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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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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嘴唇絲毫不動,聲音卻傳到兩人耳裏。

“這個給你吧。”晴明從懷裏掏出兩撮頭發,將頭發遞到女人面前。

女人接過頭發貼在臉頰上,再貼在唇上。

“晴明,你看——”博雅叫到。

女人身後那株粗大杉樹的樹幹上,釘著一把鏡子。

杉樹底下,躺著兩只形狀看似狗的屍體。

夜氣中微微飄蕩著腐臭。

“你可以將原因告訴我們了吧。”晴明說,“鏡魔法多半是女人使用的咒術,你和那男人之間有過什麽關系?”

“是。”女人恬靜地開口,“回想起來,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第一次見到那人時,我才十七歲……”

“十五年前……”

“當時那人還未登基。”

“唔。”

“有一天,那人來到了我家,當時剛好是秋天。那人在獵鹿時迷了路,就在東碰西撞找出路時,不知不覺便來到隱匿於山中的我家,這是那人向家母說的……”

“母親?”

“是的。家母已於十年前過世了,她曾在宮中執事,後來因故匿居在皇宮後山的深山中。”

“那人來到我家裏已是黃昏,隨從也走散了,身邊只帶著兩頭獵犬,正是死在我身後那兩頭……”

女人淡然地以輕細的聲音繼續說。

晴明只是靜默地傾聽女人訴說。

“那夜,那人便住宿在我家。雖然只是短短一夜,但我們已有了夫妻之實……”

“原來如此……”

“第二天早上,那人對家母和我說,一定會回來接我們,便回宮去了。臨走之前,那人留下身邊的兩頭獵犬。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女人說到這兒,哽咽不能言,淚如雨下。

“那天以來,我沒有一天忘卻過他。每天都盼望他來接我們,就這樣盼了十五年。這期間,家母過世,我也因朝夕思念、朝夕思念、朝夕思念、而喪命——這是七天前的事。”

“……”

“由於積怨過深,我每天食不下咽,當我感覺到自己已命若懸絲時,便下定決心,既然活著見不了面,幹脆死了再相見,所以才在這裏施展了咒術。”

“所以你用了鏡魔法?”

“是的。那面鏡子是我家的傳家之寶。往昔我家還繁榮昌盛時,由當時的皇上禦賜給我們的……”

“兩頭獵犬呢?”

“兩頭獵犬是我用小刀刺喉而死的,共同生活了十五年,它們似乎已和我心意相通,順從地死在我手中,真的很可憐。”

〖分明懸牛拉曳吾 不料車覆系他意〗

晴明低聲朗誦著和歌,再望向女人。

“我雖然懂得這首歌的含意,卻猜不出隨信箋附上的龍膽花的意思……”晴明說。

女人擡起臉:“我的名字就叫龍膽。”聲調短促、毅然。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麽回事。”晴明點點頭。

女人垂下眼簾。

“收到了這撮頭發,我的恨意已消……”女人雙手緊握著兩撮頭發,抱在懷中。“我不但淪為女鬼,又奪走了毫無牽連的人的性命,我內心非常愧疚……”

女人的聲音愈來愈輕細。

“謝謝你們。”說完,女人仰天倒在地上。

晴明和博雅同時跨步向前。舉起火把一照,只見一個已腐爛了一半、身穿白色裝束的女人屍體躺在地上,懷裏緊緊抱著兩撮頭發。

晴明和博雅默不作聲地俯看著女人屍體。

“總算心甘情願地死了……”博雅喃喃自語。

“唔。”

“晴明啊,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

“什麽事?”

“就是和歌與龍膽花的事。那其實是要送給皇上的吧?”

“是啊。”

“你說過是對方送錯了,為什麽你知道那其實要送給皇上,卻送錯人了?”

“《般若經》嘛。”

“《般若經》?”

“你收到和歌時,手上不是正好捧著皇上剛抄寫完的《般若經》?”

“嗯。”

“所以才會送錯了。”晴明說。

“原來如此。”博雅說畢,不勝感喟地望著火把亮光下的女人臉龐。

“鬼,真是可憐啊……”博雅低聲嘆道。

女人臉龐雖已腐爛一半,但嘴唇上似乎微微浮現著微笑。

白比丘尼

【一】

下雪了。

輕柔的雪。

沒有風,只是雪花自天空不停飄落。

門戶大開的彼方,可以看見夜色中的庭院。

未經修整的庭院內,滿地白雪。

唯一可見的亮光,是房內燃燒的燭火。黑暗中,燭光隱約浮托出雪夜中的庭院。

銀白色的黑暗。

積雪似乎連這僅有的光亮也吸收了,再轉換成冰冷的白色陰影,於長夜深處散發著若有似無的微光。

枯萎的芒草、敗醬草、羅漢柏、繡球花、胡枝子上頭,都積滿了雪。曾在不同季節各自花團錦簇、根深葉茂的花草和樹木,如今都埋在積雪底下,渾然一體。

時值霜月中旬。

為陰歷十一月——陽歷大約十二月。

這天早上本來下著冰雹,到了中午便雨雪交加,在傍晚又變成了雪,入夜後益發森森自天上降落。

點著燭光的房間內,榻榻米上擱著火盆,火盆裏燒紅的木炭正發出細細爆裂聲。

火盆兩旁坐著兩個男人。

兩人皆盤腿而坐。

左側靠庭院的男人,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名武士。

身上穿著冬季公卿便服,裏面是褲腳縛在腳踝上的燈籠褲。年齡大約三十六、七歲,外表看來憨厚老實,又討人喜歡。

他是源博雅朝臣。

坐在博雅對面的男人不是武士。

那人即便坐著,也能看出是個身材高挑的男子。

他有著一對略帶青色的茶褐色眸子,頭發烏黑、皮膚白皙。

唇色紅得令人誤以為看見的是流動在唇裏的血液,挺直的鼻梁給人一種異國人的印象。

他是陰陽師,名為安倍晴明。

明明是在冬天,晴明卻跟夏天一樣,只隨意穿著一件白色狩衣。

雖然是在室內,但門戶敞開,室內應該幾乎跟室外一樣冷。

兩人正在對酌。

火盆旁有一托盤,托盤上已橫擺著幾瓶空酒瓶。只有一瓶還豎立著。

托盤上另有一素陶盤子,上面盛著魚幹。

兩人自斟自飲,在火盆上烤著魚幹當下酒菜。

雖然沒有風,但門戶敞開。

室內的溫度和室外差不多。

兩人相對寡言,有時舉杯含酒在嘴裏淺嘗,要不就是註視著無聲無息、愈積愈深的皚皚白雪。

萬籟俱靜,連柔軟的片片白雪降落在地面積雪上的時候,都仿佛可聽見雪片與雪片間接觸的細聲。

一片看似幹枯雕零的庭院中,有一株遲開的紫花。

是桔梗。那株桔梗花未被積雪全部掩埋,隱約露出一抹紫色。

鮮艷的紫色,大概不久也會埋沒在紛紛揚揚的積雪中吧。

“好安靜的雪啊……”博雅喃喃自語,視線依然望向庭院。

他似乎不是說給晴明或任何人聽,只是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罷了。

“的確是場幽寂的雪。”晴明回應。

晴明也仍望著庭院。

“那邊那個是什麽東西?”

博雅從剛才便一直註視著積雪中那抹紫色,便開口問晴明。晴明當下就理解博雅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是桔梗?”

“是啊。”

“怎麽在這種季節,桔梗還會開花呢……”

“在眾多已開過的桔梗花中,也有這種比較遲開的花吧。”晴明喃喃說道。

“是嗎?”博雅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本來就是這樣。”

“唔。”

“唔。”

兩人頷首各應了一聲,覆又緘口沈默。

雪花繼續無聲無息地垛積於地。

晴明伸手挑出魚幹在火盆上烘烤。

那是博雅帶來的魚幹。

博雅跨進晴明宅邸的大門時,已是傍晚時分。

“你果然來了。”出來迎客的晴明向博雅這樣說。

“是你叫我來的呀!”博雅回應。

“喔,對了,是我叫你來的。”晴明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回答。

事情發生在今天早晨。博雅當時在自己房內酣睡,突然耳邊響起叫喚聲。

“餵,博雅!”

就是這聲音吵醒了博雅。

然而,睜開眼睛後,博雅全然不懂自己為什麽會醒過來。

耳邊傳來輕柔的雨聲。

下雨了……

心中才這麽想,那聲音馬上回答:“的確下雨了。”宛如可以看穿博雅的心聲。

聲音來自枕頭邊。

博雅轉頭望向枕邊,赫然發現一只貓端坐在枕邊,註視著博雅。

是一只黑貓。

“傍晚會變成雪喲。”黑貓的嘴裏所發出的人聲和安倍晴明非常相似。

“今天晚上,一邊賞雪、一邊喝酒,也是挺不錯的。”黑貓說。

黑貓用那對晶瑩剔透的綠色眼珠凝視著博雅。

“酒我來準備,下酒菜就讓你包辦了。”黑貓又開口說。

“嗯。”博雅不由自主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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