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到西天之時，西天諸佛早不見了蹤影，殿中只餘了佛祖一人高坐於蓮花臺上。

他提著金箍棒一步一步的走近他。

不待他開口，上頭那佛祖便開了口。

“我聞你有火眼金睛，那你便看看我是誰如何？”

這聲音他記得清楚，五百年前的他也是這樣的居高臨下，還偏偏一副慈悲模樣。

悟空使了火眼金睛，只是看不出來，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像是有層層黑霧將他圍在其中一般。

“呵呵~”蓮花臺上他輕輕笑著。

悟空卻是一個淩空而起，到了他跟前。

薄伽梵平靜的與眼前怒氣沖沖的悟空對視，臉上掛著像他一樣的悲天憫人的笑容。

半晌，薄伽梵站起身來，問他“你以為你還如五百年前那般一樣嗎？”

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寶殿之上，一層層一圈圈的回蕩在悟空耳邊。

五百年前那個自己，他怕是都要忘了還有那樣一個肆意妄為無懼一切的自己了，電光火石之間眼前飄過自己那能遮了天的紅色披風一角，而後他的眼神一片澄澈堅定，比五百年前更加篤定，那樣一個自己，才是正真的齊天大聖。

“自然是。”擲地有聲。

薄伽梵仍是高深莫測的笑著，悟空只覺頭上一松，他心中一陣狂跳。

觀音曾對薄伽梵說過，這金箍之所以能制住悟空，其主因便是悟空心中將從前那個自己埋了起來，他本是天地靈猴，又怎有能有一物將他克制住。

即便是有，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而這正是薄伽梵樂見其成的。

“我早聞你不同於他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是。”

“佛祖，我是來尋我師父的。”

悟空還不欲和他動手。

這就是五百年後的他，比五百年前多了些理智，但這並不妨礙他還是原來那個他。

“佛祖？呵呵~放心，你師父無恙。”他開始自顧自的說起來。

“很久以前，還沒有佛祖的時候，大使者派其眾多弟子中的一個去往東方詭麗的世界裏傳道。東方多鬼怪，傳道更不易，然那小僧是佛家弟子，既聽從了使者之命，自然也就沒有棄之不理的道理。他想他若是將那最厲害的鬼怪感化，那東方眾人也都會皈依佛門的。”

他沈默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一件遙遠的事，一時記不起其中細節一般，仔細思索著。

不久，又聽他說“那小僧便獨自上路去尋那當時的鬼怪之首——修。”

他停了一下，問悟空“你覺得鬼怪之首該是怎樣的？”

悟空雖急卻也知此刻師父是無恙的，不如先看看眼前這個佛祖究竟要做些什麽？

“青面獠牙，三頭六臂。”他回答。

薄伽梵搖頭笑“他本以為那魔修就是你說的那樣，可在找他的途中他被一眾小鬼圍攻，他坐在百鬼之中念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金色光圈將他護在其中，不斷有小鬼加入，不斷有小鬼想要進到那光圈之中。就在此時，一黑袍女子從天而降，她面覆黑紗，所到之處黑氣森森，她的到來使整個林間霎時便鬼哭狼嚎起來，那聲音似從天際來的一般，悠遠的很。她那雙眼睛亦是冷冰冰的，看一眼都像是跌進了萬丈寒潭一般，冷而暗無天日。”

“後來呢？”悟空問。

“小僧與黑衣女子都是要去找魔修的，便一起上了路，再後來，那小僧無意中得知他一直一以為的驅魔人其實就是他要找的魔修。”

“魔修是個女子？”

薄伽梵苦笑一聲，喃喃道“是啊，是個女子。”

“小僧就一直跟在魔修身側，每日都在她耳邊把所學經文念個遍，魔修也不殺他，對他極好，甚至在心血來潮時還和他學些佛經，她是極為聰慧的，雖為鬼怪之首卻不似小僧想象的那般。慢慢的，二人竟也有些情意生了出來。小僧遲鈍，每日仍是對著魔修念著佛經，與她相熟後，他甚至每日站在鬼怪之中大念佛經。”

“兩年後，鬼怪之中已有了不少信徒。小僧告別魔修，踏上歸路，到了東方十國，凡人卻不想他還能回來，個個都在傳他定是妖怪，是要來蠱惑他們去送死的群情激憤都要綁了他去處死，此時一陣黑風刮來，他便消失在眾人之中。”

“魔修那女子是不愛哭的，卻在那一晚哭的讓他心疼，也就在那一晚，那小僧破了戒。但，他是心甘情願的，他愛魔修。”

“魔修答應他不再殺人，也傳了令下去，不許手下無故傷人。小僧心中卻有隱憂，而這隱憂很快便成了現實，使者親自帶了人來帶他回西天受懲，魔修怎忍，這便與使者大戰，最後被傷的魂飛魄散。小僧心如死灰之下也與使者反抗了起來，結果便一睡睡了萬餘年。”

末了，他又問“你說這佛界人界天界的存在是不是都是個錯誤？”

悟空也問他“那小僧便是佛祖你吧？”

殿中嘆息聲微微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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