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愛上這個女人，曾經送情書給她。可是不管我送出多少情書，始終沒得到回音。雖然有很多男人迷戀小町，但沒人能比得過深草的四品少將的我，對小町所付出的深情。”

“……”

“不，僅有一次，我收到小町的戲弄回音，要我求愛一百夜。她說，只要我每夜風雨無阻到她住處求愛，第一百夜時，將願意以身相許。我如約求愛了九十九夜，不料在第一百夜竟死了。真是令人終身遺憾。正是這種怨恨之情令我無法瞑目，便附體在這個小町身上。”

“這男人附體在我身上，害我失去了安居之地……”

“對，既然如此，我便發誓化身為煩惱惡犬，附體在這女人身上，即便用棍子擊打，我也決不離開。”

“這是多麽淒慘的姿態呀！”

小町口中交互發出男聲與女聲，再度慢條斯理地起舞。

〖那麽吾將化身為煩惱惡犬

寧遭棒打也不願離開

多麽駭人耳目的姿態呀〗

瘋了。

老婦小町的眼神已失去理智。雖瘋了，卻仍載歌載舞。

櫻花神木嘩嘩地搖晃起來，花瓣紛紛漫天飛舞。

小町在櫻花花瓣中舞著。

“晴明……”博雅開口，但晴明默不作聲。

“正是我附體在這女人身上將她殺了，殺掉以後我也決不離開她……”

“你撒謊。”

“我撒了什麽謊？”

“是誰說過，只要我持續供奉樹枝和殼果給那小寺院，若是哪天出現了能解開樹枝謎題的人，你將會離開我。”

“我說的。”

“那為什麽不離開？”

“怎麽可能離開？我知道你愛慕那個和尚，誰要離開這個爛女人？我打算迷戀你到底，千年、萬年，永遠永遠迷戀到底。小町呀，無論這天地變得如何、你的美貌盡失，我對你的深情可是一成不變。啊，我是竭盡全力在愛你呀！愛你這個爛女人……”

“沒良心！”

“哇哈哈哈！”

“沒良心！”

“哇哈哈哈！太愉快了，小町……”

老婦眼中流下一串淚。不知道是男方還是女方的眼淚。

櫻花在上空轟轟作響。

漫天飛舞的櫻花花瓣打著激烈旋渦，小町在花瓣下踏著舞步。

邊舞邊流淚。

小町的額頭上突、突地發出聲音，彎曲的犀角突破額頭肉冒了出來。

“呵呵呵呵……”

“哇哈哈哈……”

花瓣中響起兩人的哄笑。

櫻花轟轟作響。

“晴明！”博雅大叫，眼中也流下一串淚。

“晴明！你怎麽了？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束手旁觀……”

晴明默默無言。

女鬼在漫天飛舞的櫻花花瓣中，瘋狂地且笑且舞。

“晴明！”博雅發出悲鳴，“你到底怎麽了？以你的力量，不是可以幫助她嗎……”

晴明望著狂舞的女鬼，緩緩搖頭。

“我幫不上忙……”

“你幫不上忙……”

“救不了。”晴明說，“不僅我救不了，任何人都無法拯救這兩人。”

“為什麽？”

“救不了的，博雅……”晴明的聲音似乎充滿深切愛情。

“晴明，我……”

“博雅啊，抱歉，我也有束手無措的時候。”晴明宛如在齒間咬著蒼火般地回答。

漫天飛舞的櫻花花瓣旋渦下，什麽都看不見了。

只能感覺到女鬼仍踏著舞步。

〖這樣竭盡心思

這樣盡心盡力，不知踏破多少牛車凳

啊呀思念情郎啊思念情郎

啊呀思念情郎啊思念情郎〗

桃園柱穴伸出稚子小手向人招手

【一】

櫻花季節過去了，開始吹起初夏的熏風。

安培晴明橫躺在窄廊上，右手肘支在地板，手掌頂著下巴，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庭院。

五月和風徐徐吹來，連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也染上新綠顏色一般。

博雅端坐在晴明面前，恬靜地喝著酒。

落英長出嫩芽的櫻花樹上，尚存著還未雕謝的櫻花，一朵、二朵、三朵……

櫟樹、山毛櫸、栗樹。

無論是樹葉或雜草，所有新芽顏色均是令人情不自禁驚嘆的嫩綠。

樹梢彼方可以望見藍天，白雲悠悠在其上緩緩飄移。

晴明照樣橫躺著，偶爾伸出左手，隨意取杯喝酒。

“晴明啊，不知怎麽回事，我的心砰砰跳。”博雅陶醉地眺望著庭院風景說道。

“怎麽了？”

“唔，每年到了這個季節，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總是心神不定。應該說是很高興吧；也可是說很振奮吧。總之，就是很想隨風飛到天上那種感覺，嗯，應該是這樣……”

晴明雙唇含著鮮紅山茶花般的微笑，傾聽博雅的話。

“人心真是不可思議又難以捉摸啊……”

呵呵。晴明不出聲地笑著，慢條斯理地支起身。

他背倚窄廊柱子盤坐，支起左膝，膝上擱著左手肘。

“說到不可思議，餵，晴明啊，這世上真的有一些平常我們認為不足為奇，可是有時又變得令人驚恐萬分的東西喔。”

“什麽東西？”

“你聽過源高明大人那棟桃園邸的事嗎？”

“唔。”晴明點點頭。

桃園邸的事是這樣的：

〖桃園邸寢殿東南主房的柱子上，有個節子孔。

每逢夜晚，自那節子孔中會伸出一只又小又白的稚子右手，晃來晃去向人招手。

也不是刻意向誰招手，只是仿佛招呼人過來似地晃動。

最初發現那小手的人，是源高明雇來專門照料身邊瑣事的侍女小萩。

“哎呀……”小萩發現那小手時，大驚失色地尖叫。

那稚子小手沒做什麽特別的惡作劇。只是不知何時開始，每逢夜晚，總會自柱子節子孔中伸出來，向人招手。

然後，又在不知不覺中於淩晨前消失。

“大概是妖物的一種吧。”

既然不會危害任何人，高明本想置之不理，只是家人畢竟感到恐懼，便將寫有經文的紙綁在節子洞上方附近。結果，小手還是會伸出來。

其次在柱子上貼了一張佛像畫，小手依然出現。

“太奇怪了。”高明見狀喃喃自語，取出戰場上使用的箭，插入那節子孔內。

之後，稚子小手不再出現了……〗

“聽說高明大人為了不讓那小手再度出現，便將箭頭留在節子孔中。晴明啊，我聽到這件事情時，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實在太恐怖了……”

“唔。”

“仔細想想，這不是比那些妖魔鬼怪吞噬人的事還可怕嗎？”

“說得也是。”

“晴明啊，是稚子的手呀！稚子的手……”

博雅將酒擱在地板。

“類似這種不知原因、也不知道理由，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玩意兒，說真的，也相當恐怖。”博雅抱著胳膊自言自語。

晴明愉快地望著博雅的樣子，開口說道：“你知道那件事的後續嗎？”

“後續？”

“嗯。”

“什麽後續？這件事不是就此結束了嗎？我沒聽過什麽後續……”

“想知道嗎？”

“想。”

“事情是這樣的……”

晴明開始描述後續。

【二】

有一陣子，稚子小手不再出現。某天……

源高明在那主房中喝酒。時刻是夜晚。

由於酒已喝光，侍女小萩端著另一瓶酒進來時，無意中發現有東西落在腳底。

是個小小、長長的東西……

“咦？什麽東西掉在地上……”

小萩撿起那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人的手指。

“哎呀！”小萩尖叫，當場一屁股蹲坐在地板上。

高明立即命人尋查家中有沒有失去手指的人，然而，沒有任何人失去任何一根手指。

那麽，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惡作劇。經過一番查問後，卻無可疑之處。

到底怎麽回事？

第二天晚上，高明正想就寢時……

“咕咚！”耳邊傳來響聲。

高明覺得很奇怪，手上拿著本來打算熄滅的燈火，往響聲傳來的方向照去。

“聽說地板上又掉落了一根手指。”晴明興致勃勃地說。

“手指？”

“正是手指。”

幾乎每晚都會自天花板上掉落手指。

本以為天花板大概有能讓手指掉落的空洞，豈知根本沒有。也命人檢查了天花板內部，結果毫無異狀。

只是會有一根手指咕咚落下而已。

有時似乎是右食指，有時則是左拇指，掉落的手指總是各式各樣。更有一次，連續兩夜都掉落右拇指。

高明每次都坐在手指掉落的附近，眺望天花板，想尋究手指到底是從天花板的何處落下，或是自空無一物的半空掉落。但他也無法目不轉睛地一直望著同一處。

每當他不禁松懈精神時……

咕咚！響聲便會響起。

往響聲起的地方望去，手指已經掉落在地板上。

他也曾試圖尋找手指出現的位置，努力了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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