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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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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映棠跪坐著,擡頭看著那牌位,抿唇不言。

代表了什麽?

謝映舒雙瞳深黑,通身氣質清寒,冷淡道:“我們一族之利益,早已不僅僅關乎一族,如今,我朝之主力便是士族,國家仰仗士族,而賜予貴族子弟高等官爵,讓士族為了利益而護國,這種局面,是大勢,沒有人可以撼動。”

謝映棠一怔,隨即低聲道:“可是上下猜忌,民心偏移,看似完整,實際分崩離析,長此以往,如何能行呢?”

謝映舒微微揚眉,轉頭瞥了她一眼。

他這個妹妹,平日是他小瞧她了。

以為她活潑愛鬧,單純是閨中女子的爛漫,他便索性好好寵著教著,只等她嫁人的那一日,看她一生平安喜樂足矣。

卻不知她的心如此之大。

他瞇了瞇眼,似感慨似慍怒,淡淡道:“難怪……成靜會喜歡你。”

謝映棠仰頭看著他,“阿兄又如何解釋我的話?”

他笑了一聲,淡淡道:“上下猜忌,兩敗俱傷自然是死局無疑,一方若可以徹底壓倒一方,自然可解。”

“可士族之間亦相互掣肘,難以同心協力。”謝映棠還記得成靜說過的話,搖頭道:“外敵在前,流民如此之多,你們仍要不聞不問嗎?”

謝映舒冷笑,“你還是不明白,成靜能站在世族的對立面,是因為他的家族已經徹底垮臺,他如今孑然一身,自然不怕。”他蹲下身來,擡手捏了捏妹妹的下巴,手勁之大令她吃痛要躲,他卻不容許她的逃避,逼著她看著他,慢慢道:“謝族若改變立場,必群起而攻之,那便是下一個成家!你是想與自家人為敵,還是想與整個謝族同歸於盡?”

謝映棠心底一顫。

一股寒意驀地從腳底騰起。

她忍著疼,搖頭道:“我不是……”

“我也希望你不是。”謝映舒的手慢慢下滑,又慢慢扼上的她纖細的脖頸,慢慢收緊,“你若不是我妹妹,我便殺了你。”

謝映棠一時呼吸受阻,睜大眼看著他,似乎是反應不過來。

謝映舒感受著手掌下那纖細的力量,只要他用力,這個從小被他視為最珍貴的寶物,就不會再被人覬覦。

他淡淡闔眸,忽然猛地甩袖起身。

謝映棠被他大力地摜到一邊去,她低頭撐著手,忽然一陣猛咳,發絲從兩側垂下,遮住了部分神情。

他畢竟是她阿兄。

幼時,但凡她生病了,他都會親自餵她喝藥。她想要什麽他都給,她闖了禍是他善後,哪怕後來,他又會轉過頭來將她教訓一頓。

他總是最是嚴苛,卻又最是護短。

嗓子並不痛,他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可她就這樣拼命地咳著,眼角都要咳出了淚。

她擡手拉住他的衣擺,嗓子裏有了一絲哭腔,“阿兄,我真的不想與你為敵。”

謝映舒深吸幾口氣,袖中手緊緊攥了攥。

他當然知道她不想。

是他太氣了。

氣她,氣成靜,也氣自己。

他真的想恨不得將她殺了幹凈,可奈何如此心軟。

她從小犯了再大的錯,也不過關一關,罰一罰抄書,便是連讀書時不聽話打手板,才一下,小丫頭便雙眼盈淚,讓人就此作罷。

謝映舒重新蹲下,擡手替她擦了擦眼淚,慢慢垂下眼,“你還想嫁給成靜?”

謝映棠咬了咬唇。

謝映舒唇色有些泛白,笑意輕嘲,拂袖起身,再也不看她一眼,“那我便祝翁主,能有日與情郎喜結連理,百年好合,兩情相悅,最好……一起實現你們可笑的志向。”

他拂袖而去,腳步聲漸遠,再不回頭。

謝映棠擡手掩面,傷心至極。

後來,她也不記得自己跪了多久,總之,她雙膝已經麻得快要失去知覺,她夜裏又餓又冷,可她熟悉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回。

一旦觸及家族底線,她記憶中慈祥的阿耶,溺愛她的家家,似乎都換了副面孔。

她心底發冷,卻還是不肯認錯。

再後來,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按照多年來的規律,她醒來時,家人應已經心軟。

可這一回,謝映棠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祠堂裏,侍女們給她餵了熱粥,請郎中來瞧過後,便讓她繼續跪著。

謝映棠倔強,哪怕身子搖搖晃晃,也要跪下去。

就連那些未曾伺候她的婢女瞧了也不忍心,出言相勸,都被一一漠視。

謝映棠跪得端正,唇上已毫無血色。

洛陽城中的謝族長輩們聽聞了此事,都親自去與謝定之討論了此事,他們想動家法,但謝映棠身子比常人弱上許多,又如何挨得住再重一點的處罰?

便一拖再拖,只暫且讓人跪著。

謝映棠後來又暈了過去。

那一次暈倒,便是高燒不退,漫長的昏迷。

公主終究狠不下心來,沖進祠堂命人將謝映棠擡回了公主府,路上碰見神色淡靜的謝映舒,公主猛地擡頭,指責道:“你便是這麽做兄長的?你妹妹已經這樣了。”

謝映舒冷淡道:“總歸是死不了的。”

公主怒道:“你說什麽?”

謝映舒一扯唇角,笑意涼瑟,目光落在擡著妹妹遠去的下人身上,搖頭道:“家家又能護到幾時呢?”

公主惱怒至極,擡起手指著謝映舒,低聲訓斥起來,謝映舒倦於多說,面上恭謹萬分,心底卻冷淡至極。

公主將謝映棠帶走之後,請了許多郎中為她診治,可她遲遲不醒,謝府的人來過幾次,皆被公主斥退。隨後,謝定之在早朝之後親自造訪崔府,與光祿勳崔老談了婚事。

謝府門前的探子匆忙回了成府,成靜負手靜立在窗前,聽人稟報探聽到消息。

那人說到“翁主昏迷不醒”時,成靜遽然擡眼,眸底寒光一濺,旋即垂下眼瞼。

袖中手攥得死緊。

謝族真的下得去這狠手。

既是要懲治謝映棠的胡鬧任性,也是要告訴他:他非但配不上她,還會拖累她。

可他偏不信。

要麽他自己不願要,他勢在必得之人,必不會就此放手。

他薄唇冷冷一抿,淡淡問道:“錦繡樓裏的書生們是否已經召集?”

一邊的子韶道:“已經都安排好了。”

成靜道:“將我府中珍藏的字帖三日後拿去望萃居拍賣,這幾日先放出消息,就說謝族暗罰端華翁主,編造得越亂越好,並鼓動昔日她救濟的流民,三日後,再借拍賣將消息傳到京中權貴圈子內。”

子韶微微一驚,“那字帖……可是前朝書法大家失傳之物,當為無價之寶。”

成靜轉過身來,淡淡道:“為她一擲千金,值得。”

子韶心底深深一憾。

成靜垂下眼,拿過案上已經寫好的書信,吩咐道:“再把此物遞到西城妙萃坊去,暗中交給掌櫃的,他自然知曉應該怎麽做。再將消息散播開來,讓崔二郎提早知曉。”

子韶問道:“郎君真要為了她……將原本的計劃全部打亂?”

初來洛陽,成靜還在荊州的時候就說,以韜光養晦、徐徐圖之為佳。

如今貿然因她動用部分勢力,又與權勢最為鼎盛的謝族對上,或許他也難以自保。

成靜推開窗子,看著窗邊一片鮮亮碧綠,他特意移植過來的垂絲海棠已經開了一半,滿樹鮮紅。

他道:“亂就亂罷,我有何懼?”

那日之後,洛陽城中漸漸傳開流言。

有人說,端華翁主心地善良,不過不小心摔碎了禦賜的什麽東西,便被族中人處罰,因身子骨弱,已經昏迷不醒;有人卻說,端華翁主是與誰家兒郎兩情相悅,謝族棒打鴛鴦,端華翁主才想不開自盡了;更有甚者,說世族見不得族中女子與寒門來往,故而發怒懲戒,翁主如今性命垂危。

事情一開始就傳得離譜,後來隨著流言擴大,更是成了各個版本,什麽匪夷所思的揣測都有,茶館街巷裏人人議論不休,可不管怎麽傳,歸納起來,不過就是——端華翁主心地善良,奈何不小心惹了那些權貴不快,如今很慘很慘。

那些被她救濟的百姓,或是仰慕其才情的讀書人,都開始憤懣不平。

欺壓百姓也罷,這些士族規矩之嚴,竟是連自家人都不放過麽?

當初站在粥棚下的小娘子何其善良坦誠,定是這些權貴有心與人家過不去。

百姓想的不多,只在口口傳著翁主有多好,甚至誇大其詞,神乎其神,只差將翁主誇成九天仙女下凡,短短幾日之間,民心已徹底偏了。

有人暗中造勢、利用百姓。謝族的探子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遲了。

後來,失傳的名家字帖便出現在望萃居,引得名門公子紛紛高價競拍。

競拍的當兒,席間小廝來往走動,便在悄悄談論謝族那事。

聲音不大不小,偏偏又傳到那些公子哥的耳朵裏。

再後來,謝定之下朝時,便被好友崔昌平一把拽住胳膊,劈頭便問:“你們謝族那翁主究竟是怎麽回事?”

謝定之瞇了瞇眼,才了解事情始末。

他與崔昌平解釋了一番,回府後,氣得拍案,便命人將謝映棠帶來。

可身邊的仆人卻道:“郎主……翁、翁主她,還沒醒。”

謝定之忽然怔了怔,問道:“她昏迷多久了?”

“翁主身子已經好轉了,公主殿下還日夜守著。”仆人道:“待翁主醒來,殿下那處定會傳消息回來的。”

謝定之闔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正要擡手讓人退下,忽然一頓,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

會不會是成靜?

那小子瘋了不成?

謝定之沈吟片刻,去見了謝太傅。

雖然這件事情實在荒謬,且對謝族名聲有損,但他畢竟也是做父親的,哪裏真的忍心這麽罰女兒?

順水推舟,改為從輕處罰也不是不可。

後來,謝映棠醒來時,便發現自己身處棠苑,一邊案上的藥正冒著熱氣。

她艱難地撐坐起來,茫茫然環顧一周,卻發現身邊的婢女無一人面熟。

心往下沈了沈。

隨後幾日,謝映棠便又被軟禁在閣樓上。

說來,她並不是第一次被關,關來關去的總歸還是漸漸習慣了,沒有人的時候,她自己也能找到消遣。只是,這一回與往日都不同,偌大謝府,她除了身邊那些陌生冰冷的面孔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無人可以來探望她,她也不出去。

那些新來的侍女都是曾經在謝太尉跟前服侍過的,個個懂得分寸,既不會對謝映棠無禮,也不會縱容她做任何不合適之事,偶爾謝映棠寫字趴著睡著了,便會被她們叫醒,推著去沐浴更衣,再一股腦兒地塞進被子裏,闔上門來,又留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謝映棠這回做不到心安理得消磨光陰,她擔心著成靜,亦怕族人會采取別的辦法,便嘗試了許多逃跑的辦法,每次連第一道門都沒跨出去,便被人給抓了回來,她實在聰明,花樣繁多,侍女們與她鬥智鬥勇,久而久之,謝定之親自過來,素來慈祥的父親對她不再有好聲色,劈頭便問:“是不是非逼著為父見你捆起來?”

謝映棠遂不敢再動。

謝定之看著女兒戰戰兢兢的模樣,只覺得腦仁疼,拂袖而去後過了幾個時辰,公主便親自來瞧了瞧幺女,跟她例舉了許多與她年紀相仿的士族女郎們,人家如何如何知書達禮,誰誰又已嫁了人,如今操持一府事物,頗有主母風範。謝映棠卻說她將來亦能為成靜打理一府,氣得公主也拂袖而去。

之前全洛陽便在傳翁主的各種傳言,如今她與外界隔絕的消息又不脛而走,外界也有人私下裏好奇這一回又發生了什麽事。老夫人素來不太管小輩的事情,聽人說了謝映棠歡喜成靜,狠狠一拍桌案,慍怒道:“這丫頭!好生糊塗啊!”

許凈安此刻正侍立在一邊,給外祖母端上剛剛沏好的茶,聞聲心念一轉,柔聲勸道:“外祖母消消氣,棠兒妹妹心思單純,素來與誰都相處得好,一時忘了自己身份,只要還未釀成大錯,凈安以為,便也不算大事。”

她一說“忘了身份”,老夫人便想起謝映棠素來不擺架子,名門閨秀溫柔謙遜是為好事,但這丫頭,素來與人嬉笑瘋鬧,也討得那一群下人都愛與她開玩笑,這又像什麽樣子?老夫人皺了皺眉,冷哼道:“還是自小嬌養慣了,行事不矜持也罷,又怎麽能在外面胡鬧?”

謝秋媛甚少見祖母如此如此生氣,見狀悄悄瞧了許凈安一眼,便笑道:“我聽說,堂姊前幾日被罰跪在了祠堂,大伯父與翁翁都狠下了心來,想必……如今也該知錯了罷,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祖母消消氣。”

“說到此事……”許凈安擔憂道:“棠兒妹妹現在還被關在棠苑,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一個說想必已知錯,一個又說正被軟禁著,顯然是沒有知錯,還在倔著。老夫人念及此,恨鐵不成鋼道:“那什麽……成、成靜?此人不過一芝麻小官,她看上了他哪一點?”

許凈安念及記憶中那風雅雋秀的兒郎,便斟酌道:“棠兒許是覺得……此人人品不錯,故而一時忘了身份……”

“荒謬!”老夫人甩袖起身,往謝太傅書房走去。

許凈安與謝秋媛對視一眼。

待在老夫人面前一唱一和地落井下石之後,許凈安才帶笑往自己的小院裏走去,謝秋媛慢慢跟在她身後,笑道:“上回叫她威脅表姊你,如今這麽快,便將自己給搭進去了。”

許凈安眼波微橫,掩袖輕笑道:“她畢竟身份擺在那兒,無論如何,公主與表兄都會慣著她,我也不是故意針對著她,只是這麽多年來……她也該收斂收斂了。”

“我猜呀,這回,大伯父興許是要盡快將她給嫁出去了,那人也不會是成靜。”謝秋媛擡手摩挲著手腕上的珠串,笑道:“只要把她嫁出去了,以後便沒人再礙眼了。”

許凈安但笑不語。

謝秋媛走在後頭,遲遲未曾得到回應,擡眼看著表姊溫柔纖細的背影,笑意又慢慢斂了去。

這麽多年相處來,許凈安想的是什麽心思,她又如何瞧不出?只可惜她是庶女,嫡出的姊姊謝秋盈素來只親近謝映棠,哪裏睜眼看過她一眼?她雖有些不情願,卻也只能湊過去巴結在老夫人面前說得上話的表姊,許凈安長得像她亡故的母親,老夫人瞧見這外孫女,便開始思念自己那命不好的女兒,故而許凈安想做什麽,老夫人都寵著些的。

說來也是諷刺,她雖是庶女,可怎麽著也應該比眼前這位父母雙亡的許家女兒好一些,可許凈安看似溫柔無害,又哪裏是好惹的人?

想到此,謝秋媛不由得掛上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

許凈安也快嫁人了。

她倒是好奇,許凈安口口聲聲說想陪祖母一生,可她心底……相中的又是誰呢?

謝秋媛正思索著,餘光中一抹鵝黃一閃而過。

她擡眼看去,登時皺了皺眉。

謝秋盈帶著兩個丫鬟,正從另一條路走來,腳步匆匆,看似頗為著急。

狹路相逢,謝秋盈臉色也是一變,隨即露出一絲笑容來,迎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先走一下劇情,只有罰跪軟禁這一個玻璃渣,大家放心,這一卷內男女主會成親的。

後面還有好幾卷呢。

此外,我決定將文名改為《卿卿與我開太平》,盡快換文名和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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