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自然有天九，以及唯恐天下不亂的謝嵐。

不過仇無衣倒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那個膚色黝黑的少年阿力，也就是天九的跟班。

如今的阿力，就像忠誠的小狗一樣，緊緊地護住了身後的天九，雖然好像沒有這個必要。

之所以以前沒有想到阿力身上，是因為他的年齡實在太小了，仇無衣本來就生在殺手之家，前世更是幹了半輩子，深知阿力的年齡還不足以獨當一面。

所以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阿力幾眼。

另一邊，阿力就像什麽都沒註意到一般，完全無視了仇無衣的目光。

同時，謝凝也再度拜見了自己的曾祖父，其實也只是名義上的拜見而已，兩人隨意打了聲招呼，全然不像晚輩在面對長輩的樣子。

“或許沒有必要，但是總要介紹一下，這位是少東家天九，他的隨從阿力，街邊擺小攤的阿嵐，還有這位畫師和我，我們幾個，就是專做這一門送人下地獄生意的人。”

阿萌稱不上頂尖的美女，不過為人落落大方，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即使在如此介紹自己的時候也是如此，完全沒有因為這件事的神秘而賣關子，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仇無衣面前。

“順便說一下，這位可是當年聖子城建立之前，那位‘千手千眼的厲鬼七爺’唯一的女兒，就算是現在，這城裏大大小小混生活的人也都被她壓得死死的。只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她的名號而已。”

畫師阿龍促狹地在一旁揭露了阿萌的身份，而阿萌卻沒有因此而色變，只是笑了笑表示默認他的說法。

光從這個名號，仇無衣就明白了這個厲鬼七爺是什麽樣的人物，千手千眼是形容神佛，厲鬼則是來自地獄，這稱號說明這個人黑白通吃，手眼通天，神通可謂通天徹地，換句話說也就是聖子城地下勢力的老大。

雖然不清楚她的真實能力，但這個隊伍中有天九這種腰纏萬貫的豪富少爺，更有謝嵐這種不老人魔，能把這麽一群人湊在一起，那可不是容易的事，而她的自稱卻非常謙虛，只說自己是負責雜事的。

這其中的雜事，恐怕就包括盯梢那些有可能前來伸冤的人，偌大的聖子城，沒有千手千眼恐怕真的做不到。

“既然叫我們來，總不會為了相互認識一下吧。”

謝凝對天九沒什麽好感，不過也不討厭，所以說話的語氣也保持著不失禮數的冷淡。

“那是當然，這一次呢，相互認識一下倒是其次，主要是因為今晚可能要有一個委托人，而這件事……嘿嘿。”

謝嵐故意不說後半部分，等待二人繼續追問。

“這件事，恐怕有點麻煩。”

天九主動接過了話，溫和地對仇無衣展開了笑顏，如同兄長與許久不見的弟弟好不容易見了一面。

“麻煩？”

謝凝望著自家的長輩，忽然冷冷一笑，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有這個老妖怪在，恐怕沒有什麽麻煩之說。

“哎呀呀，你誤會了，麻煩不是麻煩在這兒，而是麻煩在規矩……等等。”

謝嵐的耳朵突然一動，立刻從破爛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大門唰地一聲自己開了，阿萌無聲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其他人則早已熟悉了這個流程，各自向破屋之外奔去。

仇無衣望著地獄的三岔路口那邊，似乎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明白這是有人前來訴苦，仇無衣跟上了天九，一起躲藏在殘垣的背後。地形實在太巧妙了，從這裏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躲藏，直接就能看到下面發生的一切，而那一邊若是往上看，則只能看見一片片廢棄建築而已。

來者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孩，也許不過超過十五六歲，身上的衣裳雖然陳舊，卻洗得幹幹凈凈。

與上次見到的委托人不同，這個女孩子沒有那麽狼狽不堪，臉上也一塵不染，齊頸的短發也顯得精神利落。

然而即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仇無衣也依然能夠察覺到一種沈重的氣息，那是發自內心的怨恨與悲哀。

“這裏有人嗎！”

女孩懷中揣著一個不小的布包，當她看到空白神龕的時候，稍稍猶豫了一下，先在附近找了一圈，發現一個人沒有之後，才猶猶豫豫地向著天空喊道。

“你有什麽冤屈，說來聽聽。”

幾分像神，幾分像鬼的細細聲音籠罩在地獄的三岔路上，嚇得女孩立刻捂住了頭蹲了下去。

仇無衣感慨萬千地望著身邊的阿萌，這種神技真的是見所未見。

原來那時候聽到的聲音不是誰在說話，而是那奇異古琴的琴音。

阿萌的指尖輕輕撥動著琴弦，上下翻動的玉指飛舞之處，幾種不同的音調聚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各種文字的發音，再經由她特殊的手法傳音入耳，至於其中的秘密究竟何在，那就不是一個外人能知道的了。

“誰！是誰！你是能替我村子報仇的人嗎！”

女孩先是吃了一嚇，不過立刻反應到這個聲音似乎就是她要尋找的那些人，連忙大聲呼喊道。

“說來聽聽。”

阿萌的琴音重覆了一遍剛才的話，沒有承認或者否認對方的疑問，這種做法倒也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感覺。

“我……我們一村六十八個人，聽說在永國人人都有地種，才湊錢偷偷的穿過關隘來到了這兒，可是來了之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好的土地只能分給花錢入境的人，向我們這樣的人只能去沒人的地方開荒，不過能讓我們開荒也比原來的地方過得好……”

女孩吸了吸鼻子，向眾人道出了她的事情。

正如她所說，她和大多數通過各種非法途徑進入的流民一樣，在永國無人涉足的區域開拓荒地，如果這樣做，若幹年之後就會得到與其他公民一樣的權利，所以在永國很多危險的無人區域都有了拓荒者的身影。

而現在永國雖然地圖上的國土不大，但國境線以外還有大片的荒蕪地帶，憑著這些人的力量使國境線不斷延伸。

這個女孩的村子也是這樣，年輕力壯的男人與其他拓荒的隊伍走了，剩下的人在聖子城之外很遠的地方建立了新的村莊，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謀生，可以說生活還是很容易的。

“那天……突然出現了一群全身黑色鎧甲的人放火燒了我們的村子，我們和他們沒有一點仇恨，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最後……最後只有外出捕魚的姐姐和我……兩個人……媽媽……還有其他人都……”

說到這裏，女孩臉上堅強的表情終於崩潰了，忽然一把捂住臉泣不成聲，堅強的脖頸卻始終沒有低下，仿佛若是在這裏低頭的話，就相當於屈服於那些惡人。

仇無衣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像這樣的事情恐怕是不可避免的，非法入境的流民們雖然不會被有意迫害，但是也不會被特別保護，幸好永國境內沒有什麽盜賊，但現在正值天地激鬥大會，什麽樣的人物都聚集到了聖子城，其中必然有一些畜生之輩。

謝凝所觀察的卻是周圍其他的人，其曾祖父謝嵐自然例外，不過從看似最有正義感的天九到年齡最小的阿力，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什麽表情，永遠是一副冷漠。

這種冷漠，正是因為看慣了這樣的事情。

“難受嗎？委托人所說的話，無論怎樣痛苦，我們都要默默地聽到最後。”

天九的扇子擱在了仇無衣的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嗯。”

仇無衣吐出了胸中的悶氣，靜待女孩的下文。

因為若只是說一群黑色鎧甲的人，恐怕不足以找到兇手，至少身後就有這麽一個，而且的確就是個能夠隨便殺人放火的。

“我……我和姐姐為了追查這群人，一起進了聖子城，可是這城實在太大了，我們連路都不認得，更沒有認識的人，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了一些人在說話，說在這城裏有你們這樣的人，只要我肯出錢，你們就能替我報仇是吧！”

女孩哭了一陣，突然一咬牙放下了雙手，抓起了抱在懷中的布包。

盡管看不到人影，但那個聲音就表示這些人正在附近，女孩也知道他們聽到了自己的訴說。

“我知道是誰做的，那幾個人，是叫黑色星座的傭兵團，也是打入了天地激鬥大會的強者。”

阿萌的琴音繼續送到女孩的耳中，仇無衣的眉毛忽然動了一動。

黑色星座，似乎是打入了八強賽的隊伍，雖然不太引人註目，但實力不是假的。而且他們的確是外來者，更不通永國的規矩，的確很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但這群人真的要與黑色星座為敵麽？

仇無衣突然很期待這幾個人的回應。

“這些錢足夠了吧！我和姐姐都身無分文，姐姐就把自己賣進了龍鳳第一樓，那種地方只要進去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今天你們要是肯幫我，明天我也會把自己賣進去陪姐姐的，到時候錢要是不夠的話，你們就去那裏找我。”

說著，女孩面無表情地解開了布包，裏面是一大堆光芒閃閃的金幣。

龍鳳第一樓是什麽樣的地方？在這聖子城中，只要是男人，沒有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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