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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夜奔(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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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一早表明態度,今年生日就在家裏吃頓便飯。方清渠自覺沒往她跟前湊,提早呈獻禮物,生日當天人間蒸發了一般清凈。

周曇則打來視頻電話,遠程送上祝福。她朋友圈裏如今成日發一些美貌又憂郁的俄羅斯小帥哥,梁芙不知道她跟她那位“粉絲”怎麽樣了,也不敢問。

大早起來,陸陸續續都是祝福消息,一直到下午才稍有消停。

下午四點半左右,梁庵道回來了,拎著一捆不知道打哪兒弄來的肥蟹,還有瓶幹紅葡萄酒。梁芙在廚房裏給萬阿姨打下手,聽見動靜跑出來,自覺地把蟹提過去,再去看那酒的商標,拉圖,登時笑了,“爸,你還真舍得。”

“小傅過來吃飯,總不能怠慢——蟹你讓萬阿姨拿出處理,我先去洗個澡。”

五點左右,響起敲門聲。

梁芙急忙忙從廚房跑出去開門,客廳裏梁庵道喝一聲:“慢點兒,別冒冒失失的。”

傅聿城穿正裝,襯衫西服三件套,看得出來領帶精心搭配過,頭發也認真打理過。他把手裏拎的東西遞給梁芙,難得有些拘謹,往屋內瞥一眼,低聲問:“梁老師和師母回來了?”

“我爸回來了,我媽應該還有一陣。”

進屋傅聿城同梁庵道打招呼,兩人學校裏常碰面的,今回卻有些尷尬,端坐沙發兩端,寒暄幾句,多半都是關於傅聿城工作方面的事。

沒多久,梁碧君也下班趕過來,氣氛稍有緩和。

傅聿城同梁碧君打過照面,一直沒深入交流,這回多聊了些,涉及自身家庭情況,一一闡明。

這些梁碧君都聽梁芙提過,但聽傅聿城自己講又是另一種感受。今天既被梁庵道點名過來做軍師,少不得審視意味多些。在她看來,傅聿城這孩子不卑不亢,也挺真誠。由是,她更覺得梁芙的決定倉促又草率。

梁芙一直挺熱心在廚房幫忙,時不時出來聊會天,穿針引線。

菜燒得差不多了,時間快到六點,章評玉還沒回來。梁芙打個電話過去催,章評玉說公司還在加班,得等等。

這一等,就從六點等到了七點半。

章評玉進屋,徑直往浴室走,讓梁芙布菜,自己洗把臉就能開飯了。

這頓飯,傅聿城吃得有點兒難受,章評玉禮貌過了頭,讓他很有些無所適從。無論是挑起話題,介紹菜式,還是講一些鞭辟入裏的職場哲學,都熱情得恰到好處——以他導師的夫人,絕非以他女朋友母親的身份。

章評玉是很講體面的人,這頓飯她原本就不想吃,要不是梁芙出事之後,家裏凡事諸多放縱忍讓,這個飯局一開始就不會存在。

作為體面人,她自然能用體面的方式讓對方如坐針氈。

至於傅聿城預想中關於他家庭背景的諸多挑剔,對他與梁芙交往一事的諸刁難,壓根就沒發生。

單看表面,簡直稱得上是和樂融融。

梁芙也看出來了,一頓飯過去,聊得都是不痛不癢的片湯話。她費那麽大工夫說動章評玉吃這頓飯,可不是想看他們表演外交辭令。

“媽,”梁芙放下開蟹的剪刀,“我準備跟傅聿城結婚了。”

梁小姐不懂迂回,一句話水、雷似的砸得沈沈死水泛起波瀾,除她之外,剩餘四人都詭異地沈默了。

是傅聿城先開口,接過她的話梢,坦誠心跡,表明態度。

梁碧君和梁庵道在認真聽,認真研判,章評玉卻只顧低頭拆蟹,直到傅聿城說完,她才笑著拋出一句,“小傅,師母聽出了你的誠意,可師母覺得,誠意不能只嘴上說說。未來如何如何,誰也說不準,我們公司年初擬的計劃目標,在有制度保障之下都有完不成的情況。”話也就到這兒,不點明,點明就俗了。

傅聿城提前準備的幾句表決的話不好再說,否則跟憑空放衛星一樣。當即噤聲,沒有自取其辱。

是梁碧君打了圓場,扯開了話題。她看梁芙還要增添火力,看去一眼,使個制止的眼神。

飯局上,關於婚事的交鋒,就這麽不到三分鐘。

後來桌上菜都撤了,端上蛋糕。

梁芙雙手合十閉眼,臉上映著熒熒燭光,玩笑似的笑問,“我要是許跟傅聿城結婚的願望,能實現嗎?”沒等人回答,她就睜眼,一口氣把蠟燭吹滅了。

等蛋糕撤了,再端上茶,這頓沒有任何建樹的生日宴會也算接近尾聲。傅聿城做最後掙紮,尋個空當想同章評玉談一談,結果章評玉一句話就把他堵回去:“小傅,其實在我們家,大事都是梁芙她父親拿主意。有什麽事,你直接跟他說吧。”

她端著茶杯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往屋裏大鐘看一眼,“你們宿舍幾點關門,趕得及嗎?”

逐客令下得這麽明顯,傅聿城只好站起身,跟梁庵道和章評玉辭別。

梁芙起身出去送他,梁碧君往市裏去,正好捎他一程。

這晚傅聿城和梁芙都有出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當大人擺明了態度拿你當不屑交談的小孩兒之時,一點辦法也沒有。

傅聿城見梁芙有些沮喪,便安慰道:“找個時間,我會單獨找梁老師談一談。”

“找他沒用,他跟我媽是一夥兒的,”梁芙瞧一眼駕駛座上的梁碧君,“姑姑跟他們也是一夥的!”

梁碧君淡淡道:“別拉我下水。”

送走傅聿城,梁芙返回屋內。萬阿姨在收拾打掃,梁芙拽著章評玉往書房去,“媽,我跟你談一談。”

“正好,我也得跟你談一談。”

梁庵道感覺要兩軍開戰,想去湊個中立國的熱鬧,被章評玉一眼瞪回去。

門一闔上,梁芙開門見山,“剛才在飯桌上您是什麽意思?”

“我還想問你什麽意思,梁芙,先斬後奏誰教你的?昨晚跟我說只喊傅聿城來家裏吃頓飯,臨席上突然變卦,幹什麽?逼宮?以為有外人在場我不好翻臉?”

梁芙從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您也知道我跟您說正事只能用逼宮這一套?”

“我告訴你,結婚這事,你想都別想。我現在是懶得管你,你要識趣,早點跟他分手。”

“不是,”梁芙笑了聲,“您還做把我塞進哪個權貴之家的美夢呢?那也得別人瞧得上我啊。”

章評玉臉色一沈,“梁芙,你別跟我撒潑拱火。我跟你表明過態度,我對傅聿城本人一點意見也沒有,你找任何一個如他這樣家庭條件的,我都不可能答應。”

“我要是偷偷跟傅聿城領證,你們管得著嗎?”

“戶口本在我這兒,你怎麽領證!”不久前,梁碧君提醒過她,說依照梁芙的性格,極有可能做出偷戶口本結婚的這種事,她便留了個心眼,將戶口本鎖進了保險箱裏。正因為梁碧君透過風聲,所以今天在席上梁芙拋出這枚重磅炸彈,她一點不覺得意外。

“您話別說得太絕對。”梁芙笑得幾分狡黠。

章評玉一楞,立馬拿鑰匙去開立在書櫃下方的保險箱,戶口簿還真不在裏面了,“你怎麽拿出來的?東西放哪兒去了?!”

“您別管了,肯定沒丟。”

章評玉一時怒氣上湧,“梁芙,你要是敢走這一步,我就敢一輩子不讓你進家門!”

梁芙背著手,輕輕巧巧轉個身便要往外走,“六……七年前您說過同樣的話,也沒嚇到我,現在我更不見得要怕您了。”

章評玉追上去,忍不住要動手,一直在門外觀察局勢的梁庵道立馬將夫人一攔,拽回書房裏,和聲和氣安撫。

“瞧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我的錯我的錯!”梁庵道低聲下氣,“……但是要我說,傅聿城不見得是個多差的選項。”

“你變節倒挺快,擱戰爭年代那就是個‘梁精衛’。”

梁庵道一點兒不生氣,把章評玉按到書桌的椅子上,耐著性子跟她分析,“我知道你一直屬意清渠,可方家不停地給清渠相親,擺明了沒這個想法。”

“方家小門小戶,好意思挑三揀四。”

梁庵道附和著也譴責方家兩句,“……後面的話,你可能不愛聽。阿芙現在這個糟糕狀況,事業停滯,心情也一直起起伏伏。你讓她跟傅聿城分手,再打起精神去找個合你心意的佳婿,不太可能。”

章評玉明白他什麽意思,“你以為你施恩別人就得回報?鳳凰男的故事沒少見嗎?別到時候你幫了人家,人家還反咬你一口。”

“那就由著阿芙鬧?那時候她吃家裏的用家裏的,都差點沒鬧上天,現在經濟獨立了,怎麽管得住她。”

“那就縱容她?”

“我只想她開心點兒,她也就跟小傅在一起的時候還有點生氣。”梁庵道嘆聲氣,“這五個月來,別的時候你見她真心笑過嗎?”

梁庵道知道自己這個溺愛女兒的毛病沒少遭人詬病,可他與章評玉打拼半生,不就求一個能護得孩子幸福周全?

章評玉沈默下去。

她記起不久前有一次送梁芙去覆建,梁芙不讓她旁觀,打發她去外面等。她很擔心,忍不住繞去覆建室後面,扒著玻璃窗偷看。就瞧見覆建醫生一離開,梁芙便蹲在地上,頭埋進雙臂之間——她從小真覺得難過,而不是想找人撒嬌的時候,便會這樣背著人哭。

後來,覆建課程結束,梁芙從教室裏出來,面對她的時候,又是慣常那副沒心沒肺的表情。

“我跟碧君想法不一樣,我覺得阿芙去當老師,然後組建一個家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成了家,擔了責任,會慢慢有所收斂。傅聿城和她的相處我瞧在眼裏,還是傅聿城忍耐遷就居多。她這樣性格,再找個門第比她高的,事事壓她一頭,以後日子怎麽過?”

“就非得是傅聿城?”

“她就喜歡這個,你有什麽辦法?”梁庵道覷著章評玉的神情,小心翼翼替自己學生說了兩句好話,“我一家之言,你聽聽就罷。以我對傅聿城的了解,他答應結婚,那一定是做好了準備的。”

梁庵道見章評玉神色似有松動,趁熱打鐵道:“我會勸說阿芙,別這麽著急,婚期能往後推就往後推吧,我都松口了,她肯定也會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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