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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艱難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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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霎間萬裏碧波奔湧,潮聲似千聲鳴谷,萬雷鳴澗,後一刻這萬頃波濤忽然如被繩索套住的躁動猛獸,漸漸伏息。一輪紅日映碧波,紫霞燦燦。

忽然之間,千萬道白芒破海而出,白芒與朝日霞光交相輝映,所到之處海水凝結成冰。

金逐月大駭。禦劍飛至海上,只見冰層之下,一條黑色的龐然巨物,身軀綿長怕有不下數十裏,它盤伏於海水之中,似乎在耐心等待著破冰而出的時機。

這……這究竟是什麽東西?龍?後世的龍已經少有體型這般龐大的了。

“金師叔祖!攔住它!”

冰層下,忽然傳來這麽一聲暴喝。

金逐月恍惚的神緒陡然為之一清。他凝出劍氣那一剎,冰層底下的黑色巨物引首撞破冰層,迎頭將他的劍氣撞了個粉碎。它騰空而起,巨大的身軀高懸在天空中,竟將那半輪紅日都擋住了。

昆侖淬月受此重擊,劍身嗡動,長鳴不止。

那物旋轉身軀,垂下龐大的頭顱,金逐月看到它身上的黑色鱗片,片片如同鎧甲,在霞光中流轉出絲絲赤色的光華。尤為奇異的乃是它的眼睛,一只黑如深淵,一只亮如熔金。

金逐月只覺心頭一震,他忽然想起上古書中的一則記載。

“上古燭龍之神,居於西北冰淵。視為晝,暝為夜,掌陰陽,司生死……”

那一刻金逐月感受到來自洪荒上古的威壓,他恍若化作一抹草芥,一點塵埃,而時光不存,日月無色,唯有虛妄。

那龍首高高昂起,仰天發出一陣鐘磬似的長吟,百裏之內的冰層在同一時間盡皆碎裂,整座嶗山俱為之動蕩,百獸禽鳥皆瑟縮於林中不敢出。

黑龍吟罷,長尾一蕩,隱入雲中,望西北而去。

昆侖淬月跌入海中,那霜華一般冷冽的劍身之上,隱隱現出幾道裂痕。

褚雲子坐在渤海龍王背上,懷中抱著一個血人,那血人面如金紙,呼吸微弱,正是重韞無疑。

渤海龍王朝那只緩緩下沈的鐵劍游過去,褚雲子略一側身,將劍接在手中。

“金師叔祖?金師叔祖?”

無人應聲。

褚雲子擦去鼻中源源湧出的鮮血,嘆道:“這龍吟真是太厲害了,連我派前輩都栽了。”

渤海龍王將褚雲子一行人駝到海邊,送他上了岸。

褚雲子一手抱住受傷的徒弟,一手倚著劍勉強立住,沈著臉道:“渤海君,你家老祖宗的屍骨突然詐屍飛走了,你總不能不管吧?”

渤海龍王苦道:“分明是你家徒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借了我家先祖的遺骸,化出神龍之身。剛剛神龍於海上吟嘯,這番動靜只怕要引得天下龍族盡皆側目了……”

褚雲子霍然色變:“你說什麽?引得天下龍族盡皆側目!?”

渤海龍王應道:“是啊。只是他並非真正的上古神龍,此番出世,竟敢如此囂張地以龍吟昭告天下,還不知要引來多少麻煩呢。唉,總而言之,這麻煩事我是不參和的,道長,我還有些內務急需處理,告辭了。”

說罷調轉方向,很快游入了渤海深處。

褚雲子長嘆一聲,手指撚動,飛速地為自己算了一卦。

“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重韞身上傷勢嚴重,斷然不可再耽擱下去,他沈思再三,只能先打道回嶗山。還未進觀門,他師弟何彌勒便屁滾尿流地從三清殿中滾出來,抱住他的腿道:“師兄餵,你可回來了,剛剛那陣龍吟把後山那群白鶴都震死了啊啊——”

蕁娘迎上來,看到他懷裏血人一般的重韞,不由驚叫出聲。

“怎麽會這樣?”

褚雲子道:“治傷要緊,具體經過,待會再與你們細說。”

黨參枸杞見大師兄傷重至此,趕緊將人迎進“又一村”內,燒水搗藥。褚雲子取出一張符紙貼在重韞頂心,護住他的心脈,蕁娘幫忙解開重韞的衣裳,只見他上身大大小小,總計共有十六個血洞,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了,但是皮肉外翻,看著還是觸目驚心。

蕁娘哽咽一聲,默默落淚,不敢打擾褚雲子治傷,也不忍心再看。她只好退到室外,換了黨參進去幫忙。

她坐在廊下一邊搗藥,一邊抽抽噎噎地,右手的袖子都被她自己的眼淚洇濕了大半。小倭瓜幫不上什麽忙,也只好抱著小青龍垂淚。

枸杞本來見師兄傷成這樣,也是難過不已。但他是男孩子,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便是難過,也不好意思像蕁娘這般放肆大哭。這下可好,蕁娘和小倭瓜兩人坐在他旁邊哭個不停,把他的哭蟲也引上來了。於是三人並肩坐著,哭得雙肩直抖。

枸杞一邊狠狠地搗著手中的藥杵,一邊忿忿地質問她:“你哭什麽?都怪你,害得我也,我也……”

蕁娘道:“我、我心疼呀……”

她這般直白,枸杞反倒無話可說了。

三人哭得眼睛腫成了核桃,等到黨參捧著一盆血衣出來,看到這三人比賽似地抹著眼淚,不由呆了一呆,而後才長嘆了口氣,道:“師父說了,大師兄不會有事的。”

“只是……”

“只是?”

黨參將血衣放下,道:“只是師父說,咱們可能都不能再待在嶗山上了。都進來吧,師父有話要說。”

四人一起進入內室。重韞身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他穿著一套白色的中衣,靜靜地躺在榻上,面色依舊蒼白。

褚雲子招招手讓四人上前,將事情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半個時辰之前,他們在渤海下搶修龍眼,剛將龍首扳回正位,重韞身上所攜的一十六根骨簡忽然化作骨劍穿透了他的四肢五骸,將他的三魂六魄牢牢地釘入龍眼所在之處,那一霎間海中風雲色變,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一具龐大的骨骸生出肌肉,覆上鱗片,最後化作一條活生生的長龍破海而出。

蕁娘驚駭不已:“你是說道長他的魂魄變成龍飛走了?”

褚雲子疲倦地坐下,哪怕心情不郁,還是改不了扯嘴皮的死性,“是啊,幸虧不是變成蝴蝶飛走了,不然那麽一只小蟲子,叫老道兒我上哪找去?”

小倭瓜瞪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托起被龍吟震得暈乎乎的小青龍,抽噎道:“師父,你是說……爹爹也變成這樣了?”

褚雲子苦笑道:“你師兄可比它大得多了。”

言罷揮揮手,道:“黨參,枸杞,去找你何師叔把收妖壺要過來,為師要作法超度。對了,囑咐你何師叔給洞庭君去封信,就說他幹女兒上渤海來鬧事,人被渤海龍王扣住了。”

黨參,枸杞領命去了。

蕁娘道:“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道長是凡人,又不是龍,哪怕那具龍骸上神息尚存,它想借外人的神魄化龍,也不該借道長的。”

“當然是有人從中作梗。那一十六根龍骨簡肯定被人動過手腳。”褚雲子說著,忽然間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面色大變道:“蕁小娘子,我有一事要托付於你。”

蕁娘也是第一次見褚雲子露出這般肅穆的神色,她忍不住正神斂息道,“你說。”

“請你立刻帶我這大徒兒前往昆侖山。”

小倭瓜不解道:“為什麽要立刻就走?大師兄的傷那麽重……”

褚雲子嘆道:“生魂離體三日不回,身體便會死亡。我剛剛已經以符咒將這期限延長為七日。蕁小娘子,七日之內,請你務必要找到那條黑龍。只要距離足夠接近,我徒兒的神魄自會主動歸體。”

他說著,似乎很是急迫似的,轉身從衣櫃中捧出道袍,為重韞穿上。

蕁娘將重韞半抱在懷裏,問道:“你們不走嗎?”

褚雲子頓了一會,才慢慢地說道:“不是我不走,我是不能走。嶗山上尚有百千陰魂需要超度,再者……”他卻不說了,只將重韞的平日出門在外常帶的東西都放進行篋裏,一齊托付與蕁娘。

蕁娘縱使心中惴惴不安,可她更看重的是重韞的生死而非嶗山門人的安危,猶豫了片刻,她便召出綠絳,將重韞扶上去,上路了。

一路飛到北清河。此時艷陽高照,一直在雲層裏飛行,風大日頭也大,蕁娘擔心重韞受不住,便將綠絳降下去,取出褚雲子剪好的一輛紙馬車往地上一丟,那紙車便化作一頂青油布小車。蕁娘將人送進車裏,取下水袋,到河邊汲水。

幾尾成了精的河魚從水中游過。

“誒,你聽說了嗎?今早錢塘君帶了三萬蝦兵蟹將一路北上,浩浩蕩蕩,直奔渤海而去。大家都以為錢塘君要和渤海龍王打起來了,結果錢塘君振臂一呼,那無數蝦兵蟹將跳到岸上,卻將嶗山團團圍住了。”

“錢塘君跟嶗山有什麽仇怨?從未聽說過啊。道士們與水族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嗎?”

“誰知道呢……不過要我說呀,真要打起來,就是十個嶗山道士也不夠看的。錢塘君雖然只管著小小一個錢塘,可要真論起修行來,五湖四海中他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蕁娘舉著水袋呆立了良久,才踩著虛浮的步子回到馬車中。她給重韞餵了點水,靠著廂壁恍惚了一陣。

要不要回去?

那錢塘君會圍攻嶗山,必然是知曉當年“殺子”的仇人尚且存於人世。可是回去的話,她又能幫得上什麽忙呢?褚雲子也說過,七日之內,要是仍舊找不到那條黑龍,道長就會死……

外頭蟬聲陣陣,蕁娘心亂如麻。她怔怔地看著重韞蒼白的臉,好一會兒,忽然掀簾而出,用力地一甩鞭子。

剎那之間,她已做好了抉擇。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開船事件】的小劇場

重韞【神色淡淡】:聽說你要讓我開船?

作者菌【一個哆嗦】:怎、怎麽?你不樂意?

重韞:沒。

作者菌:那是?

重韞【別過臉】:船……要大點的。

作者菌【虎軀一震】:你要多大的?

重韞【耳尖紅透】:……航空母艦那麽大的……就行了吧。

就行了吧。

行了吧。

了吧。

吧。

作者菌:……

【作者菌已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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