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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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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珃暫時是不會再回到杳池了,但她也沒有閑著,在這一片宮苑的河道中四處游曳,靠著聽壁角,終於弄明白了少年世子為何獨居於此。

東陵世子紀雲玦雖說是到大疆為質,但他與尋常質子不同,雖姓紀,身上卻有一半流淌著大疆皇族的血統,眾所周知,他總有一日是要回東陵去繼承王位的。

直到他長到十七歲,東陵王因狩獵時從馬上墜落,受了重傷,國中立儲紛爭由此展開,原本大疆皇帝是想放紀雲玦回去繼承王位的,可因當朝太後病況難愈,紀雲玦擔心外祖母病體,便推遲了回國的行程。

就這麽一個推辭,原本非他莫屬的東陵王位成了一個三歲小兒的囊中物,他在國中的全部依仗,他的母後,從前的東陵王後,如今該稱為太後了,垂簾聽政把持朝堂,已經不需要他這個馬上成年的兒子回國同自己爭權奪位了。

況且,這本就是尊從東陵先王的遺詔,廢長立幼於禮不合,大疆皇帝不痛不癢的申斥了幾句,掌權的是自己的親姐姐,到底比外甥更能讓人放心。

將自己置於如此境地的是生養自己的母後,紀雲玦心灰意冷聽從聖召搬進宮廷中居住,就此畫地為牢,足不出戶。

泉珃弄明白了來龍去脈,卻還沒有搞清楚這和“自身難保”有什麽關系,虎毒尚不食子,紀雲玦再怎麽也不可能性命攸關的吧。

不過這事兒擱誰身上都不好受,小文鰩倒真心實意為著少年世子掬了一把同情淚。畢竟在她看來,紀雲玦已經被打擊的有些癡傻了,不是自己同自己對弈,就是用直勾不掛魚餌垂釣,再或者就是站在院子中仰天出神。

這哪裏還是從前與她鬥智鬥勇的紀雲玦,簡直就是另外一個方外山仙。

就比仙君平易近人一些,溫和一些,有人情味一些,恩,還有更好看一些,小文鰩仰頭看著坐在池邊看書的紀雲玦,偷偷在心裏加了一句,畢竟還得依仗他將自己帶出去呢。

這一夜圓月如鏡,泉珃在池中吐吶調息,試圖以微弱的靈力沖擊咒術,原本以為會和從前一樣只是無用功,但今日,她卻隱約摸到了屏障,這意料之外的驚喜,讓不報希望的泉珃欣喜若狂。

或許不久她就能離開凡間了,而且順帶還能將紀雲玦也一同帶走。小文鰩難掩激動,在狹小的池塘中來回跳躍。

水花四濺聲擾了紀雲玦的好夢,他推開窗,看見躍出水面的文鰩魚,它那薄如蟬翼的腹鰭在月華之下舒張,魚身泛著水光閃閃奪目,長尾款擺似盛開的蓮花,它一次又一次高高躍起,在空中回旋飛舞,靈氣煞人。

也不知是什麽興事,竟讓這條小魚如此活躍。清風明月,靈魚起舞,少年在窗下站了一會兒,嘴角不由掛上淺淺笑意。

不多時,院中的戲水聲就消失了,文鰩魚落回水中後,就沒有再出現,紀雲玦想,大約這小魚兒是累了吧,他眨了眨眼,從前的狡黠在他如今淡漠而疏離的臉上一閃而過,少年世子回身,拿起桌上一盞油燈,邁出房門。

“三更半夜,擾人清夢,可不能輕易就放過你,”紀雲玦接著燈火照亮池塘,笑嗔道:“還不出來認罰?”

水中清澈見底,何來文鰩魚的身影。

泉珃此時已沿著水道離開了紀雲玦的宮苑,方才她積攢的那一點兒靈力,竟從她身體中脫離了,正被莫名的力量夾帶著順著水流不知要往何處去,這乍起乍落的境遇,讓文鰩魚失去了理智,往日謹小慎微的脾氣先放一放,她此時正甩著魚尾奮起直追。

大疆宮廷中河道縱橫交錯,養著大大小小無數錦鯉,他們靈智未開不知文鰩魚的不尋常之處,是以,即便泉珃如此來勢洶洶,它們也不曾避讓,依舊悠哉哉沐浴月光。

河道一時變得有些擁擠,泉珃好容易避開魚群,順著水流游進一處地宮後,周圍光線驟暗,一片漆黑中只有緩慢的流水聲。

泉珃在水中幾個起伏,隱隱覺出不對勁來,河道變得極其狹窄,只能容一尾魚通行,卻約莫有一丈深,且這四周除了自己似乎並無活物。

逼仄的水道中,稍不留意腹鰭和魚尾就會撞上堅硬的壁石,泉珃緩緩游動,大氣也不敢出,靈力被奪得怒氣已消大半,她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前方水流往一處坑洞湧去,泉珃在坑洞附近的水道中打了個轉兒,準備回去,忽覺身後魚尾被水草似的東西輕輕掃了兩下,小文鰩下意識回首,發現水道中多了一縷頭發,循著墨發往上看,但見那水流湧聚的坑洞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女子。

女子玉臂交疊搭在洞口,探出了上半身,笑瞇瞇地望著文鰩魚,“哎呀,寂寞了千年,終於有生靈闖進來了。”

“你是何人?”泉珃躲開水道中如觸手一般的墨發,退後了幾步警惕地看著女子。

女子笑容一僵,再笑起來時便帶了幾分落寞,緩緩道“我是氐人國帝姬,綺姝,”原本被墨發傾覆的臉頰後倏然張開魚鰭,在昏暗的地宮中,一開一合散發著微弱的金芒。

古籍上確有記載鮫人皇族的魚鰭帶有金芒,泉珃信了五分,方才她言“寂寞千年”,看來這位帝姬在氐人國破前就被拘禁於此了,想到鮫人族如今的光景,泉珃神色一黯,開口問道:“帝姬緣何流落至此?”

“不知道啊,”綺姝帝姬懶洋洋地支著下巴,“意識蘇醒之後就被困在這口井裏了,唉?小家夥,你是文鰩魚吧,我從前在東海見過你們族群,你怎麽會在這裏?”比起自己境遇,她顯然對泉珃更加上心。

依著這位帝姬方才的神情,她應當是知道元朔之戰時鮫人一族的慘況的,貴為一國帝姬,卻在暗無天日的地宮中拘禁了一千年,連死都無法超脫,她說的不知道,大約是不願提起吧。

泉珃有些心酸,想鮫人本該暢游四海,如今這位帝姬的神魂卻被封印在一口井中。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咒術的味道,”綺姝帝姬打斷了泉珃的思緒,她撐著胳膊擡起上半身,往泉珃的方向探過去,突然,古井四周的水道驟然亮起,光符交錯形成一張網,將鮫人逼回到古井中。

泉珃大吃一驚,地宮中的水道如此奇怪,原來是一處陣法。難怪這座皇宮分明有龍氣,卻無任何生靈啟智,敢情都被這陣法奪走了靈力。

如此想來,泉珃不覺後怕,要不是陰錯陽差,咬破紀雲玦的手指,自己怕是要渾渾噩噩老死在凡人皇宮中了。

鮫人帝姬回到井中,只不高興的略皺了皺眉,繼續道:“縛靈咒,竟然還有人修會這個咒術。”

“縛靈咒?帝姬確定我中的是縛靈咒嗎?”泉珃問道。

綺姝睨目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麽?確不確定,你都是中了咒術的,你還有法子解開不成?你能解開,就不會到我這兒來了。”

泉珃一聽,這帝姬這麽說話,好似懂得其中法門,討好道:“如此說,綺姝殿下有法子解開我身上的咒術?”

綺姝嬌哼一聲,回身靠在井壁上,撩起胸前一縷長發在手中把玩,“我幫你解開,有什麽好處?”

“小妖雖不才,卻也修行了七百餘年,或可助殿下破開封印,重返南海。”

綺姝把玩頭發的手頓了頓,打量了幾眼泉珃,撅嘴嘟囔道:“才七百年的道行,若你破不開封印,我豈不是白費力氣。”

泉珃有些急切,卻也未將方外山的事與一個初次見面的妖說,焦躁地在水道中上下打轉,實在想不出什麽法子能說服這位帝姬,“請殿下相信我,待小妖破除咒術,必定傾其所有為您解除封印。”

“哎呀,急什麽,我和你開玩笑呢,”綺姝眉眼彎彎,笑嘻嘻地說:“你我同為水族,怎會見死不救。”

她沖泉珃招手,“過來,我幫你。”

泉珃激動地連連道謝,輕擺魚尾靠了過去。

綺姝果然沒有騙她,雖然她只剩一道殘魂,而且還被封印了千年,卻依然有著強大的力量,幫泉珃一步一步解開身上的桎梏。

束縛在文鰩魚周身的咒符緩緩浮現,最後消失在水中,壓在身上的千斤重擔在此刻卸下,泉珃只覺渾身輕松,恨不得一展羽翼直上九天。

“別心急,現在你還虛弱,好好休息幾天,靈力就能恢覆了,”綺姝看著在水中游曳的文鰩魚,笑得一派溫和。

“多謝殿下,”泉珃這會兒是真心實意地道謝,“待我休息好了,就為帝姬解開封印。”

“無妨,”綺姝瞇起的雙眸中透過一絲精光,語氣陡然轉冷,“我另有一個辦法。”

恩?什麽?泉珃察覺到她的語氣有異,但還來不及作出反應,綺姝飄散在水中的長發堵住了退路。

“你!你要幹什麽!”文鰩魚驚恐地躲閃從四面八方延伸過來的長發。

卸下面具的鮫人族帝姬露出了她的真面目,長發如鎖鏈一般緊緊纏住文鰩魚的魚鰭和魚尾,她猙獰地笑道:“你不是說,願意傾其所有嗎?何必麻煩,將軀殼借給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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