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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同生共死破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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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抱著雙腿坐在天王殿中等了重韞足足一個時辰,還未見到主人回來,心裏暗自著急,又不敢擅自離開法陣。呆坐了一陣,心中焦躁不已,不由抱著胳膊在法陣中央的方寸之地來回踱起步子。他抓耳撓腮,糾結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畢竟他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連半條鬼影也沒瞧見。他就不信了,難道自己前腳才走,這法陣後腳就能被鬼端了不成?

小白剛走出天王廟,迎頭便是一陣陰風,刮得他腦後的發帶劈啪作響。

他反擡右臂,將發帶按住了,順著甬道朝東走。走了片刻,不知怎麽地,眼前強光一閃,再瞧時,竟繞進一片小樹林裏,轉了半天都出不去。林子裏薄霧冥冥,靜得連根繡花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小白縮著脖子,硬著頭皮往前走,袖子裏揣著重韞留給他的定身符,暗中給自己鼓氣:小白別怕,待會不管看見什麽,甭理會它三七二十一,定住了,撒蹄子就跑。主人說你跑得很快的。

正這般想著,忽見前頭一道鬼魅也似的身影飄過來,小白登時上下牙齒打架,腦子一空,只曉得摸出一沓符紙灑將出去,也不管定住沒定住,轉身就跑。

他跑了一會,忽然發現兩條腿沒有四只蹄子跑得快,想要變回妖身,又不舍得撕壞了重韞借給他的衣服。猶豫了下,一咬牙,轉到一棵歪脖子樹後躲好,借著樹幹的掩護解起衣服。

他解了外袍,脫了長衫,拉下腰間的汗巾子,將褲頭一扯,正準備把褲子擼下來,忽聽得一聲喝問。

“兀那蠢驢,見了我跑什麽?”

樹邊轉出來一個身著青襦裙的女人,正是那半途中賭氣與他們分道而行青魚精念奴嬌。

“啊!”

“啪!”

小白單手提著褲子,分外無辜地捂住半邊臉,眼裏淚光盈盈,頗不服氣地質問:“你幹嘛又打我?”

念奴嬌背對著他,氣得一張俏臉通紅,啐道:“下流!”

小白揉著臉蛋,委屈道:“我怎麽下流了?明明我做驢的時候也沒穿衣服,為什麽變成人了就一定要穿衣服?我不穿衣服是我的事,你憑什麽就打我!我娘都沒打過我臉呢。”

念奴嬌一雙粉拳捏得啪啪響,氣急攻心道:“你穿不穿?你要再這樣不知廉恥,待會老娘就給你開個血窟窿。”

小白驢脾氣一上來,忽然就不怕她了。幹脆大咧咧將褲子一脫,光著個身子,搖頭晃腦,擠眉弄眼,哼道:“我就不穿。”

“你!”

念奴嬌喚出骨刺,閉著眼睛朝身後搠去,這一刺撲了個空,轉身一瞧,那頭小黑驢早變回妖身,馱著一身衣服噠噠地蹦著蹄子跑走了。

這青魚精見了,氣了個半死,提著骨刺就追過去。

小白在這片林子茫無目的地溜達了一圈,每路過幾棵樹,就在樹幹上啃上一口留下記號,到最後,他發現這片林子幾乎所有樹上都被自己啃了一口。

他將耳朵一垂,洩氣地自語道:“難道是鬼打墻?”

他忽然想起跟在重韞身邊“行走江湖”的時候,聽人說起過童子尿可以破鬼打墻。

要不要……試試?

念奴嬌總算追上他,正要改刺為敲,好好抽上這只小驢妖一頓,忽見他人立起來,兩只前蹄朝前方亂踢,扭著頭,閉著眼,嘴裏亂喊一氣:“啊啊啊!壞人!不要過來!不要扒我的皮!”

念奴嬌狐疑地看了看他身前,飄著一只虛虛的影子,看著倒像個人形,只是瞧不清臉。

念奴嬌當下清喝一聲,骨刺一轉,朝那虛影刺去。小白聞得身邊風聲響動,以為是那曾經想扒了他的皮去做阿膠的惡人,便將兩只前蹄朝外頭承八字一掰,正巧一蹄子踹在念奴嬌腰上。

它這一蹄子下的勁不小,灌挾著妖力,所踢的位置又正好是念奴嬌的罩門所在。念奴嬌被他這一蹄子踹得往地上一仆,軟了手腳。

她頓時氣得破口大罵:“你這蠢驢,老娘好心來幫你,你竟敢踢我……嘶,你等著,我非殺了你不可!”

小白見踢錯了人,一時也顧不上去想那壞人怎麽就不見了,垂著頭挪過去,用濕漉漉的鼻子頂了念奴嬌一下,結結巴巴地問:“我,我踢你哪兒啦?疼嗎?”

念奴嬌按著腰,將手中骨刺朝上一戳,小白偏過腦袋,躲過了。

“我不是有意的,你,你不要生氣嘛。”

“呸!”念奴嬌怒道:“不是有意的?那你倒是讓我踹一腳試試?”

小白竟然乖乖在她腳邊坐下,將屁股對著她,歪著頭道:“那你踢回來吧。”

念奴嬌楞住了。她橫行霸道慣了,一向秉持的都是你打我一下,我回你一百的原則。她幼年時住在嘉陵江裏,江中妖修頗多,單挑群毆那是常有的事兒,可從來沒有一個人打了她後,又對她說,那你打回來吧。

她心裏別扭了好一會,才橫著踢出一腳,落到小白身上時又不知怎麽地竟然刻意收了點勁兒。

小白受了她一腳,才甩著尾巴站起來,問她:“你能走嗎?要不要我駝你?”

念奴嬌道:“駝個屁!老娘被你踢了罩門,連爬都爬不上來了。你還指望我能自己爬到你那蠢背上去?”

小白撅著嘴:“你又罵人……”

“去。”念奴嬌擡了擡下巴,“去把衣服穿上,變回去,背我起來。”

小白依言而行,把青魚精背到背上。兩人在林子林打轉,就是出不去。小白本來是違背重韞的吩咐出來尋人的,他怕耽擱久了會生變故,一時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這林子太古怪了,恐怕不是鬼打墻。我被它困住後就一直沒能出去。”念奴嬌捏了捏小白的耳朵,問:“小蠢驢,你是打哪過來的?”

小白道:“從廟裏進來的。怎麽,難道你不是嗎?”

念奴嬌有些不是滋味:“你們已經找到那座古廟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她還未進過出雲寺。

“你是怎麽進來的?”

小白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覺得眼前強光一閃,再看時,我已經在這裏了。”

念奴嬌道:“我也是。我本來貼著雲層下方禦風而行,忽然眼前一亮,就落到這林子裏來了。誒,你剛剛亂尥蹶子,究竟是看見什麽了?”

小白將她往上掂了掂,抱怨了一句“你可真沈”,才道:“我看見以前那個想剝我的皮的惡人了。”

念奴嬌在遇見小白之前也和一堆河裏的妖精打了一架,不過後來她發現這些東西都是假的,那些幻象便不攻自破了。

如此說來……她斷言道:“咱們可能是落到幻境裏了。”

“幻境是什麽東西?”

“幻境就和夢一樣。有所思才會有所夢。你害怕的,喜歡的,痛恨的,所有的東西,都有可能在幻境裏出現。一旦你被這些情緒困住,就一輩子都不去了。”她解釋完,暗自嘀咕:可是我明明看破那些東西是假的了呀,怎麽我會被困住呢?

二人正茫然間,樹林裏狂風驟起,一道白電斜斜地劈下來,幾聲悶雷滾過,一陣嘩嘩的落雨之聲從二人身後迅速推移而來。

小白側過身,只見黑暗中奔出一對人影,雷電就是追著那對人影過來的。

近了,近了,待看清那二人的容貌,小白不由大喜:“主人!”

可重韞和蕁娘恍若未聞,兩人雙手交握,看也不看地與小白擦身而過。

暴雨追著他們,卻未打濕小白一衣一襪。

念奴嬌見了,忙推了小白一把:“楞什麽,追上他們,他們一定知道怎麽出去。”

蕁娘拉著重韞一直跑,直到被一條橫生而出的大江攔住去路——

錢塘江。

江水怒嚎,大浪飛卷,高高的浪頭上站著的男人一身金紅鎧甲,威風凜凜。他擡起右手猛地朝下一斬,一道十丈高的浪頭劈將下來,洪流滔滔,如同洪荒巨獸。

蕁娘展開雙臂將重韞護在身後,腰間綠絳出手,化作一張巨大的紗幕,將那滔滔江水盡數攔在身前。

她側過臉,對著神色漠然的重韞大喊:“道長!你還不想離開這兒嗎?他的兒子又不是你殺的,憑什麽你覺得自己就該償命?”

又是一波江水打來。

蕁娘被那江水沖得往後倒退了一步,擋在他們身前的紗幕立時小了一圈,一兜江水自高處落下,將兩人淋成了落湯雞。

蕁娘只覺胸中一陣激蕩,一口腥甜湧上喉嚨口,一時未能忍住,盡數噴到身前的紗幕上,好似點點落梅。

蕁娘咬牙,喝道:“道長!你要是還是不肯離開,還是覺得自己該死,好!我陪你!”

重韞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別樣的表情,他轉了轉眼珠,迷茫地看了看蕁娘慘白的臉,又擡起頭,望向高高站在浪頂的錢塘龍王。

蕁娘猛地撤開紗幕,反身抱住重韞。江水傾瀉而下,瞬間就將二人卷到江心。

江心裏盤踞著一道漩渦,二人一接近漩渦邊緣,便被巨大的拉力硬生生分開了去。蕁娘死死拽住重韞衣袖,在江水中沈沈浮浮,嘶聲大喊:“道長!道長!”

又一個浪頭打來,她只覺手上一松,好似被一只巨大的觸手吸住了背心,飛速地朝深水處沈了下去。

道長他……還是不願意離開幻境嗎?蕁娘模糊地想著,突然有點小後悔,要知道真地會和道長死在這裏,她就不冒那麽大的風險,拿生死來做賭註了。不,也許還是會的。畢竟,另一個夢境裏,道長也奮不顧身來救她了呀。

一道暖色的光分開渾濁的江水,水光悠悠。重韞伸開雙臂朝她擁來。

她聽見一聲輕語落在耳邊。

“我們走。”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晚了,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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