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多鐘的時候茉莉從自己的房間出來去幫葉翡倒水，發現走廊裏一道纖秀的人影徘徊不前。

她時而走到葉翡的門前，擡手準備叩門，曲起的手掌在空中停留了幾秒鐘，又收了回去，拳頭攥緊，捏碎了暖黃的燈光。

時而邁著娉婷優雅的步子來回走動，偏頭看向葉翡臥室的方向，目光裏帶著強烈的不可容忍和猶豫不定。

茉莉往前走了幾步，好奇的問：“邵小姐，您有事找葉小姐嗎？”

驟然傳來的聲音讓邵予琳嚇了一跳，她猛然轉身，看見身後的茉莉，臉上不自覺的帶上了優雅而不自然的笑容，“你是，茉……茉莉？葉小姐的護工？”

茉莉點點頭，臉上的神色疑惑而差異，甚至有些警惕，她可沒忘記，這位邵小姐，總是冷不丁的找葉小姐的麻煩。

“那，葉小姐現在在房間裏嗎？我找她……有點事兒。”邵予琳的語氣還是有些猶豫，卻又帶著高傲與驕矜。

“在。”茉莉聽不慣她的語氣，便草草的答了一句，“您找葉小姐，我就不打擾了。”

她說完微微躬身，轉身去了廚房。

邵予琳閉了閉眼，終於伸手叩響了葉翡臥室的門。

“請進。”幽涼悅耳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來，邵予琳竟然似乎有些決絕的，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葉翡有些驚訝，她當然沒想到邵予琳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事實上，自第一次邵予琳來找她聊天強人不歡而散之後，邵予琳便再沒有和她單獨交流過了。

“邵小姐？”葉翡語氣裏有毫不掩飾的驚訝，“您有事嗎？”

邵予琳笑得有些勉強，咬著嘴唇點點頭。

葉翡又驚訝了，竟然不是來聊天的？

“請坐。”她滾著輪椅離開了電腦桌，到了邵予琳坐著的小沙發前。

邵予琳微微低著頭，似乎在斟酌著怎麽開口，葉翡註視著她，愈發的疑惑起來。

前幾天她被輪椅撞到，胳膊和小腿上有大片擦傷，雖然不甚嚴重，但是這會兒結了血痂，看上去一片血紅，甚是觸目驚心。

就這樣沈默了大概兩三分鐘，邵予琳的手藤蔓一般糾結在一起，秀氣的眉毛也始終皺著。

葉翡依舊淡漠而好奇的註視著她，等著她開口。

“……葉小姐的身體，沒事吧？”邵予琳終於出聲道，聲音很輕，仿佛害怕驚醒什麽的似的。

“沒事。”葉翡簡短的答道，“倒是邵小姐，看起來不太好。”

葉翡的目光落在她滿是血痂的手臂上，邵予琳似乎也有所察覺，很不自然笑了一下，燈光下白皙的臉頰又白了一分，仿佛有些餘驚未退。

“只是擦傷而已……”她慢慢的說道。

氣氛又凝滯了起來，葉翡帶著淡漠疏離的微笑註視著她，她微微偏著頭，手指摩挲著衣擺上的刺繡，好像一接觸到葉翡的目光，就會被燙傷似的。

葉翡也不急著說話，她倒是想看看，這位邵小姐又想鬧什麽幺蛾子。

又過了兩三分鐘，邵予琳終於擡頭，臉上的表情依舊很不自然，眉頭也未曾舒展，她很艱難的開口，嘴唇張了幾張，又合上，最後又張開，“事實上，我過來是向葉小姐道歉的！”

“道歉”兩個字她說的又不情不願又真心誠摯，矛盾的連她自己都些不能習慣。

葉翡挑眉，“道歉？”

“是的！”邵予琳動作很重的點頭，緊接著立刻站起來，後退了一步，雙手和握於腹，深深鞠躬，同時道：“葉小姐，對不起！”

她鞠躬的動作靜止了足足有三四秒鐘，才直起身，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葉翡不能理解的，糾結的釋然和仿佛害怕的心虛。

“嗯？”

葉翡撥了撥指甲，繞於興致的問：“那，不知道邵小姐是為了自己那一個行為道歉？是推我掉進水裏，還是蠱惑教唆，或者買通楊小姐在茉莉的水裏放安眠藥，在我的輪椅上動手腳，還是……其他？”

她說的很慢，邵予琳的神情從原本覆雜的釋然慢慢變成不可置信，一種名叫心虛的情緒仿佛染色劑般塗抹在她的眼底，一時難以消退。

“葉小姐……你，你在說什麽？”她的疑問語氣很誇張，甚至有些歇斯底裏。

葉翡輕輕笑了起來，卻沒有再重覆方才的話。

“那麽，邵小姐的道歉，我不能接受。”她語氣裏還夾雜著方才的笑意，淡漠而涼薄的淺笑，任誰聽了，都覺得仿佛有冰涼的水註入了耳朵。

邵予琳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她眼底燃起幽幽憤怒的火焰，每一縷似乎都在瘋狂的質問葉翡為什麽不接受她的道歉，但同時她又勉力將那些火焰用理智的滅火將那些“火焰”掐下去。她面部扭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而同時她又企圖讓這個笑容看起來賞心悅目一點，使她的面部表情越發的詭異。

葉翡淡然的欣賞著她的變臉似得表情變化，一言不發。

邵予琳深吸了幾口氣，終於將自己的憤怒、瘋狂、難以置信等等一系列的情緒整理妥帖，慢慢開口，“不管葉小姐接受與否，我都是要道歉的。”

說著，她再次鞠躬，道：“我很抱歉。”

她的語氣誠然是真摯愧疚的，甚至帶著幾分執著而逼迫的顫抖。

這一次她鞠躬的動作停止的比上次還長，直起身時她臉色蒼白弱質，好像溺水不能呼吸的人。

“告退。”她顫抖著嘴唇說了一句，轉身便要走。

葉翡的幽涼的聲音在她身後緩緩響起，“不能直面自己黑暗的內心，你最終要走入深淵。”

邵予琳腳步一頓，咬咬牙，卻還是推門出去了。

房間裏葉翡勾唇淺笑，能放下自尊來道歉，卻不敢承認自己害人的欲望和惡行。

難怪總有人說，人性，是這世上最覆雜的東西。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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