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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鋒芒(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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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書院坐落在石峰山半山,背後三面環山,河水環繞。這裏雖地處金陵郊外,山道兩側青紅滿目,艷麗非常。

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駛在不太平整的山道上,透過車窗,朝蜿蜒的山路看去,白露書院錯落在石峰山中,在茂竹密林間隱約可見,迥然別有一番洞天。

因為荒郊野嶺沒什麽人,甄從容索性拉開了簾子,趴在窗口好奇地望著不遠處的書院。

荀萱皺了下眉,“快把簾子放下,你想壞了清譽也別拉上我。”說完她嫌棄地別過頭,低聲喃喃道:“果然半點規矩都不懂。”

反正已經撕破了臉明擺著結仇了,她索性都懶得在這兩人面前裝模作樣。

甄從容根本不理她,自顧自看窗外,這種選擇性失聰的行為,荀萱反而以為對方被說的羞於啟齒,覺得自己占了上風。

正沾沾自喜,冷不防一旁冷眼旁觀的荀司韶開了口,□□味十足:“荒郊野嶺的,弄得跟有人看你似的,三姐姐真當自己美若天仙呢?”

“怎麽?”荀萱今天被刺激多了,倒也有了抵抗力。她不怒反笑,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幾輪,面色陰沈:“四弟弟是想和外人聯手一起針對你三姐姐了?”

聽出她語氣裏的諷刺,他輕佻一笑:“不敢當,三姐姐對我來說,可不算‘自己人’啊。”

“你!”荀萱想了想,瞬時臉就白了幾分。

荀司韶這話聽著像是鬧小孩子脾氣,計較小時候她栽贓嫁禍的舊事,可在荀萱耳朵裏卻顯得格外諷刺。她爹荀家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她不知道荀司韶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話裏話外地提醒她註意自己的身份。

可她怎麽看都不覺得自己這個不學無術的四弟弟,像是胸有城府的樣子。若是知道,以他藏不住事的性子,早就拿這事看她笑話了。

大約是心虛,這回之後,荀萱一路上再沒找過茬,安安靜靜坐著,只時不時盯著荀司韶,心情覆雜,似乎想從他吊兒郎當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書院並不遠,馬車到了半山腰就停了,接下來。按白露書院的規矩,學子們哪怕是皇親國戚,也得下來自己走個百多步,才能到書院門口。

荀萱憋了一路的氣,終於熬到頭。等到下車的時候還不忘瞪一眼甄從容,那眼神陰沈沈的,也不管後者理不理她,昂頭邁著蓮花小步優雅離去。

“切,”荀司韶望著她的背影,嘲諷:“下巴擡那麽高,怎麽?就你鼻孔大?”

這話說的糙,聲音不大不小的,還沒走遠的荀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跟頭,她回過頭,紅著眼:“四弟,你這是存心幫著她,拿我出氣了是吧?”

這一回她卻不敢再說“外人”兩字,怕刺激得荀司韶真抖出什麽事情來。

“三姐姐覺得如何便如何吧。”他也是存心氣荀萱,知道怎麽說惹她生氣便怎麽說話。

荀萱勾著笑:“我倒是沒想到,四弟弟這麽快就認下這個表姑姑了,可真是孝順呢。”

“……”荀司韶臉醜了幾分,但還是說著更氣人的話:“至少人家也是太後姑母親封的英賢郡君,身份上我也得尊著點是不是?”

這話也真是在荀萱傷口上撒鹽,她在宮宴上被甄從容搶了風頭,之後又被荀老太太罰跪祠堂,被府裏上上下下嘲笑……說白了,也都是因為她一開始嫉妒甄從容被封了郡君心裏頭不平衡釀成的。

但荀萱這種人是不會覺得這是她自作自受,她只會怪在甄從容身上。

她瞥了二人一眼,冷著臉:“那就書院裏見了。”

“行呀,三姐姐記得當心,別一不留神,好不容易在外人面前包裝好的形象給露出馬腳了,”荀司韶嬉皮笑臉地沖著她的背影補了一句。

荀萱這回聰明了,心高氣傲不再回頭和他爭。本就是個混不吝的無賴,她跟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爭個什麽?

荀司韶抖開折扇,撇了眼還在四處打量的甄從容,不耐道:“看什麽看啊土包子,走了。”

“哦,”甄從容應了一聲,想了想,還是老實交代:“我不認識路,一會兒怎麽去教舍?”

“看著我作甚?你當小爺我閑得沒事兒,還要送你去教舍?”荀司韶輕哼一聲。

不過,看在她早上讓荀萱吃癟,讓自己心情好了不少的情況下,他倒是難得有耐心地補了一句:“一會兒院長會找個女學班的人在門口接應你,你跟著人家去就行了。”

“好,”甄從容默默記下他說的,認真道:“謝謝你。”

“矯情個什麽勁……”荀司韶聽得這聲謝,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抖了抖雞皮疙瘩,摸著鼻子別過頭,“我警告你,別理我太近,我可不想被誰看到說八卦。”

“知道了。”

好在他們今天等荀萱,出門的晚,荀司韶擔心了一路也沒遇到幾個認識的人。走了幾步見甄從容跟在後面安分守己的模樣,便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餵,女學那幫臭丫頭,一個個規規矩矩端著架子,而且還看不起武夫。你個只知道舞刀弄槍的蠻子,可得註意點,別跟人起了爭執,到時候被轟出書院,丟的還是我們荀家的臉……”

這人果然好不過一瞬,喜怒無常的轉眼說得都是些什麽話?虧她剛剛還心存感激,甄從容低頭不語,只當聽不見,

正說著,兩個人一前一後已經到了書院前,門口站了個和甄從容一樣暗紅色女學子服的小姑娘。

這會兒日頭剛上去,七月初的金陵可是一點都不見退暑。大約在外頭等了有一會兒了,小姑娘熱得滿臉通紅,鼻尖上也冒了汗。

看對方那狼狽樣,荀司韶憋著笑,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對著身後對著的甄從容,漫不經心:“我告訴你啊,這是湯祭酒家的女兒,跟她老子一樣古板的要死,你讓她等你,別怪我沒提醒你,以後啊,就等著挨小鞋穿吧!”

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甄從容只看了他一眼,全然當他無理取鬧的模樣。

等走了近,在門口等了兩柱香時間的湯汶詩終於看到了兩人。她見了荀司韶,面上立即露出一個又嫌棄又害怕的表情,然後低下頭,默默退了一步,似乎不欲與他多言的模樣。

荀司韶冷哼一聲,這湯家丫頭真不識相。太會給自己加戲了,弄得好像小爺他願意理她似的。

他回頭瞥了甄從容一眼,擺擺手:“自己跟著人家進去吧,小爺我先走了,下學別亂跑,敢讓我等你,你就自己跑著回去吧。”

這時候湯汶詩才知道他後頭才是自己要等的人,擡著頭看過去,一連打量。就在荀司韶以為甄從容害人家等了那麽久,肯定會挨數落的時候,就聽到後頭湯汶詩壓著語氣裏按耐不住雀躍,怯怯地問:“可是英賢郡主?”

“是,”甄從容點點頭,“書院裏無身份。我姓甄,尋常稱呼就好。”

“太好了,那我就叫你甄家姐姐了。”湯汶詩一笑,湊過去,“我姓湯名汶詩,家父是國子監祭酒。”

“汶詩妹妹。”甄從容從善如流,按著對方剛才叫自己的方式回應道。

湯汶詩聽得她叫自己,立馬換掉剛剛那副對著荀司韶避之不及的臉色,有些欣喜地看著甄從容,語氣裏滿是崇拜:“甄姐姐,你身手可真厲害,難怪太後娘娘都誇你巾幗不讓須眉……”

故意放慢腳步在門口挪了半天想聽甄從容吃癟的荀司韶:“……”

這幫臭丫頭也太差別對待了吧?平日裏崇文尚武的,怎麽都看不上武夫,聽到自己要嫁武將家,還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閨秀。現在換成女子就誇人家身手厲害巾幗風采了?

不可理喻!荀司韶氣得甩袖而去。

見他走了,湯汶詩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對甄從容笑說:“甄姐姐,我們快進去吧。”

甄從容卻是註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疑惑道:“你很怕他?”

湯汶詩笑得勉強,但荀司韶怎麽說都是甄從容的侄子輩,更何況她如今還借助在荀家,當著人家親戚的面,總不好說對方壞話,於是尷尬地說:“荀司韶……不太好相處。”

甄從容點點頭,不再多問。

之後聽著湯汶詩一路的介紹,進了書院。她本就話少,遇上生人,就更沒什麽話說,只耐心聽著對方提點她的註意事項記在心裏。

湯汶詩不了解她,自顧自說了會兒,見她沒有半點回應,只點頭,便心下忐忑:“甄姐姐,我是不是說太多,煩著你了。”

甄從容楞了一下,不解道:“怎麽會?嗯……怪我話少,也沒讀過什麽書,希望日後入學別拖大家後腿。”

湯汶詩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替她說話:“讀書沒什麽大不了,在書院半年,誰還不會做幾首酸詩?只是甄姐姐的功夫才厲害,我娘說沒得十年功夫,是學不成的。”

她觀察著甄從容的反應,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若有機會,我也想有甄姐姐這樣的身手……”

“習武很累的,”甄從容笑了笑,她低頭看了眼湯汶詩挽在她臂上的手背,細白柔嫩,非常柔軟,芊芊十指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女孩子,她認真地說:“你的手很好看,做繡活兒怕是都擔心傷了,不該舞刀弄槍糟蹋了這雙手。”

被自己崇拜的人誇了手好看,有些受寵若驚。況且文人講究的是內斂含蓄,像這樣如此直接的誇她好看,還是頭一回遇到。

但湯汶詩非常受用,她一下子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甄姐姐說的也有理。我雖不善騎射,女工也還算可以,甄姐姐不嫌棄,改日,改日我親手繡個帕子送給你!”

她期待地擡眼去看甄從容,後者雖然邊關長大,但也知道她說這話想表達什麽。

金陵的閨秀之間尋常見面的機會雖多,表面上其樂融融,卻大部分只是走個過場,極少數能成為知交的。若是難得一見遇上聊得來的姐妹,便會互相交換親手繡的荷包帕子,權當做“手帕交”。

湯汶詩的意思,就是想認真結交甄從容這個朋友了。

“不用不用,”看到湯汶詩有些失落的模樣,她頓了下,有些歉意地說:“我一無所長,收了你的禮,該拿什麽相還?”

“這有什麽在意的,”湯汶詩搖著頭,“甄姐姐只管安心收了,以後,當汶詩是個能說話的朋友便好。”

湯汶詩雖是出身書香世家,卻難能是個性子直率的,只因她母親祖上也是戎馬出身,母女倆宮宴之後,對甄從容都是讚不絕口。

甄從容點頭,笑了下,落落大方坦白道:“自然,你是我在金陵的第一個朋友。”

這話更說的湯汶詩更是滿臉雀躍,心中暗喜自己居然是甄家姐姐的第一個朋友,那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地位非比尋常?

以後不管甄從容再有多少個手帕交,她也是最重要的那第一個!

一路說這話,就走到了女學丙字班門口,二人剛要踏進去,就聽得裏頭一聲滿帶埋怨地聲音:“萱兒說的是,眼看著書院裏的秋考將至,那個新來的英賢郡君又是個邊關來的,誰知道更不更得上進度,要是拖累了我們丙字班的成績,可就丟臉了!”

她這話惹得幾個圍在身邊一輪的少女一陣附和,甄從容看了身邊的湯汶詩一眼,見她已經氣得漲紅臉想上去理論了,便趕緊伸手拉住她,沖她搖了搖頭。

剛才說話的少女身邊,另一少女皺著眉,搖了搖頭,“既然進我們丙字班,大家日後就是同窗,就算拖累成績,也沒法子,左右……左右我們捉緊點功課便是。”

少女說完,擡起頭,恰好與門口的甄從容撞上了視線,她不躲不閃,迎著她的目光,溫柔一笑:“表姑姑來了,快坐下吧,夫子馬上就要來上課。”

是荀萱,和她一個班。

作者有話要說: 湯汶詩:和愛豆一個班,好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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