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面孔”並不是任何比喻，而是最為直白的現實。

當要塞觸手狀的外皮全部從表面剝離之後，露出的才是它真正的模樣。

被仇鶴鳴擊破的眼球機械已經無法覆原，爆炸的硝煙依舊沒有完全散去，一聲聲沈悶的爆響還在持續，連綿不斷。

這個部分，其實正是一張臉“左眼”的位置，當然已經完全摧毀了，所以看不出什麽端倪。

但有左眼的東西，往往有右眼。

就在與破壞的位置對應的方位，還殘留著一只尚且完好的眼球機械，也就是要塞的主炮。

兩只眼睛中央沒有人類的鼻子，卻有外層剝離之後剩餘的一點點粘連，就如同一張臉腐爛了一般。

像這樣的粘連遍布著整個頭顱，花花綠綠的顏色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高度腐敗的僵屍，鼻子下面的大嘴似乎本應是倉庫之類的地方，不過被炸壞了一些，原本應當整齊排列的倉庫就變成了殘缺不齊的牙齒。

這絕不是偶然，現在每個人所看到的正是這座要塞的真正形態。

至於為什麽要制造成頭顱的模樣，仇無衣第一時間想起的卻是——其實還有身體。

“現在是什麽狀況，這東西變化之後究竟有什麽危險沒有？目標呢？”

連珠炮般的發問從沙業口中一直指向取得浮游都市控制權的淩戚，仇無衣自然也在擔心各種各樣的事情，奈何現在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又不能再度飛到要塞之中探索。

“暫時沒有敵對的意圖，整體上趨近於平靜，不過體內有很高等級的能量反應，無法確定是想要自我恢覆還是要開戰。”

淩戚的大腦與浮游都市的各種關鍵機關相互連接，馬上就得知了至今為止所能取得的所有資料，但這些資料遠遠不足，暫時排不上什麽用場。

“移動方向呢？”

仇無衣突然開口問道。

從移動方向能過推斷出很多的信息。

“沒有移動的意圖，唯一的疑點是內部的濃縮能量，不知道要做什麽。”

淩戚沒有監測到其他的異狀，與所有人一樣著急，說話的速度也就變得快了許多。

“沒有移動，它難道不是在轉圈嗎？”

範鈴雨站在仇無衣身邊看了半響，明明看得到人臉要塞正在旋轉，卻聽到淩戚說沒有移動，心中著實不解。

“那只是旋轉而已，根本沒有從原地離開，你看，停住了，是不是？”

雖然心中著急，淩戚依然壓著火氣給範鈴雨解釋。

“哦……好像的確是這樣，轉到這個方向就不動了。”

可愛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範鈴雨勉強算是接受了這個事實，眼前所看到的也的確如此，當人臉要塞轉到了一定角度之後，它就不會在轉動了。

“來時的方向！”

“大陸的方向！”

仇無衣和沙業幾乎在同一瞬間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兩人恍然大悟的視線對撞在了一起，臉色也極其默契地瞬間變青。

“哥？”

看到仇無衣的臉色變得十分可怕，範鈴雨意識到好像有什麽自己沒有註意到的事情發生了。

“能量還在增大嗎？這個方向是通往大陸那邊的，它會不會正在尋找坐標進行瞬間移動！”

仇無衣兩步沖到淩戚身旁，萬分火急地喊道。

“有……有在增大……而且能量的規模已經到達了臨界點，接下來很可能……很可能直接爆炸！計算出來了！它所朝向的目標正是咱們皇都啊！”

淩戚的雙手緊緊抓在身旁的扶手之上，指尖深深地陷了進去。

“它要轉移到皇都當中自爆！”

沙業在天衣聖門中接觸的可自爆物體為數不少，從淩戚的描述中立刻判斷出人臉要塞的目標。

“什麽！”

一聲落地，滿座皆驚。

仔細分析一下，這種可能性著實非常之大。

“那怎麽辦！總不能現在就把它擊毀，這樣一來……可惡！”

仇無衣也猛地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上，憤恨的目光當中帶著一絲後悔，唇角滲出淡淡的血跡。

難道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不，必須在它的自爆反應完成之前將它徹底擊潰，只要反應沒有完成，咱麽就不會被卷入爆炸之中！”

沙業將魔法杖向地面一扔，邁開步子踩在了上面，鞋底稍稍一滑，就如同噴射火箭一般飛上天空。

“阿淩，我和哥哥一起去，你在這邊用火力支援我們！”

範鈴雨也不耽誤絲毫時間，一個飛撲掛在了仇無衣的頸上，仇無衣向淩戚比了個射擊的手勢，縱身一躍追上了搶先出發的沙業。

“我也能靠近啊……算了，這群混蛋……沒法講道理的。都給我聽著！將浮游都市所有的火力全部解除，目標就是眼前這家夥！先……先把它的那只眼睛打下來再說！”

淩戚臉上的失落連一秒鐘都沒有持續，龐大的戰意早已化作了背後懸浮的影子，將她整個人吞噬了進去。

“姐姐大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無論到哪裏……”

女子們也染上了淩戚的狂熱，死亡已經成了微不足道的東西。

“切換成全速，武器除了主炮以外，其餘不要輕易使用，一定要吸引走全部的火力！前進！”

在淩戚爽朗而大氣的命令之下，浮游都市以驚人的速度向著人臉要塞沖去。

人臉要塞的確在醞釀一場自爆，而且目標也的確是皇都，不過自爆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想要讓破壞力達到極限，必須要讓要塞內的幾個反應爐達到極限並相互融合才行，也正是淩戚所觀測到的高能量目標。

不過此時的人臉要塞卻發現了一個以外的目標，雖然很小，但很危險。

“第一波炮擊即將抵達！”

“全速下降，回避炮擊後進行反擊！”

相對而言極其微小的浮游都市在巨大眼球的註視之下急速下降，眼球當中噴吐而出的強烈光線撲了個空，但第二波攻擊很快就會到來。

浮游都市借助著機動力與眼球的主炮來回周旋，一時之間竟彼此不分勝負，不過浮游都市的主炮一開火了兩次，沒有一次命中目標。

“老沙，我看見剛才的炮擊被外面的防護罩擋住了，不能再前進，你有什麽辦法？”

仇無衣在沙業背後問道。

“我也有能夠炮轟它的魔法，假如我的攻擊無效，你們兩個就接上，依靠咱們三個人的力量，應該能穿透它的防護罩。”

沙業檢測不到防護罩的具體為止，緊攥拳頭思考了片刻，也只得出了一個這樣的答案。

“這太不確定了，我有一個主意，攻擊它的工作交給我們，老沙你就像以前那樣，迅速把我們回收，離開，怎麽樣？”

“可是……我知道了……”

本來想說些什麽，不過當目光一接觸到仇無衣堅定的眼神，沙業就知道這件事應該沒有說服的餘地，於是就選擇在原地不動待命，目送二人飛到更高的方位。

“哥，你有什麽辦法嗎？”

伏在仇無衣的背上，範鈴雨輕聲問道。

“集合你我二人的力量，將你的剩餘能量輸送給我，然後借此增強煌龍天雷槍的威力，爭取瞬間把它穿透！”

仇無衣慢慢撫摸著搭在自己肩頭的小手，指尖卻如同觸碰到烙鐵一般熾熱，但毫不痛苦。

經由與覆制人的一戰，仇無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也許和範鈴雨真的能夠共通，哪怕是臨時的共通。

“既然哥哥這麽說，那就一定是真的。”

拉著仇無衣的手，範鈴雨將身體放松，懸浮在勁風猛吹的空中，一點點挪到仇無衣的懷中。

騰出一條手臂將範鈴雨擁住，仇無衣繼續不斷向上爬升，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終於，在空氣即將消失的極限處停了下來。

“害怕嗎？”

仇無衣低頭輕吻了一下範鈴雨光滑的額頭。

“飛到這麽高，還是看不到大陸的邊緣呢。”

範鈴雨沒有回答如此愚蠢的問題，只是慢慢握住了仇無衣伸出去的手，二人的掌心之間仿佛燃燒著劇烈的火焰，湧動的力量交匯在相同的一點。

“如此廣闊的世界，不能讓它們肆意破壞。”

仇無衣略帶悲涼地遠眺著海平線，下方的人臉要塞似乎已經不再重要。

“哥，我準備好了。”

範鈴雨的手指靈巧地從仇無衣的掌心脫離，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這就是——灌註了我們全力的攻擊！”

仇無衣溫柔地笑了，笑顏卻在剎那間化作鬥志無限的英勇姿態，一圈圈不斷自手背進入掌心的力量幾乎無法掌控，像脫韁野馬一般，時時刻刻都有爆發的危險。

“那就是……他們合二為一的絕技……”

沙業在心中默默低聲念道，沈默地擡起頭，仰望著那一道撕裂蒼穹的金色閃電。

能量不知巨大到何種程度的雷電之槍如同夜空當中閃耀的銀河一般顯眼，筆直墜向笨拙的人臉要塞。

當光芒穿透人臉要塞的瞬間，甚至沒有響起任何爆炸的聲響，強烈的光芒就將巨大的要塞整個吞噬。

同時，兩個緊緊相擁在一起的人影筆直墜向大海，沙業看準了目標，飛身丟出了兩個毛茸茸的圓球接住了二人。

極遠之處。

“哼。還不錯，一個人做不到的事情只要用兩個人明明可以共同分擔，這麽簡單的事情竟然還要別人提示。”

立於飛船最後端的仇鶴鳴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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