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謝凝的手臂從範鈴雨的背後抽回，厭惡地看了看不遠處的高墻，那裏似乎空無一人。

遙遠的槍聲令仇無衣立刻恢覆了神智，借著揮動巨斧的慣性自高處越過了謝凝的頭頂。

噗地一聲，霧狀鮮血從範鈴雨的嘴角噴出，然而她卻沒有倒下，就地一滾脫離了謝凝的攻擊範圍，兩手緊緊捂住胸口，顫顫巍巍地重新站了起來。

胸骨與肋骨之間的劇痛令她幾乎直不起身，好在只是簡單的骨裂，兩三次深呼吸之間，胸腔的痛苦已經減輕了大半，戰鬥力也快速恢覆了四五成。

黑暗之中隱藏著淩戚的銃口，它不在任何人的眼中，並且可能潛藏在任何地方。

如果不是有一枚子彈恰巧命中了謝凝右手鎧甲的關節縫隙，從而使她的發力遲了一瞬，範鈴雨所受到的創傷必定會比現在嚴重許多。

本來以謝凝的實力而言，這一發子彈完全不會造成傷害，所以她即使察覺到了，也完全沒想過要去躲避。

“你在看哪邊啊！”

滿含憤怒的戰斧自謝凝的後頸落下，當仇無衣揮出這一擊的時候，就已經帶有了殺意，漆黑色的斧刃仿佛透著血紅色的光芒，畫出一條彎月形狀的痕跡。

仇無衣沒有被憤怒支配，之所以心懷殺意，是因為已經覺悟到這種時刻必須把自己逼入絕境。

事實上，血紅色的光芒是的確存在的，只不過出自謝凝的手中。

大體上，謝凝的斧錘也屬於戰斧之類，身為同樣使用戰斧的人，她應當選擇以自己的力量徹底壓倒仇無衣的攻勢才顯得強悍。

但謝凝是個低調的人，低調得經常被人無視，甚至被人欺負。

自然，那些人都不知道她在暗地中究竟做過什麽事。

所以謝凝的確揮出了自己的斧錘，然而卻不是出手攻擊仇無衣，而是將它重重地立在地上。

無論是動作，還是方向，看起來都與仇無衣完全無關。

“切！簡直無懈可擊！”

仇無衣雙手一陣發麻，連人帶斧被震得向著斜上方彈了出去，連五臟六腑都被震得隱隱作痛。

“這樣的攻擊還算有點志氣，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掙紮了，反正是只要失去一點記憶就能解決的事情。”

謝凝將左手的斧錘再度提起，地面上已經多了一個楔形的凹陷，方才在她將斧錘立在地上的時候。整個斧刃都插入了地面。

“不好意思了，我這輩子就是專門和失去記憶打交道的，那可真是十分討厭啊！”

仇無衣突然從半空中垂直下墜，如一顆炮彈般地轟在地上，兩手同時拄著長長的斧柄，向著謝凝擡起了頭。

千鈞烈，短時間內大幅度增加自身質量與力量的絕技，很適合用來緊急降落。

“發怒了呢，真是簡單易懂的好孩子。”

謝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躲到遠處回覆傷勢的範鈴雨，舉起了斧錘，將白刃的部分對準了仇無衣。

即使她一句話也不曾多加說明，仇無衣清楚地知道這是謝凝準備主動出手的前兆。

幽靈般徘徊在謝凝周身的血紅氣息被吸進了她的右手掌心之中，滴個不停的鮮血也悄然止住，不出片刻，兩種異象業已消失殆盡。

雖然舉起了武器，但謝凝的身上依然察覺不到戰意，幾乎能夠反射出月光的閃亮明眸古井無波，靜靜地將仇無衣的身姿納入其中。

在被謝凝註視的這一刻，仇無衣猛然發覺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如同被寒冰封鎖一般，變得遲鈍而生澀。

動物的本能呢……

仇無衣大口地吐出胸中積蓄的濁氣，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幸好，臉還沒有完全僵硬，而且呼吸依然通暢，這是戰鬥的最基本要求。

心並沒有感到恐懼，但身體卻先一步有了反應，那就像把人與老虎關在一起一樣，即使老虎善良而毫無惡意，人依然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真令人羨慕，閃閃發光的人生。”

當最後一個字從謝凝的櫻唇當中飄出的剎那，她向著仇無衣邁出了第一步。

沈重的鎧甲雖然是天衣所幻化，謝凝本人也依然要承受些許重量，這個重量絕對不小，相當於她背負著數百斤的重物與仇無衣交戰。

仇無衣的眼皮從始至終都不敢眨動一下，他知道謝凝的速度肯定比自己想象中要快很多，只要有片刻的分神，就有可能遭受正面直擊。

風向在這一刻突然變了，不僅變了方向，風力也變得異常暴躁。

撲面而來的狂風令仇無衣的瞳孔忽地一縮，在腦子尚未考慮周全之際，兩手下意識地將碎千山向上揮出。

風的變向只不過是一瞬，仇無衣的出手也僅僅一瞬而已。

“轟！”

背面是三角形錘頭，正面是斧刃的怪異武器已然陷入了大地，凹凸不平的深坑中心是突然出現在仇無衣面前的謝凝。

仇無衣沒有多餘的閑心感嘆謝凝的速度，那一陣突然變向的怪風就是謝凝前進出招的風聲，盡管沒有迅速到眼睛無法看清，卻已然快得難以出手抵擋。

自己窮盡心力所做出的事，也只不過是在斧錘劈下來的瞬間丟出碎千山抵擋一下，然後向後竄逃而已，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地。

“好快。”

一擊落空，謝凝反而微微讚了一聲，從地裏拔出深陷的斧錘。

千辛萬苦躲過這一擊的仇無衣略顯狼狽地落到了大坑之外，眼中突現的卻是沖天煙塵從正中央分成兩半的情形，神似古籍中所說的摩西開海。

被切裂的不僅是灰塵，還有大地，無形的力量劈開了眼前的一切，並帶起了無數新的灰土，足足有五六米深的溝壑緊緊追向落地的仇無衣。

這種程度的攻擊回避起來倒沒什麽困難，而且謝凝的距離尚遠，仇無衣側身向著半空翻滾而上，身上裹著的披風隨著他身體翻滾的動作卷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然而當仇無衣起身的片刻，瞳孔卻在隨風而起的黑發中定格不動。

謝凝已經出現在面前，寒冷的白刃反射出了天上的月光，仇無衣甚至在這個瞬間看清了謝凝的表情，那雙眼睛之中能夠表達出來只有一種情緒——無聊。

看似激烈的生死搏擊，在謝凝的眼中卻連打發時間都無法做到。

“唔……”

謝凝正要落下的左手忽然靜止在空中，仇無衣雖然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意識到現在正是一個機會。

反擊。或者逃離？

仇無衣省略了思考的步驟，當身體轉到最高點之時雙手瞬間發力，黑斧在空中旋轉成了巨大的圓盤，呼地從謝凝頭頂落下。

被突然出現的奇襲打得措手不及，謝凝擡起了左手，用斧錘擋住了仇無衣的進攻。

“還有一擊呢！”

少女爽朗的聲音隱藏在煙塵背後，充溢著金色電光的飛旋緞帶穿破煙塵的障壁，早已一擊命中了謝凝的腹部。

謝凝的喉嚨低低響了一聲，向著身後踉踉蹌蹌地連連退了十幾步，被拳風吹散的煙塵背後，範鈴雨弓步低身，左拳筆直伸出，右拳收在腰間，赫然是一招正得不能再正的正拳。

“小雨？追擊！”

仇無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從最開始，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有一個意義，那就是拖住謝凝，讓範鈴雨恢覆體力。

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範鈴雨顯然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

機會難得，仇無衣精神大振，踏著風沙去追襲後退的謝凝，戰斧的黑光自謝凝胸前一閃而過，再度將她逼得向後退了幾步。

範鈴雨的一擊顯然有了效果，謝凝的動作遲緩了許多，這令仇無衣看到了一絲勝利的光芒。

兩次連續攻擊消耗了範鈴雨六成以上的體力，不過她已經深知謝凝的實力如何，假如放棄了這次機會，說不定再也沒有可能翻盤。

拼上剩下的力氣，範鈴雨緊隨在仇無衣身後，鎖住了一個故意留出的空檔，筆直沖向不停抵擋進攻的謝凝。

“學姐，不要小看咱們的志氣啊。”

帶著些自嘲的聲音忽然在謝凝耳畔響起，黑暗之中，烏黑的銃口對準了它的太陽穴，並且立刻扣動了扳機。

“退！”

仇無衣大驚失色，正待回身，卻看到範鈴雨已經從身旁一閃而過。

淩戚在極近距離發射的是無暇之石的飛彈，這種行徑與自爆無異。

而範鈴雨也在同一時刻貼近了謝凝，重重的一拳第三次轟在了她的腹部。

“值得麽……”

謝凝的自言自語立刻被火光吞沒，球狀的爆炸範圍飛速擴散，然而真正令仇無衣心中發寒的卻是另一件事。

就在距離火光不到五步的位置躲著一臉無辜的程鐵軒，而火光立刻波及了他。

就算範鈴雨和淩戚防禦力不高，但畢竟還能保持靈活的速度，只要迅速撤出就沒有大礙。

換做程鐵軒卻只有死路一條。

仇無衣甚至看到了程鐵軒那張慘白的臉，張開嘴不知道在絕望地呼喊什麽。

突然，鬼魅般的聲音鉆進了仇無衣的腦子，這是第二次聽到這種聲音，令身體僵硬，血肉撕裂的聲音。

片刻之間，仇無衣的身體變得像木偶一樣，連呼吸都做不到，意識也逐漸沈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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