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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經此節思緒紛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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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撫掌,大笑道:“罵得好!罵得痛快!老身自來最見不得欺負男人的女人了!”

這陣大笑來得突兀,眾人朝聲源處望去,只見一個身著丁香色大袖衫的少女橫屈著一條腿坐在一棵大樹的枝椏上,將一根藤拐放在屈著的腿上,正是今日悄悄跟蹤了蕁娘半天的土地李蒓芳。

但見得她指著黑山的鼻子尖兒,又道:“兀那散仙也太不將老身放在眼裏!老身還在這夔州地界上鎮守著呢,你收拾門徒便收拾門徒,何以這麽大動幹戈,攪得城裏城外陰雲密布,陰風慘慘,人心惶惶?”

言罷站起來,足下一點落到懸在半空的宮絳上,與重韞並肩而立。

“這位小道長莫要洩了氣勢,老身來助你一臂之力。”

黑山手中金光一閃,單刀變為雙刀,他將雙刀在身側一掄,雙手猛地擡至與額頭齊平的位置,霎時間漫天恍恍,都是灰色的刀影,發出虎嘯龍吟一般的呼嘯落將下來。

蕁娘催動法力,手指上擡,重韞二人身前的宮絳瞬間暴漲了數十丈,碧色的宮絳,有如青蛇引首,倏然上升,形成了一面如霧如煙的盾牌。

只聽得無數裂帛之聲響起,宮絳化作片片縷縷碎布,兩道刀影矯如游龍,一左一右撲向李蒓芳和重韞。

李蒓芳彎腰一避,順勢解下身上的大袖衫拋了出去。那大袖衫拋至空中,雙袖忽然變長,靈活如同人手,迎將上去,將那刀影的龍頭緊緊纏在懷中。李蒓芳趁勢一躍而上,手中藤拐大力捶下,喝聲如同驚雷:“破——”

同一時刻,重韞一人一劍,已奔至刀影之前。他雙手握劍,勢如破竹,筆直地從刀影中間疾飛而入,淩厲的刀風割裂了他束發的冠子和道袍,甚至也在他臉上劃出數道血痕。

蕁娘看到重韞手中的劍發出一團柔光,清清冷冷的,像是昆侖山頂的月光,破開黑山周身的黑霧,紮了進去。

天地間靜默了一刻,緊接著叮——的一聲餘音長顫,隨著這聲刺耳的劍鳴,重韞疾速倒飛而出,落在宮絳上蹬蹬蹬急退幾步才緩住了沖勢。李蒓芳雖砸碎了那刀影,卻也被刀風刮得撞上身後的大樹,虧得蕁娘一直暗中留意,見狀立時將落下的人影接在懷中,來了個美人救美人。

黑山道:“金逐月自己來都未必打得過我,你們還想攔我麽?”

白骨僵屍緩緩地站起來,收了雙翅,走到人前。

黑山見狀道:“甚好,你自己出來領罰,省得連累他人。”

白骨僵屍道:“我本就無逃避之意。只是死前,我還有個問題。”

“九重天的那個仙女,原來是你的什麽人?”

黑山皺了下眉,沈默了好一會方道:“她做神仙時曾下凡歷劫,以妻子身份渡我成仙。各登仙位後,凡塵中俗事便就此了斷了。”

白骨僵屍哽咽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我明白了……”

白骨僵屍猛地將右臂高舉,揚聲道:“前世我因謀害九重天上仙之罪被上界處以地火燒之刑,你奉命捉拿我時咱們師徒曾打過一場。我記得你曾說過,我是你最出色的弟子。那麽今日你且將雙刀借我一把,咱們將那日沒完的決鬥分了明明白白的勝負吧!”

黑山頜首:“甚好。”將刀一拋,拉開架勢,“來吧。”

白骨僵屍雙翅展開,舉刀而上。

師徒倆的身旁都是刀影,黑與白的對撞,每每相逢,便是一陣虎嘯龍吟。兩人的刀勢均又快又疾,到最後已經連人影都模糊在其中。

蕁娘扶起重韞,掏出巾子正欲擦去他臉上的血,卻不防被一把捉住了手腕。

“敢說老子打不過你?哼,若非是被困在這具凡夫俗子的身體裏,連昆侖淬月的三層威力都使不出來,我豈會敗於你之手?”

蕁娘聞言猛地將手掙出來,瞪著重韞:“金逐月,又是你?”

金逐月斜乜過來,笑道:“怎麽,你不開心?你剛剛不是還要幫我擦臉嗎?”

蕁娘怒極:“你這人真是無恥!你這是鵲巢鳩占你知道嗎!”

“要不是看在這後生還有個成仙的命格上,便是白送我我都懶得占。”說罷作勢又要去摟蕁娘的肩。

蕁娘向後一跳避開這狼爪,正想著還有什麽詞兒可以罵他,忽見一人斜擋在自己身前,叱道:“你是剛從色鬼道爬上來的嗎?小心老身一拐再把你送回去。”

金逐月噗嗤笑了一聲:“你這土地倒也有趣。只可惜我金逐月平生只愛美女,對你這等庸脂俗粉興致缺缺。”

李蒓芳將拐一頓,疾言厲色道:“你要欺負老身的朋友,且先問過老身手中這根老君拐再說。”

蕁娘舌頭打了下結:“朋……朋友?”

李蒓芳轉頭瞪她一眼:“有道是不打不相識,你這個朋友我剛剛勉強算是認下了。”

蕁娘張嘴半晌無語,心道,這個李蒓芳真是……該說她直爽麽?

天上驀地傳來一聲沈鐘般的大響,但見半幅玄色衣袖飄飄搖搖地從天而降,遮天蔽日的雲翳漸漸散開,青透的朗朗晴空又重新展露在世人眼前。

那對決鬥的師徒就這麽消失無蹤,誰勝誰負,誰生誰死,終究撲朔成迷。

李蒓芳氣得哇哇大叫:“那個混蛋,真的把人殺了麽?人究竟上哪去了?”

蕁娘望著天空怔怔然出神,心神忽地飄了很遠。

她連這白骨僵屍的名字都不知曉,卻覺得自己跟她心靈相通。她是那麽理解她的感情——起初只是依賴,時日漸長,這依賴遂醞釀成一壇迷醉心神的酒,年份愈陳酒香便愈是濃冽。一旦忍不住飲上一口,便要酩酩酊酊醉上一輩子去。滿心牽掛著那人的喜怒哀樂,盼他喜樂無憂,為此不計代價。

人間把這叫作癡情。可不是所有的癡情都會有回報。這天上地下,癡情錯付的人還少嗎?

蕁娘覺得自己的酒早就醒了,可到此刻她才猛然覺得,若對那些往事依舊難以忘懷,便還不算完全清醒。

金逐月冷笑一聲:“也罷,你本是固執之人,我是勸不動你了,不在我眼前我反倒落了個安靜。”

蕁娘聽見他出聲才回過神兒來,她心中氣惱這金逐月不僅占了道長的身體,還幾次三番地調戲自己,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回城中取了道長的東西再尋禪殊等人商量對策,慢慢再來對付他。於是暗中托住李蒓芳手臂,兩個小女子對視一眼,蕁娘手指蜷曲,忽然間將宮絳收入懷中,李蒓芳帶著她往地裏一鉆,兩個女人恰如那泥鰍入地,滑不留手,金逐月竟沒能將人攔住。

於是只能望地興嘆,皮笑肉不笑道:“怪道說小女子難養。也罷,天下何處無美女……”

這般嘆著,走了兩步,忽地在袖子裏摸出個玉墜子來。他將玉墜朝上一拋,嘬了個唿哨:“倒忘了把這東西還給那小娘皮了。”

且說這邊蕁娘與李蒓芳二人使了個遁地之術,一瞬千裏,眨眼間又回到城內。蕁娘先回客棧,進門一看,見毛驢小白腦袋枕在食槽上睡得好生香甜,便一掌拍在它頭上,將這蠢驢喚醒,如是這般這般將重韞被人奪舍之事說給它聽了。

小白瞪著一雙銅鈴大的驢眼,哭道:“這、這可怎麽辦呀?難道道長以後都回不來了嗎?嗚嗚,道長對我那麽好,就像我娘親似的……”

蕁娘趕緊給了它一個暴栗:“噓——你這麽大聲作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妖是不是?收聲!”

小毛驢果然乖乖收了聲,只是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十分楚楚可憐。蕁娘看得有點心軟,忍不住摸了下它的頭,安慰道:“你放心,道長會沒事的。”

也許也是在安慰自己。

替小白解了繩子,自己便上樓去收拾了下重韞的隨身事物帶了,結算了這兩日的房資,將毛驢一牽,步出門外。

李蒓芳捏了個隱身訣跟在她身邊,問:“你又鬥不過那個姓金的,打算怎麽辦?”

蕁娘道:“道長也曾自己沖破過金逐月的壓制,想來要把那金逐月趕走,主要還得靠道長自己。”

李蒓芳若有所思,忽地眼前一亮,“那個姓金的剛剛好似說過,自己是被困在道長的身體裏的。難道他自己竟出不來麽?”

蕁娘聽李蒓芳這般提起,當下也記起這關節來,她不禁皺眉細思,究竟是什麽緣故,把金逐月的神魂拘在了道長身體裏?

兩人一驢走到大街上,蕁娘放眼看去,但見街上只有寥寥落落幾個行人,天那麽高,街那麽長,可是能幫上她的人,失蹤的失蹤,連禪殊也不知現在何處。

蕁娘第一次感到什麽叫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在九重天上當神仙時,雖說因為仙職卑微,也常遭遇種種不盡如人意之事,可是那時有織女和賀天陪在身邊,那些小小的不如意,一笑也便過了。便是後來遭逢大難,也在這兩人的襄助之下逃了出來。

可她自在這人間初次醒來之後,事事便依賴著重韞,她耍盡賴皮,索要得理所應當,重韞也從未與她計較,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予取予求了。

其實細思來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偶然間有了那麽點瓜葛,而這點瓜葛也許會在她重返九重天時斷得一幹二凈。人間不過是她歇腳的驛站,她總歸是要回去的。被打回原形幾百年重新醒過來後的最初幾天裏,她一直是這麽想的。

可她終究是喜愛與人親近的。她是如此地喜愛被人善待,被人重視,被人呵護,只因她是物化而生的仙靈,天生無父無母,更無兄弟姊妹,與生俱來的孤獨感迫使她不斷地追尋這種親密無間。明明早已暗暗立下誓言,再也不隨意將誰放在心上,可重韞待她的點點善意與無言體貼,卻如同長流細水,慢慢地在這心防大堤之上蝕出一個洞來。

蕁娘忍不住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且先去尋禪殊道長吧。李妹妹,你可找得到他?”

李蒓芳剛想答:“廢話,在老身的地界上還有老身找不到的人麽?”

便聽得身後馬蹄聲踢踢踏踏,有人大呼:“讓開,讓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

依舊是章節名啊啊啊啊啊要瘋啊啊啊啊啊啊……

誒,玉玉小天使,這真磨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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