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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受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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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二爺滿京城的翻人,可怎麽也找不到,他滿面怒氣的回了家,便被戴韋堵了個正著。

“你又鬧了什麽事。”戴韋看著自己的弟弟,蹙眉道,“好好的醫館,你非的弄雞飛狗跳做什麽,是嫌我太清閑了?”

戴二爺不高興,回道:“大哥,現在是人家到我們頭上來鬧事,不是我們找別人麻煩。”

戴韋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不悅的掃了他一眼,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來。

“大哥。”戴二爺道,“你不知道,這次的事就是孫心意主使的,他在太醫院壓您一頭,連延州嘉賞的事都被他搶了,難道在外面你也要忍氣吞聲嗎。”

孫心意是太醫院孫道同的表字,他擅外科,與內科的戴韋競院正一職,消磨了近兩年,一直不分伯仲。

直到現在,太醫院的大小事情還是由他們共同決定,決定不了的就會去征詢聖意。

這一次延州大夫控制劉家村瘟疫一事,聖上原是讓他去辦,可他近日因西苑的事心神不寧,所以就推給了孫道同。

“此事你不知情休要胡說。”戴韋怒道,“好好開你的醫館,不要給我惹事。”

戴二爺就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您可是醫館的招牌,要不是因為您誰知道戴氏百草堂。今天丟了場子,咱們忍了,這丟的不是我的臉,而是你的臉啊,大哥。”

“夠了。”戴韋沈聲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話落,拂袖欲走。

戴二爺冷哼一聲,咕噥道:“一個孫新意你都吃不定,難怪這麽幾年都沒有坐上院正。”

話落,他就行想到了那個什麽大夫,等找到他,他非把她吊起來掛在城樓示眾不可。

敢找他的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大哥。”戴二爺追了出去,“那杏林春會,明年您還主持吧?”

戴韋回頭看他:“你又想搞什麽花樣。”

“我能搞什麽花樣。”戴二爺笑著道,“推推藥場的銷路啊,我這也是為了家裏好。”

戴韋沒理他,大步而去。

顧若離在石棉巷裏待了一刻,等外面的人都散了,她還是回了一趟家。

院門開著,霍繁簍不在,但是張丙中在院子裏曬草藥,看見她進來就放了匾笑著道:“師父你來了,我給你沏茶。”

“你進了草藥嗎?”顧若離走過去,見張丙中曬了一框的三七,“成色不錯,你在哪裏弄來的?”

張丙中將茶遞給她,笑著道:“一個老伯挑著框子,說是自己種的,也不多,我就全部買了。”他笑瞇瞇的道,“那老伯家裏還有防風,答應改天再給我送來。”

顧若離心頭一動,要是哪天他們也有地,雇了藥農自己種草藥,自足自給就方便了。

想到這裏有什麽從她心裏一閃而過,她立刻放了茶盅,對張丙中道:“我有事先回去,明天過來找你們。”她說著往外走,邊走邊道,“若是霍繁簍回來,你跟他說一聲我回來過就成了,別的事以後再說。”

張丙中想說什麽,顧若離已經沒了人影。

“都怪霍繁簍。”張丙中咕噥著,“把師父也帶的一驚一乍,性子急躁了。”

顧若離沒有回去,而是去了白世英那邊。

“你怎麽又回來了。”白世英在廚房給梁歡煎藥,看見她也不曾驚訝,“是惦記著沒看完的書?”

顧若離搖頭:“我想到個藥方,想借你的書核實了一下。”

白世英不置可否,又重新回了廚房。

顧若離進了書房,在書案找到了《古今醫按》,分門別類終於查到了她要找的方子。

“我回去了。”顧若離放了書往外走,邊走邊道,“明日我會再來,和你一起去看梁歡。”

白世英沒出來,在廚房裏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一路回了建安伯府,換了身衣裳,顧若離留著雪盞和歡顏:“我去大小姐那邊,若是有人來找我,幫我應付一下。”

“好。”兩個丫頭已經知道顧若離跟著楊清輝去過崔婧容那邊,所以並不奇怪,“郡主去宮中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顧若離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從後面去了崔婧容的院子。

“三小姐。”嬌蘭看見她很高興,“我們小姐在暖閣裏看書,奴婢陪您過去。”

顧若離頷首,由嬌蘭打著簾子進了暖閣,果然就看到崔婧容就正襟危坐的在炕上,捧著書看的聚精會神。

光光亮亮的頭頂,格外的顯目。

“三妹妹。”崔婧容聽到腳步聲,忙放了書下炕趿鞋迎過來,“你怎麽來了,不是出去了嗎。”

顧若離拉著她在炕邊坐下來,回道:“原是在外面的,不過我想起件事來,就急著趕了回來。”

“什麽事。”崔婧容高興的看著她,顧若離就回道,“我想到治你病的方子了。”

崔婧容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消散,她看著顧若離,又回頭朝嬌蘭看看,主仆兩人都傻傻的……

“大姐。”顧若離推了推她,崔婧容回聲,那邊嬌蘭已經激動的問道,“三小姐,您的意思是,我們小姐的病真的能治好?”

顧若離點頭:“能,相信我!”

“三妹。”崔婧容眼睛逐漸變紅,定定的看著顧若離,夢游一般,“真的能嗎?”

顧若離點頭吩咐嬌蘭:“幫我取筆墨來的,我寫下來,一會兒去抓藥,我教你們這藥如何煎。”

“奴婢這就去拿筆墨。”嬌蘭說著,立刻提著裙子跑了出去,一會兒抱著筆墨回來,一股腦的擺在炕幾上,顧若離笑著執筆寫上方子,“這是防風通聖散,我去了芒硝。”又對嬌蘭道,“再拿一些大黃酒回來,我要用。”

嬌蘭一一記著,顧若離又添了四物在上面。

“先吃一個月,你要戒酸,酸梅更是不能再吃。”顧若離看著崔婧容煞白的膚色,“若是有效,一到兩年內你便能再長出頭發來。”

崔婧容不由自主的摸著自己的臉,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我……真的還能再有頭發。”

“一定能。”顧若離拿手帕給她擦眼淚,“你要相信我,我說能,就一定能。”

崔婧容噙著淚笑了起來,點著頭:“我信,我信你。”

“真是謝天謝地。”嬌蘭捏著藥方,“三小姐,您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小姐的,一定是神仙變的。”

崔婧容今年都十七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說親事,如果她的病不好,將來恐怕只能待在這個院子,一直到老死。

人來這世上走一遭,無論苦甜總要嘗點,可崔婧容呢,活的如同白開水,毫無波瀾,生亦如死。

嬌蘭一刻都等不了,將方子折好:“奴婢這就去抓藥。”話落,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崔婧容無奈的和顧若離道:“也苦著這丫頭了,我身邊的人都被我遣了,只有她不肯走,自小跟著我……我被困在這裏,連著她也沒著沒落的。”

“二嬸她,常來看你嗎。”顧若離嘆了口氣,理解崔婧容的心情。

崔婧容笑了笑:“娘雖不常來,可我知道她是惦記我的,家裏有好東西,她都會給我送來。”她笑著道,“還有郎哥兒,今年中秋節的時候,她還從城隍廟給我帶了月餅呢。”

一份月餅就能讓她這麽感動,高興的惦記著:“嗯,等你病好了,二嬸也能少操心了。”

“是。”崔婧容甜甜的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爹爹還說下次要去西域,給我帶那邊女子常用的假發來,還有金黃色和麻色的,可好看了。”

“對了。”崔婧容想起什麽來,“這個是給你做的,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是一頂帷帽,綴著白莎,莎邊縫著瀾邊,很獨特好看。

“我沒有別的意思。”崔婧容解釋道,“嬌蘭說你出門時都戴著帷帽,所以我就想給你做一頂,你要是不喜歡,也沒有關系,我再給你做別的。”

她太敏感了,顧若離將帽子拿過來戴上,大小正合適:“我戴帷帽不是因為嫌自己的臉的不好看,是外面有風沙,戴著舒服一些。”話落,笑著道,“謝謝。”

崔婧容暗暗松了口氣,笑著點頭:“不客氣,你能喜歡我就很高興了。”

兩個人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嬌蘭偷偷摸摸的抱著個包袱回來:“小姐,奴婢回來了。”

“怎麽樣,買到了嗎。”崔婧容迎過去,嬌蘭將包袱一股腦的擺在桌子上,“先拿了七副,等吃完了我再去買。”又對顧若離道,“三小姐,藥怎麽煎您教奴婢吧,以後奴婢煎藥就好了。”

顧若離頷首,三個人湊在旁邊的小廚房裏,炒藥,煎熬,一直忙到晚上,崔婧容才將第一副藥喝上。

忽然,院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嬌蘭一怔,忙讓崔婧容和顧若離去廚房,她去開了門,一看到門口立著的人便笑道道:“是表少爺。”

“噓!”楊清輝道,“天色太晚,我就不進去了。三小姐在這裏嗎。”

嬌蘭點著頭,指了指廚房:“三小姐和我們小姐在廚房。”又壓著聲音道,“三小姐說她想到那張方子了,今天特意從外面回來告訴我們,剛把煎好給小姐喝了。”

“好,好。”楊清輝高興不已,“說吃多久會長頭發?”

嬌蘭喜不自禁:“三小姐說先吃一個月,再忌口一年,以清淡果蔬為主,就能長頭發了。”

“我就說她一定有辦法。”楊清輝一臉的自信,又道,“那我回去了,叫人看見了不好了。明天白天再來看你們。”

嬌蘭點著頭,目送楊清輝小心翼翼的走了。

“大小姐,三小姐。”嬌蘭笑著道,“是表少爺,問了一些情況就走了,還說明天來看大小姐。”

崔婧容應著,顧若離看看天色,也道:“我也回去了,郡主說今兒等我回去用晚膳,我明天就不來了,你有事就讓嬌蘭去找我。”

“好。”崔婧容送顧若離到院子門口,“你提著燈籠,別磕著碰著了。”

顧若離點頭,提著燈籠一個人往前院走。

上了抄手游廊,她似乎聽到身後有腳步追來,便停下來朝身後看去,可什麽人也沒有。

方朝陽平日不喜歡熱鬧,令各房都在自己院子裏用晚膳,沒事也不會到前院去,所以中間這段抄手游廊就沒有婆子守著,再說也沒有多少的路。

顧若離沒有放在心上,轉身接著往前走,可方走了幾步,忽然一只手伸了過來,不等顧若離反應,她就被推了趔趄,沒有站穩,人便從抄手游廊跌了下去。

下去是花圃,墊著不大不小的太湖石,壘成各式各樣的形狀做觀賞用的。

“啊!”顧若離跌了下去,硌在石頭尖上,疼的倒吸了口冷氣,冷汗立時浸了出來。

游廊上,有個人影一閃而過,飛快的消失在另外一頭。

是什麽人她此刻根本沒有心思想,飛快的檢查腿骨,微微一碰她便疼的冒冷汗,不過還好,骨頭沒有斷,只是挫傷的很重。

顧若離嘆了口氣,早知道讓嬌蘭送她回來了。

她扶著石碓單腿撐站起來,一瘸一拐的摸著石頭走。

手臂上,也因剛剛倒下來時擦破了皮,外套的袖子也破了一個洞。

剛蹦著過了抄手游廊,就看到雪盞和雲墜朝這邊走了過來,她如釋重負,輕聲喊道:“雪盞。”

“小姐。”雪盞一驚朝這邊跑來,“您在下面做什麽。”話落兩個人已經到了跟前,隨即尖叫一聲,“您摔著了,摔哪裏了,奴婢拉您上來。”

雲墜跳了下來托著顧若離,雪盞拉著她。

顧若離一上來,雪盞就看到她一只腿懸空著沒有落地,臉色當即就變的煞白:“傷著腿了嗎,斷了沒有,奴婢幫您看看。”

“先扶我回去。”顧若離疼的沒心思,又煩又燥,“我那邊有藥,抹上就好了。”

雪盞和雲墜兩人都慌了手腳,雲墜更是蹲下來:“奴婢背著您吧。”

“好。”顧若離也不推辭,趴在雲墜背上,主仆三人趕院子裏趕,剛到正院門口,方朝陽房裏的秋香就看到了,啊呀一聲跑過來,“三小姐,您受傷了,摔著哪裏了。”

“摔倒腿了。”雪盞眸色凝重,“快去和郡主回一聲,再請個大夫來。”

秋香點著頭,提著裙子一溜煙的跑去回稟。

腿上火辣辣的,顧若離趴在雲墜背上連說話都沒了力氣,眼見著方朝陽從暖閣裏出來,大步朝她走了過來,臉色又沈又黑,端看著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樣:“怎麽摔了,在哪裏摔的。”

“在從游廊上跌下去了。”雪盞回道,“三小姐說腿沒有斷,只是撞的有點重。”

雪盞話落,方朝陽掃了她一眼,冷聲道:“十二個人伺候一個主子,還能讓她摔成這樣,留你們何用。”

“郡主饒命。”雪盞噗通一聲跪下來。

方朝陽看也不看她,對雲墜道:“背去暖閣裏。”又回頭吩咐李媽媽,“楞著做什麽,去請大夫來。”

李媽媽應是往外走,方朝陽又補充道:“請孫新意來,若他不來,就給我綁了過來。”

孫道同的外科在太醫院是出了名的,但內科就不如戴韋,所以兩人爭一個院正,一年多都沒有結論。

“是!”李媽媽應了一聲,飛快的去外院找崔管事。

崔延庭從臥室走了出來,看見院子裏的情形也是驚了一跳:“嬌嬌怎麽了。”

“摔到腿了。”方朝陽掃了他一眼,跟著雲墜進了暖閣,顧若離被放在炕上,由雲墜腿了鞋襪,將褲管挽了起來……

顧若離很瘦,小腿上幾乎沒什麽肉,細細白白的,所以,被撞的那一塊紅腫越發的觸目驚心,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已經腫的饅頭似的。

“家裏有冰塊嗎。”顧若離看向方朝陽,“取點冰給我,我冷敷一下。”

方朝陽回頭就看著秋雲,秋雲應是就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工夫抱著一銅盆的冰回來,顧若離用帕子包了敷在小腿上。

“讓她們給你敷,你歇著。”方朝陽指著雲墜,雲墜心裏咯噔一聲,忙接了顧若離的手,給她輕輕的敷著。

崔延庭這個時候才得了說話的空檔:“在哪裏摔的,怎麽會摔著了,你沒有帶丫頭嗎。”

“在抄手游廊上。”顧若離虛弱的朝崔延庭笑了笑。

方朝陽斬釘截鐵的問道:“誰推的你?”她知道顧若離不是好玩的性子,所以,肯定是別人而為。

顧若離一怔,便是連崔延庭也是怔住,臉色難看的看著方朝陽。

一家人,下人肯定不敢去害主子,方朝陽這麽一說,就差指名道姓了。

“你聽嬌嬌說,急什麽。”崔延庭也坐了下來,含笑看著顧若離哄著道,“是不是天黑沒看清楚跨掉下去了,怎麽也不提個燈籠。”

一個態度強硬,目標明確,一個想息事寧人,含糊其辭。

夫妻兩人態度截然不同。

顧若離朝方朝陽看去,她冷著臉,抿著唇,顯然在忍著怒氣。

“提著燈的。”顧若離看著崔延庭,答的不急不慢,“摔倒,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推了我,我沒站穩才跌下去的。”

她再和方朝陽不親近,可在這種情況,她還是會護著方朝陽的面子。

一個繼父,一個親母,親近疏遠她還是知道的

斷不會為了維護建安伯府的安寧,而委屈自己又落了方朝陽的面子。

崔延庭一楞,臉色一下子僵硬起來,抖了抖嘴角,後面想要說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哼。”方朝陽輕哼一聲,“看來我這個當家主母是疏於治理了。”

他淡淡的一句話,房間裏的氣氛驟然冷凝下來。

“一定是語兒。”崔延庭突然就站了起來,斷然道,“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居然能做出這種手足相殘的事情來。”他氣的不行,拍了桌子,“嬌嬌別氣,這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崔安呢。”崔延庭唰的一下摔了簾子,站在暖閣的門口,“去把崔安找來,讓他連夜備了馬車,將四小姐送去清濯庵。抄經一百遍給她姐姐祈福,什麽時候她姐姐的腿好了,什麽時候接她回來。”

自然沒有人敢應他的話,他的常隨只好進來,躬身應道:“是,小的這就去通知崔管事。”

院子裏鴉雀無聲,崔延庭回頭看了眼暖閣,蹙著眉頭立了一刻,才擡腳進去,對方朝陽道:“不用查,一定是語兒做的,她太任性了,不好好管教收斂性子,將來還不知惹出什麽禍事來。”

顧若離愕然,餘光去打量方朝陽的神色。

她面無表情的坐著,仿佛沒有聽到崔延庭的話一般。

顧若離收了目光,崔延庭這事辦的出乎她的意料,她不過說了半句,他就能立刻做出這樣的反應來。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按照方朝陽的性子,但凡確定是崔婧語做的,她必然是以牙還牙的。

到時候崔婧語就不是去庵廟這麽簡單了。

崔延庭這麽處理,既堵了方朝陽順勢救了自己女兒,還做出了姿態,一副護著她的樣子。

甚至於昨兒崔婧語裝病不得不喝的藥,也就此罷了。

看來,她鬧騰著,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啊。

“你別氣了,擔心身子,嬌嬌這一摔少則休上一個月,她還要你照顧呢。”崔延庭輕聲細語的安慰方朝陽,“讓她去清濯庵自生自滅去,犯不著和這個不懂事的生氣。”

方朝陽這才擡頭,看著他不鹹不淡的道:“你不是約了我兄長去喝酒嗎,還不走。”

“也是,不能讓侯爺久等了。”崔延庭一楞,打量了她一眼,隨即和顧若離匆匆而道,“好好休息,京城來了一批琉璃制的玩意兒,明兒我給淘些回來,就當給你賠罪了。”

“不敢。”顧若離傾身微福了福,“伯爺慢走。”

崔延庭頷首,快步出了暖閣。

方朝陽臉色很難看,坐在桌邊也不說話,顧若離看了她一眼,出聲道:“我衣服摔破了,讓雪盞給我回去拿身衣衫吧。”

雪盞還在外面跪著。

方朝陽皺眉,顯然對顧若離的態度不滿意,可到底沒有訓斥,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

秋雲看見就退到門口,對雪盞打了手勢,雪盞這才起身去罩院給顧若離取衣服。

“太醫來了。”李媽媽領著位大夫進來,方朝陽一看見對方,怒火再也壓不住,“孫新意呢,死了?”

來的是位年輕太醫,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白白凈凈的顯得很文弱,他恭敬的回道:“師父今日身體不適,所以讓我來了。”又解釋道,“小姐的腿傷不算重,在下可以治療。”

“呵!”方朝陽冷笑道,“身體不適,看來我要備些禮去孫府拜訪一趟了。”

年輕太醫垂著頭,卻半眼不敢看方朝陽。

“小傷,誰看都無礙的。”顧若離怕她把年輕太醫趕出去,“孫大人來,也不可能立刻讓我的腿好起來。”

方朝陽回頭看著顧若離,面無表情的,過了好一刻才松了一些神色,坐在桌邊吃茶。

李媽媽靜靜看著母女對峙,確定顧若離贏了,她才笑著道:“馮太醫,請。”

馮太醫本名馮勻,表字紫蘇,雖有些文弱,可卻是孫道同的得意門生。

“得罪了。”馮勻將藥箱放在一邊,看著顧若離摔傷的地方,柔聲問道,“疼不疼?”

顧若離點頭。

“能不能動?”馮勻不好碰她的腳,顧若離就動給他看,輕輕擡起來慢慢轉動,“脛骨挫傷,疼痛強烈,能動,方才冷敷過了。”

馮勻一楞,看著顧若離:“冷敷?”

“嗯。”顧若離回道,“這樣的外傷十二個時辰內我用冷敷法,有什麽問題?”這是常識,她沒有多想。

馮勻支支吾吾的搖著頭:“沒……沒什麽。”他從藥箱拿了兩瓶藥膏遞給李媽媽,又對顧若離道,“小瓶的今晚開始用,等七日後消腫,便換成大瓶,直到痛處痛感消失。”

“多謝。”顧若離接了藥瓶過來,打開放在鼻尖聞了聞,朝馮勻艱難的笑笑,和方朝陽道,“若休養的好,二十天就能恢覆。”

說完,馮勻行了禮,提著藥箱腳步匆匆的出了建安伯府徑直去了孫府,孫道同正在書房練字,見愛徒來便放了筆問道:“是哪位小姐受傷?”

“是三小姐。”馮勻回道,“徒兒瞧過了,是小傷,並無大礙。不過……”

“怎麽?”孫道同看著他,馮勻想了想低聲道,“師父,你認識這位三小姐嗎?”

建安伯府的小姐他怎麽會認識,孫道同凝眉,馮勻便接著道:“可是她知道您新定的外傷急救的方法。”他將顧若離方才的話重覆了一遍,“徒兒嚇了一跳,這世上只有師父您知道,而且,您是才得出的結論,為何這位姑娘卻好似早就很熟練了似得。”

言下之意,這個法子很有可能在孫道同之前,就已經有人在用了。

孫道同原本只是隨意問問,畢竟他拒絕了方朝陽,此刻聽馮勻一說,他便面色微變:“你確定她是這麽說的?”

“是!”馮勻很肯定,“徒兒去之前,她確實在冷敷,旁邊還有半盆的冰塊。”

孫道同蹙著眉若有所思,過了一刻道:“一個府中的小姐……怕是有人教她了這個方子。”

可就算有人教她,那麽又是誰呢,誰和他一樣得出外傷傷骨時可用冷敷的法子?

孫道同好奇不已。

馮勻又道:“還有件事,不知您聽說了沒有。”

“什麽事。”孫道同坐了下來,沒有心思再練字,馮勻就道,“前兩天咱們醫館來了幾個人求診,是個四歲的孩子,頑皮吞了根蘑菇釘……”他將二娃的事以及今天白天梁歡的事都說了一遍,“是一位姓霍的女大夫。”

“此事我已聽姜通說過。”孫道同下午就聽姜通回稟過了,覺得此人的方子好是好,卻應該也是沒有多少把握的,但是這種偏方急方,有沒有把握都不重要,真遇到了有總比沒有好。

“師父。徒兒想說的是,這位姓霍的女大夫,會不會是延州那位,聽說醫術了得,會不會就是她告訴建安伯府的那位小姐?”他說著看著孫道同的表情,“還有,您派去的太醫,這會兒也快到太原了吧。”

孫道同微怔,慢慢的站起來,負著手來回的跺著步子,頷首道:“你想的沒錯,此事需確認一番。”若是霍大夫真的到了京城,而他又派人去延州找,一來一去不知耽誤到何時。

若是這樣,他辦事不利被訓斥事小,延州百姓那邊難免不忿,認為聖上不體察民情,不順民心,這樣的大夫也不嘉賞。

若將來等霍大夫在京中小有名氣了,他們再賞,又有彌補和馬後炮之嫌。

勢要確認才對。

“還有建安伯府的三小姐。”馮勻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可以找機會再問問她。”

孫道同擺手,道:“世上能人何其多,此方有人比為師早也不奇怪,不必追究此事。”頓了頓端了茶,“先找到霍大夫再說。”

馮勻應是,出門而去。

上了藥膏,腿上的疼就減輕了許多,清清涼涼的,顧若離好奇倒了一點在手心,細細研磨憑著裏面的藥味來分辨裏面的成分。

有些譜,卻又不大確定。

她便想到了戴韋,當時在西苑,她站在暗處看不清,可是觀他神色,似乎很輕易就能分辨混雜的藥味裏,有哪幾種藥。

“你去崔婧容院子裏了?”方朝陽坐過來,遞了杯茶給她,“做什麽?”

顧若離說了聲謝謝,回道:“就是和她說說話,見天色不早了,就回來了,沒想到……”

“只是聊天?”方朝陽毫不掩飾的質疑,“你沒有事瞞著我?”

顧若離目光微閃,心頭飛快的轉了轉,方朝陽就瞇起了眼睛,揮了袖子對雲墜她們道:“你們都下去。”

房裏的幾個丫頭都退了下去。

“有。”顧若離擡頭看著她,“我找到了一個藥方,能治她的病,所以興沖沖的拿回來讓她試試。”

方朝陽依舊看著她,目不轉睛,她的女兒分別的太久了,以至於相處了這麽多天,她還沒有摸透她的性子:“藥方,你哪裏藥來的方?”又道,“我離開慶陽後,你一直跟著顧解慶學醫?”

她終於開始懷疑她了,顧若離心頭砰砰的跳,並非是怕方朝陽知道她會治病,而是怕她因此知道,她去西苑的真正的目的。

對太上皇不利。

“學了兩年。”顧若離一半真一半假,“我覺得我可以開方子了,莫說難的,一些風寒頭疼之類的經方還是有把握的。可是祖父不讓,說我學了個皮毛,所以我……”

方朝陽沒說話。

顧若離垂著頭也不說話,好像因為這個話題觸動了傷心事,而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知道了。”方朝陽看著她垂著的頭頂,語氣淡而無波,“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想給她治就治吧,反正她活著也是痛苦,能讓你試一試,是她的功德。”

顧若離愕然,嘴角動了動,沒有反駁。

她不能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指不定方朝陽會因此而再問什麽。

看來她要想辦法給霍繁簍送封信,讓他和張丙中躲一躲,以免外頭“霍大夫”的事情鬧的太大,讓方朝陽又懷疑她。

“回去歇著吧。”方朝陽回身看著顧若離,“我累了。”

顧若離應了一聲,喊了雪盞和雲墜,歡顏也跟著過來,三個人合力扶著顧若離出了暖閣。

方朝陽靜靜立在窗口,看著顧若離蹦蹦跳跳的出了她的視線,半晌無言,李媽媽走過來遞了熱茶給她,低聲道:“四小姐由大少爺親自送去清濯庵了,沒哭沒鬧,還自己收拾了幾件衣服。”

四小姐變聰明了,知道是崔延庭下的令,她順從的去了,要是換做以前,怕是還要來鬧上一鬧才罷休的。

“郡主寬心些。”李媽媽問道,“大夫也說了,三小姐養傷二十天就能全好了。四小姐那邊,奴婢看就算了吧,伯爺也罰了,若您再追過去,難免讓伯爺寒了心。”

“有的賬可以慢慢算。”方朝陽冷笑了一聲,她不過是懶得理她們罷了,若有心她想治一個繼女,便是叫她無聲無息的死在家裏,也不會有人說她半句,她心頭略轉,道:“明天給孫府下帖子,就說我親自登門拜訪。”

李媽媽一楞,以為方朝陽真的以為孫道同今天沒來,要上門興師問罪,便勸道:“孫大人性子直,其實為人倒是難得一見的端正,您……”

方朝陽眼風一掃,李媽媽接下來的話再不敢說。

“算了。”她卻又立刻改了主意,“我明天去西苑,你去備些點心。”

李媽媽垂首應是。

顧若離疼的一夜沒睡踏實,直到天亮時才闔上眼睡了幾個時辰,再醒來時已經快到中午,幾個丫頭守在床邊,半步不敢離開。

“您醒了,可要小解,奴婢背您過去。”雲墜雖年紀小,可比其他幾個丫頭壯實一些,她躬身蹲在床邊,“大夫說您這幾天不能用力。”

顧若離嗯了一聲,趴在雲墜由她背上去了凈房,等梳洗好出來,午膳已經擺在桌上了。

“二小姐一早就來過了,見您睡著就沒進來,還說下午再來看您。”雪盞給顧若離添著湯,“大小姐那邊的嬌蘭也來過,也說晚上來看您。”

顧若離應著,慢慢的喝著湯,雪盞又道:“四小姐昨晚就出門了,沒哭沒鬧,安安靜靜的走了。”

“沒鬧嗎。”顧若離也有些驚訝,看來是崔婧文教過的,若不然按著她的脾氣,不鬧的人仰馬翻是絕不會乖乖走的

雪盞笑了笑,看了眼顧若離加在杌子上,腫的高高的腿,抿著唇神色凝重:“小姐,以後您不管去哪裏都帶著我們吧,任一個都行,我們也能放心點。”

“是!”歡顏和雲墜並著另一個二等丫頭瑞珠紛紛點著頭,“您要是嫌拖累,帶一個就成,我們絕不會給您惹麻煩。”

顧若離笑著點頭:“以後在府裏走動,一定帶著你們。”言下之意,出去的話就算了。

雪盞欲言又止,嘆了口氣。

“表少爺在家嗎。”顧若離惦記著給霍繁簍送信,想了一圈只有楊清輝合適,“去外院看看,要是他在,就請他過來一趟,說我有事找他。”

雪盞回道:“表少爺昨晚也去送四小姐了。估摸著下午才能回來。”

顧若離哦了一聲,隨口問道:“郡主呢。”

“郡主出去了。”雪盞回道,“聽說讓廚房做了蓮子酥,奴婢猜大約是去西苑看望太上皇了。”以前太上皇最愛蓮子酥,所以建安伯府常備一個做點心的廚子。

去西苑?顧若離勺子裏的湯一抖灑了出來,雪盞嚇了一跳忙拿帕子給她,顧若離擺著手問道:“她一個人去的嗎,說什麽時候回來沒有?”

她去西苑做什麽,是因為懷疑她,所以去試探太上皇去了嗎?

她想做什麽?

讓聖上殺了太上皇?

趙勳呢,這麽長時間她一點他的消息都沒有,即便是京城裏的風聲,也半點沒有聽到。

要不要想辦法給他送個消息。

“小姐,二小姐來了。”秋分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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