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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家師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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蕁娘最終沒有告訴重韞,她究竟為何而哭,又要回到何處去。她大哭了一場之後,便又回覆往日裏跳脫的模樣,似乎那時哭得那麽傷心的人與她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那日賀雲送他們回陽間的出口離何彌勒的樵隱齋足有數十裏路,兩人緊趕慢趕,總算在子時之前趕回何彌勒處,將附魂交給了黑山。

黑山道過謝,留下三只紙鴉,道,若遇危難之時,點燃一只紙鴉,我即來助你。便帶上金逐月寄身的昆侖淬月離去了。

次日,重韞收拾好法器,和眾人一道兒踏上了去大別山的路。眾人飛了半天,才見腳底下一條山脈莽莽,山南之側草木蔥蘢,山北之巔白雪皚皚,便知這是大別山脈。遂降下去,尋了一處村莊,打聽古廟的位置。

蕁娘牽著小倭瓜胖乎乎的爪子,兩人沿路走沿路跳,看見一只蝴蝶要去撲一撲,發現一只知了要上去捉一捉,連看見一叢狗尾巴草都要采幾根來耍一耍。小白本來還束手束腳,不敢如他們這般瘋玩,無奈被蕁娘拉了幾次,便忍不住了。現下三人正站在一片池塘前打水漂。

念奴嬌一臉鄙夷地望了他們一眼,收回視線。她抱著那根只剩下半截的骨刺站在重韞身後,靜靜地看他攔住一個村民問完話,才道:“你們不是來除魔的?我怎麽覺得你是帶了三個孩子下鄉野裏瘋玩來了。”

重韞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蕁娘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她微微彎腰,右手一擡,一片石片脫手而出。咚,咚,咚,三聲,跳出了兩丈多遠。她歡呼一聲,和小倭瓜對了下拳頭,往小白頭上又插了根狗尾巴草。

小白氣惱地把狗尾巴草拔下來,擲到地上,忿忿不平道:“我不玩了!都是我輸!”

重韞回過頭,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淺笑。

念奴嬌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其實重韞長得十分面善,五官也很清雋,面部輪廓有如刀鑿,卻並不鋒利,這般笑起來,眼角微彎,當真令人如沐春風。念奴嬌心裏一動,暗自琢磨:父王的私生子,長得好像還不錯?

他們一連在村裏尋了十幾戶村民問了,人人俱說,不曾聽說過大別山裏有什麽古廟。褚雲子便道,那位九重天的小仙子不是能招土地嗎,就讓她把土地叫出來問問不就行了。

重韞是知道蕁娘那仙印時靈時不靈的,不敢貿然應下。萬一他應了,蕁娘卻又結不出仙印來,這個青魚精便又有了取笑她的由頭。重韞心裏是不樂意看到蕁娘吃癟的。遂道:“如果土地知道此地有魔物,不可能不上報九重天。恐怕是那佛廟有古怪,又或者是我們被人坑騙了。”

重韞的猜測也有道理。如果此地有魔物存世數百年之久,土地不可能無所覺察。若是土地有所察,必會將此事上報九重天,那麽無論是九重天派遣天人下凡也好,還是委派人間修士除魔也罷,都不可能讓這樣一顆毒瘤留到今日。

蕁娘聽了,卻欣然應道:“反正也不費什麽力氣,便叫土地出來問個清楚,也圖個安心。”

言罷走進村中那棵百年老榕下的土地祠裏,結出仙印,將手心貼到半人高的神龕上。

“土地,出來!”

“土地,出來!”

一連喊了四五遍,都不見土地現身。念奴嬌便哼了一聲,諷刺道:“果然是好厲害。”

蕁娘皺眉,“不對呀,我是上五品的仙印,土地是地仙,品階只有下七品,怎麽可能不聽我召喚呢。”

當然,如果此處的土地是像李蒓芳那等奇葩,自又另當別論。

重韞彎下腰,沖神龕裏一望,見裏頭坐著一尊三尺高的泥塑,他探進手,想把那泥塑拿出來,豈料手指才碰到土地神像,便聽得咚的一聲,神像的腦袋竟掉了下來,滴溜溜地滾到神龕邊上,撞上了用來裝飾的小柵欄,方才停住。

土地神一般都是當地的修道者,成仙之後被遣返回鄉擔任仙職的。因此不管當地的土地祠如何破敗,祠中供奉的一定是他們的金身。金身損,土地神損。現在這尊土地金身連腦袋都掉了,這也就意味著,此處的土地神已經死了。

褚雲子挑起一邊眉毛:“死了?”

他嘖嘖:“這年頭的妖呀怪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連九重天上委任的土地都敢殺。”

重韞道:“師父,那信究竟是何人所送,你可知曉?怎能篤定信中所說的就是事實?”

褚雲子不知從哪裏又掏出一只黃瓜,放在手裏掂了兩下,道:“本來嘛,為師也就是隨便過來看看,如果有什麽妖魔鬼怪,就順便收一收,要沒有,就到山裏挖點靈芝人參什麽的。大別山南麓氣候溫宜,別的沒有,這些倒還少。”

重韞忍不住扶了下額:“師父……”

小倭瓜爬到老榕突出地面的盤虬樹根上,站得高高地,請命道:“師父師父,讓小倭瓜開天眼看看唄。”

褚雲子把黃瓜塞進他嘴裏,道:“開你個頭。就學了個‘天眼術’,成日裏拿出來瞎顯擺。”

他擡眼看了看忽然就陰下來的天空,嘆了口氣,道:“在村子裏駐一駐再走吧。既然有人成心邀咱們過來,必然是有戲要上的。”

他們一行七人尋了戶人家躲進去,過不了一會,聽得天空中一陣霹靂,果然就下起暴雨來。

何彌勒借了這戶人家的竈房,正在竈上忙活,念奴嬌抱著骨刺站在門前,小白被她追著打過一次,怕她得很,便拉了小倭瓜躲得遠遠的,蹲在一處蟻穴邊逗螞蟻玩。褚雲子拖過一條板凳,整個人往上一躺,不一會便呼嚕聲大作。重韞則從行篋裏取出一疊空白的黃符和丹砂,開始畫符。

蕁娘左右看看,見哪裏都插不下自己,索性拖過一張凳腳歪斜的小矮凳,坐到隔壁房裏,幫那收容他們的村婦剝起毛豆來,一邊剝,一邊跟她聊天。

那村婦鄉音很重,官話說得並不標準,蕁娘聽得有些費力,卻仍是一臉笑呵呵的。

這村婦獨身一人住在鄉下,她告訴蕁娘,自己有個兒子,七歲的時候,一龍虎山高人路過此地,見她兒子根骨清奇,便收作了徒弟。龍虎山道宗與當今皇室關系密切,能成為龍虎山道宗的門內弟子,對於平民百姓而言,不可謂不是一件好事。

兩人聊了一會,漸漸熟絡起來,蕁娘便趁機打聽:“大娘,你們村最近可有什麽奇怪的事兒發生沒有?”

那村婦剝豆子的手不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小娘子,告訴大娘,你和這幾位道長到底上我們這裏找啥來了?說要找什麽幾百年前的佛廟,我可不信。我在這兒住了一輩子了,可從來沒聽說過這山裏有佛廟的。”

“這幾天一直有道長來我們這邊找什麽佛廟,你們已經不是第一撥了。有的來問過又走了,有的還偏偏得自己到山裏看看。哎呦,昨兒個就有兩位青城山的小道長,怎麽勸也不聽,非要到山裏去,到今天都沒見他們出來呢。”

蕁娘手一僵,驚道:“兩個青城山的小道長?”

她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這“兩個青城山的小道長”,會不會就是禪殊和他的師兄?

於是忙問:“這兩位道長是何模樣?”

那村婦道:“其中一位小道長十八/九歲的模樣,長得又白凈又俊俏,還有一位道長,看起來有二十五六歲了,嘴上留了一叢小胡子,長得也很英氣。”

蕁娘心道,是了,這兩個人必定是禪殊和他師兄張祭酒了。當下再也坐不住,急匆匆跑回隔壁,捉住重韞的手便道:“禪殊道長他們也來啦。昨天就到了,進了山,到今天還沒出來。”

重韞突然間被她捉住手,畫符的筆一歪,那道咒文的最後一筆便斜斜地撇出符紙外,一直延伸到桌上。

他皺了下眉頭:“這事我剛剛已經知道了。我和師父打算天黑後進山。”

蕁娘不解:“為什麽要天黑後才進山?”

重韞耐心地跟她解釋道:“魔物與鬼物,一般是夜間才出來作祟。如果一切真如那信中所說,這山中有座古寺,且寺裏的亡魂化作了魔羅漢,那麽恐怕整座佛廟都已與這十八尊魔羅漢融為一體了。我們白天進山,這佛廟根本不會現身。”

蕁娘點了點頭,忽覺手中一沈,卻是重韞把那把被賀雲認作是“六道戮”仿品的匕首塞進了她手裏。

“我要勸你不要跟去,你肯定是不會聽的。”

蕁娘心道:道長,你真是了解我呢。

重韞從拈著一張符紙,仔細地將桌上的丹砂擦幹凈,垂著眼,並不看她。

“你暫時用不了法力,這把匕首給你防身。用的時候小心,別傷了自己。”

蕁娘滿心喜滋滋,正想說些什麽,卻見重韞已從行篋中抽/出一把油傘,撐出門外,為端著大碗小碗跨進來的何彌勒遮去從屋檐上流下來的雨水。

“來來來,沒辟谷的都過來,自己去竈下把稀粥端過來。嘩——師兄,我燒飯,你就在這裏睡覺啊?”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睡覺啦?我這叫冥想,冥想懂嗎?”

“哦,哦,胖師叔你燒的茄子好香啊。”

……

吃過飯,雨勢便漸漸收住。這村子三面環山,土地裏吸足了水,不一會便化作霧氣散出來。太陽慢慢落到山頭的另一邊去了,遠遠地傳來蛙鳴蟲叫,天色將暗未暗,村子背後的大別山餘脈被罩在一層薄薄的霧霭中,顯出一種沈沈的暗藍色。

褚雲子在袖子裏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掏出一個老舊的黃銅羅盤。他將羅盤高高舉過頭頂,來回走了幾步,忽然指定一個方向,道:“這兒,就從這邊上山吧。”

重韞手中夾著一張符紙,那符紙無風自動,像是老人家擡胳膊腿似的,費力地轉了一個方向,所指之處正與褚雲子的相反。

重韞面色沈靜:“師父,徒兒的探陰符,指的是這邊。”

作者有話要說:

重韞:攤上個不怎麽靠譜的師父,感覺人生好艱難啊腫麽破?

蕁娘:沒事,看我召喚土地!土地,出來!(孫悟空:內不是俺老孫的臺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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