翹忙回道,“快亥時了。”

都已經這麽晚了啊,看來今天是個不眠夜了。

“正院那邊歇了嗎,郡主還鬧了沒有?”崔婧文說著朝那邊看了看,連翹搖頭道,“郡主就一開始的時候說要燒宅子,其後就再沒鬧過,裏頭靜悄悄的,許是已經睡了吧。”

睡了?崔婧文搖頭,她們是不可能睡的著的。

那麽大的聲音,刀劍嗡鳴尤似在耳畔,她甚至聽到了無數人倒在血泊中的聲音,皇城的方向火光未斷,事情不平結果不出,今晚京城裏所有的人都是不眠夜。

“我們去四妹妹那邊。”崔婧文待不住,這樣的時間實在太過煎熬了,“把房裏的燈點上。”

連翹應是,吩咐了院子裏的丫頭婆子,扶著崔婧文去了對面。

此刻,顧若離坐在椅子上,方朝陽坐在炕上,她穿著棗紅對襟褙子,梳著牡丹髻,因很匆忙她當時只別了一只鳳尾金簪,脂粉未施,面色冷清。

顧若離看著她,她衣服的盤扣很好看,一圈一圈一共盤了十八圈,每一圈的顏色都不一樣,中心還縫了一顆珍珠,小小的色澤飽滿形狀圓潤,每一顆都是一樣大的。

她又去看方朝陽的裙子,是條淡紫的籠著煙莎的馬面裙,一共三十二幅,鑲著瀾邊,搭著外頭紫色的煙莎,既不顯得沈重卻又飄逸清爽。

方朝陽很會穿衣服,一點平常無奇的東西,被她略一搭配,就會露出神奇的魔力,讓她與眾不同,鶴立雞群。

可惜,她沒有這樣的天賦,對女子一應的東西,都沒有那麽敏感,顏色也是,只算得上認識的全罷了,至於搭配,她還不如霍繁簍好。

顧若離淡淡坐著,很平靜的想著心事,打量著方朝陽的每一處。

“郡主!”顧若離把目光移到她的臉上,看著她精致的會泛著光似的五官,含笑道,“顧家出事前,你知道嗎?”

這個問題,在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方朝陽就告訴她了。

只是,彼時心境不同,問和不問她心裏已經認定了那個答案,方朝陽不管怎麽說她都不會改變。

可這半年的相處後,她還想再問一遍。

“知道又如何。”方朝陽看著她,蹙眉道,“你就祈禱今兒順利過去,否則你以後可就真的自己一個兒人流落在外,無牽無掛了。”

顧若離揚眉,回道:“我本來就是如此,沒什麽不同。”

方朝陽哼了一聲,道:“是,我們各自保重,下輩子不要再碰見才好。”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顧若離看著她,顯得很執拗。

方朝陽皺眉,她心裏焦躁的很,又氣顧若離,可仔細一想又犯不著,便道:“我知道時已經晚了。再說,就算我早知道,也不會去管他們死活。”

“為什麽晚了?”顧若離追問著,現在不去問,或許過了今晚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有沒有想過,顧家還有我。”

不期望方朝陽管別人死活,可她們是母女,她也只是嘆息一聲,說晚了嗎?

“你又怎麽了。”方朝陽喝茶,顧若離皺眉,守在門口的李媽媽聽不下去,道,“不是這樣的三小姐,郡主派人去接您了。”

派人去接她了嗎?顧若離微怔,問道:“是杜嬤嬤嗎?”

“廢話什麽。”方朝陽不耐煩的看著李媽媽,“你要是閑著就去想辦法把門打開,在這裏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李媽媽並非一開始就跟著方朝陽,所以她自心裏還是怕她的,尤其是一開始,她幾乎是戰戰兢兢過完每一天,可是時間久了以後,她就找到了和方朝陽相處的方式。

方朝陽這個人很自以為是,清高,驕傲,但也很簡單,她嘴上刻薄可心卻並不壞,她就像是一只刺猬,你不去碰她,她永遠不會豎著刺去紮你,可若是撩了惹了,這口氣她勢必要出的。

哪怕棄了性命,她也是不管不顧。

“奴婢要說。”李媽媽固執的道,“就是您將奴婢打賣了,奴婢也不吐不快。”

顧若離看著李媽媽。

“杜嬤嬤是去接您了。”李媽媽沈聲道,“因為在郡主身邊,只有杜嬤嬤能認得出您,也只有她最得信任,所以郡主就讓她去了。只是杜嬤嬤到慶陽時顧府的正起,她沒有找到您,卻因為太過傷心愧疚,在回來的路上……去世了。”

顧若離早就隱約猜到了,可一直沒有正視這個問題,可能比起去接受方朝陽這個母親,她更願意她們彼此兩看相厭,不生恩情的好。

說起來,在性格上她和方朝陽很像。

“所以,那日您坐在荷塘邊,忽然傷感,繼而生了病,是因為得知杜嬤嬤去世是不是?”顧若離轉眸看著方朝陽,“我問你杜嬤嬤去哪裏了,你模棱兩可,是因為不想告訴我嗎。”

方朝陽皺眉,在此時此刻,宮中不知情景如何,她沒有心思和顧若離說這些:“是不是有什麽關系,難道我說了就表示我是個好母親了?在你心裏,我從來都不是吧。”

確實是這樣的,顧若離好不避諱的點頭:“以前不是!”

房間裏就突然安靜下來,方朝陽看著顧若離,許久許久以後,她才出聲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顧若離起身給她續茶,低聲道,“有的話怕以後沒有機會了,所以現在想說清楚。”

以後沒有機會了?

方朝陽楞了楞,忽然笑了起來,也對,過了今晚她就不再是郡主了,她不怕失去這些,即便是死了又如何,她也活夠了。

她焦躁的不是怕失去什麽,而是她不想看著她討厭的人心滿意足

“也對。”方朝陽頷首,道,“我倒是沒有想到,你居然能不偏頗,難為顧清源還教了你如何正直。”

是你不正直,顧清源從來都是正直的,顧若離腹誹,搖頭道:“父親從來都是自責,他不曾在我面前說過您什麽。更何況,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你們為何至此,我並無權利幹涉。”

“你恨我,不是因為我無情的丟了你們父女而去?”方朝陽也覺得驚訝,她覺得換做正常人都會這樣想吧。

不過她無所謂,所以也就從來沒有問過。

“不是。”顧若離道,“你走你想走的路,我們沒資格拖住你。”又道,“我恨您,是因為您走時,沒有來看我一眼,和我說一聲再見。”

便是朋友也有一句好聚好散,何況是母女呢。

她縱然住著的靈魂是她自己,可這個軀體卻是實實在在由方朝陽孕育而生,是血濃於水的。

“沒出息!”方朝陽很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就為了這事恨我,你如何知道我沒去看你,整日待在藥房裏,你知道什麽。”

顧若離楞了楞,她確實除了吃飯睡覺,多的時間都泡在書房或者藥房裏,從來不過問別的事,以至於顧家出事後,她對顧氏對大周一無所知!

方朝陽就擺著手道:“不要和我婆婆媽媽的,說這些都是虛的,你該恨我,我也不怪你。”

“知道了。”顧若離無言坐了下來,看了一眼墻角掛著的鐘,已經是子時了,不知這一段會延續到何時才會結束,“就當我方才什麽都沒有說,您不用放在心上。”

方朝陽聽著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忽然覺得顧若離還是很可愛的,她指著她道:“你瞧瞧你被顧清源養成什麽樣兒,古裏古怪的。”

“是您更古怪吧。”顧若離回嘴道,“父親正直善良,古怪是您!”

方朝陽就高深莫測的看著她,隨即嘆了口氣,和李媽媽道:“我還是太寵著她了,蹬鼻子上臉!”

李媽媽失笑。

覺得有三小姐在真的不一樣,要是以前遇到這種事,就算天塌下來郡主也一定會出去的,可是今天她卻沒有,而是留下來待在家裏,等待著結果。

這不是郡主作風的,可是卻是她身為母親的表達方式。

看著她們母女明明都在乎著對方,卻都一樣說著違心的話,不由覺得寬慰。

至少,在外面刀光劍影,波雲詭譎的時期,他們母女窩在這暖閣中,說說笑笑,何嘗不是互相扶持互相依托。

“三小姐性子可真是像極了郡主。”李媽媽掩面而笑,掀了簾子走了出去,方朝陽不滿的看了眼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母女兩人對面坐著,窗外遠遠的聲音傳來,方朝陽忽然站了起來,掀開簾子出了門……

顧若離頓了頓,也跟著她走了出去。

就看到她站在院子裏,看著皇城的方向,身影又孤單又寥落。

“沒有停!”方朝陽轉眸看著她,神色不明,“你覺得結果是什麽?”

顧若離搖頭,她真的不知道。

“趙遠山既然活著,那太上皇也沒有死是不是?”方朝陽回頭看著顧若離,“你還有什麽事瞞著我的?”

她直覺,顧若離是知道的,因為她今天的表現太過奇怪,分明就是一早就知道。

她當她在外頭不過是因為不想待在這個家裏,所以她不攔她,只要她高興,她就不會攔著她,可是沒有想到,她出去根本不是玩。

“你都做了什麽。”方朝陽看著她,瞇著眼睛,“為了報仇?”

她早就該想到,以顧若離的性子,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的,這個孩子太一根筋了,她認定了就一定會去做。

顧若離看著她,點了點頭。

院外,崔延孝急匆匆的進了門,徑直回了自己院子,還沒進門二夫人就迎了出來:“二爺,你沒事吧。”

“沒事,進去說。”他一身夜露,衣衫貼在身上,皺巴巴的,發髻也散了一半垂在頭上,樣子說不出的狼狽,二夫人看清他的樣子,驚愕的道,“怎麽會變成這樣,出了什麽事?”

“給我倒水。”崔延孝說完,二夫人遞了茶給他,他一口喝完才松了口氣道,“皇城內外都被圍困住了,內閣次輔平大人將文案一把火燒了,你看到的火光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都督府被控制住,幾位都督也都死了。西山大營根本進不了城,幾個城門都被趙遠山的人守著,但凡有人過去,必定射成了刺猬。”崔延孝說著唏噓不已,“趙遠山手段太過狠辣了。”他這輩子沒有見過這麽多死人的。

其實他根本不用殺這麽多人,那些文官,但凡冒死去皇城的,一律都砍了,他甚至聽說趙勳手下那個叫周錚的人,刀都砍卷刃了。

金河水都染成了紅色。

場面可想而知。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什麽時候是心慈手軟的。”二夫人手心都出汗了,“我們……是不是在與虎謀皮?”

崔延孝沒說話,是不是與虎謀皮,只有等局勢穩定下來才能知道。

“宮裏呢,宮裏怎麽樣,聖上那邊怎麽樣?”宮中才是關鍵,二夫人急切的看著崔延孝。

崔延孝搖頭道:“宮中的情況,現在還不知道,聖上的所有兵力都調過去了,恐怕還要些時間。”又道,“只是,不知道趙遠山會如何安置聖上。”

殺了?還是和太上皇一樣幽禁?

他們猜不到。

“我兄長呢。”二夫人擔心娘家的人,“你見到他了沒有。”

崔延孝搖頭:“我沒有空去,路上遇到了幾個趁火打劫的盜兒,要不是趙遠山的人救了我,怕是我也回不來了。”他說著一陣後怕。

二夫人也驚出一身冷汗來。

“還有兩個多時辰天就亮了。”二夫人交握著手,坐立難安,“天亮後,事情會不會就了了?”

崔延孝也不知道!

顧若離閉目養神,方朝陽不停的喝著茶,窗外漸漸露出亮光,李媽媽帶著人輕手輕腳的將屋檐下掛著的燈籠給熄了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若離睜開眼睛,就聽到院外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

隨即,院門被人打開。

顧若離和方朝陽對視一眼,前者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後者則是眸色凝重,臉色沈郁。

有人來了,就表示輸贏已定。

“是伯爺回來了,還有二夫人和兩位小姐。”李媽媽神色變幻莫測,低聲喊了一聲,“郡主……”

方朝陽就冷笑了起來,道:“該來的總會來的。”話落,整理了衣襟穩穩的坐著,視線又落在顧若離身上,道,“看來,你的仇是報了啊。”

顧若離沒說話。

崔延庭掀開簾子,大步跨了進來,一夜奔波又不曾睡覺,可是他卻是精神亢奮,滿面春風的樣子。

他站在暖閣門口,看著方朝陽,眉梢高高揚起,一改早前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樣子。

好似一直裝作駝背的人,有一日腰桿挺了起來,正打算俯瞰這個世界。

“怎麽著。”方朝陽冷眼看著他,又掃了眼他身後跟著的幾個人,“有種意氣風發卻無處撒歡的感覺,所以打算到我這裏來找樂子了?”

她的話一出,崔延庭就沈了臉,陰森的看著她,道:“撒歡又如何,你現在還有底氣在我面前趾高氣揚耀武揚威。”

“我耀武揚威了嗎?是你崔玉林太窩囊了。”方朝陽毫不掩飾的露出鄙視的樣子,“就算我趾高氣揚,我憑的也不是我的依仗,而是我自己,翻了天了,我方朝陽還是方朝陽,而你們呢……不過跳梁小醜罷了。”

崔延庭哈哈笑了起來,走了幾步,坐在方朝陽的旁邊,並不看她:“那就看看,你方朝陽能有什麽的下場。”又意味深長的道,“放心,我不會休了你,就讓你待在這裏,這個家永遠是你的家。”

方朝陽面色輕蔑。

二夫人和崔婧文以及崔婧語各自坐了下來。

“大哥。”二夫人冷笑著道,“您和她說這麽多做什麽,這樣的人,不值得和她費口舌。”她忍了夠久的了,終於等到這一天,她能揚眉吐氣的站在這裏,指著方朝陽鼻子罵。

“伯爺。”外頭,崔延庭的小廝喊了一聲,道,“外頭有人找您,讓您去一趟宮中。”

崔延庭站了起來,看著方朝陽拂袖道:“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釀造的苦果,你想不想吃現在由不得你!”話落,大步出了門。

方朝陽坐著,李媽媽給她重新倒了茶。

她打了哈欠,目光掃了眼剩下的幾個人,道:“要是沒什麽話就散了吧,別礙著我休息了。”

“真是太可笑了。”崔婧語道,“你都這個樣子了,還猖狂什麽。我告訴你,聖上被軟禁了,太上皇沒有死,如今坐在龍位的可是換了。”

崔婧語又道:“就憑你當初那樣對太上皇,你以為他會讓你好好活著?就算他讓,趙遠山也不會同意。你知道他昨天殺了多少人,多少勳貴一夜空門嗎?”

方朝陽還真是不知道,不過那又怎麽樣,他趙遠山想殺她,還欠了份量。

“方朝陽。”崔婧語大笑,覺得頭頂上的烏雲一下子被沖散了,太陽明晃晃的亮的她眼睛都花了,看什麽地方都是五彩繽紛的,“你若死了,我們一定放鞭炮慶祝,找一處亂葬崗,讓那些野狗啊,野貓啊也嘗一嘗,高貴的郡主是什麽滋味。”

“就這點出息?”方朝陽挑眉,“換做我,必然要剝光了掛在車壁上巡城一周才解氣。”

崔婧語臉一紅,指著她道:“你!”

“去,去!”方朝陽厭惡的擺著手,“不要在我跟前蒼蠅似的,我就是死也輪不著你們收屍,一邊呆著去,丟人現眼。”

她居然這個樣子,都這個地步了,她難道不知道,昨夜聖上的失敗,意味著什麽麽。

自此以後,她就不可能再是朝陽郡主了。

丟了這個頭銜,她方朝陽還算什麽。

“四妹!”崔婧文搖了搖頭,道,“你昨晚沒有睡好,回去休息吧!”她說著站了起來,去拉崔婧語,“這裏有二嬸在,你不要添亂了。”

崔婧語當然不肯走,這麽好的機會,她的氣還沒有出夠呢:“我不走。”又指著顧若離道,“你娘給我提了醒,等你們定了罪,我一定會將你弄出來,然後剝光了衣服,掛在車壁上,游街示眾。”

顧若離一直沒搭話,她們吵架方朝陽一個人就夠了,聽完崔婧語的話,她擡眼掃了眼對方,淡淡的道:“那就等著四妹來救我了。”

她們母子兩人一個德行。

崔婧語跺腳,指著顧若離道:“不要臉。”崔婧文一臉的無奈,墻倒了便就可以了,不用再做無用的功,推不推那堵墻都不會再立起來。

說不說,出氣不出氣有什麽意義呢。

“走。”崔婧文回頭看了眼方朝陽和顧若離,隨即拉著崔婧語出門,“我還有話和你說。”又回頭看了眼二夫人。

二夫人靜靜坐著,端著茶慢悠悠的喝著,好像就像以前一樣,她是來做客的。

“你可知道,如今外面是什麽樣子?”許久以後,二夫人才擡眉看向方朝陽,“京中權貴,此番折損了一半,還有一半等局勢穩定後秋後算賬呢。”

太上皇的個性,大約是以和為貴,但是趙勳可不是這樣人。

當初的帳,定然要結算。

所以方朝陽結下的帳也肯定逃不掉。

方朝陽斜眼睨著她,不以為然道:“又如何,平涼伯不是雞犬升天了麽,若不然,你今天敢來我面前這般姿態。”

二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放了茶盅,挑眉看著對方:“對,雞犬升天,誰又不是呢!”又道,“你方朝陽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

方朝陽嘴角勾了勾,滿面不屑。

“你用不著在我面前裝的高高在上,不過一個郡主,在我面前你還算不得什麽。”二夫人冷哼一聲,她是平涼伯府嫡女出身,而平涼伯府當年開朝時可是有從龍之功的,滿京城誰也沒有他們底蘊深厚。

沐恩侯府算什麽,若非太後他們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做個不知名的小官。

眼皮子淺就是不一樣,養出來的女兒又沒有修養,又刁鉆。

“哦?”方朝陽淺淺一笑,“以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方朝陽當初進門時,二夫人可是和三夫人一樣日日貼著的,只是她的耐力不如三夫人罷了,如今倒反過來臉說這個話了。

“我房裏可還有你親手給我縫的衣衫呢。”方朝陽撫了撫鬢角,一臉的不屑,“秋香,去拿來給二夫人看看。”

秋香在外頭應了一聲是。

二夫人就蹭的一下站起來,似乎是要發火的樣子,可是又生生忍了下去,她咯咯笑著坐了回去,道:“你不必激我,我在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比你清楚。”

“你這樣的人,活該有這樣的下場。”二夫人瞇著眼睛,想到了過往的種種,原先楊氏在世時中饋就已經在她手中握著,後來楊氏去世,她更是在府中說一不二。

可是沒有過多久,方朝陽就來了,她高傲,目中無人,從來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

她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才解恨。

“嗯。我知道,你這是恨我將你的屏風送去榮王府做賀禮了吧。”方朝陽挑眉,笑了笑道,“可我也給你留了琉璃宮燈啊,你不是欣然要了嗎。”

她雖霸道,可從來不占別人便宜。

“誰稀罕你的東西。”二夫人不悅,聲音尖銳起來。

方朝陽回道:“那是你的事,你要是不喜歡,大可以來和我說,我房裏的東西任由你挑,可你不來,怪得誰呢?”

二夫人被氣了個倒仰,她就不該和方朝陽講道理。

這樣的人沒有道理可講。

“你就等著死吧。”二夫人說著,蹭的一下站起來不想再廢話,剛走了兩步,忽然顧若離開口喊她,“二嬸……”

二夫人停下來看她,就聽她道:“……那個金項圈是不是你拿的,添三百兩買張崢一命的,是不是你?”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二夫人驚訝的看著她,目光閃躲,拂袖而去,“莫名其妙。”

顧若離看著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以前她不了解二夫人,只當她隱忍著,是個城府極深輕易不會出手的人,可是今天她的樣子,讓她猛然想到那個金項圈。

馬繼和崔婧語密謀的事情,他們縱使手段不高明,可也絕不會嚷嚷的到處去說,譬如崔婧語,她連嫡親的姐姐都只字未漏。

那為什麽,他們的事情,卻被人知道了呢。

只有二夫人,她是崔婧語的二嬸,是馬繼的姑母,是他們兩個小輩尊敬的長輩……

他們如果和二夫人說了這事,一點都不奇怪。

就算不全然道盡,以二夫人的聰明,也一定會猜得到。

“你說金項圈是她拿的?”方朝陽挑眉,隨即頷首道,“我竟是將她忘了。”

顧若離擰著眉。

“郡主,三小姐。”忽然外頭崔安的聲音傳了進來,有些驚慌的樣子,“宮……宮裏來人了,傳郡主您入宮。”

縱然再從容,可方朝陽聽到這個事時還是站了起來,唰的一下打開簾子,問道:“可說了是什麽事,太後可安好?”

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太後了。

“不知道。”崔安搖頭道,“來的公公小的不認識,只說聖上傳話,讓您進宮陪太後娘娘,即刻就去。”

方朝陽點了點頭,飛快的往外走,走了幾步想起什麽來回頭去看顧若離,擰著眉頭道:“嬌嬌……你和我一起去。”她不放心將顧若離放在家裏。

“好。”顧若離也不會讓方朝陽一個人去宮中,“走吧。”

母女兩人從正院出來,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崔延孝等,一家人子站在院外,並著十幾個羽林衛面無表情的立著,以及來宣旨的內侍正斜眼看著他們,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以往宮中來人,對方朝陽可是恭恭敬敬的。

“呵!”崔婧語掩面笑著道,“怕是真不用我們收屍了,郡主娘娘,您慢走不送。”

方朝陽凝眉,回頭掃了眼身後眾人,就聽到崔甫拉著崔婧語道:“四姐,那個醜女也會被關起來嗎?以後不會回來了吧。”

“能不能活著還不知道呢。”崔婧語遺憾的搖著頭,“以後家裏太安靜了,我還真是不習慣啊。”

崔甫也呵呵笑起來,就差手舞足蹈了。

李媽媽頓時紅了眼睛,拉著方朝陽的手:“郡主,奴婢陪您一起去。”要是她們母子死了,她也不活。

“奴婢們也去。”正院裏的幾個丫頭,並著雪盞和歡顏都跪了下來,求著道,“奴婢們一起去吧。”

方朝陽皺眉,擺著手道:“又不是去死,湊什麽熱鬧。”話落,拉著顧若離的手往外走去,邊走邊看著宮裏來的內侍,問道,“太後娘娘身子如何了?”

那內侍很不情願的回道:“奴婢不知道,郡主去了就知道了。”

方朝陽掃了她一眼,徑直往外院去。

“有的人平時不積德,這個時候就該知道,自己有多麽惹人討厭了吧。”身後,崔婧語冷嘲熱諷的說著話,話還未落,就聽到崔婧容從後頭跑過來,喊道,“三妹妹,三妹妹!”

“容兒!”二夫人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崔婧容哭著道:“娘,讓我和三妹妹說一句話,一會兒您怎麽罰我都可以。”她說著,提著裙子朝顧若離跑去。

顧若離停下來,接住跑來的崔婧容,就聽她道:“三妹妹別怕,如果出了什麽事,你就跟倓松回去……”她說著,飛快的塞了一個荷包給她,“這是我存的銀子,你留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荷包很幹癟,可對於崔婧容來說,這已經是全部了。

“好。”顧若離將荷包接在手中,含笑道,“大姐保重。”

崔婧容哭著點頭。

“兩個醜女。”崔甫道,“你還不快回去,丟人現眼。”

崔婧容松開顧若離的手,依依不舍的往回走,顧若離和她笑笑,跟著方朝陽徑直出了如意門。

楊清輝站在院門口,靜靜的看著她,見顧若離出來,他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顧若離也微微頷首,兩人擦身而過。

上了馬車,李媽媽親自駕車,羽林衛左右押送一般,緩緩出了院子……

方朝陽看著顧若離,道:“雖然她們很討厭,可話卻沒有說錯。一會兒我要死了,你記得幫我收屍,只管將我燒了,隨便撒在什麽地方就成了,別叫人看見我死後的樣子。”

顧若離點著頭應是。

方朝陽松了口氣,至少生了個女兒受了一場罪,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你這麽淡然,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瞞著我?”方朝陽擔心太後,擔心聖上,可是這會兒心裏卻又想明白了,人也輕松下來,隨意的道,“你老實和我說,你來京城後都做了什麽。”

“我……”顧若離垂了目光,沈默了一會兒,又擡頭看著她,問道,“霍大夫,你知道吧?”

還真是有許多事瞞著她的。方朝陽怔了怔,許久才點頭:“近日風頭正勁,還奪了司醫一職。”從延州瘟疫,到聖上賞賜牌匾,她就是不想不知道都不行,“顧若離,你不要告訴我……”

顧若離點頭:“您懷疑的沒錯,霍大夫就是我。”

似乎很驚訝,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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