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大人！”

禮儀端正的程鐵軒第一個站了起來，心中更是驚訝不已。

出現在門口的壯碩老者赫然就是當地的領主金孝勇，身後跟著兩個表情兇神惡煞的侍衛，不過僅有兩個人而已。

因為如果有什麽人能讓金孝勇遇到危險，那麽有多少侍衛都是沒意義的。

仇無衣一直以為，所謂的領主，應該每天穿著華貴的服裝，在一群假惺惺的笑臉中周旋，即使偶爾來到庶民的世界，他們也要大擺鋪張，恨不得陌生人認不出來。

金孝勇卻不是這樣，他的一身打扮堪稱樸素，就是永國特有的黑色禮服，禮帽，拄著牙簽一般的手杖，模樣其實挺好笑。若不是他的身形有異常人，從後面望去，基本上與街上常見的貿易商沒什麽兩樣，更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哎呀，我粗人一個，不是什麽大不大人，比我大的人到處都是，看你們也就十幾歲，叫我聲爺爺不算虧吧。”

金孝勇蒲扇大的手掌一揮，張開大嘴露出一個令人聯想起老虎的笑容，後面的侍衛連忙跟了上來，一起擠進了辦公室。

“金爺爺坐這兒吧。”

範鈴雨連忙改口，拉著身旁的仇無衣從二人沙發上離開，因為她覺得一般的單人沙發可能容不下這麽大塊頭的人。

“好好好，啊？是這個小姑娘，我記得你。”

一看範鈴雨，金孝勇立刻回想起了她戰場上的身姿，正因為範鈴雨身上武者的氣質特別純粹，所以屬於同類人的金孝勇印象特別深刻。

“大駕光臨，想必不是小事。”

段沙門拿出了新的茶杯，回頭看了看陷在沙發中的金孝勇，把茶杯放了回去，從櫃子下面拿出竹編的酒壺放在他的面前。

“哈哈，老哥就是知道咱不耐煩那小小的杯子，說正事兒，今天不喝酒，你們找的那個人今天上午剛死。”

金孝勇雖說不喝酒，卻輕車熟路地把酒壺抓起來塞到懷中，而且……向著段沙門又伸出了空空如也的巴掌，似是在索要，後面站立的仇無衣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個領主的所作所為。

不過仔細想想，現在的學院長段沙門曾經是聖尊步無極的管家，而金孝勇則是貼身護衛隊隊長，這兩個人不可能不熟，老友之間，自然不會有太多約束。

“怎麽死的？”

段沙門從金孝勇的笑臉中看出了些許不妥，連忙理了理胡須。

“為了殺我。”

金孝勇豪邁的笑容始終沒有從臉上消失，話音剛落，辦公室內一片寂靜。

仇無衣的眉毛立刻鎖了起來，不是因為別的，這個真兇現在已經死了，那即是說線索已斷。

想想也知道，背後肯定有更大的陰影。

“殺你？詳細呢？”

段沙門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捧起輕煙裊裊的茶杯，若有所思。

“黑虎，講。”

在金孝勇的命令之下，一名侍衛將不久之前領主府發生的事覆述了一遍。

內容和仇無衣想象的基本沒有出入，金孝勇這個人，府邸每天都向各種路過的武者敞開，並觀看他們的搏鬥，其中有些表現較好的強者自然能夠獲得覲見領主的榮耀，更能彼此過招。

於是就在金孝勇的面前嘭地一聲爆炸了，隨侍身邊的兒子重傷，好在沒有生命危險，老爺子皮粗肉厚，硬是毫發無傷。

結果這個兇犯一查，名字，身份，全都是假的。

正好天武堂派出的使者也到了，相互一問，金老爺子就覺得還是主動跑一趟的好。

“老哥，說真的，這次天地激鬥大會貓膩太多了，你當真要派你們的新生參加？哦，你們就是一號班的參賽者。”

金孝勇看了一眼辦公室中的眾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仇無衣身上，有些惋惜地搖了下頭。

“金爺爺，這是什麽話！難道是覺得我們太弱嗎！”

範鈴雨不服氣地鼓起了腮部，她對領主的概念比較模糊，因為家世大致差不多，也不會因為金孝勇的身份而矜持。

“哈哈哈，不弱，當然不弱，嗯？莫非……你們什麽都不知道？老哥，這次大會的變化你沒說？”

金孝勇沒有女兒，也沒有孫子，直來直去的範鈴雨正對他的脾性，看起來也就越發親切。

然而話到一半，金孝勇的露齒大笑忽然凝在臉上，轉頭對段沙門肅然問道。

“我們東方天武堂本來沒有參賽的計劃，兩天前才派了人去報名，現在還沒回來，怎麽？有問題？”

段沙門波瀾不驚的臉淡定依舊，口氣卻沈重了許多，距離報名截止的日子還有一些時候，由於開始不準備參賽，他也沒有過多關註本屆大會的事情。

“這麽說……果然老哥你不知道啊，哎，我家小子你知道吧，都在聖殿騎士團做事，前幾天老二回來了，說是前……前幾天來著？反正臨時更改了參賽要求，結果弄得參賽人數特別的多啊，連聖殿騎士團的預備隊都參加了，而且，還允許外國人參賽。”

“外國人？你確定？”

段沙門的臉色終於微微地變了，雖然只是微乎其微的驚訝。

但這足以證明這件事情的不尋常之處。

“確定，聖殿騎士團的預備隊名義上也屬於天武堂，參賽的話，無論是普通參戰還是留作種子選手總算也說得過去。可是讓外國人隨意參加……這我就看不懂了，你們東方天武堂今年剛剛成立，為的就是從別國選出人才為我們天衣聖門所用，怎麽又開放了天地激鬥大會呢？所以這裏面肯定有問題，只要是我看不懂的，必然就有問題。”

金孝勇斬釘截鐵地說道，頗有幾分忿忿不平的樣子，握起來的大拳頭無意間在沙發扶手上一敲，整個沙發立刻嘎嘎吱吱地響了起來。

仇無衣雖然一直沒表態，但現在已經嗅出了這裏面的異樣。

表面上，本屆天地激鬥大會風氣自由，甚至連外國人都能隨意參加，但這也意味著給各種陰謀開了綠燈，不僅是諸多外國勢力，還有天衣聖門自己。

“外國人？如此說來，那不就是什麽人都可以參加了？就算是那種危險人物也……”

“想必這些都在聖……不，在上面的大人物的計劃之中，若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還有什麽資格自詡強者呢，想必連這些危險人物也一樣，全都是故意放進來的吧。”

仇無衣似笑非笑地打斷了沙業的疑問，他知道，這句話也許會激怒別人，然而無論如何都忍不住了。

力量至上，這條規則難道真的有必要讓一切人都變成踏臺或棋子麽？所謂的力量，難道真的是不擇手段都要追求的東西？

事情已經十分明了，這一屆天地激鬥大會，必將成為兩種勢力暗中博弈的殺場，而所有的參賽者都是那些“大人物”的提線木偶，這一切，偏偏又是自己這種小角色無法接觸的。

“小子，叫什麽名？”

金孝勇猙獰的虎目忽然緊緊釘在仇無衣的鼻尖上，龐然巨體之中猛地爆發出不屬於人類的兇猛氣勢，真的就如同人形的魔獸一般，“仇無衣。”

平淡地直面著金孝勇的怒視，仇無衣坦然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小子！看得透徹！這就是我天衣聖門不同凡響之處，只有跨越各種無理要求的人，才有資格以強者自稱，我看好你，等你畢業之後要是想到聖殿騎士團來做事，只要把我打倒就行了！”

金孝勇沒有因為仇無衣的諷刺而發怒，反而像看到知音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全盤承認了仇無衣的說法。

“簡直是……”

程鐵軒張著嘴楞了半響，才感服地嘆了一口氣。

“怎樣？老哥，你還要堅持讓他們參賽？不是我懷疑，唯獨這一次，水實在太渾了。”

金孝勇抖了抖寬大的肩膀，他性子粗豪，卻並非渾人，隨侍聖尊步無極這些年，什麽沒看過？能夠說出這種話，已經相當於間接承認將水攪渾的人就是天衣聖門。

輪椅上的謝凝隨之點了點頭，她同意金孝勇的看法，一件事，若是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在謝凝的眼中就是不值得的，殺人也是這個道理。

“金老弟，有一件事可能你還不太清楚。”

立在窗前的段沙門拉開了薄薄的窗簾，正值陽光燦爛的時刻，金色的光芒透過玻璃窗子，拂去了辦公室中積蓄已久的陰霾。

仇無衣笑了。

那是會心的笑容，無需要等段沙門說出這句話，他已然知道接下來的臺詞。

胸腔之中，滾燙的熱流飛湧而過，將熱量帶給了全身上下每一條毛細血管，並非現實中的灼熱，而是心中那一團燃起的鬥志所散發出的溫度。

“哦？”

金孝勇興味盎然地站了起來，巨大的身軀立刻填滿了剩餘的空間，能讓段沙門如此嚴肅的話，必然要站起來聆聽。

“這不是自誇，我的學生都很頑固，頑固到相信自己能夠以一己之力改變這個世界的程度，就像當年的你，還有我一樣。”

陽光之下，段沙門理著一絲不亂的美須，望向藍天當中懸掛的驕陽。

幾只仿佛要挑戰天空的猛禽沖向了遙遠的雲端，眨眼之間，便化作幾個小小的黑點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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