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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一籃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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蕁娘的腳在青竹上輕輕一踏,借著反彈的力道落在墻上。經室中的兩張面孔是生疏的,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難道是老道士褚雲子新收的徒弟?

丁元修和明心都呆呆地盯住蕁娘看了好一會,還是明心率先回過神來,他跑到經室的書架旁,取下墻上掛著的桃木劍,又跑回門邊,順勢踢了丁元修一腳,小聲道:“看看看,看什麽看!長得這麽好看,一定是只妖精!你快去叫枸杞師叔他們,這裏有師兄幫你擋著。快去快去!”

丁元修單手揪住明心的後衣領將他提到自己身後放下,道:“小毛娃娃下面毛都沒長齊吧,也敢踢你家小丁相公?”

說著身子一錯,將明心的身影擋了個結結實實。他手持書卷,裝出一副謙謙君子,月下書生般溫文有禮的模樣朝墻頭上的蕁娘盈盈一拜,道:“在下乃嶗山道士元修,不知仙子駕臨嶗山有何貴幹?”

蕁娘道:“道長……不,重韞在哪裏?”

明心往左,丁元修也往左,他往右,丁元修便往右,反正明心就是出不去。明心氣憤之下,直接舉起桃木劍沖丁元修腰間一刺,丁元修一吃痛便顧不得阻攔他,終於讓明心尋了間隙從他身後鉆出來。

明心拉開劍勢,“呔”了一聲,道:“何方妖怪,竟敢來我嶗山尋事,還對家師直呼其名,當真無禮!”

說著,反手一記肘錘擂在丁元修小腹上,催道:“快去叫枸杞師叔,不然等小倭瓜師叔回來了……哼!”

蕁娘凝眉,只覺事情的變化似乎有些出乎她意料。家師?道長這麽快也當上別人的師父了嗎?

丁元修當著仙女的面被這個小了自己好幾歲的師兄這般教訓,當真沒面子極了。他摸摸鼻梁,剛想灰溜溜地跑走,便見廊廡拐彎處走出一個清秀挺拔的青年道士來。那道士手裏提著一根藥鋤,正是四師叔枸杞。

枸杞人未至聲先至:“明心,何事喧嘩?”

明心道:“枸杞師叔,這裏有個好漂亮的妖怪,一定是狐貍精!”

枸杞慢悠悠地走過來,笑道:“哦,是嗎?嶗山可是好多年沒有妖怪敢……”

枸杞後頭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手裏的藥鋤落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是你……”枸杞喃喃,臉色漸漸變得陰沈如水。

蕁娘只覺得眼前的青年道士長得十分眼熟,她皺著眉頭想了許久,終於難以相信地捂住嘴,失聲喚道:“……枸杞。”

“你怎麽,怎麽長得這麽大了?”蕁娘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是說,我走的那年,你才,你才……”

“十一年了!我難道不該變成這個樣子嗎?我又不像你們仙人一樣可以容顏永駐!”枸杞吼道:“你還回來做什麽?你是嫌傷我師兄的心傷得還不夠嗎?”

蕁娘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無比。

耳邊轟隆隆的,只有那句“十一年了”在不斷地回響。

枸杞的胸膛急急起伏了幾下,他回過頭看見兩個小輩臉上一臉驚詫的表情,尤其是那個丁元修,還抻長了脖子瞟蕁娘,兩只眼珠轉來轉去,賊光四射,一副探究的模樣。枸杞勉強壓下滿腔怒火,擡手畫了個結界將兩個小輩困在裏頭,徹底斷絕了他們探尋八卦的途徑。

蕁娘從墻上跳下來,腳步虛軟地朝枸杞走過去。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說十一年了是什麽意思?”

枸杞尖酸地說道:“什麽意思?你聽不懂人話嗎?你當年搶了我師兄的仙骨跑回九重天前是怎麽跟我師兄說的?你說!你很快就回來了!我師兄每一年每一天都在等你回來,可是你呢?你呢?”

“當年你丟下我師兄時,他身上的傷重得連獨自行走都困難,你怎麽忍心?他明明是為了你才受了那樣重的傷!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後我師兄他們就遇到了伏襲。要是你願意留下來,我師父肯定就不會死了!”

蕁娘倒退一步,整個人搖搖欲墜,“你說什麽?褚雲子師父他……他死了?”

枸杞像是根本沒聽見她問了什麽,只是自顧自地發洩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師兄仙骨被人奪走以後,那個人以後就再也修不出仙骨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師兄在又一村裏發現了你當年看過的那本《異志錄》後就吐血了。他那時身上的傷根本還沒養好,他險些就因為這個死了!你知不知道!”

蕁娘慌亂地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麽可能過去那麽久了?便是‘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是真的,我也不過才回去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她就跳下了鎖仙臺……不,那一晚,鎖仙臺上有天雷,她拉著牡丹仙子一起跳下鎖仙臺後便失去了意識。難道她從鎖仙臺落到人間,竟然用了八年之久嗎?

枸杞瞪著一雙通紅的眼,質問道:“你還回來做什麽?”

“你快滾!我一點都不想再看見你!”枸杞失控般地吼出最後一句話,整個人好似虛脫了一般,竟然差點站立不住。剛剛那番話裏,最讓他痛心的或許便是那一個假設了:假若當年她不走,或許師父就不會死了,大師兄也不會黯然神傷了那麽多年。

既然想當仙人就永遠都不要回來啊!現在回來又是什麽意思?如果不想當仙人,當初又為什麽非要離開?

蕁娘拼命地阻止眼淚流出來。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將滿腔的心痛與恐慌壓下去,“道長呢?他不在嶗山嗎?”

枸杞呼呼地喘著氣,剛想說“我師兄也不想見你”,便覺肩上微沈,一道沈穩的聲線從他身後飄出:“我師兄出門雲游去了,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枸杞憤道:“黨參你!”

黨參瞥了自己的孿生弟弟一眼,朝他輕輕地搖了下頭,“你畢竟不是大師兄。”

所以,你無法替大師兄決定什麽。枸杞聽懂了這句話。

黨參又道:“你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我師父的祭日剛過去,你要不要進去上柱香?”

蕁娘朝黨參點頭致謝,跟隨在他身後去了後山的又一村。

枸杞一見蕁娘便覺得怒火沖心,簡直無法冷靜思考,索性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將兩個“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對小眼”的小輩抓進經室裏,每人各畫五行符一百張。

明心看出他心情不郁,不敢撞到他跟前觸黴頭,從頭到尾大氣也不敢出,只顧低頭畫符。可丁元修大少爺本性,卻不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他坐在案桌後百無聊賴地畫了兩張鬼畫符,便將朱砂筆一丟,賊兮兮地湊過去:“嘿,師叔師叔,剛剛那個仙女跟我師父,什麽關系呀?”

重韞在丁元修心中一直是一副端方嚴肅,不茍言笑的高人模樣,他實在很難想象自家禁欲高冷的師父居然會跟那樣仙女一般的姑娘有什麽糾葛。

枸杞瞥他一眼,冷笑道:“長輩的事情,你還挺上心的。”

丁元修摸摸鼻子,厚著臉皮,本著大無畏的精神道:“嘿嘿,我這不是關心我師父嘛。”

內心裏則默默地補了一句,要是那仙女跟師父沒瓜葛,我小丁相公就不客氣了。唉,修道畫符有什麽好玩的,他還是更喜歡在紅塵裏摸爬滾打,偏生自家老爹非送他上山當道士不可。

枸杞微微一笑,朝丁元修勾了勾手指。丁元修趕緊靠過去,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卻不料枸杞出手迅如閃電,竟然瞬間就在他額上畫成了一道符印。丁元修只覺鼻子一痛,立刻雙手捂鼻滾了出去。

等他再擡起頭,便瞧見明心指著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小師弟你長了個豬鼻子,哎呦餵……”

丁元修趕緊從袖子裏掏出面小鏡子,舉鏡自照,才看了一眼,便發出一聲殺豬也似的驚叫,手中的鏡子哐當一聲落到地上。

枸杞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陰測測道:“小師侄什麽時候畫完一千張五行符,師叔我就什麽時候替你把這法術解了。”

又一村裏,黨參帶著蕁娘來到重韞現今住的竹舍,樓上就供著褚雲子的骨灰。因為大仇未報,重韞也就一直都沒把褚雲子的靈位移到嶗山的祠堂裏。

香案上擺著的貢品只有十雙松江布做的襪子,黨參一邊點了三根香遞給蕁娘,一面道:“我師父的大腳趾比常人略長些,穿襪子的時候總是容易把襪子捅破。我師兄怕他以後沒襪子穿,每年都要給他做幾雙。”

“松江布最是柔軟吸汗,用來做貼身的足衣最好不過。”

蕁娘默默垂淚,雙肩微顫,手抖地幾乎拿不住那三根香。

上過香,兩人俱沈默了一會,還是黨參先打破了尷尬:“你要尋我師兄,便往南去吧。我師兄沒道明具體的去向,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會去哪。”

蕁娘擡眼瞧他,眼中淚花猶自閃爍,“你肯相信我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我覺得只過了幾天,可人間卻已經過了十一年。”

黨參別開眼,淡淡道:“你是神仙,十一年對你而言自然不算什麽。可我們都是凡人,十一年,這輩子的十之二三,說不定已經過去了。”

蕁娘便沈默了。惶恐在她心中肆意生長,她不知道道長是不是也這樣想。她甚至非常後悔當初的決定。如果她沒走,褚雲子是不是就不會死?

黨參帶她繞到那棟種著葡萄的竹舍前,從水渠裏提起一籃葡萄,道:“你帶走吧。這是我師兄今早離開前親手摘的。”

蕁娘抱著那藍葡萄離開嶗山,一路南下。葡萄她舍不得吃,一天只吃一小串,結果等到第二天到臨安的時候,剩下的葡萄已經全爛了。

她將爛掉的果實從竹籃裏掏出來,找了個地方埋了,帶著空空的竹籃坐到河邊。她將竹籃浸入河水裏,洗著洗著就忍不住哭起來,根本止不住。

七月盛夏,正是炎熱的時候,很快日頭就升起來了,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蕁娘抱著雙膝坐在河邊的青石上不斷地抹著眼淚,來來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婦,沿街叫賣的貨郎無不停下來多看了她幾眼。在他們心中已經補出了一折“俏娘子被惡霸調戲後打算投水自盡”的戲碼。

可人都是怕麻煩的,他們便是心中“同情”這個美貌的小娘子,也沒有人敢貿然上去搭話,河邊的人便圍得越來越多。

蕁娘正哭得傷心,忽聽一個慈祥的婦人聲音道:“這位小娘子可是遇上了什麽難事?願意講給老婦人聽聽嗎?”

蕁娘驚訝地止住哭泣,擡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棗紅衣衫的老婦人站在自己身邊。

老婦人身後有人勸道:“重家大娘,大家都知道您心善。可這位小娘子來歷不明,您可別招惹上什麽麻煩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天使說她愛我,然後給我打了個0分,啊啊,心有點痛。愛我,以後給我打2分好嗎?好的,咱們就這樣愉快地說定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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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試了下才發現上一章作者有話說裏做的那個傳送門手機黨是打不開的。所以你們要是對我下一本玄幻的題材感興趣的話,就動動手指點進我的專欄裏收藏一下吧,叫作《艷鬼修真手劄》的那本,我下個月要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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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章還有個名字,叫作“醜媳婦也要見公婆”,所以結尾你們好好猜猜吧~·~嘿嘿【壞笑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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