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無分黑夜白天，那時日夜兼程也趕不到的地方，此刻到像是一轉眼就到了。敖巽才驚覺，原來已經這麽久了。

後來，還沒等到他娶了她，他便被壓在了五指山下。

夢中情景如同一張舒適的網，敖巽沈浸其中卻也深陷其中。

夢中他成了佛，普渡眾生，以佛法度天下，信徒萬千，從此再無苦無憂，卻也無悲無喜。

夢中他沒有成佛，身旁卻也無她，受盡人世疾苦，仿佛又回到了那時，他還是個小猴子的時候，被人用鐵鏈栓著用他去博人錢財，稍有不慎就被抽打，無人可去救贖，在夢中她連喊都沒有聲音。

他成佛，他沒有，他成佛，他沒有。兩個畫面一直在她夢裏來回循環著，一個聲音也在來回循環著‘五欲虛空，惟苦常隨’，直到她滿頭大汗的醒來。

“小紫龍，你怎麽就那麽能睡？”悟空坐在樹上，輕飄飄的聲音飄到敖巽耳中。

晚風吹來，涼風將她頭上的汗吹涼，很涼，她伸手擦了一把汗，擡頭就是滿天繁星，循著他的聲音看過去，他正坐在樹椏間，漫天繁星一彎新月下他正看著她，她喜歡這樣的他，連絲毫的苦都不想讓他受，所以從夢醒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決定。

很像多年前的夜晚。

敖巽裝著看天上月亮，悄悄的看著他，說“一不小心，我其實很不喜睡覺的。”

因為不知還能和你在一起多久，所以多數時候她是醒著的，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很滿足。

悟空不可置否，隨手扔了一個桃子“你說……”

他欲言又止。

敖巽伸手拿了桃子，他欲言又止是為何，她知道，咬了一口那桃子，想要勉強在這類似多年前的夜晚多停留一會兒。

良久，她眸子沈了一沈苦笑一番釋然，心下道，這究竟不是多年前夜晚。

昨夜星辰昨夜風，星是星辰風未改，只是景是情已非。

絲毫不像多年前的夜晚。

“你是在擔心師父嗎？”她問。

悟空點頭，說“八戒老沙也不知道能不能保護好師父？”

他其實很少擔心他人安危與否，即使擔心也從不表現出來。

“八戒雖然懶惰，但他不笨，你若擔心，就……”回去吧！

悟空跳了下來“死肥豬還聰明？”

“他不聰明，你怎麽老是被罵！”敖巽也坐了起來。

“那是俺老孫不與他計較！”悟空坐在了她身邊。

敖巽靠在了他的肩上，悟空立即想要躲開，敖巽拉住了他，像是很多年前那樣對他語氣蠻橫地說“我累。”

只要她說累，他總是順理成章的背她或者一臉不情願的站在原地等她，或者任由她靠著。

其實他要想躲開任敖巽怎麽拉都拉不住的，可那一瞬間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坐了下來，心裏那個空蕩蕩的地方不久前投進去的石頭如今好想又來回蕩了起來，回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是種熟悉感！對她這句話以及這種情境的熟悉，他反覆搜尋著，缺一無所獲。

他想起白日回來時，他抱著敖巽時，老猴長老說的話。

“大王，您終於又和敖巽姑奶奶一同回來了！”

當時他沒有多問，這‘又’是什麽意思，‘敖巽姑奶奶’又是什麽說頭，他如何得知他懷中睡得正酣的敖巽就是敖巽，還叫她姑奶奶。

難不成他和她早就認識？

當時只是閃念一想，並未多加思慮。此刻細細想來，竟是個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我早就相識嗎？”他問。

肩上敖巽僵了半刻，她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的吐了出去，這個過程他能感覺得到。

她說“是啊，看來，我得告訴你了。”

她想是下了極大決心。

無論如何，她都得陪他到最後，他的最後，而非她的。可他的最後，又是她的最後。

作者有話要說： 《維摩詰經》有一個寓言故事，‘丘井，丘墟枯井也。昔有人有罪於王，其人怖罪逃走。王令醉象逐之，其人怖急自投枯井。半井得一腐草，以手執之，下有惡龍吐毒向之，傍有五毒蛇覆欲加害，二鼠嚙草，草覆將斷，大象臨其上覆欲取之，其人危苦，極大恐怖。上有一樹，樹上時有蜜滴落其口中，以著味故而忘怖畏。’

大概寓意就是，人貪圖五欲而不知苦就在自己周遭，無時無刻不受其威脅，樂只會樂一時，可這苦卻是真實的永久的存在著，就像是美夢醒了還是要面對現實一樣，不能永遠沈浸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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