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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破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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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光繩原路返回,很快出了弱水。

上到河岸之時已是夜半時分,天上的弦月被厚重的雲遮去面貌,大風在山谷間來回沖蕩,發出低低的咆哮。

重韞從地上撿起行篋,從裏頭尋出幾張水符貼到手臂上,以此稍減身上的疼痛。他被那龍骨劍在身上戳出十六個窟窿,此時便是隨意擡擡手,走動兩步,身上都痛得不行。

可身體上的苦痛又怎及得上精神上的苦痛?當年錢塘君之子的死曾讓他幾年以來夜夜被夢魘糾纏,他並不是那種會訴苦的人,有什麽苦痛,也只管暗自埋在心底。這般忍久了,竟將他的性子鍛造得隱忍無比。

便是道家法術高明,但要是旁的修仙之人肉體受了這樣的重創,也鮮有人能像他這般一路行來,連面色都未曾變過一下的。

蕁娘見他發際之處浮著一層清汗,便知他必是暗自忍耐,因而也不消他說,便主動背起行篋,只是不與他說話。

重韞不肯放開她的手,兩人便如此沈默地沿著弱水河岸走了一段時間,蕁娘仍舊未見到姳霄二人的蹤影。

“總不會是在弱水下頭出了什麽事了?”

蕁娘心中暗自嘀咕。

重韞忽然停住腳步,手上微微用力,將蕁娘拉到自己身後。

蕁娘不解地看向他,卻見他渾身的氣勢明顯淩厲起來。

厚雪之下傳來簌簌的響動,蕁娘循聲望去,只見以兩人為中心方圓一裏之內的雪地上不知何時竟顯慢慢地顯露出一個巨大的法陣,無數玄鐵為桿,黃布作旗的道家令旗好似雨後春筍似地,接二連三地從雪地裏冒出來。

重韞低沈地說了一句:“龍虎山……天樞破軍陣。”

蕁娘立刻將行篋的蓋子翻開,從裏頭取出那把叫作六道戮的匕首塞進重韞手裏,同時右手一揚,將綠絳自腰間抽出。

綠絳浮起,化作一道雲氣似的綠影繞在二人周身。

縱然不知道身為名門正派的龍虎山此舉究竟是何用意,但蕁娘只看這架勢,便知對方必定來者不善。

蕁娘與重韞背向而立,問:“道長,這法陣是用來幹嘛的?”

重韞慢慢地將古樸的青銅匕首從皮套中抽/出來,道:“破軍陣,借天樞之力營造的殺陣。傳說天上每一顆星宿都有其星魂,破軍是顆兇星,其上寄宿的便是一縷兇魂。若是布陣之人手法高明,便可引星魂入陣。”

破軍星的兇名在九重天上早已如雷貫耳,蕁娘不由有些緊張:“那現在這個布陣手法高明嗎?”

重韞左手捏了個法印,一串符文蓄勢待發。他神色凝重,只道:“你不懂法陣,待會我在西邊破開一道缺口,你趁機沖出去。”

這便是變相承認了——此陣是能請來破軍星魂的。

蕁娘咬住下唇,固執道:“我不!”

重韞知道說不動她,也不再相勸,只道:“那你要聽我的,小心行事。”

鐸,鐸,鐸。

最後三聲破雪之聲落定,整個法陣的面貌就此完全展露於二人眼前。放眼望去只見法陣外圍被一圈杏黃旗團團圈住,內裏的令旗依舊是杏黃旗,只是旗幟的邊緣加了一道紅邊,旗面上用牲畜的鮮血寫滿了道家符文,這是道家召喚兇靈所用的血旗。

天上的雲翳不知何時被大風吹散了,無月,卻有明亮的星子散落於灰藍色的天幕之上。星光散落的那一剎間,所有令旗上皆爆出一陣黃光,玄鐵旗桿暴漲,數千面令旗在眨眼間變為一人多高,旗幟飛揚,宛如旌旌旗林。

重韞一眼掃去,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杏黃旗內,一共有三百六十九面血旗,其中有一半是用來召喚兇靈,另一半則是用來聚靈。他們只要能把召靈的血旗毀掉,這法陣便困不住他們了。

星光落進法陣內,慢慢地凝成一具具淡光瑩瑩的人形。

第一具人形落在一面血旗之後,它微微躬身,雙手垂過膝蓋,腳步踮了兩下,僵立了片刻,似乎是站穩了。它這才緩緩直起身子,身上發出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響,像是骨骼間的劇烈摩擦。

它站直後,仰首,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上忽然往裏凹陷進一個小洞,約莫嬰兒拳頭大小,似乎是一張嘴。它腮部的肌肉繃到極致,像是下一刻就會尖叫出聲。

沒錯,下一刻,它的頸部抽動,那聲尖叫就要逸出喉嚨——

重韞暴喝一聲:“跟緊我!”

人已如同離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匕首橫削,如切瓜剁菜般輕易地削斷了一根旗桿,迅猛的刀勢未減,長臂一劃,刀刃削過那具人形的脖頸——

刀口處冒出細如揚塵的光點,那具人形的尖叫就這麽生生被扼殺在喉嚨裏。

下一刻,淡藍色的星塵飛揚,轉瞬間便被大風刮散。

重韞轉身,又是一刀橫削,又一桿旗幟倒下,又一具人形化為星塵。

遠處的山巒之上,有一黃衣老道與一白衣老道相對而坐。以此二人所坐之地為中心,方圓一丈之內冰雪消融,露出一塊綠草茵茵的草地。二人中間擺著一張棋桌,正在對弈。

那黃衣道人手執黑子,在棋盤正中地帶落下一子,道:“死門已破,玄真道長以為如何?”

玄真正是青城道宗宗主之號。

玄真道人聞言只淡淡一笑,隨即冷靜地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形勢霎時逆轉,黑子破開的死門竟又被這一白子重新堵上,形成了一道更為難以破解的圍堵之勢。

玄真道人從棋盒中拈起另一枚棋子,眼中閃過一道利光:“死門之外,還是死門。”

大風吹得白衣道人的衣冠獵獵作響,他頜下的長壽須隨風而飄,細看時,便會發覺他其實也不過只有三/四十歲的樣子,明明容顏尚算壯年,卻須發皆白,不但沒有童顏鶴發之感,反而因此顯出一股垂暮之態。

黃衣道人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玄真,難怪你修行八百餘載都無法登臨仙道。你這心性,未免也太歹毒了些!哈哈,哈哈哈!”

“當年三大道門約定平分三萬殄文,豈料道門大會當日楊忘仇突然發瘋,殺人無算,一路闖出昆侖山,逃入西域梵門之境。我一直在想,當年究竟是誰從中作梗,破壞了那次盟約。現在想想……”黃衣道人擡眼看向對面的人,“越發覺得你可疑了。”

玄真道人面色依舊沈靜如水,他並未直接否認,只道:“我畢生所求,皆為登臨仙道,那張天師你呢?又為何對這三萬殄文執著不放?”

“我?”黃衣道人執子凝思,片刻之後,道:“我不求長生,不求大能。當人已是無聊,當仙也沒甚趣味。我平生所執著,只有道。何為陰陽?天地之間可存在永恒不變的真諦?我想從三萬殄文中問問看。”

黑子落。

玄真道人朝山谷間的法陣遙遙一望,道:“屆時取殄文,各憑本事罷。”

天樞破軍陣。

雪地上橫倒著一百八十五桿血旗。

重韞擡手按住身上一處傷口,急喘了幾下,有淡淡的血跡從衣服底下洇染而出。

他的手有些發軟,體力被急遽消耗。從破陣開始,到斬倒所有召喚兇靈的血旗,也不過堪堪過去半柱香時間。在這半柱香之內,不僅要準確地辨認出所有血旗,還有在所有星魂成形之前擊破它們,對一身重傷的重韞而言,實在有些勉強了。

他的身形微微一晃,竟然朝身後錯了兩步。

蕁娘趕緊架起他一條臂膀,繞過脖頸,將人撐起來,問:“道長,接下來往哪個方向走?”

不怪蕁娘如此問。斬完血旗之後,剩下的聚靈旗和杏黃旗便紛紛移動起來,一刻不歇。往往你擡頭看時,眼前還有路,可就一個眨眼的功夫,那條小徑已被層層疊疊的旗幟牢牢堵死。

重韞指尖彈出一串符文,那符文落到二人身前,化作一只金翅甲蟲,模樣跟書蛀蟲小彩兒很有幾分相像。重韞道:“跟著它走。”

那金翅甲蟲在令旗之間左閃右躥,速度甚快,蕁娘扶著個大男人,險些跟它不上。

兩人有驚無險地穿過陣內血旗組成的迷宮,靠近了法陣邊緣的杏黃旗。

那金翅甲蟲飛到其中一面杏黃旗上,好似飛蛾撲火一般毫不猶豫地往上一撞,那旗幟悍然不動,反而從旗面上彈出一道黃光,將金翅甲蟲擊散了。

那一點觸動,好似一滴水落入了高熱的油鍋裏,數千面杏黃旗原本都在狂風中靜止不動,那一撞之下,在其中一面杏黃旗上撞出一道波動,那波動似漣漪一般分朝左右兩端傳遞出去,有淡藍色的星塵在旗幟之上慢慢匯聚,結成了一個個碗口大小的奇怪漩渦。

鏘然一聲。

鏗、鏗、鏗!

像是無數利劍出鞘的聲音。

重韞雙眸微縮——上當了!

裏面的破軍陣不過是用來消耗他體力的先鋒軍,真正的殺招是藏在破軍陣外的青城劍陣!

如果他不破天樞破軍陣,等破軍星魂結成,勢必要在陣內廝殺一場。可他若成功破了陣,一定會觸動隱藏在陣外的青城劍陣。

是進亦死,退亦死!

那一霎間,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重韞只來得及將蕁娘攬進懷中。兩人撲到在雪地裏,一滾,一道利刃貼著重韞的手臂射入雪地中!

重韞的手指疾動,又是一串符文飛出,化為成千上萬道咒文,密密地結在二人周身,符文與符文之間環環相扣,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盾。

法陣外圍,三千支杏黃旗。殺、殺、殺的撕裂之聲接連響起,三千柄利劍從杏黃旗前的星塵漩渦中破空而出,劍上淡藍色星光隱隱,映照著遍地白雪,呈現出一種奪人心魄的壯麗。

網盾剛剛結成的那一刻,萬劍齊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唔,待會還有第二更,你們開心嗎?快樂嗎?

如果開心你就拍拍手,留下留言你再走啊餵——

###答江湖讀者菌的問

你們的每一條留言我都有認真回覆,關於劇情的問怕你們沒看見,此處特地作答一番。

江湖菌問:道長是不是許了嚇人夫婦一個孩子?

作者菌: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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