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修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看他的包。

吳一一打開來，裏面有些文件，不知該拿什麽。

“合同。”

“合同？”吳一一找了找，是他們簽的裝修合同。不過，什麽意思？

“知道為什麽我簽合同會這麽爽快嗎？”

“……為什麽？”

“你的承諾讓我輕易相信了你們公司的裝修速度絕對是裝修業界的翹楚。”

“速，速度？”吳一一終於反應過來，看合同，竣工時間是今年的4月21日。吳一一頓時傻了眼，算起來整個裝修時間不足兩月。

“這……”他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當時發現了也不說出來……他是成心要找自己麻煩呀！她羞惱至極，有想撕掉合同的沖動。

陽修一把奪過合同，“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份了！”

吳一一撫額，“那個……那個……這個時間寫錯了……”雖然知道這話很無力，她還是走進書房想拿出自己的那份做說明。

可是……上面填的時間同樣不樂觀。

陽修隨後跟進來，“難道一開始你就是打算逗我玩的？”

有這樣給自己挖坑逗人的嗎！吳一一對自己做的事已經徹底無語了。低垂下頭，還試著想要解釋，“我犯糊塗，寫……錯了！”

“這個似乎不是輕易能錯的。”

吳一一輕輕嗯了一聲，她也承認。好言好語，“我們能重新談談嗎？”

“原本是可以的。不過，你們太不負責任。”

“怎麽……不負責？”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你似乎什麽也沒做。”

“我……”的確是什麽也沒做。

“我已經不敢再相信你們了，聽說對付無良商家，耍賴堵門很有用。”

吳一一已想到他的打算，還是忍不住想確認一下，“你……你是……”

“完工以前，你別指望我會離開。”

“呃……那個，那個……”

他已經讓她失去反應能力了。在她說話期間，他展開沙發上的被子，而後打開行李箱，拿出換洗衣物，準備去洗澡。

“餵，你等等……”

“你有能說服我的更好的建議？”

“……”

“有沒有新牙刷？毛巾有沒有？”

吳一一不知該拿他怎麽辦，沒有回答。

她的一臉不歡迎讓他的心寸寸收緊。不過他既然來了，就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無論如何，十三年的付出，他要一個結果。忽略內心的痛楚，問她，“是讓我用你的？”

“啊……不……”吳一一只好去替他準備牙刷毛巾。

陽修自去洗漱。

“吳一一，你真行，你真夠可以的……真是蠢出了世紀新高度……”她悔得在客廳裏捶胸頓足。不過，沒有他在面前，腦子裏清醒了幾分，她想，或許可以談談賠償。

陽修再次出現在客廳，著一身灰色睡衣，渾身都透著清爽，頭臉皆帶著水氣，有型的五官仿佛變得柔和許多，有些像十五歲的他更易親近。空氣中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是她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的心漏跳了兩拍，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想好的要談談賠償的事，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你接下來是想陪我聊聊天，還是洗漱睡覺？”

“我……”吳一一沮喪地垂頭，選擇去洗漱。

因為多了個讓她無比緊張的人，每次經過客廳的時候都顯拘謹。收拾妥當，準備進臥室，沙發上躺著的人發話了，“關燈。”

吳一一退兩步關掉客廳的燈。進了臥室卻好懊惱，聽他的話是十五歲就養成習慣了嗎？

第二天一早，吳一一打算早早起床，偷偷出門。

結果出來時，那人已經起床，正在陽臺晾衣服。

吳一一趁他背對著自己，貓著腰踮著腳尖往門口走，正欣喜抓住了門把手，那人突然發話，“不給早飯吃嗎？我還替你洗了衣服。”

“衣服……”那裏面可有……小東西，吳一一跑到陽臺，呃，已經晾好了！

“真的不給吃的？”

吳一一垂下頭，什麽也說不出。

“附近哪兒有好吃的？”

“呃……出門以後……”

“帶我去……”

吳一一只好帶他去。

“別走，一起吃。”

好，吳一一陪他一起吃。

“你的車借我一下。”

“……你的呢？”

“我的在公司。時間還早，我先送你上班，然後你把車借我。”

“我……”吳一一還欲說清楚，陽修已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他不止是靠得太近！吳一一說不出話了，任他塞進車裏，而後被他送到公司樓下，再看著他開車離開。

“嗚……”吳一一垂頭嘆氣。

小蕓的聲音突然襲來，“吳總，你今天怎麽來公司了？”

“呃……記錯了。”揮手與小蕓道別，打車離開。

上午她得去一家現場看看，下午還約了沈心悅。

下午，吳一一到了與沈心悅約定的地方，兩人簡單打了招呼，開始逛市場。

沈心悅全不似初見時那樣熱情，除了必要的溝通，兩人有禮又生疏。

吳一一知道，是自己不願承認認識陽修惹她不快了。

前兩次見面，沈心悅這樣的狀態她也覺得沒什麽，今天不知是什麽緣故心裏添了歉意。不過，她除了盡心給出好建議，也不想主動提及自己認得他。

事實上，吳一一很想找沈心悅幫忙把陽修弄走，另外還想知道她的合同裏的竣工日期有沒有寫錯。

只是都說不出口。

燈光明亮的架子上有一個玻璃煙灰缸。

吳一一註視著它，眼前出現了陽修抽煙的樣子。

伸手拿起。

要不要買一個？

“咦，吳設計師，你今天好像忘了戴戒指。”沈心悅盯著她的手不鹹不淡地說。

“嗯……不戴了。”

“不戴了？什麽意思？”

“就是……”吳一一不喜歡與人談論自己。

“你們出問題了？你們婚事吹了？”

吳一一點頭。

沈心悅歡喜拍手，“太好了。”她很直率地接著說：“就算是你被甩了，我也高興我的，你不爽隨你。”

吳一一輕笑。

沈心悅顯然情緒好了不少，“你還要堅持說跟陽修不認識嗎？你為什麽不理他？”

吳一一輕嘆一聲，不答她的話，“之前很抱歉！你知道陽……修喜歡什麽風格的裝修嗎？”說他的名字究竟是讓她生疏還是緊張？

“你怎麽不去問他？”沈心悅見自己話一出口，她就有結束這個話題的意思，又道：“他喜歡什麽風格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倒可以撿幾件講講。”

“……什麽？”

沈心悅眉頭一挑，忍著笑意，“煙灰缸要不要買？”

“哦……買。”吳一一與售貨員溝通。

沈心悅拿出手機給陽修發消息：一一婚事吹了。

陽修回：你跟她在一起？

嗯，要不要過來一起？

不要。

要不要幫你探消息？

不要。

你是放棄了，還是看開了？

有什麽不同？

陽修接著又發來消息：喜歡逛街就一直逛到商場關門再放她回家。

為什麽？

幹還是不幹？

老公的吩咐當然要聽。

以後不許再叫老公。

為什麽？

你要結婚了。

他都不介意。

我介意。

為什麽？

啰嗦的八婆。

你猜我會對吳一一說些什麽？

不許胡說八道。

我是什麽？

花藤的老婆。陽修再補一句：不許胡說八道。

吳一一付完錢，兩人邊走邊聊。

沈心悅挽著吳一一的胳膊，笑道：“要說陽修最特別點的就兩樣。一吧，特財迷……不過你是不是也知道？”

吳一一搖頭，她從來不覺得。

沈心悅似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我知道房子怎麽弄了，就金光閃閃的那種，一定特適合他。要不然再給你個好建議，以紅白為主色，再畫上偉人的頭像，數字不能畫一百，得在一後面畫上若幹個零，他要住進去一定做夢都會笑醒。”

吳一一眼前出現了百元大鈔，忍不住想笑，“別鬧！”

“我沒鬧。你知道他喬遷新居的時候我打算送什麽禮物嗎？”

“什麽？”

“收集各國鈔票，然後裱成一幅畫，到時給他掛臥室靠床尾的那面墻上……”

“心悅……”吳一一忍笑打斷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是嗎？”沈心悅不以為然，“到時那面墻記得給我留著。”

“……”

沈心悅收起笑意，換上認真的表情，“他真的很愛錢，上大學的時候，他的空閑時間都用來炒股和做兼職。這些也就算了，他還把宿舍，甚至是他們那個樓層的宿舍裏的什麽飲料瓶呀什麽亂七八糟的收集起來去賣，更誇張的是，我還見過他在路上撿。天啊，你能想象那個畫面嗎？有一個長著那樣帥的一張臉的人，居然在撿垃圾，那畫面有多刺激人啊！哎……一一，我後來追不上他就是靠回想那個畫面來死心的。”

“不過當時我可沒嫌棄，還覺得他怎麽那麽可憐呢？聽說他老家是z縣的，據說那裏條件普遍挺差，當時我那個心痛啊！為了幫到他，你知道我喝了多少飲料，又請人喝了多少飲料嗎？”

“可……是，他們家情況沒那麽糟啊！”難道是因為他的爸爸媽媽離世了？

“對呀，剛開始我不知道呀。後來我才聽說，他不光家境還行，自己還很能掙錢。他可是號稱我們學校的股神，大一的時候賺的錢就夠買套房子了。你說，他是有多愛錢，平日裏穿著樸素，又沒什麽特別的愛好，他要那麽貪財幹什麽？我就跑去問他呀，你知道他怎麽回答我，他說全部存起來。這不是財迷是什麽？我當時哪裏能接受男神是這樣的呀，就纏著他追問究竟存錢有什麽夢想要實現，他就說，買機票……”

“機票……”吳一一有些恍惚。

“你離開以後記得給我寫信，我還是會去打工，存錢，要是你過得不好，我就給你寄路費。”難道是因為我……

“對呀，那得買多少機票。我就問他是不是喜歡旅游，他什麽也不說，我就認為自己猜對了呀。可事實證明不是這樣的，這些年逢年過節，他從未外出旅游過。唯一解釋只能是財迷了。”沈心悅咂咂嘴，搖頭道：“我現在只要一想到這些，就會想，他晚上回家，是不是就會抱著一大捆錢在哪裏數呀數……”

“一一，一一，你沒聽嗎？”

“……在聽。”吳一一回神，問她：“還有一個特別的呢？”

“他很喜歡看各種人物圖像，圖片，特別是國外的，電視，網絡，報紙，雜志，能看到的都在看，有時候他那專註的樣子，就像是能在裏面找到老婆一樣的。”

“……國外嗎？”

“嗯……”

“你知道緣故嗎？”

吳一一甩甩頭，是給沈心悅回答，也是甩掉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

吳一一，他不會為你做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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