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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世間事多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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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門開了,十來條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溜進來。吳夫人拄著門栓,一張小臉刷白刷白。她勻了口氣,對領頭的漢子說道:“這些天我在出雲寺裏看過了,除了大雄寶殿裏有三尊佛像鑲了金身,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寶藏。你們想要錢財,也只有把佛像上的金箔摳下來。”

那匪首只不答話,拎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棒,徑直朝寺裏走去。

吳夫人急了,將門栓一丟,追上他,急切地說道:“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傷人,只要我幫你開門,你就把我的夫君和孩子放了。他們人呢?”

那匪首頓住腳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夫君和孩子都在山下等著呢,等我們把東西拿到手,自然會讓你們相聚。”

他手一動,後面便撲上來兩個漢子將吳夫人架住了,往大熊寶殿的方向拖過去。這一行人進了大熊寶殿,點上燭火,從布袋裏取出撬金箔的鐵器,往石佛座上一跳,好似猴兒上樹,叮叮當當地敲打起來。

眾人忙活了兩個時辰,將中殿裏的那三尊佛像剝得好似三只禿毛的雞。

一個漢子跳下佛座,踅到那賊首身邊,道:“大哥,差不多了,是不是該撤了?”

正當此時,忽聽得殿外一聲斷喝。

“你們是誰!”

那小沙彌喝的粥並不多,因而迷藥的藥效過得也快。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從迷夢中醒過來,腦子裏迷迷瞪瞪的,見四下裏烏漆嘛黑,便隨意挑了條道走。豈料才走到大雄寶殿前,便見殿中燭火昏昏,十來條黑黢黢的人影在地上亂晃。他下意識地喊過這一聲後,便知不好,剛剛轉身要跑,忽聽腦後風聲趕至,那匪首一棒子敲在他後腦上,敲得他鮮血淋漓,登時就軟在地上。

吳夫人發出一聲尖叫。

藏在暗處的重韞只覺胸口一團怒火燃燒。他明明想要沖出去匡扶正義,腳卻牢牢地釘在地上,甚至於,雙腿還在微微顫抖。

重韞將唇咬出血來,眼睜睜地看著那群匪首揚長而去。

他不明白,既然這個姚佛念沒喝粥,那必定是事發前就猜到了些隱情,可他又為何不肯將自己的猜想告訴出雲寺的僧人?是為了報答吳夫人的救命之恩?

天慢慢亮了,慘淡的晨光灑在大雄寶殿前的屍體上,一陣冷風打著卷兒經過,數點黃葉落下。重韞終於能動了。他虛脫一般地朝那屍體跑去,雙膝跪下,想要屍體翻過來瞧瞧,卻又不敢。

善覺是第二個醒來的,他醒來後,見自己躺在墻根下,心中便知不對。將師弟們一個個搡醒後,忙向主殿跑去。越過天王殿,便見大熊寶殿門外的銅香爐後跪著一個人,再往地上一瞧,看到那一地幹涸的血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大喊了一聲,沖過去將人翻過來一瞧,竟是那平日裏總跟在他身後喊“大師兄,大師兄”的小師弟。

他紅了眼,雙手捏住重韞的雙肩不住地晃,咆哮著質問他:“為什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重韞張了張嘴,木然道:“那群流匪,昨夜進寺了。吳夫人放進來的。”他頓了頓,道:“我是幫兇。”

善覺將他推倒在地,舉起缽大的拳頭,一拳一拳地落在他身上。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幫著吳夫人把這些賊人放進來?你難道不知道,他們為了錢財,什麽都幹得出來嗎?”

善覺打累了,也哭累,他趴在重韞身上,睜著雙眼,仇恨地瞪視著他。忽然,他翻起身,擦幹了眼淚,提起僧袍的下擺往腰帶裏一塞。

重韞問:“你要去哪?”

善覺背對著他。

“除惡!救人!”

重韞從地上爬起來,歪三倒四地走了幾步才勉強站穩了。

“我和你一起。”

善覺沒有阻止他,也不再理會他。他到廚下從竈臺裏扒拉出一根燒火棍,三寸長,手指粗細。

他將這根鐵棍的尖端磨尖了,丟下一寺慌亂,追著那窩流匪留下的足跡去了。重韞拿了把鋤頭,遠遠地跟在他身後。兩人追了一天一夜,終於發現那窩流匪的據點,在城外一座偏僻的山神廟裏。

彼時遠處篝火恍恍,流匪們粗鄙地大笑,喝酒,吃肉。

火堆嗶啵炸了一聲,忽然從山神廟裏傳來一陣尖利的哀嚎,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赤腳跑了出來,衣裳不整,露出白酥的胸/脯。

一個大漢追到她身後,扯住她的頭發將她按到地上,提起蒲扇大的手掌扇了她一耳光,罵道:“臭/婊/子!你男人又不是我殺的,他自己受不了屈辱拉著孩子一起撞死了,你成了寡婦,本大爺大發善心要收了你,你還敢咬人?”

她說著嘶啦一聲將女人後背的衣裳撕下一大塊來,挑著那片碎步仰頭大笑。手臂一彎,就將人撈上肩頭,又扛了回去。

重韞看到火光映襯下那張絕望的面龐,只覺心上一痛,好似有人拿著刀子在他心口劃拉了一刀,鮮血汩汩湧出,痛得他無法呼吸,不能自已。

他按住心口伏在草叢裏,雙目赤紅,心中明明叫囂了無數遍“殺了這個畜生”,這個身體就是無法動彈。善覺伏在他身邊,牙根緊咬,也在隱忍。

山神廟裏的哭聲好似飛流乍落,一瞬間攀上高亢的頂峰,慢慢地,夜深了,哭聲也沒有了。

秋夜微寒,人血卻是溫熱的。

善覺等這十來個匪徒都睡著以後,便悄悄地潛入山神廟裏,捂住一個人的嘴,對著心口狠狠得捅進去。幹凈利落,一連殺了七八個人,才有人驚叫著醒過來。

善覺好似沒聽見,直直地朝山神廟深處走過去。

那匪首才從溫柔鄉裏醒來,還不待拿起地上的行者棍,善覺提起燒火棍,一釬捅進他喉嚨裏,來了個對穿。

一個匪徒本想從身後偷襲善覺,才舉起木棍,便被人一鋤頭砸在肩上。他嗷了一聲跪下去。重韞踢了他一腳,道:“滾!”

其實不必他說,剩下的三兩個游民散匪自己早嚇得肝膽俱裂,跌跌撞撞地跑了。

善覺跪在稻草邊,紅著眼睛瞪著橫臥在稻草間的女人。真美呵,便是慘遭摧殘,依然美得如同風雨後的海棠。他倏地握緊了雙拳,砸在地上。

“吳夫人!”

過了好一會,吳夫人才轉了轉眼珠,空洞的目光穿過他,好似在看他,又好似望著廟頂的虛空。

她看了一會,忽然蜷起身體,雙手捂頭發出一聲尖叫,哭泣道:“夫君……吳郎……我是為了救你們啊……為什麽?為什麽?”

她瘋了。

重韞垂手站在一邊,心中百感交集。這個姚佛念,他好像從一開始就不知該如何選擇。什麽都不做,是錯的,做了選擇,選的卻總是死路。

重韞只覺心上壓了一口大石,壓得他無法喘息。那是負罪的感覺,他太明白了。

善覺和重韞將瘋了的吳夫人帶回了出雲寺。善覺回寺後,便去向主持請罪,說自己開了殺戒,已經不配當一個出家人,要主持把自己逐出出雲寺。

可吳夫人神志不清,醒來後竟將善覺認成是自己的夫君,怎麽都不願意他離開。她這樣瘋瘋癲癲的,離了出雲寺還能去哪。可她要留在出雲寺,目前能照顧她的人,除了善覺便再無他人。

老主持嘆息一聲,落下一句“罷了,罷了”,便顫巍巍地回了僧房。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吳夫人的瘋癥沒有半分好轉。善覺走到哪,她便跟到哪。善覺一開始看她時,眼神裏還透著幾分冷漠,可後來,這冷漠又成了痛苦。

這個秋季的末尾,下了一場暴雨。重韞望著沈沈的雨幕,只覺心緒不寧,他在這幻境裏耽擱了太久了。

天邊滾過一道驚雷,一道白電炸得整座山頭都亮了一下。

重韞醒過神時,已走到吳夫人的那個小院子外頭。屋子裏傳來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兩道人影映在門上。男人的影子疊著女人的影子。

他聽見善覺的聲音,像是一條被扼住了喉嚨的孤狼,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帶血的哀鳴。

“你是真的瘋了嗎?我不是你的夫君!不是!”

女人被壓在門上,柔弱的身影好似一叢細長的菟絲草。

“你睜大眼睛!看看我!我不是你的吳郎!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吧……”男人的聲音到了最後,帶上了哭聲:“吳夫人……我喜歡過你,動了心,破了色戒,所以老天才懲罰我連殺戒也一並破了。我是有罪的人,可是,是誰害我變成這樣的?”

女人揭開胸前的衣裳,將水一般的雙臂柔柔地搭上男人的肩膀,低低地喚了一聲:“吳郎……”

那兩道影子沈下去,像兩道浪花,追逐著,翻滾著,最後波瀾平息。

重韞心中的憤怒一時間達到了頂峰。他閉上眼,眼前就是蕁娘那張臉,蕁娘纖細的腰肢,它們是如何在別人的身下婉轉承/歡……

假的,都是假的。這裏是幻境。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哦?是嗎?”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虛空的聲音。那聲音冷冷地笑了兩聲,道:“那這也不是真的嗎?”

眼前的一切好似漩渦般扭曲起來,所有的景物陡然一變。重韞看到善覺頭上已經長出了一層青青的發。他背對著重韞,握住地上的人將她拖到身前,狠狠甩了一巴掌在她臉上。

他又哭又笑:“賤/人!賤/人!你是不是看到誰,都能認成是你的吳郎?”

女子蒼白的小臉從亂發中露出來。她的嘴角掛著一絲血跡,半邊臉高高地腫起來。明明挨了打,卻還在笑,柔柔地擡起手臂,呢喃著:“吳郎。”

蕁娘的臉上那副空洞而迷茫的神情刺得重韞呼吸一窒,好似被人拿著一根長針隔著胸口的皮肉直直紮進心窩窩裏。

那個虛空的聲音又來了:“看啊,看啊,你還是什麽也不做,一直都在逃避嗎?”

“來——”重韞的手緩緩地擡起來,手裏不知何時竟多出一只匕首,“來,殺了他——”

腥熱的血液濺上他的面龐,重韞木然地垂下頭,只見自己手裏握著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刀尖順著地上那人的骨椎一路劃下來。

電閃雷鳴,暴雨如瀑。

電光中,他看清那人的臉,不是善覺,那是一張屬於七歲孩童的面孔。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玉,謝謝暢暢,謝謝路人讀者菌。

那天剛被嗆完我確實很難過,不過現在又滿血覆活了。

今天改了密保,總算可以開存稿坑了。等畫女更完,接下去我想試試仿明朝背景的古言文(主要是因為宦官有錦衣衛這兩個機構讓我特別感興趣,不過才疏學淺,只能架空借鑒了),有女帝的設定。

還有一本依舊是仙俠,是我心頭大愛(我現在已經開始做大綱和細綱了,每次擼大綱的時候都覺得很興奮)。不過我總覺現今筆力不足,不能把心裏的故事表達得很好,所以這個坑應該會是第三個填的。

唔,說了這麽多,其實是厚顏過來求個預收,雖然現在只有文案,但是我一定會填的!

坑放在專欄的“計劃進行時”目下。謝謝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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