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老板，好大的排場。”

程鐵軒淡淡地笑著，向聶福舉起手中的酒杯，鏡片上泛起了刺眼的反光。

仇無衣聽得出來，此刻的程鐵軒在忍耐，忍耐心中的怒氣，而這種忍耐已經明顯令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甚至破綻。

萬幸，這種破綻反而是最需要的。

“程少，可有看上眼的啊？”

聶福隔空遙遙與程鐵軒一碰杯，暧昧地眨了眨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滿臉自得之色。

升起的墻壁之後是完全不同的天地，盡管出現的也是一圈墻壁而已，只不過內圈的墻壁是完全透明的厚玻璃。

玻璃墻壁的本體是十幾個不算寬大的隔間，每個隔間之內都囚禁著一個只用一點樹枝鮮花遮擋軀體的少女，有的驚恐地蜷縮在角落中低泣，有的憤怒而徒勞地敲擊著囚籠，也有些早已失去了生氣，精致的面孔呆滯如木偶，其中也有少女在強顏歡笑，“笑容”之中只能看到絕望與悲哀。

這些少女身形體態各不相同，但都具有足以自傲的姿色，她們比奴隸還要低賤，被囚禁在玻璃鳥籠之中展示給貴客。

聶福視人為牲畜的禽獸行為已然徹底激怒了仇無衣，而就在此時此刻，那種“你懂”的眼神還在仇無衣的身上掃來掃去。

如果可能的話，仇無衣現在就想把聶福的腦袋砍成兩半。

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如同玻璃墻的後面只是一些小貓小狗而已，冰冷的臉依舊掛著冰霜，不可能被任何東西融化。

這個反映令聶福興致缺缺，而程鐵軒的沈默也令他覺得很不正常，仇無衣也就罷了，程鐵軒好色的名聲已經播散到了整個南十字城。

“聶老板，看上去是都不錯，不知道來歷如何啊？”

程鐵軒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眼睛上的反光一閃而逝，臉上的笑容經過細微的調整之後，卻帶著些許婉拒的意味。

“這個程少大可放心，基本上若不是抵債的，就是和我們有點過節的，對了，也有特意花大價錢買的，保證是全新。程少，看上哪個隨便挑，咱這兒還有其他的貴賓間，只有程少你想不到的玩法，沒有做不到的。”

聶福搓著手掌大獻殷勤，親熱的姿態之下掩蓋不住那種發自內心的自豪感，在他的眼中，能夠搜集這麽多少女是一種值得吹噓的偉業。

仇無衣不再去看那些可憐的少女，註意力一直集中在程鐵軒身上。

不明所以的人可能會因此而懷疑他的性取向。

而事實上，仇無衣已然意識到現在是多麽理想的一個時機，假如程鐵軒意識不到，自己就要旁敲側擊地提醒。當初擬定的計劃沒可能面面俱到，裏面需要自行發揮的地方很多，正因為如此，也很容易漏掉機會。

“哎……聶老板，好意心領了，只是……兄弟我最近實在是不太想碰女人。”

程鐵軒忽然“漏出”一絲沒有完全壓抑住的怒氣，牙齒緊緊地咬了下，完全是心中有火而勉強鎮定的模樣。

只有仇無衣清楚，此時此刻程鐵軒的心情是發自本心，他雖然喜歡美女，卻始終細心呵護著所有的女友，是以絕不可能對聶福的禽獸行徑熟視無睹。

“我要是說——我有辦法解決程少的心事，不知道程少相不相信。”

聶福仿佛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笑咪咪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湊到了程鐵軒身旁的位子上。

仇無衣做出正要起身的假象，心中暗中叫好，程鐵軒立刻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仇無衣的動作。

“這麽說來，難不成聶老板知道我心中想的是什麽？”

程鐵軒慢慢凝固的笑臉之中出現了戒備，任何人遭遇到同樣的事情，都會呈現出一些懷疑。

“或許程少還不知道，我雖然有這個拍賣場的生意，實際上我真正的生意在外城區，有一個幫派正是歸我管轄，名字叫做聖者，程少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話到關鍵之處，再說出聖者的名字之前，聶福還特意頓了一頓，而程鐵軒入神的表情令他十分歡喜。

“你……聶老板……難道是聖者的會長！”

笑容完全消失，手中的酒杯也從僵硬的指間悄然滑落，伴隨著清脆的破裂聲響，程鐵軒的演技真正做到了天衣無縫，連同謀的仇無衣都吃驚不已。

現在的程鐵軒在剎那之間剝去了溫文爾雅的面具，這種面具稱之為偽善，是貴族在面對平民只是偽裝出的平等。偽善的笑臉脫離之後，程鐵軒的臉在興奮與陰狠兩種表情之間快速切換了一下，最終又重新恢覆成微笑的模樣。

“正是我，似乎讓程少不高興的……是個女人吧？”

聶福又向著程鐵軒靠了靠，舔著厚厚的嘴唇，如同在品嘗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女人。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是稍稍有點麻煩罷了，看您的樣子，莫非是想和我做什麽交易嗎？”

程鐵軒的演技幾乎要讓仇無衣鼓掌，尤其是瞬間變臉的特技，以及明明心中將一個人恨得要死，卻還要在表面上裝出一副不在乎模樣的掩飾。

從始至終，程鐵軒的眼神投在透露著一個信號，那就是期待，對聶福所說的話有著相當程度的期待。

但對於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尤其還是出身貴族的人，必須要表達出某種程度的矜持，即使是短暫的失態，也一定要用矜持來結束，而不是情緒的爆發。

果然術業有專攻，仇無衣左思右想，依然覺得假如和程鐵軒交換一下角色，自己決然不能有這麽好的演技。

“可能程少清楚，這幾天和仁義新社開戰的就是我們，哈哈哈，現在已經是我們的勝利了。正巧前幾天我們探查仁義新社動向的時候偶爾見到了程少，稍稍一打聽才知道林鳳來那老東西竟然和自己的女兒合謀要挾你，簡直可惡至極。現在仁義新社已經散了，林家也不知所蹤，程少要是想出這口氣，現在可能很難找到她們。”

聶福的真意已經浮出了水面，明顯是在說只有他才能找到林嫣，至於如何去找，當然要看程鐵軒所表現出來的誠意。

對於這件事，聶福自認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即使程鐵軒沒有這個意思，他依然會在抓到林嫣之後將她當做禮物送給程鐵軒而示好。

仇無衣心中最大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心想這些消息你聶福知道就對了，好不容易滿城放出去的消息，為的就是讓你知道。

至今為止，聶福探聽到的大多數消息之中，除了程鐵軒與林嫣的矛盾以外，其實剩下的都有九成是真實。只不過人類這種生物有一種壞習慣，那就是只要在“真相”旁邊挖上一個陷阱，就會讓絕大多數人信心百倍地踩進去。

“聶會長，不知道我那件東西拍出了多高價錢？”

程鐵軒話鋒一轉，突然談起了拍賣的祭器。

這個問題令一副無所不知模樣的聶福猛然楞了下，好在立刻有一個白衣人附耳過來，將拍賣的情況告知與他。

“咳咳……去掉按規定收取的傭金之外，我們要交付程少五十八萬金幣。”

身為老板卻沒有立刻回答出問題，這令聶福著實有些尷尬。

“三萬金幣，買一條人命不算少了麽？”

聽到拍賣金額，即使是程鐵軒也不僅心中咋舌，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厚了。

有些事情，直接了當地說出口反而顯得缺乏格調，至少程鐵軒自己是這麽認為。

“死人的話，絕對不算少。”

“八萬，人要活的，最好連傷都不要有，我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程鐵軒眼皮都不擡一擡，一口氣加了五萬金幣的碼，反正這些錢是仇無衣的。

你大爺……仇無衣在心中暗自罵道，雖然理論上錢不會打水漂，但誰又能保證裏面一點風險都沒有？

“來人，把五十萬金幣交付給程少，這件事，我應下了！”

聶福已經徹底心滿意足，眨眼之間又有數萬金幣落入了口袋，臉上的肉都笑得擠成了一團，立刻有白衣人雙手捧著精美的金盤將黑卡呈上，程鐵軒隨手將它們抓起，全然不把這筆巨款當成一回事。

“那我今天就告辭了，如果聶會長有什麽好消息，還請快點告知。”

程鐵軒作勢就要離開，仇無衣先一步從座位上站起，立在他的身側。

“別……程少，不忙，我聶福呢，還算有信用，說不定現在我就……”

聶福話到一半，突然從外面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個人，沒有身著統一的白色紅色制服。聶福看到這個人進來，正待和程鐵軒再說什麽，卻被那人用手勢阻擋住。

來者湊到聶福旁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聶福的小眼睛突然像泡水了的海參一樣漲了起來，瞪成了雞蛋大小，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混蛋！這點事都辦不好！”

肥肉不停抖著的聶福突然大聲暴喝，一掌揮向前來報信的人，只聽喀拉一聲，那人的脖子飛速轉了幾圈，頸骨被這強力的一掌煽得粉碎，像條死魚般地倒在了地上。

這一切都看在仇無衣的眼裏，無需聶福解釋，在遙遠的地方所發生的事情他早已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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