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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病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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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婧文穿著一件淡黃撒碎花的褙子,弱不禁風的立在院中,背脊挺的筆直,面上是難掩的憂色。

“二姐。”顧若離出了暖閣,朝她福了福,道,“你遣個丫頭來便是,何故自己走一趟。”

崔婧文打量著顧若離,她來的這小半年個子長高了許多,雖說臉依舊那般,可身段卻已有了少女的韻致,俏盈盈的走過來,她從她身上看到了方朝陽的影子。

方朝陽的容貌,在京中首屈一指,至今還不曾有誰和能她比肩。

崔婧文心頭動了動,想到崔婧語現在的樣子,忽然很慶幸顧若離的臉毀了……

至少,老天是公平的。

“三妹妹。”崔婧文微勾了勾嘴角,“這麽晚了,還讓你出來。”

顧若離走過去,含笑道:“二姐客氣了。”又道,“四妹妹還好嗎?”

“邊走邊說吧。”崔婧文看著她,待顧若離頷首她才轉身往外走,輕聲道,“才給她梳洗睡下,並沒有受過打罵,只是瘦的脫了形。恐要仔細調養一段才能恢覆了。若非她鬧著,我也不會這麽晚來打擾你和母親。”

她已經檢查過崔婧語身上,確定她沒有受到過打罵和淩辱,這一點讓她很欣慰……

顧若離嗯了一聲,側目看她:“可知道是什麽人綁的她?”

“問了幾句她只說不知道,便睡了。”崔婧文搖頭,她想道崔婧語的樣子心都覺得碎了,若讓她找到那人,必要親手將她碎屍萬段了,“可能是才回來,等她情緒平覆一些就好了吧。”

兩個人往後院走著,四處靜悄悄的,只有崔婧語的院子裏人來人往,燈火通明。

顧若離進了門,崔延庭,崔延孝夫妻以及崔延福夫妻兩人,崔巖和楊清輝都坐在廳堂內,就聽崔延孝道:“看她的樣子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她說她不知道,就等等再問,逼得狠了恐怕她受不住。”又道,“人回來又沒出什麽事,就是最大的安慰,至於到底是什麽人抓的她的,我們再慢慢查,細細問便是。”

“真是太奇怪了。”三夫人道,“將她綁走關在那間黑屋子裏,也不打也不罵,還每隔三天送點吃的去,他到底想幹什麽?”

要是窮兇極惡的土匪,抓著人就會要贖金,要是人販子就該賣了,要是仇人早就殺了。

可是崔婧語除了受了驚嚇外,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三弟妹這話說的。”二夫人譏誚的看著三夫人,道,“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和驚嚇,難道還算輕的嗎。非要死了害了,才算嚴重?”

三夫人眉頭一皺,幹笑著回道:“她沒事我自然高興,只是這件事蹊蹺,我這麽想也並不離譜啊。”

“好了,好了。”崔延孝打斷妯娌兩人的對話,看著崔延庭道,“我看,若是語兒問不出什麽,大哥,您就找順天府的人私下去查。”

崔延庭臉色陰沈,沒有說話。

“三妹來了。”崔婧文聽著,就回頭看了眼顧若離,就看她也是眉頭輕蹙,眸光懵懂的樣子,她步子微頓進了正廳,“我先陪她去見四妹妹。”

崔延庭掃了眼顧若離,面無表情的擺著手:“去吧。”

“嬌嬌啊。”三夫人迎了過來,當著大家的面將顧若離拉在一邊,低聲叮囑道,“語兒神智有些不清,你和她說話時,離她遠一點。”又看著跟著來的李媽媽,“讓李媽媽跟著你,擔心些。”

這麽嚴重嗎,顧若離點了點頭,應道:“我知道了,三嬸。”

三夫人頷首沒有再說。

崔婧文推開房門,新提上來的大丫頭彩娟開了門,和她低聲道:“四小姐口中念念有詞,可是聲音太低,奴婢聽不清楚。”

“知道了,”崔婧文頷首,回頭去看顧若離。

顧若離和李媽媽隨著她進了房裏。

粉色的莎帳,淡紫的簾子,多寶閣上擺著許多可愛的木制娃娃和不知名的小玩意兒,房間裏處處洋溢著少女的青春活力,而此刻,不大的房間裏,點了十幾盞燈,橫豎擺著,將房裏照的燈火通明。

崔婧語身邊的幾個丫頭也悉數守在床邊。

顧若離走到過去,就看到崔婧語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張原本精致明媚的面容,變的慘白消瘦,顴骨高高凸起,下巴尖利,若非早就知道,只看外表便宛若死人一般。

她的手腕露在被子外走,緊緊攥著被子的一覺,似乎夢見了什麽很害怕的樣子,瑟瑟發抖。

而手腕上,數道深淺不一的勒痕觸目驚心。

她念念有詞的說著話,說的什麽聽不清,可聲音嘶啞,像是喉嚨裏被塞了什麽,悶悶的聽不清。

“語兒。”崔婧文坐在床邊,握著崔婧語的手,輕聲喊道,“你三姐姐來了,你有什麽話要和她說?”

幾乎是崔婧文的聲音一起,崔婧語便猛然驚醒過來,一雙眼睛圓圓瞪著,滿是驚恐是害怕,她尖利的叫了一聲,抓著崔婧語的手:“你別走,求求你別走,我一個人在這裏害怕,這裏好黑還有老鼠,還有人在哭,別走行不行,求你。”

崔婧文哭著點頭,回握著她的手:“不走,姐姐不走,姐姐在這裏。”

“我害怕。”崔婧語雖看著崔婧文的,可是眼睛卻是放空的,什麽都沒有看到似的,她漫無目的的喊著,念著,“要不然……要不然你殺了我吧,怎麽樣都行,求你別把我一個人關在這裏,我害怕。”

“語兒。”崔婧文泣不成聲,“你已經回家了,在家裏了,別怕!”

崔婧語搖著頭,另一只手胡亂抓著:“殺了我吧。求求你了!”她搖著頭,並沒有哭鬧,而是一直重覆著這幾句話。

“她從小就怕黑。”崔婧文攥著妹妹的手,“從來不敢一個人睡覺,床邊總要留一個人守著夜,要不然她就整夜整夜的哭……”

雖然崔婧語到現在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有說,可是從她只言片語的呢喃中,她推測,是有人將她關在那間黑屋子裏……前後半個月的時間,她一個人待在那裏,看不到人,說不了話,入眼的只有黑暗,和不知名的各種各樣令她害怕的聲音。

她能想象得到,崔婧語一個人待在那裏,精神是何等的崩潰,以至於她求著那個惡人,讓他殺了她!

“語兒。”崔婧文大哭,“是姐姐對不起你,姐姐沒有把你照顧好。”

聽到崔婧語的哭聲,崔婧語好像突然再次從夢裏驚醒了一樣,翻身坐了起來:“姐,你怎麽在這裏?”她聲音幹啞,但眼神漸漸清明起來。

顧若離這才看清她全身的樣子,以前崔婧語雖是弱柳扶風,可卻是健康活潑的,此時此刻她瘦的皮包骨頭,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將她掐斷了。

“不是我在這裏。”崔婧文抱著她,哭著道,“是你回來了,你被救回來了。”

崔婧語一怔,好像漸漸回憶起來,那個人三天沒有來了,她沒有吃也沒有喝,就在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有人進來了,她拼命的拿腳瞪著墻,直到看到那扇門被人推開,強烈的光線投射進來……

她求他們,去建安伯府報信,之後的事她便都記不得了。

不對,她記得她回到了家,記得崔婧文哭著幫她洗澡,記得哥哥和父親在她的房裏大聲爭吵。

她回來了。

“姐!”崔婧語嚎啕大哭,抱著崔婧文,“姐,我好害怕!”

崔婧文點著頭,不敢和她一起哭,怕刺激她,抹著眼淚抱著她道:“不怕,語兒不怕,你在家裏了,沒有人能欺負你。”

崔婧語哭的上氣不接下去,軟軟的倒在崔婧文懷裏。

“語兒,先吃點東西好不好。”崔婧文給她擦著眼淚,“吃了東西,才有力氣說話。”

崔婧語搖著頭,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饑餓:“我不餓,你給我點水喝就行了,”

“快去拿水。”崔婧文回頭吩咐丫頭,丫頭忙倒了溫水過來,崔婧語一口氣喝完又遞過去,“再來一杯。”

她連著喝了三杯,才舒服的道:“喝了水,覺得舒服多了。”

“語兒!”門被推開,聽到動靜,客廳的人除了楊清輝和崔巖外,都跑了進來,崔延庭一看到崔婧語醒著的,便道,“語兒,到底是誰將你綁走了,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崔婧語目光閃了閃,搖著頭聲音很大,好像怕別人不相信一樣,“我的眼睛被蒙著,那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我不知道他是誰,真的。”

崔延庭和崔延孝對視一眼,前者怒道:“怎麽會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他們幾個人,目的是什麽,為什麽要綁你?”

“是個男的。”崔婧語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說著搖著頭,一副根本不想回答的樣子。

顧若離看著,眉頭微擰,想到了什麽。

“怎麽會不知道。”二夫人柔聲問道,“那你告訴二嬸,他除了關著你以外,可還曾對你做過別的事情。”

她的話一落,房間裏眾人臉色皆是一變。

二夫人言下之意,是崔婧語是不是受到了侵害。

雖然檢查過了,可問一問她們心裏還是放心,只要她是完璧的,這件事又沒有傳揚出去,崔婧語就還能留在京城,即便傳揚出去,將來把她遠嫁了,她也不至於受婆家人的奚落。

“沒有!”崔婧語搖著頭,“他不和我說話,也沒碰過我,只將水和吃的塞在我嘴裏,一個饅頭一碗水,我吃完他就走。”

大家面面相覷,不明白此人為何要這樣。

綁架了崔婧語,不要錢也不要命,就將她關著,給吃給喝……

難道只是為了嚇唬她?

“這太匪夷所思了。”三夫人想不明白,“那今天要是你沒有被人發現,他會不會還要來給你送吃的?”

崔婧語搖著頭,道:“他原本昨天就該來了,可是他沒有,我也不知道。”

“大哥。”崔延孝拉著崔延庭出去,他壓著聲音道,“你看,是不是要請大夫來看看,語兒的腦子會不會……”

崔延孝在外頭走動見的多了,他懷疑這些是崔婧語想象出來的。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離奇的事情。

“現在她還不清醒,少等一等再請大夫。”崔延庭皺著眉,隱忍著怒氣,若是傳揚出去,崔婧語以後還怎麽做人。

崔延孝朝房裏看了一眼,就看到崔婧語好似很正常一樣的和二夫人說著話,沒有前面神智不清時的害怕不安,侃侃而談,神色輕松。

一點都不像被人綁架了,受了委屈的樣子。

“我再去問她。”崔延庭不死心,“此事,決不能就此罷了。”他們建安伯府的小姐,說抓就抓,說關就關,當他們是泥人捏的不成。

要不找到這個人,他就像被誰打了一巴掌,卻還不知道是仇家是誰。

將來還會不會對他們下手。

崔延孝欲言又止。

楊清輝和崔巖站在院子裏,互相對視一眼,崔巖攥著拳頭,道:“表哥,你對此事如何看?”

“我也不知道。”楊清輝搖頭,崔婧語和崔延孝的話他都聽到了,覺得太蹊蹺讓人想不通,“我覺得語兒是知道什麽,卻不願意說。”

他的話一落,崔巖跳了起來,隨即後背的疼痛讓他弓腰背,倒在常隨身上,可還是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說,語兒是故意不告訴我們?”

“我只是感覺。”楊清輝若有所思,“並不敢肯定。”

崔巖臉色陰沈,因為後背疼的受不住,而跌坐在地上,楊清輝過去扶著他:“你回去歇著吧,語兒既然回來了,事情我們可以慢慢問。”

“嗯。”崔巖堅持不住,由常隨扶著回了外院。

房間裏,崔延庭不死心,追問道:“那天你是怎麽被此人擄走的?”

“我站在街邊等芍藥,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有人上來用帕子捂住我的嘴,我掙紮了幾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崔婧語努力回憶著,似乎很痛苦的樣子,“爹爹,您別問了,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崔延庭臉色極其的難看,覺得崔延孝說的是對的,崔婧語的腦子根本就不正常了。

“我會請大夫來。”崔延庭吩咐崔婧文,“這兩日你照顧她,不要再讓她出去。”

崔婧文點著頭,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再讓崔婧語一個人離開家裏。

“爹爹。”崔婧語看著崔延庭道,“我沒事,就是手腳被捆的有點疼,擦點藥就好了,一點事都沒有,你不用請大夫。”

這一次,連三夫人也覺得她不正常了,受了這麽多罪,她居然這麽輕松的說自己一點事情都沒有。

“你歇著吧。”崔延庭暴躁不已,拂袖便出了門,崔延孝和二夫人點了頭,他跟著崔延庭出去。

“那你好好歇著。”三夫人看著崔婧語道,“我和你三叔先回去了。”

崔婧語點著頭應是,三夫人又看了眼崔婧文,朝她招招手,兩個人站在門口,她壓著聲音道:“我看,請大夫怕是沒有用,要不要請道士回來做法?”

她覺得崔婧語是中邪了。

“請道士嗎。”崔婧語回頭看了眼崔婧語,猶豫的道,“我和父親商量一下,讓三嬸您跟著費心了。”

三夫人擺擺手:“一句話而已。”話落,又道,“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差人去告訴我。”

崔婧文送她們出去。

一時間,房間裏只剩下顧若離和二夫人以及崔婧文。

“顧若離。”崔婧語好像才看到坐在桌邊的顧若離,奇怪的道“你在這裏做什麽,滾,快滾!”

顧若離一直靜靜聽著大家說話,此刻才轉眸去看崔婧語,笑了笑。

“是你剛剛鬧著請你三姐姐來的。”崔婧文道,“你忘記了嗎?”

“我?”崔婧語一怔,好像想起什麽來,點著頭道:“對,我有話要問她,你們都出去!”

“語兒。”崔婧文皺眉,覺得崔婧語神神叨叨的,有些不正常,“二嬸還在這裏,你怎麽說話的。”

崔婧語盯著顧若離,好像沒有聽見。

二夫人擺著手:“沒事,沒事。”說著,回頭掃了眼顧若離,笑著道,“只要語兒沒事就好。你們姐妹說話,我回去了。”

“二嬸我送你。”崔婧文起身,又和顧若離打了個招呼,低聲道,“她若是鬧,你就出來,別受了委屈。”

她是怕兩個人一會兒吵著動手了,崔婧語此刻不是顧若離的對手。

“好。”顧若離點頭應了。

“我們就在外面,不會有事。”崔婧文去請李媽媽,“一家子姐妹,媽媽放心吧。”

李媽媽看到這樣的崔婧語,其實倒也不擔心,便跟著出去,守在了門裏。

房間裏,顧若離坐在桌邊,崔婧語坐在床上,擡眼瞪著她,一改方才胡言亂語的樣子,惡狠狠的道:“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什麽?”顧若離挑眉,看著她。

她什麽都不說,難道是因為懷疑她做的?

崔婧語瞇著眼睛,如果眼神是劍,怕是顧若離此刻已經是滿身的窟窿眼兒:“你不要和我裝傻,我被他綁走,是不是你吩咐的?”

他?是誰?

顧若離頓了一下,並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崔婧語的話一落,她突然心頭一跳,站了起來,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她不敢去想崔婧語話中的意思。

也一瞬間就信了,因為似乎潛意識中,她自己也曾這麽想過。

“霍繁簍!”崔婧語壓著聲音,好像怕被人聽到一樣,咬牙切齒的道,“他視你如至寶,什麽都聽你的,如果不是你吩咐的,他怎麽會綁我走,把我關起來。”

果然是霍繁簍綁的她?

真的是霍繁簍。

顧若離的手禁不住顫抖起來,腦子裏,霍繁簍這半個月來所有的事情悉數湧了出來。

她一點都沒有發現,霍繁簍也沒有半點異樣。

他綁她做什麽?

忽然的,她想起來,那天他在量井的位置時說的話,他說:“沒有她,你不是更加清凈一些嗎。”

那天他還說了什麽?

“你不要搬出來,那邊有郡主護著你,總比在外頭好。我們這裏住了這麽多男人,對你來說也不方便。”

霍繁簍,霍繁簍!

顧若離站不住,扶著桌子堪堪穩住的身體,她看著崔婧語,結結巴巴的道:“你,你確定是霍繁簍?”

“呵!”崔婧語冷笑著,“他當初把我的腿打斷了,就算蒙著眼睛,他一開口我就認出來了,更何況,他和我說了那麽多關於你的事情……顧若離,你可真能裝,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告訴我,你是無辜的嗎。”

霍繁簍告訴她,他可以為了顧若離不要這條命,讓她不要想著逃走反抗,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霍繁簍告訴她,讓她乖一點,只要她乖一點,他可以考慮讓她多活幾天,讓她看看顧若離的能力,讓她知道,她和顧若離相比,連個屁都不是。

她聽話了,她不哭不鬧,她等著他來送吃送喝的,所以他心情好了,還會和她說幾句話,告訴她,她的家人正在到處找她,不過很可惜,這裏太偏又是廢舊的院子,只要這家主人不來,她就算爛成了一堆白骨,也不會有人知道。

她害怕,那麽黑,夜裏還有人在哭,她能聽到老鼠在她腳邊窸窸窣窣的爬,她不敢躺下來,因為只要躺下來,就會有東西爬到她身上……

所以她聽話,只要霍繁簍來了,她就不害怕了。

她就好像獲救了一樣,她迎合他,和他說著話,哪怕他說顧若離,她也聽的津津有味。

只要霍繁簍不走,哪怕多待一刻鐘,就算讓她立刻死了她也高興。

可是從很久以前開始,漫長的她都不記得多久了,霍繁簍沒有再來,她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她只希望他能出現,聽到他的聲音。

可是他一直沒有來。

就在今天,她忽然聽到院子裏的腳步聲,她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用腳踢著墻,拼命的發出聲音來,果然門被人踹開,眼簾被扯開,那一瞬她看不清對面逆著光站著的是誰,可是她一下子就辨別出來,不是霍繁簍。

她失望,卻也高興,至少她不用一個人待在這裏,忍受害怕,不用在這裏苦等著霍繁簍來,她能出去,能去找他。

等找到他,她狠狠的踹他幾腳,扇他幾個耳光。

他為什麽那麽久都沒有來。

顧若離心裏亂糟糟的,並沒有去看崔婧語臉上的變化,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既然知道是他,為什麽剛剛沒有和伯爺說?”

“我不會說。”崔婧語咬牙切齒的道,“這個仇,我要親自去報,我誰都不會告訴的,就算到死,我都不會說。”

顧若離心頭那個奇怪的感覺,再次跳了起來,她看著崔婧語道:“所以呢,你喊我來,就是想要告訴我,你恨我們,你要報覆我們是嗎?”

“不是你們。”崔婧語盯著顧若離,宛若毒蛇一樣,“是你!”

顧若離能理解,她狠自己,可是崔婧語的反應,太古怪了,她走過去看著崔婧語,問道:“你不恨霍繁簍嗎?他差點殺了你。”

“是你,要不是你他為什麽要殺我。如果沒有你,他以後就不會這樣對我了。他那麽好的人,都是你讓她這麽做的。”崔婧語冷笑著道,“顧若離,你且等著,將來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

顧若離腦子裏嗡嗡的,事情是霍繁簍做的,可是她脫不了幹系,她也無需去和崔婧語解釋,告訴她,她並不知情。

說不說並沒有分別。

霍繁簍做的,和她親自去做,沒有不同。

“好。你來報仇我無話可說。”顧若離點頭,又道,“可你也該想想,當初張崢的事,到底是誰借著你的手害我,沒有那只手你就不會被推到此刻這個地步。”她說著,擺了擺手,想要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沒有那只手,事情不會那麽嚴重,崔婧語也不會出門去找馬繼,自然就碰不到霍繁簍……

崔婧語卻突然捶著床板,壓著聲音喊道:“顧若離,你這麽惡心,這麽醜的女人,根本不配他對你這麽好,不配!”

是不配,顧若離慘淡的笑了笑。

現在,她就是想揪著霍繁簍的衣領盤問他一句,都做不到。

崔婧語說他好幾日沒有出現,她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可是霍繁簍已經離開了……幸好,幸好有人發現了她,若不然,按霍繁簍的行事風格,應該就會真的讓她爛成一堆白骨再被人發現吧。

“你歇著吧。”顧若離擺著往外走,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看著崔婧語,道,“還是請大夫來給你看看吧,你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她喜歡和依賴上了,一個綁架虐待她的人。

這是心理疾病,叫什麽名字?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她記不清了,但不管哪個名字,都不在她所學範疇內……

她幫不了她。

崔婧語這樣,她甚至懷疑是不是霍繁簍故意如此,他好像在做試驗,明明要殺崔婧語卻有意給她了點溫暖,讓她喜歡上了他……很顯然,霍繁簍確定自己成功了,所以後面他就不再去了,讓崔婧語自生自滅。

不是,那個地兒很難被人發現,崔婧語就只有死路一條。

以他的聰明,他能察覺到這個並不奇怪。

還有,霍繁簍的性格不會抓了她,關著她,還親自給她餵吃的。

她不知道說什麽,心裏微微發寒。

“我好的很。”崔婧語靠在床頭,好像想到了什麽,“等我養好了病,我會去找他,他看到我一定會嚇一跳。”話落,她笑了起來,好像腦子裏因此浮現出的畫面,是無比的美好和甜蜜。

霍繁簍喜歡顧若離,是因為他不知道別的女子的美,等他了解她了,就一定會發現,她比顧若離優秀多了,也美多了。

有一天,他也會像對待顧若離那樣對她,只對她一個人好,呵護的小心翼翼,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辦法摘下來。

一定會的,那幾次他們聊的多開心,她能感覺到霍繁簍對她的改變和關愛,要不然,他不會給她吃的,還給她水。

不會知道她怕黑,還來和她說話。

他一定也動心了,和她一樣,喜歡四周寂靜時,他們輕聲細語的說著話。

“抱歉。”顧若離道,“他已經走了,就在今天早上,他離開了京城。”

崔婧語一怔,又坐了起來,聲音尖利的道:“不可能,你騙我。”難道是因為發現她不聽話,他生氣了嗎?

所以才傷心的離開了嗎。

崔婧語眼睛通紅,像只困獸一般焦躁不安,懊悔!

顧若離皺眉,只覺她病的很嚴重。

“隨你吧。”顧若離覺得好像,全身的力氣被抽幹了,“我走了。”

她開門往外走,崔婧語在她身後,發瘋一樣從床上跳下來:“顧若離,你這個虛偽的賤人,你不得好死!”

“語兒。”在院中候著的崔婧文嚇了一跳,看了眼顧若離便跑進房間裏,“你怎麽了,快上床躺著,有什麽話慢慢說。”

崔婧語根本不聽,將枕頭丟出來,被子丟在地上,指著慢慢出門的顧若離道:“你這個醜八怪,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故意將他藏起來,故意讓我們不能見面,你這個賤人!”

“三小姐。”李媽媽跟著顧若離,顧若離步子極快,像是身後有人在追著她一樣,拼命的跑。

楊清輝也跟著出去,喊著到:“三表妹。”他跑的比李媽媽快,在正院門口拉住了顧若離,問道,“你怎麽了?”

“楊公子。”顧若離喘著氣,看著楊清輝,“四妹妹她病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你想辦法給她找一個心理醫生輔導一下。”

楊清輝松開她,驚訝的道:“什麽心理疾病,什麽心理醫生輔導?”他似乎懂,又似乎不懂。

“我不知道。”顧若離擺著手,“明天再說吧,我現在沒有心情說話。”話落,他轉身跑回了後院。

楊清輝楞楞的站著,許久,顧若離方才說的話都在他的腦子裏旋轉。

顧若離回了房裏,一個人關著門無力的坐在床沿上,她不知道她能說什麽……

抱歉?說不上,崔婧語這個樣子,她自己的責任大過任何人,若非她無事生非,就不會無故跑出去,就不會遇到霍繁簍……

可是,看到她這樣,她心裏還是難受。

怪誰呢,誰的錯?

霍繁簍嗎?他是為她報仇,為了讓她清凈才想要殺了崔婧語的,對這樣一個人,她連譴責的話都說不出口。

更何況,霍繁簍是什麽人,她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甚至於用自私陰暗來形容他也毫不為過。

這麽久以來,他除了對她展露了善意,其他任何人,包括張丙中,他都不曾放在心裏過。

她沒有資格怪他,可卻心裏發涼,霍繁簍的聰明讓她膽寒。

就像她此刻,就算怨他不該自作主張這麽做,可還是不忍心怪他,因為知道他是為了她。

顧若離心情很覆雜,茫茫然四顧,就只想離開建安伯府,離開這裏。

“嬌嬌。”方朝陽推門而入,大步走了過來,看見顧若離臉色慘白的在床邊發著呆,便擰著眉頭道,“你怎麽了,她欺負你了?”

顧若離擡頭看著方朝陽,搖著頭道:“沒有,是我欺負她了!”

“你?”方朝陽失笑,朝後擺了擺手,示意李媽媽他們出去,便在顧若離身邊坐下來,高興的道,“和我說說,你怎麽欺負她了?”

顧若離垂著眼簾,將事情和她說了一遍,方朝陽呵了一聲,笑著道:“你的意思,她不但不恨霍繁簍,還替他保密,喜歡上她了?”

她說的重點根本不是這個,顧若離凝眉道:“她是心理疾病,在極度恐慌和害怕之下,反而對綁匪造成了心裏依賴和愛意,這是病態的!”

“太有趣了。”方朝陽輕輕笑著,又低頭看著顧若離,道,“姓霍的這小子不錯啊,有些手段。”

那麽多人找,都沒有找到,可見他選的地方多巧妙。

而且還有本事,讓崔婧語不恨他,多有能耐。

“郡主!”顧若離無奈,方朝陽擺著手,“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顧若離松了口氣。

“不過,你這副樣子是為了什麽?”方朝陽挑眉,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你內疚?是覺得你把她害了?”

顧若離搖頭,她沒有內疚。

“那這副鬼樣子做什麽。”方朝陽點了點她額頭,道,“兩人交手,總有輸贏,現在是霍繁簍幫你,讓她變成這樣,若是反過來呢,當初張崢得逞了,你覺得她會內疚嗎。”

顧若離根本不在乎崔婧語如何想的。

“她自己蠢,乖得了誰。”方朝陽不屑,點了點顧若離的額頭,道,“霍小子又不是天天看著她,她有半個月的時間,總能想到辦法的,可是她沒有,滿心高興的等著人家來虐她,這怪得了誰。”

“可惜了。”方朝陽道,“要是他沒走,實該請他上門來坐坐,這孩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做的滴水不漏,連顧若離都沒有發現,多深的城府。

顧若離忽然很後悔,不該和方朝陽議論這件事,便道:“我累了!”

“所以呢,你累了我就該走嗎。”方朝陽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來,我頭疼,幫我揉揉。”

顧若離無奈,起身站在方朝陽身後,給她揉著額頭。

方朝陽輕笑,餘光掃了顧若離一眼。

崔婧文拉著崔婧語,眸色凝重的問道:“你為什麽罵三妹妹,什麽她把人藏起來不讓你見,是誰?”

崔婧語哭著,比方才哭的還要傷心。

“語兒。”崔婧文喝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誰綁的你,你告訴我,你說啊。”

崔婧語搖著頭:“你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話落,推著崔婧文,“姐,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我已經沒事了,我也沒病,也沒有隱瞞任何事。”

崔婧文自然不願走,她就爬到床上,用被子捂著頭,不再說話。

“語兒!”崔婧文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是不是顧若離知道,我去問她,我這就去。”

崔婧語忽然掀開被子,冷冷的盯著崔婧文:“二姐,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你若再和別人說一句,問一句,我就立刻死給你看。”

崔婧文不敢動,呆呆的看著崔英語,好像不認識她一樣。

“好,好。”崔婧文點著頭,“我不問,我什麽都不問。”

崔婧語滿意了,又躺了下去,拿被子蒙著頭。

崔婧文脫力般的出門,將房門關上,再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第二日一早,楊清輝在正院門口侯著顧若離,見她出來,他急著道:“你昨天說的心理疾病,和心理輔導,到底是什麽?”

“就是人在應激反應後,而造成的心理上有了偏差。”顧若離看著他,解釋道,“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她這樣是需要找一個她信任的人,陪伴著她,慢慢疏導,時間長了,等她淡忘了這半個月所發生的事情後,這種偏差或許就能恢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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