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國有些傳統祭典相當了不得，關於此類的事情，仇無衣前些日子也是剛剛知曉。

當然，不原本仇無衣只是一介……不，似乎連草民都算不上，根本就不是震國人，自然不清楚這些只有頂級的貴族高官才會主持的祭典。

從慶祝豐收到祝禱神明，震國大大小小的祭典足有上千種，不過其中大部分流傳的範圍比較狹窄，真正需要舉國歡慶的也不過十數種而已，而這十數種大型祭典當中，除了慣例的主神祭祀，皇帝誕辰以及每一個國家都過的元旦以外，剩下的其實也不是很多。

而這其中，勝利班師相關的祭典，名字稱作“萬乘祭”。

從這個名字就足以看出其歷史的悠久，萬乘這個詞，要解作一萬輛戰車，戰車也不是現在的概念，所指的是一種上面能夠搭載長武器士兵，由馬車拖曳的一種銅鐵車，至於說這東西的意義……要知道，任何滅絕的事物都有其滅絕的意義。

是的，這種對於現代戰爭而言基本沒卵用的戰車早就被掃到故紙堆裏去了，當騎兵發展起來之後，再怎麽粗糙的騎兵都比這東西的機動力強，更別說出現大炮之後的時代。所以到了今天，除了某些效仿古法的祭祀場合仍然存留禮儀用的戰車以外，身為代表一個時代的武器，流傳下來的也僅限於這個名字而已。

萬乘。

一萬輛戰車自然是個虛數，這個詞主要指代皇帝親征時所帶領的軍隊，禦駕親征而獲得重大勝利之後，往往就要在凱旋之時舉辦萬乘祭以彰顯自己的武功。

萬乘祭的標準相當嚴格，在過去，只有在奪取城池國家或者擊潰敵國大軍的時候才有資格舉辦，不過到了近代就開始註水，甚至有的皇帝為了滿足自己好大喜功的私欲，親自帶兵鏟平了幾個邊境的異民族村落就洋洋得意地舉辦萬乘祭凱旋而歸，著實是不像話。

然而這一次的武勳，卻是震國歷史上都不曾有過的。

因為根據已有的史書記載，大陸上根本就沒出現過比黑白之世更強大的敵人，當然，這些史書當中只字未提舊帝國時期與始魔的戰鬥。這也是有情可原，即使把現在有名望的史學家壓縮成一個人都無法了解那個時期所發生的事情，關於始魔什麽的，根本就沒有流傳下來。

即使是當年與天衣聖門的戰鬥都不及這一次，何況那時候其實是震國吃了敗仗，為了士氣才強行舉行了萬乘祭來壯膽，因為就是沒幾年前的事兒，軒轅瑾可是聽得太多了。

之後，震國陷入了軍閥割據的狀況，帝位長期架空，連見列祖列宗的臉都沒了，更不可能有什麽萬乘祭。

仇無衣擊敗兩大公爵之後，曾經有人提議讓他舉行一次，不過那時候也沒當回事，因為本來就不想頂著這個皇位，所以也就沒有細問，具體的詳情，那都是這幾天才清楚的。

淩晨。

天邊尚且只有一條銀色曙光的時刻，皇都萬民盡數莊嚴肅穆地立於大道兩旁，等待著萬乘祭的開始。

對仇無衣而言，這就是在胡扯。

因為萬乘祭慶祝的是凱旋，所謂凱旋，就是打了勝仗歸來。

打完仗都在城裏忙了兩個月了，哪還有什麽歸來不歸來的，但是規矩就是這麽一回事兒，於是所有參加大戰的將士連同皇帝軒轅瑾一起趁著夜色出了城，在城外十裏的位置駐紮，還得像模像樣地“凱旋”一次才行。

雖然心裏頗有微詞，這話仇無衣從來沒說出口過。

平心而論，這場與黑白之世的戰鬥當中，立下最大功勞的是天衣聖門，就算心理再怎麽有疙瘩，那也是不爭的事實。

甚至可以這麽說，若是沒有天衣聖門的大力援助，那就只能盡可能的把人類遷徙到修羅之國那邊暫時避難了，更不要提什麽勝利不勝利的事。

關於這一點，相信天衣聖門那邊同樣有所了解。

但今天沒有一個天衣聖門的成員參加萬乘祭，倒也不是不給面子，出於自己的力場，天衣聖門的確不宜參加。

萬乘祭的主體是一輛超級巨大的戰車，當然不是古代的那一種，或者說這東西更近似與彩車。

無數勇猛強悍的士兵將彩車包圍得水洩不通，這是禮節的需要，實際上沒有太大的意義。

同等規模的彩車總共有兩輛，按規矩，首輛比較小的彩車是為仇無衣準備的，不是因為看重他的國父身份，根據老規矩，立下最大功勞的大將才有資格乘上這輛能夠行駛於皇帝之前的彩車。

這也是為了討個彩頭，身為大將，自然要在皇帝之前開辟道路。

身為討伐軍的總大將，仇無衣的確有資格站在這裏，不過對於他自己而言，這差不多就相當於被塞到玻璃匣子中展覽。

跟隨著日出的步驟，浩浩蕩蕩的大軍終於“凱旋”到了城門之前，現在還不能隨便進門，不僅要鐘鼓齊鳴，更有負責禮儀的官員長篇累牘地唱著一句句不知道什麽玩意兒。反正仇無衣是已經昏昏欲睡了，又不得不裝出一副門神般的威武樣子，心中早已叫苦連天。

眼看著那個長著胡子的老學究終於拜了三拜，躬身後退，仇無衣以為這算是完事兒啦？不想後面又冒出個外形差不多，懷疑是失散多年兄弟的學究，只不過衣服的顏色不太相同，拜了幾拜，又開始念別的東西。

後面彩車之上的皇帝陛下和仇無衣的表情差不太多，表面看上去精神飽滿，實則都是純粹的演技而已，勉勉強強站著不打瞌睡就好不錯了。

其實這學究是以古代詩律的方式頌讚這一場戰爭，但古代的文法著實是詰屈聱牙，分明每個字好像都認識，連接起來之後就變得猶如魔咒一般，催眠效果超強，唯獨通曉這些的同類學者一個個能聽得津津有味，乃至擊節讚賞。

這一扯，就扯到了正午，一個白天就這樣稀裏糊塗地過去了。

發覺腳下車子一動，仇無衣立刻打起了精神，無意中就釋放出一絲體內的力量，就權當是代替打呵欠了。

對於這些頂禮膜拜的尋常居民來說，這一絲力量已經十分了不得，越發顯出一種屬於武者的強硬風範，盡管這不屬於本意。

終於，第一輛彩車進了城門，仇無衣雄踞於彩車巔峰，僅僅比後面皇帝陛下的位置低一點點，這個位置無法與下面歡呼的市民們談笑風生，只能機械地揮手致敬。

後一輛車上的喧囂更是了不得。

按照古例，首功之外的大功臣有資格與皇帝同車而行，過去的戰車不小，能裝下七八個人，也有皇帝親自為功臣駕車作秀的時候，但隨著戰爭的變化，功臣越來越多，像泡海參一樣越泡越大，於是就出現了這種大型彩車。

彩車頂端自然是皇帝，其餘的位置則沾滿了各式各樣的強者，有屬於震國本地的將軍水朝陽，郭勇等人，也有來自修羅之國的元將，更有天誅門的一些核心成員，淩戚，範鈴雨同樣居於此列。

按照規矩，範鈴雨本來有資格與皇帝同乘於彩車的最高點，但這個提議被她否定了，理由是不想在那麽顯眼的地方被發現在打瞌睡，關於這個自我評價，沒有人能夠反駁。

這也是這輛彩車根本不需要什麽大軍護衛的原因，現在聚集在震國的最強者全都在這裏，更可怕的是由於冗長之極的儀式，大多數強者的心情都不算太好，很需要一個不開眼的賊人或刺客撒撒氣。

除非現在出現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刺客直奔皇帝，否則連一只蚊子都別想通過諸多強者所擺出的陣勢。

看不見摸不著的人難道真的有？

當然有。

仇無衣等待的就是這麽一個人。

第二輛彩車也進入了城門，跟隨其後的大軍也魚貫而入，這些“大軍”其實是湊數的，當中沒有一個人參加過與黑白之世的戰鬥，所以只是為了看上去好看而已，同時營造出一種兵多將廣的威武氣氛。

道路兩側的民眾早已呼聲如雷，現在皇帝的權威正在逐步回覆，這也是仇無衣想要看到的，盡管軒轅瑾並沒有建立過什麽武勳，但黑暗降臨之後那一場演講卻早已紮根在許多人的心中，他們已經知道現在的皇帝心中是想著所有人民的。

皇都人口眾多，除了中央大道之外，兩側早已水洩不通，別說巡查可疑分子了，連巡查的官吏都無法靠近，只能依靠大道兩側的士兵們維持紀律。

所以幾乎沒有人註意到人群之中有一雙平淡而冷漠的眼睛。

瞳孔之中沒有憤怒，沒有殺氣，只有一種難以捉摸的狂熱，雖然是性質不同的狂熱，卻很好地隱藏在更多的狂熱之中。

那是個沒什麽特征的女人，一副旅行者的打扮，為了目睹天顏，不辭辛苦來到這裏參加萬乘祭的人比比皆是。

很快，那覆雜的目光已經鎖定在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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