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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秋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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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二月征討南越以來,大夏幾路軍隊雖不是捷報頻傳,倒也穩紮穩打。鄭謖每攻下一城,則按皇帝姑父和小叔所說,四處詔告當地士民,為官者若率眾來降,既往不咎,還賞給印信綬帶;若繼續負隅頑抗,一律格殺勿論。又有隨行大夏官員出面安撫百姓,攻城之外兼帶攻心,漸漸鎮住了南越的混亂局面。

到元始十六年七月,南越尚未平定,北方匈奴又再起波瀾。原來青原郡守軍在外出巡查時,抓住了幾個匈奴人,帶回去一審,那匈奴人竟說自己是孤塗王和烏維王派來的使臣,說奉主人之命,有一封至關重要的密函要呈給大夏皇帝。青原郡守李雷知道後不敢馬虎,當即派人將那幾個匈奴使臣押送到京,交由朝廷處置。

七月底,押送使臣的人馬抵達京城,大鴻臚寺的官員李齊會見那幾人之後,其中一人拆開身上夾衣,從裏頭掏出一封滿是汗臭、皺皺巴巴的信函,鄭而重之地交給李齊,並務請轉交大夏皇帝。李齊打開信函,匆匆一閱便臉色大變,當天就進了宮,將信函面呈給了皇帝。

這晚天色已黑,賀言春吃過了飯,正和方犁在院裏納涼談天,就見一名親衛急吼吼地跑了來,說皇帝讓大將軍即刻進宮。等賀言春忙忙地換了衣服,騎馬到宮裏後,就見大殿裏火燭通明,皇帝正在裏面推磨似的轉圈。一見賀言春進來,皇帝便喜盈盈地把信遞給他,道:“言春過來,看看這個!”

賀言春接了信,湊在火燭下細細看了兩遍。這才擡起頭來,道:“孤塗王和烏維王要率兵投降?”

皇帝按捺不住喜氣,點頭道:“看樣子,這些蠻子被打得受不了了,又聽說前番歸降的白羊王在咱們這裏小日子過得挺滋潤,這才偷偷派了人過來,要探探咱們的口風。言春,你覺得呢?”

賀言春將信又看了一遍,才道:“去年大單於帶領眾部落在於闐河邊迎戰,其中確有孤塗、烏維兩個部落的人馬。死傷慘重倒也不假。只是按他信中所說,屆時歸順大夏的約有四五萬兵馬。這麽多人集結在邊境,卻是不得不防著他們使詐。”

皇帝聽了沈思片刻,卻又意氣風發地道:“這我也想到了。怕什麽!他若是誠心來降,我少不了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若敢使詐,咱們就揍他娘的!”

賀言春笑道:“皇上說得對,縱然匈奴想借投降的名義偷襲邊郡,區區敗軍之將,又何足懼哉!話雖如此,咱們這邊,也須做好萬全準備,以防蠻子們打個措手不及。”

皇帝緩緩點頭,道:“好,你既有這話,我便放心了。納降一事我交給你,明日你去好好審一審那幾個使臣,若果有其事,便到青原郡會一會那兩個王去!”

賀言春應了,君臣二人又就納降一事的種種安排布署商議了半夜。第二日賀言春又親自去見匈奴使臣屠休等人。平虜侯其人,在草原上能止小兒夜啼,眾部落口口相傳,早已被描繪成三頭六臂、喜啖人肉的怪物,是以屠休等人聽說賀大將軍要見他們,很是受了一番驚嚇。及至見到真人,卻並不怪,而是丈二尺高的一條漢子。那漢年紀雖輕、模樣又俊,畢竟兇名在外,屠休絲毫不敢小覷,但凡賀言春有問,無不一五一十詳加解釋。

賀言春這才明白,原來去年於闐河大戰後,大單於損失慘重,不由遷怒於孤塗、烏維兩部落,認為這全是二王沒能及時從旁支援的緣故,所以同部屬商量著要把孤塗王、烏維王哄騙回去殺掉。恰好今年北方大旱,水草不豐,牛羊欠收。兩位王爺日子本就難熬,還想著要找大單於打秋風,突然聽到這消息,不由又驚又怒,隨即密謀著要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帶兵反了匈奴,投奔大夏去也!

賀言春聽完前因後果,對孤塗、烏維兩部落投誠一事信了七八分。他宮裏軍營幾頭跑,一連忙了數日,才在八月中旬率程五、齊小白等人,調集一萬騎兵趕赴青原郡。同行的還有大鴻臚寺主簿李齊及匈奴使者屠休等人。

臨行頭一晚,平虜侯去方犁府上辭行,他被封為大將軍以來,一是要跟皇帝表明自己無意弄權;二來頻繁出征,自家身體也確實需要調理,因而除處理南越前線戰報外,大半時間都躲在方府裏養病,連外客都見得少。兩人朝夕相處,越發情濃,一朝分別,尤覺繾綣難舍。

方犁知道他此行雖為納降,卻要時刻防備匈奴兩王使詐或反悔,比起明刀明槍的幹仗來,兇險絲毫不減,因而頭天晚上在被窩裏,免不得要千叮萬囑,賀言春見他擔憂,便百般撫慰,道:“你休胡亂擔心,我手下多少精兵強將,還怕幾個被打怕了的匈奴人不成?難道你信不過我?”

方犁心中惴惴,卻又怕賀言春為自己掛心,聞言強自笑道:“咱們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我怎麽會信不過?知道你素來謹慎,不過是白提醒你兩句罷了。我素日聽你說來,匈奴各部族也並非鐵板一塊。往年他們耀武揚威時,各部落的紛爭倒也顯不出來。如今挨了幾年打,只怕內裏也吵成一團了。”

賀言春把手枕在頭下,仰頭看著帳頂道:“正是,皇上前番招降白羊王,又賞東西又賞人,為的便是瓦解匈奴軍心。這回孤塗、烏維兩部落若能歸順,等於又在背後捅了大單於一刀。到時匈奴生亂是遲早的事。等他們禍起蕭墻,咱們只需迎頭痛擊一兩遭,邊境便可望平定了。運氣好的話,不過兩三年時間,等我報了皇上知遇之恩,獾郎太子之位也該穩固了,到時候我便和你過自在日子去,也免得你終日為我擔憂,你說好不好?”

方犁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臉,輕聲笑道:“都依你,你怎麽說都好。你也別心急,咱們順勢而為罷了。多少人想那大將軍的位置,只是得不到。你倒視若無物,傳出去,豈不惹得那些有心人生疑?”

賀言春也微微笑了,片刻後才道:“自古臣子有了功勞,並不是什麽好事。皇上那人雖雄才大略,卻是個凡事不容人置喙的主,他能容下我,一方面固然為了太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是個沒根基的窮小子,又從不在政事上插手。只是我再是根基淺薄,這些年裏,身邊也聚了些將領,也有了人氣名望。我不找時機抽身早退,難道還等皇上跟我翻臉麽?”

這些話全是方犁平日暗自擔憂的,只不曾明白說出來,如今聽他講來,方犁不由內心大為震動,想了想,卻笑道:“你呀,平時還說我思慮太過,你又何嘗不是這樣?如今皇上對你正寵信著,哪裏就到了那一步?”

賀言春捉著了他的手,放在手心裏撚著,又輕輕嘆了口氣,道:“不光為了這,再說我也不想再殺生了。我……我總擔心自己殺戮太過,對身邊人不祥……”

方犁心頭又是一驚,忙道:“怎會這樣想?陣前殺敵,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論得到殺生二字?自古多少帝王將相,為江山不都大殺四方麽?你見誰心裏不安過?”

賀言春便也笑起來,道:“好了,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你安心在京中等我的好消息,順利的話,不過兩三月我就回來了。”兩人說了半夜的話,及至天明時,才摟著矇眬睡了。

八月底,賀部兵馬抵達邊郡,同當地守軍會合,依舊駐紮在甜水城附近。屠休等人則連夜出關,帶著大夏回函去見孤塗、烏維二王。在此期間,邊郡駐軍對過往商旅百姓均嚴加巡查,每日都派出幾批斥侯探子,打聽遠近消息。如此直到九月中旬,屠休才從孤塗王營地返回甜水城,根據他帶過來的消息,孤塗王、烏維王將在九月下旬率五萬人馬,前往甜水城西北二百裏處一個叫納林湖的地方,向大夏使者正式遞交降書。

當晚賀言春、李齊等人都聚在主帥帳中,商議赴納林湖接受降書之事。李齊是文官,這還是頭一回隨軍出征,一聽說對方有五萬人馬,心裏就十分犯怵,對賀言春道:“大將軍,是不是從別處再調些人馬過來?若中了蠻子的埋伏,一萬人怎擋得住五萬?”

賀言春看著桌中沙盤,緩緩搖頭,道:“既是納降,多少也要顯示出一點誠意。匈奴把遞交降書的地方選在納林湖,何嘗不是一種試探?咱們怕埋伏,他們也擔心這是圈套。若咱們從別處調集兵馬,消息一旦傳出去,他們還怎麽敢來?”

李齊暗自點頭,卻又憂心忡忡地道:“只是北蠻向來狡詐善變,到時若事態有變,只怕咱們的人手壓制不住。”

齊小白程五也道:“咱們雖不懼他,卻也不得不防著他們作亂,大將軍,須得早作安排。”

賀言春點頭道:“正是。等到了那一天,我和小白護送李主簿,率五千人馬前往納林湖受降,孝之帶五千人馬,於中途設伏。李郡守在甜水城接應。若烏維孤塗兩部落老老實實地跟咱們走,也就罷了。若敢中途生亂,只管往死裏砍。”一邊說,一邊沿沙盤比劃行軍路線,道:“小白,我倆護著主簿,邊打邊撤,把匈奴人引到孝之埋伏的地方。屆時再以狼煙為信號,通知郡守率兵支援,如此一來,就算蠻子人多,也勢必討不了好去。”

李齊和郡守李雷見主帥如此冷靜,布置得也有條不紊,這才逐漸放下心來,程五和齊小白得令後,也各自去軍中安排,又提前踏勘沿途線路,屬下將士也無不厲兵秣馬,嚴陣以待。

到了和烏維王約定的那一日,賀言春提前一天便率部前往納林湖,卻在離納林湖五十裏處安營紮寨,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撥營,緩緩行軍至納林湖畔時,遠遠就見湖邊斜坡上,白茫茫一片都是匈奴營帳,營地裏人馬來往,好不熱鬧。

這邊人馬還離得老遠,早有斥侯飛跑著去王帳報信兒了。營地裏頓時安靜下來,帳外的匈奴騎兵,都伸長脖子,朝大夏使者來的方向眺望。就見幾隊騎兵列隊而來,身後旌旗在風中翻卷,露出老大的一個“賀”字,臉上都不由得露出一點懼意,紛紛握緊了手中刀柄。

在離匈奴營帳還有兩裏的地方,賀言春揮手喊停。夏軍令行禁止,頓時人馬整肅不動。這時便有幾名士兵越眾而出,擡出兩張桌幾,在匈奴和夏人的中間地帶設置席位酒水,只等兩位王爺前來遞交降書。

屠休也忙忙地帶人去了另一邊,到自家王爺帳中稟報去了。賀言春和李齊坐在馬上,都靜靜望著匈奴營地。草原九月,本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此時卻劍撥弩張。起伏的牧草間,就見對面營地中亦是一片安靜,只偶爾有陣陣風聲和馬兒嘶鳴聲傳來。

李齊不由忐忑,撥馬到賀言春身邊,輕聲道:“大將軍,您看這……,匈奴人那邊怎麽這麽久都沒動靜?”

賀言春也正瞇著眼朝前望,聞言看他一眼,道:“主簿稍安勿燥,等我派人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一語未完,對面營地裏忽然人喊馬嘶地鼓噪起來,李齊臉色大變,賀言春亦是微微皺眉,盯著前方片刻,冷聲道:“小白,你帶一隊人護著主簿,其餘人隨我來,咱們會一會烏維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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