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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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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他們逃亡的經過,倒也算不上驚險。

錢塘君剛摸到“又一村”外,就被小倭瓜拿瓜砸了腦袋。小倭瓜見一砸沒有把他砸暈,立馬關門放小青,自己撒丫子就跑,邊跑邊叫:“師父吶,救命啊——”

也是那時候褚雲子才知道自己這個混賬小徒弟居然沒跟何彌勒一起去洞庭湖。小倭瓜一頭撞進他懷裏的時候,他簡直恨不得把他倒提起來,狠狠打一頓屁股。

這倒不是因為小倭瓜居然瞞著自己留下來了,而是因為他剛剛那一路風風火火跑過來的時候,東踢一腳,西踹一腳,竟然把他苦心設下的奇門八卦陣給踢散了。

這熊孩子!

結果就是,本來會被奇門怪陣絆上一番手腳的錢塘君居然一路順風順水地摸到“又一村”深處。

褚雲子見逃不了,藏又沒地兒藏,自然只能正面迎上,和錢塘君好好“切磋”了一番。可惜技不如人,才在錢塘君手下走了三招,就被對方一畫戟挑出去,直接落到屋頂上,砸穿了屋頂,一時間摔得心肝脾肺腎都他娘地錯了位。

小倭瓜見師父被打趴了,錢塘君又步步逼來,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悍勇,竟然一頭撞向錢塘君,啊嗚一口,咬在了人家大腿上。

他牙尖嘴利的,這一口下嘴極狠,錢塘君只覺好似被狗啃了一嘴,疼得臉都歪了一下。

他捏住小倭瓜兩頰,迫他松口,然後抓住他一條腿將他倒提過來,從口中噴出一道濃郁的酒氣,道:“小鬼,你有種!龍王的腦袋你敢砸,龍王的大腿你也敢咬!”

小倭瓜雙手作爪狀,毫無章法地往前撓撓撓,撓了半天連錢塘君半根胡子都碰不到,不由洩氣極了。只好在嘴上逞強道:“我們嶗山的人都很有種!你有本事放我下來,我還要打你呢。”

錢塘君被他氣笑了,竟然真地將他放了下來。

小倭瓜踢了踢腿,甩了甩手腕,假裝是在活動手腳,下一刻,他見錢塘君眼神有些飄散,便趁機一躍而起,右手一抓,狠狠地揪住了他頜下的長須。

被人抓住胡子往下墜的滋味估計不會比被人抓住子孫根的滋味好受多少。

錢塘君只好順著他的力道彎下腰,兩條鐵臂順勢一圈,便將小倭瓜牢牢地鎖在自己懷裏。

這一老一小照面一打量,錢塘君忽然淚流滿面,一把將他摟進懷中,道:“兒子啊——爹找了你好多年哇!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哇!我的兒誒!”

他抱住小倭瓜的力道極大,幾乎沒將小倭瓜摟斷氣。小倭瓜翻著白眼的時候還在想:老龍王,你這樣“得來全不費功夫”地到處亂認兒子,你家夫人……知道嗎?

錢塘君固執地認定小倭瓜就是他那死去的幺兒,大喜之下將報仇之事全然忘諸腦後,一門心思只想拉著小倭瓜回錢塘認祖歸宗。

小倭瓜才不幹咧。

要是讓他認個爹,他只認自家大師兄。這種醉鬼,長得又不俊,他才不想給他白當兒子呢。哼。

但是小倭瓜機靈。他敏銳地覺察到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於是便假意道:“爹(啊呸),要我跟你回去也行,你先讓山下那些魚啊蝦的,退遠點。還有,我要帶我師父一起回去。”

錢塘君本就有些醉,又被大喜沖了腦子,此刻哪裏還有什麽理智。無論小倭瓜提什麽要求,他一律點頭如搗蒜:“行行行。”

於是山下圍山的水族集體後退三裏,小倭瓜帶著自家師父走到半山腰時,又假裝自己肚子疼,要上茅房屙屎。沒奈何,錢塘君只能等他。

小倭瓜又說,茅房太黑,他一個待著心裏害怕。錢塘君馬上熱情地表示自己可以陪他一起上。小倭瓜為難地皺起眉頭,道:“爹,這怎麽能行呢?茅房那麽臭,熏到你怎麽辦?”

他嘆了口氣,道:“爹,還是讓師父陪我一起上吧。我師父習慣了,他不怕臭的。”

褚雲子當時真想一腳把這小徒弟踹坑裏去。怎麽說話呢?

兩人繞到茅房裏,又趁著錢塘君離得遠,偷偷地從另一條相反的小徑一溜煙兒跑出一裏,這才召出小青,兩人乘龍而上,等到錢塘君發現自己上當時,他已經追不上小青了。

小倭瓜一口氣說完,雙手一攤,搖頭嘖嘖道:“唉,蕁娘姐姐,你說,我怎麽就那麽聰明呢。”

蕁娘笑著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不是我軍太聰明,是敵軍太笨啦。”

小倭瓜便故意垮了臉,作出一副受傷的模樣,兩根小手指對來對去,癟著嘴道:“你這樣說我不開心啦。”

蕁娘在他頭上揉了一把,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啦,你很聰明。開心嗎?”

小倭瓜點點頭,兩只眼睛閃閃發光:“蕁娘姐姐,你看我這麽聰明,我給你當兒子好不好?”

蕁娘那句“好呀”說了一半,忽然回過神來。她上下打量了小倭瓜一番,神情頗有些一言難盡,“你……想認我作娘親?”

“對呀。”小倭瓜雙手合十,道:“你要是嫁給我爹爹,可不就是我娘親了嗎?”

蕁娘一張俏臉倏地紅了個透。

“我,我,我……”

她吭吭哧哧地“我”了半天,也“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嫁給道長嗎?

就像人世間的新嫁娘那樣,披上紅嫁衣,兩人牽著同心結,一起拜高堂,一起拜天地,生同寢,死同穴……呸呸呸,他們才不會死呢。他們要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到瓊島捉魚,去嶺南吃荔枝,上臨安逛西湖,到汴梁看落雪……

小倭瓜嘟著嘴,有點急了:“怎麽了?難道蕁娘姐姐你不想嫁給我師兄嗎?”

蕁娘立刻反駁:“怎麽可能!”

小倭瓜便又笑起來,眉展眼舒,那雙狡黠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點“奸計得逞”的得意,頗得了些褚雲子的真傳。

蕁娘見自己竟然在個小毛孩三言兩語的挑動下就暴露了心思,不由羞得連坐也坐不住了。她屁股下好似安了一張針氈,紮得她坐立不安。

好奇怪,她不是應該臉皮堪比城墻厚嗎?以前在九重天上時賀天就老說她厚臉皮。

蕁娘雙手捂住臉,“啊”了一聲伏下去。怎麽辦,為什麽忽然覺得好丟臉?

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啊啊,大家夥快看吶,那是什麽?”

“天梯啊!是天梯啊!”

“是來接仙人的嗎?還是有仙人要下來啊?”

蕁娘的脊背一僵。

小倭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聽說外頭有熱鬧可以看,便興沖沖地跑了出去,臨到門前,還特別興奮地朝蕁娘招了下手:“蕁娘姐姐,快跟上!”

蕁娘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什麽。

一路下山的路上,褚雲子已經和他們講過如何避開尋仇的錢塘君,那計劃雖然說不上完美,但是只要等重韞傷勢恢覆之後,錢塘君也奈何身懷三萬殄文的他。更何況,黑山留下的紙鴉還有兩只。再不濟,他們還可以去找這個耍刀的地仙幫忙。

蕁娘心中唯一牽掛也放下了。

她得了仙骨,九重天上給新進仙人登記造冊的那些仙官也該得到消息了。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刻來得竟然這麽快。

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重韞似乎被吵醒了。他背上有傷,不能仰臥,只能臉朝下趴在床上。這個姿勢讓他很不舒服,他迷迷糊糊地想翻過身,忽聽得一個細細軟軟的聲音喚他:“道長。”

他費力地睜開眼,便看到蕁娘雙手交疊撐在頜下,她的臉與他的靠得很近,越來越近。

額頭相抵,她感受到他滾燙的體溫,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道長,我要回一趟九重天。”

重韞的腦子裏燙得像是一鍋燒沸的粥,他明明聽清楚她說了什麽,卻又像是不明白她說了什麽。

她要走麽?回到那個讓她丟了半顆心,一副仙骨的地方?

“為什麽?”他低聲問,聲音有些沙啞。

“我要回去找一個人,我要回去弄明白一些事情。”

找一個人?是誰?是她夢裏的那個寧淵,還是她老提在嘴邊的那個賀天呢?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在重韞舌尖上盤縈了許久,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問出口。像是怕會引得她想起一些傷心的往事,他是見不得她皺一下眉的;又像是怕她說出口的答案會讓自己傷心。

重韞擡手撫摸她的臉,許久才問:“你什麽時候會回來?”

蕁娘將自己的手疊在他的手上:“很快。”

“很快是多快?”

蕁娘眼睛一眨,便有一顆碩大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進了重韞的手掌裏。

“道長,你信我。我說很快會回來,就一定會很快回來的,好嗎?”

重韞抽了下鼻子,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萬一你回不來呢?我知道,仙人要下凡,只能跳鎖仙臺……”

跳一次鎖仙臺,一身修為損其七八,要是遇上劫雷,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

蕁娘哽聲道:“要是你還在這裏,我為什麽要回去當神仙呢?”

她將頭發撩到耳後,閉上雙眼,將自己的唇迎上去,在重韞唇上輕輕地,輕輕地吮了一下。

一觸即逝。

越是耽擱,便越是舍不得。

重韞閉上眼,像是在回味那個短暫的吻,又像是不忍心看到她離開。

他的聲音裏似乎也摻雜了一點哭腔,“你一定要回來。”

蕁娘走到門口,忍不住按住門框又回過頭,卻發現重韞不知什麽時候已睜開眼睛。他實在舍不得和她分離,因此竟連她離去的背影也留戀起來。

他見蕁娘回頭,便道:“我等你。”

說完這句,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又急急地補充了一句:“你要是不很快很快回來,我就……”

什麽“很快很快”……他竟然像個孩子那樣用疊詞說話,這倒是破天荒第一回。

蕁娘破涕而笑:“你就如何?”

重韞側過臉,第一次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竟然有些負氣地回了一句:“我就不等你了。”

蕁娘嗔道:“你敢!”

重韞抿著唇,不語。

小倭瓜沖過來拉住蕁娘的袖子:“蕁娘姐姐,快看啊,天梯呢。”

蕁娘蹲下身,握住小倭瓜胖乎乎的手:“姐姐要去個地方,暫時不能和你們一起了。你能幫我好好照顧你大師兄嗎?”

小倭瓜迷惑了:“你要去哪裏呀?”

蕁娘指指天上:“答應我,好嗎?”

小倭瓜雖然不明所以,卻也只好點點頭,應道:“好!”

蕁娘便放開他的手緩步朝村口的那道雲梯走去。

一道七彩祥雲階梯,數不清究竟有多少級,從遙遠的天際延伸到人間。

那道雲梯也是奇怪,別人拿手去摸時,五指便從雲彩當中穿過去了,蕁娘卻仿佛踩在了實物上,竟然一步一步地登了上去。

褚雲子就站在雲梯邊,見了她,也不多問其它的,只道:“你可是決定好了?”

蕁娘點頭:“我必須回去一趟。”

褚雲子便道:“那你諸事小心了,我那大徒兒可是個呆子,死心眼得很。”

眾村人議論紛紛,不知是誰先起的頭,竟然嘩啦啦地跪倒了一片,不住叩頭道:“神仙保佑,神仙保佑。”直到雲梯和蕁娘都消失無蹤後還不肯起來。

褚雲子轉回去看重韞,他閉眼裝睡,褚雲子知他心裏難受,也不去戳穿他。

入了夜,這個小村落竟然熱鬧起來,村人們紛紛說今日見了神仙,乃平生之大喜,合當慶祝一番。於是燃起篝火,殺雞宰鴨,載歌載舞,褚雲子和小倭瓜受不住村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熱情邀請,只好被他們拉去喝了兩碗清酒。

重韞趴在床上,從袖子裏摸出一只靛青荷包,反覆摩挲,像是裏頭藏了什麽寶貝似的。

村民鬧到半夜,俱疲倦了,於是熄火歇息。重韞卻難以成眠。

他睜著眼躺到將近寅時,才略感到有點困倦,正想合目小睡一會,忽然聽得窗外風聲驟緊,嗚嗚如同鬼泣!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每次寫感情戲都要淚目……

真是阿米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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