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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變數(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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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出好一段距離,落在滿是屍骸的空地上翻滾了十幾個跟頭因哈姆才停了下來。他勉力支撐起上半身,吐出幾個字。“好厲害。”

隨著這句話一起吐出的還有一大口血,血裏面還有一些肺的碎片。他的胸膛幾乎整個地凹了下去,正面的肋骨全部斷裂,如果不是他還穿著鬼王披風,如果不是他瞬間感覺到了危險以普通魔法師完全無法企及的敏捷朝後飛退卸力,這隔空的一拳足可以把他打個對穿。

死靈魔法操縱調節著死去的肌肉內臟,白魔法迅速治愈,終於穩住了傷勢。因哈姆擡頭,光明大殿之前已經是一片紅光,什麽都看不見了。那片血色的長虹已經變做了一大團吞吐不定的紅色光幕,把原本在那裏的幾人全部包裹了進去。

“喝。”一聲大喝從那紅光中傳出,所有聽到的人都是一震,仿佛這光輝城堡也在這大喝中抖了一抖。然後一大團白色光芒從那紅色光幕中轟出,仿佛凝聚了千百道怒雷在其中怒號著朝因哈姆擊來。

在這光芒破開紅色光幕的瞬間,還可以看見其中的幾個身影,其中最顯眼的就是轟出這一拳的格魯。耀眼的白亮中混合著樹葉般的翠綠色的鬥氣光芒在這一瞬間令周圍的紅色光幕也黯然,這是他的全力一拳,不再只是轟擊空氣遙擊,也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和鬥氣,他不只是要想轟開這團血光,還要把發出魔法的因哈姆擊殺。

但這耀眼只是一剎,下一瞬間血色的波濤重新無聲地翻湧擠壓下來把他完全淹沒。這是用最高級的死靈魔法把千人的生命力轉化出的力量,無人可以破開。只剩那一團白色的鬥氣團帶著滔天的怒吼朝因哈姆奔去。

看著那無比氣勁的轟來,因哈姆沒有太慌張,雖然他無論是怎麽樣的魔法盾在這一團鬥氣之下都和薄紙沒什麽區別,雖然他現在連移動都成問題,但是並不代表他就完全沒有辦法。

只是手指頭的移動都會牽扯著胸口的傷勢,那是真正的痛徹心腑,但是因哈姆還是飛速地用雙手結成一個古怪的手印,胸間一塊星之碎片制成的吊飾發出光芒,然後下一瞬間他就消失了。這團氣勁在地面犁出一道壕溝後擊在廣場邊緣上的一所房舍上,轟隆巨響,整個建築像是被十多顆雷鳴爆彈同時擊中,粉碎飛散。

藍色光芒閃現,因哈姆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廣場邊緣的另外一側。他原本就疲累不堪的臉上更是憔悴,看起來和一個剛剛浴血苦戰了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休息一秒滴水未進的人一樣。

空間轉換。這是天才的阿基巴德所發明的空間法術,也是數百年來大陸,只有身具漆黑之星的烙印的死靈法師才能使用的最後保命的法術,只是這不只異常危險,而且對死靈法師們的身體有不小的傷害。

因哈姆用出最後一丁點力氣,從懷中拿出一個傳送魔法卷軸拉開。這個時候,發現了他的魔法師們已經朝這裏發出了數十道魔法,附近的劍士也全部沖了過來。但是在密集的爆炸和魔法光焰中,傳送魔法的藍色光芒依然不屈不撓地沖天而起,等到劍士們沖過來,這裏只剩下了一片全是魔法轟擊痕跡的空地。

光明大殿之前,光幕周圍已經圍滿了牧師,對付其他魔法無往不利的白魔法凈化術卻在這片血紅的光芒面前卻絲毫不起作用,即便是上白名牧師的共同施法血紅光芒依然故我。不少人在大喊著蘭斯洛特和中間諸人,但是卻毫無回應。

那片血紅色的光幕依然還在翻滾,而且範圍已經越來越小,越來越濃,越來越朝中間擠壓。周圍的人似乎都可以立刻聽到中間的人發出的支離破碎的聲音。不過那也要中間還有人才行,剛才有兩個神官試圖用劍去砍劈,但是劍身剛剛接觸到紅光,那明明有形無質的紅光中好像有巨大的吸力,兩個神官連人帶劍直接就被拉扯進了這片光幕中,慘叫聲只是剛剛開了個頭,周圍的人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人飛速融化在這片血光中。

廣場中央獸人們並沒有異動,而是在幾個首領的約束下小心翼翼地和周圍的劍士們互相戒備著。幾個獸人頭領的頭腦都已經清醒了下來,他們明白胡亂沖動只是自己找死罷了。但是如果這團紅光真的把其中的人全部吞噬,他們同樣也是只有死。

埃拉西亞的王宮中,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紅衣主教出現的傳送魔法陣,立刻把周圍的侍衛嚇了個半死。得悉這情況的凱瑟琳女王雖然心急如焚,但是卻並沒有通報大教堂方面,只是把因哈姆帶到了宮中急救。

沒用多久因哈姆主教就蘇醒了過來,在他自己用上了治愈魔法之後傷勢就很快地好轉。示意其他人全部離開後,就只剩下了他和女王兩人。

“光輝城堡已經完了。”因哈姆淡淡說。“馬格努斯,蘭斯洛特,還有十多個紅衣主教全都死了。”

“什麽?”女王大驚,但是驚奇之色中旋即湧現更多的是驚喜。

“歐福用異次元之門攻入了光輝城堡,雙方混戰都是元氣大傷。歐福的兩個首領也全部都死了,即便歐福城還能繼續存在下去,十年之內也絕成不了任何的氣候,你可以沒有後顧之憂。諸國中埃拉西亞實力最強,諸國國王中也沒有人是你對手,只要小心些,扶植個傀儡上去做教皇不是什麽難事……”

隨著因哈姆的話,凱瑟琳女王眼中有了兩團火,而且是越來越旺,越來越亮,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她連忙深呼吸了一下平定一下心情,說:“教皇之位當然是你的了,現在也不用著急說這些,你還是先養好傷……”

“你放心吧,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而且我說這些的意思就是……我對你的用處已經完了。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女王吧,我不會再來煩你。”

“你說什麽啊……”凱瑟琳女王眉頭緊皺,驚怒之色中有掩飾不住的慌亂。

“今後你要忙你的國家大事,我大概也要去遠東躲避一個惹不起的家夥。今後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了。到了這個地步,把話說明白也無妨了。”

“你……我們……”女王的臉色很難看。

“你願意放棄埃拉西亞,和我一起走?”因哈姆突然看著凱瑟琳。

女王的表情僵住了,眼神閃爍了片刻之後,神情一黯嘆了口氣,然後又恢覆了那種淡然自若又顛倒眾生的樣子。“那……真是謝謝你了。”

因哈姆也嘆了口氣,兩人沈默了半晌之後,他問:“對了,剛才傳送來那個年輕人去哪裏了?”

“誰?”女王一怔。“你之前沒有人使用過傳送魔法陣啊……”

“什麽?”因哈姆從床上一下跳了起來,他全身突然劇震,轉身扭頭,眼中全是驚懼。

“怎麽了?那裏什麽也沒有啊……”女王看向因哈姆註視的地方,那只是一面毫無異樣的墻,但是他看著那裏的眼神就好像有一頭恐怖之極的惡魔正從那裏鉆出來。

因哈姆眼中的驚懼越來越重,重得似乎連理智都完全被掩蓋。他依然是面朝那個方向,雙腳緩緩跪下。

“怎麽可能……”從他的口中傳出的似乎是呻吟。

千裏之外的魔法學院圖書館中,一個老牧師也對著一個方向緩緩下跪,面如死灰。

笛雅谷中,三個打扮各異的老人也在下跪,他們臉上神色也是各異,但卻同樣沒有一個好看。

賽萊斯特,光輝城堡,光明大殿前的廣場之上,那團原本要吞噬一切的魔法紅光已經消失了。剛才就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這團魔法紅光突然全部莫名其妙地湧入了大殿,好像裏面有一頭巨獸鯨吸了一大口氣就把這團光芒吃了進去。

這裏沒有人下跪,所有人都看向光明大殿。雖然什麽都看不到,但是他們都感覺得出,感覺得出從大殿中如潮水一樣湧出的氣息。

淹沒一切,俯瞰一切,漠視一切的氣息。那是死的氣息,神的氣息。

在這氣息之下,所有人都發出了出自靈魂最深處的戰悚和震怖,都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無力。無論是信仰虔誠的牧師還是狂暴的獸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樣的絕望,恐懼。

只有兩個人的神色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都在剛才紅光翻湧的地方。兩人都是滿身的傷痕,滿臉的疲憊。一人半蹲在地,滿臉的難以置信和驚奇,另一人站得筆直,只有他看著光明大殿的眼神是那麽的亮,那麽的鋒利。

終篇 歷史的塵埃

序章 我不是塵埃(上)

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實力不能去站在世界的頂端,或者說至少也是上端,那就是渺小,卑微,不值一提。

無論什麽美麗的感情偉大的夢想人生的意義,無論有多了不起多大的價值,在比你強大比你高的存在的對比之下都是毫無意義。就像每天被雀鳥吞吃的無數昆蟲被人所吃的無數家禽一樣,在這世界中如同一顆塵埃,可以忽略不計。不用說以後不會有人記得你不會在人們的記憶中感情中人生目標中占得一席之地,就算是還活著都被無數的同類淹沒,等待著被比你強大的力量無聲無息地吞噬,然後這個世界繼續運轉有你沒你都沒有任何的不同。

羅得哈特已經無法確切地記起這個信念是源自於哪裏哪個時候,也許是來到了帝都跟隨了姆拉克公爵以後耳濡目染後,也許是從故鄉發生了那件事後,也可能是更早,也許是一種與生俱來就有的本能,自幼時始就潛伏在他的靈魂深處,他自幼要成為英雄維護正義的夢想也許也是源自這個本能。隨著時間的推移,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這個信念也就越強,直到他把所有的感情和靈魂都將之融為一體。

友情,愛情他並不是沒有感受過,實際上他有很多次的掙紮,有好幾次幾乎就要放棄這個理想了。偶爾靜心回想,在他這個年紀,他已經擁有的地位和前途早已經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但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終究還是那個信念的力量讓他舍棄了其他所有。

但是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你的欲望有多強烈,信念有多執著就會為你的心願而改變。他失敗了。雖然他並不甘心,不死心,即便失去了愛情友情和前途,他就把命賭上了去做出最後的掙紮和努力,當他終於在影旋山脈遇到死靈法師的時候,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個一直以來在他夢想中的大門終於為他的努力他的信念而開啟了一道縫隙。

但是最後等待他的結果居然就是成為別人的試驗材料。垃圾,物件,灰塵,連條蟲子都不如。這就是擺在他眼前的事實。他想瘋,但是瘋不了,想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算活著了。

當大天使的斬首巨劍將他的身體一分為二的時候,狂湧而入的白魔法不止把他身體中的死靈法力驅散,連腦中山特所下的封印也被沖刷得幹幹凈凈。山特並沒有來得及消除他的記憶和思維就把他送給了阿薩,是因為這死靈魔法的封印繁覆精微,除了山特本人之外無人能解得開,但是大天使劍上所含的魔法是整個光輝城堡數百年凝聚的念力所化,早已超越了人力的範疇,所以他就這樣醒了。

醒是醒了,身體中卻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力,他就只有這樣像堆垃圾一樣地靜悄悄地躺在那裏。中間也有幾個牧師來察看,把他像堆豬肉一樣地翻動檢查評頭論足,最後就是搬來這裏,聽著因哈姆和斯蒂芬一起商討著怎麽用他來當作材料。

他就只有這樣聽著,連轉動眼睛的都無法做到。不過他已經並不是太激動了,無論是什麽人,在這樣逃也不能逃瘋也不能瘋死也不能死的長時間精神折磨之下,心志不堅韌無比也只能麻木無比。

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的話,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的話,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的話,再給我一個機會,一個機會如果再給我給我機會如果一個機會一個如果我……數十天中,他間斷的思想全部就都是由重覆的這句話構成,雖然他知道這樣的機會確實不可能再有,但是除了不斷的重覆,他一無所有。連他這個人,都仿佛只是由這個虛妄的念頭構築成的怪物。

但是就像當日大天使出現的時候一樣,空氣中重新又蕩漾起宏大無比的白魔法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能動了。普渡眾生彌漫在光輝城堡中無處不在的力量同樣也充斥進了他的身體,雖然和死靈魔法完全不同的性質,但這宏大純粹的魔法能量還是能夠讓他稍微驅動一下軀體。

只是稍微而已,這身體畢竟是用死靈魔法制造的,充其量也只能擡一擡手之類的小動作。不過這已經足夠,因為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那個死靈法師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話。

無論是幼年時聆聽老人們述說英雄傳說時候充滿了夢想的聲音,阿薩在布拉卡達旅館中找到他時說的話,愛恩法斯特的帝都接受公爵任命時候公爵充滿了權勢味道的聲音,還有皇後在他身體下發出的呻吟……他這一輩子所聽到的動聽聲音加起來,也沒有那個幹瘦死靈法師的那一句的喃喃自語更動聽更打動心扉觸動靈魂。

“有辦法的。”羅得哈特用全部能動用的力量把手指戳進了自己的喉嚨,撕扯下一片肉橫在喉嚨口,然後說。雖然力量很小,但這付軀體的每一絲肌肉每一寸器官他都可以控制得比昆蟲的動作還細微精確,聲帶並不是什麽太覆雜的器官,以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來說做一個並不難。

“誰?”斯蒂芬聽到這個聲音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一樣跳了起來。

“是我。”羅得哈特用很別扭的聲音回答。

“你?”斯蒂芬皺眉看著地上這個半截的‘人’,他仔細一看也就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山特居然沒把你的腦袋清理幹凈就把你做成了死靈騎士……普渡眾生居然能讓你動,你運氣不錯……”他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這很明顯是個知道了太多東西的人,不過好像也是個可能有些用的人。“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有辦法。”羅得哈特用他那臨時做出的怪異之極的聲音說。“我有辦法讓他成為你的忠實手下……”

“你有什麽辦法?”斯蒂芬對這個還擁有自我思想的半截死靈騎士很感興趣。雖然普渡眾生已經開始,但是他也不介意多等一下。“不過我的時間不多,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其實很簡單,就是讓我來做他。不是讓我做他的零件,是把他的零件換給我,把那張臉換給我,我做你的手下就行了。”

“還有五十秒。”斯蒂芬淡淡說。

“你大可以說手術過程中突然發現了可以治療他心志上損傷的方法,就直接動手治療了。這個普渡眾生魔法並不是可以經常見到的,只要你找個合適的理由,就可以說你在治療的時候傷害到了記憶部分,只要我小心些他絕對不會發現。而且我和這另外一個死靈騎士都沒有聲帶,都不能說話,這樣露出破綻的機會就更小。”

斯蒂芬眼睛微微一亮,點了點頭。他不得不承認確實還是有些意思,只是雖然危險很小,並不是沒有。“三十秒。”

“你可以在我的頭裏中下魔法符咒,這樣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背叛你。”

斯蒂芬的眼睛不只發亮,還微微瞇了起來,有了絲笑意在裏面。他仔細打量著羅得哈特那張滿是疤痕,像是東拼西湊起來的臉,稍微想了想,說:“十秒。”

羅得哈特頓了頓,沈聲繼續說:“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因哈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個人太危險了,如果能夠有一個他完全不防備的人潛伏在身邊,完全掌握這個人的所有動向,也許你還可以借此掌控他,難道不值得你賭一賭?”

這一次斯蒂芬終於沒有再倒數,而只是說:“不用說那些厲害關系,我比你更清楚。不過你知道我在顧忌什麽麽?”

“不知道。”

“我顧忌的是你。”斯蒂芬冷冷笑了笑。“能夠被山特用來改造成恐懼騎士的人,心志的堅定,秉性的狠毒,都是遠超常人的怪物,而這樣的怪物還能有你這樣的頭腦,在馬上就要被當作零件拆散的時候還能這樣冷靜地來說服我,這心性之深頭腦之冷靜恐怕也不在因哈姆之下了。”

“我只是不想死罷了。無論是誰被當作垃圾堆在那裏堆了這麽多天,什麽感覺也麻木了。”羅得哈特淡淡回答。他並沒有露出獻媚和求饒的神態和語氣,能被這些打動的都是蠢貨,也只有蠢貨才會認為求饒能有用,那只會讓人藐視,更瞧不起罷了。他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等對方去判斷,而且從現在看來,這個死靈法師應該已經判斷出該怎麽做了。

“不過能把握的瘋子,總不比能把握的瘋子要好得多。至少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斯蒂芬的手放上了羅得哈特的額頭。“算你成功了,我打算和你合作。”

“你一定不會後悔的。”羅得哈特那縫縫補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碎裂的笑容。即便以他的心志和城府現在依然有壓抑不住的激動,他很清楚,即便是作為這個死靈法師的仆人,手下,以後所能得到的一切絕對比他之前所有的更多,這個貌似清高的老頭內心隱伏的東西他感覺得很清楚。

而且這個‘仆人’和‘手下’的身份也只是暫時的而已,羅得哈特對這一點堅信不移。

“如你所願,我會在你的腦袋裏種下魔法封印。這是我從遠東學來的伎倆,就算是馬格努斯和山德魯聯手也不可能消除得了,只要我一動念頭就可以瞬間把你的意識完全消抹,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死靈騎士。至於因哈姆那裏,用不著我教你,你應該更清楚應該怎麽去對付他。等你已經完全融入他兒子這個角色的時候我會再告訴你該怎麽做的。”

斯蒂芬的手劃破了羅得哈特額頭上的皮膚,像一個最熟練的老工匠一樣一摸就準確找到了他頭骨上的一個縫隙,指甲一挑頭骨就翻開了。感覺著死靈法師的手指在自己的腦腔中劃動,這觸感對羅得哈特來說絲毫不亞於他第一次觸摸少女的乳房那麽心曠神怡。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那麽順利。斯蒂芬把他那張滿是傷痕的臉和賈維的臉對換,也仔細地把頭顱上的特征整個地對調了一下,然後剩下的改造就很輕松了。當他最後用賈維的面孔躺在床上的時候,真正的賈維已經換上了他的相貌,和拆碎了的希力卡一起成為了一團垃圾堆放在墻角。

普渡眾生的魔法消散之後,他所有的力量也隨著失去了,但是他心中洶湧澎湃的波濤只有越來越大,越來越猛。

“不用擔心,你的便宜老爸會想辦法給你找到足夠的魔法力讓你動起來的。你的內臟器官還是死靈騎士的,你以後可以靠吃人肉補充魔法力,雖然喪失了很多作為人的樂趣,但是相對於成為一堆垃圾來說已經是好很多了,不是麽?”

豈止如此。只要能登上那最高的巔峰,是不是人還有什麽關系?

羅得哈特雖然不能動不能說連眼神都不能變,但是他並不介意,他清楚他的人生已經重新開始了,而且有了這樣的身體,那樣的一個父親。當然,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怎麽樣對付這個老頭和他所下的封印了,他有的是時間和精神。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個問題居然在這麽快的時間之內就解決了。聽著斯蒂芬最後的怒吼,幸好當時他不能動,連改變表情的力氣都沒有,否則他恐怕會高興得笑出聲來。

假裝成一個失憶了的賈維,這對現在的羅得哈特來說並不是太困難的事,不過他現在已經用不著假裝了。

序章 我不是塵埃(下)

因哈姆並沒有從這個‘兒子’的身上看出任何的不妥。雖然他的觀察力,感覺都絕對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但之前他已經經歷了好幾場大戰和對峙,精力和心力都已經接近枯竭,最關鍵的是他絕沒有想到斯蒂芬居然敢把賈維掉包用另一個人代替,而且還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居然就找到了。

致命的破綻永遠不是身體或者是實力上的,而在心理上。羅得哈特感覺得出,在心理上,這個一直以來運籌帷幄把一切都操縱在手的非凡人物和他之間的關系就象不設防的兔子和隱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樣。

而且就算是實力,羅得哈特現在也並不就弱上多少。

為了不露出破綻,斯蒂芬確實是把他的軀體做了些許改造,至少不能讓因哈姆察覺他完全就是死靈騎士的身體,比如說要有脈搏之類的一些‘還活著’的特征。所以嚴格來說他現在是半生半死,需要的不止是死靈魔法,同樣也需要白魔法來驅動。

當那把權杖中的白色光芒灌註到他的身體中的時候,一股無比的生機充斥滿了他身體中的每一處。早被白魔法洗滌過的身體沒有絲毫的排斥,將這純正浩大的力量完全包容吸收。和之前的普渡眾生一樣,著這同樣是恢弘浩大得超乎人力的魔法,不過這更精純,更本原。如果說普渡眾生浩如煙海,這片從權杖上傳來的就是這煙海凝聚成的水,直接滋補充實著完全幹枯的身體。

這具身體是采用了他和那個大塊頭身體上最強最有效率的部件組合而成,現在這龐大精純的白魔法已經完全將之融合。即便還沒有更重要的死靈魔法的補充,但羅德哈特已經可以肯定他的戰鬥力絕對已經比還活著的顛峰時刻還更強。

因哈姆轉身離開,毫無防範的後背就在他面前不遠處。這個距離之下他可以一劍把一只蒼蠅的腳全部砍掉而蒼蠅還能繼續飛,也可以把一頭大象絞成肉片。這樣的情況下,出手偷襲他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將這個‘父親’從背後砍成兩段。

曾經有個很出名的武者游俠說過,一件事只要有六成的把握就大可以去放手一博。這句話絕對可以堪稱所有有野心有鬥志有血性的年輕人的座右銘,而羅得哈特就是這樣的年輕人中的典範。八的把握之後就是一勞永逸,用不著再去偽裝什麽,害怕露出什麽破綻。

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動手,這個念頭在心中只是一閃而過。即將到手的成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理智,到了如今,即便是兩成的危險已經不值得他再去冒。讓因哈姆過去,自然會讓廣場之上的局勢更亂,他的機會也就更多更大。

所以當因哈姆消失之後,他稍微迂回了一下,也朝廣場方向奔去。

廣場之上的戰鬥早就已經接近了尾聲,從獸人群中殺出的格魯只是一擊,就將聖騎士擊潰將教皇等人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歐福似乎已經贏了。其他人沒有發現,但是羅得哈特卻清楚地看到了因哈姆正在人群中慢慢吟念咒文,準備著一個大法術。

如他所料,這確實就是更好的機會。以因哈姆的手段,這個魔法一旦發出,無論是格魯還是蘭斯洛特,這些他顧忌的能對他造成威脅的人多半永遠都不會再有威脅。但是羅得哈特現在已經不太在乎這個了,他的註意力現在已經完全被另一方面吸引了過去。

吸引他的是光明大殿中的東西。雖然他不清楚那裏有什麽,但是他卻知道那裏有他所要的。

剛開始,這波動只是單純地讓他死靈騎士的身體感覺到了吸引力。直到接近了這裏,從每一寸皮膚到思想靈魂都全部感覺到這個波動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被這種感覺誘導著。從他還在不能動彈,心中只是反覆重覆著那個信念的時候,就已經和這充斥在了光輝城堡空氣中的另一個意念重合。他沒有殺因哈姆而跟著來到了這裏,最根本的原因也許只是為了這個。

這種純感覺上的東西對於他這樣一個理智到了極點的人來說似乎是很不可思議,他在朝這裏跑來的過程當中也不斷地告戒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可能並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這波動其實也並不強烈,但是在他心中引起的感覺卻無比深邃,就像是和餓了要吃渴了所有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是出自靈魂最深處,無比強烈,整個心神都完全被這感覺所吸引,被扯動,牽引到一起聚合成一個最簡單最強烈的欲望:去那裏,那裏有想要的東西,可以解決所有欲望所有饑渴的東西。

龐大的死靈魔法鋪天蓋地地席卷過廣場,因哈姆終於動手了。羅得哈特這個時候也一劍破開了大殿一側的墻壁,一頭鉆了進去。

大殿中早已經沒有了人,根本不用費什麽勁,他尋著感覺就走到了一個房間中。一個老人的屍體正靜靜地躺在床上,那個散發出這種波動的東西是一只奇怪的小口袋,就在這個老人屍體的腰上系著。這個給他如此強烈感覺的東西,好像其他人卻沒有什麽感覺也並不太重視。

他從老人的身上解下口袋,緩緩解開帶口的繩子。他的手指在發抖,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像他這樣一個人居然還能有這樣激動的時候。這波動已經這樣近,這樣的濃,其中的味道和他這樣的親近,好像把他自己的靈魂切下了一部分然後煉純放大無數倍後得到的,所以和他這樣的契合。

野心,欲望,征服,仇恨,黑,死……還有,永恒。永恒,他清楚地感覺得到這氣息中最細微的點點滴滴含義,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是他的靈魂原質生命動力,這氣息仿佛一只最溫暖最柔和最細膩的手探入了他心靈中最深最隱秘的私處正在緩緩地撫摸搓揉,他的野心他的欲望要充血,要生機蓬勃,要爆炸……

口袋已經解開,露出了中間的那只小小的黑色劍柄,羅得哈特伸手握住。他感覺他自己握住的不是其他,是握住了自己的心,自己的靈魂,握住了永恒。

無數人,事的畫面飛速地閃過腦海,故鄉的那個地方官……死去的鄉親……帝都的那個洩密的妓女……曾經幾乎掌握了整個帝國的姆拉克公爵……心比天高的羅尼斯主教……最後畫面定在了墻角邊上一堆碎肉垃圾上,那是賈維,曾經雄心萬丈野心勃勃,有絕好的資質也有絕好的機會,但是最後卻只能代替他成為一團碎肉。

塵埃,無論他們生前如何,他們最後都失敗了,都成為了強者利用的工具,成為了讓強者更強的食物,不過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粒灰塵。而即便是那些現在還沒失敗的人,那些強者,遲早有一天他們也會成為灰塵,在這世界運行軌跡中消失無蹤。

而現在這一切都永遠和他無緣了,他已經是永恒,他已經不是塵埃,永遠都不可能是。

他想激動,但是激動不起來,這只劍柄上傳來的氣息瞬間就已經充滿了他身體上每一個最細微的部分,連靈魂和心志也完全填滿。喜,怒,哀,樂,所有的感情無聲無息地就在這氣息的裹挾之下湮滅,永遠的消失了。甚至連一直支持他行動的野心,欲望都是如此,所有作為‘人’的心志特征都不在了,如果不是他的心志和這氣息是如此的相近,連最後的理智和判斷力也會完全消失。

原本剛剛改造好的完美軀體正在像高溫下的菜葉一樣幹癟枯萎了下去,如果不是這身體並不算是真正的活體,如果不是剛才那把權杖傳來的無比龐大的白魔法,他的身體瞬間就會被這氣息一起吞沒湮滅。但有了這個緩沖,身體開始慢慢和這劍柄上的氣息合二為一,終於,他的身體不在繼續幹癟,成為了和劍柄一樣的黑色堅硬毫無生機的東西。他的心志也完全沈浸到了這更大更黑更無邊的黑暗中。

好餓。他無喜無憂地這樣想,他睜眼,看到了大殿前浮動著一大團的血肉,然後他就一吸氣,這一團巨大的血肉生命混合著魔力就全部進入了他的身體。

走出大殿,他眼看著下面滿目可見的數千人,並沒有他以前所臆想的那種會當淩絕頂俯瞰天下蒼生不過如此盡在腳下的征服感,快感,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的能力,眼中全是空洞虛無,似乎是看著滿地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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